《一季凉歌》 文章简介 一季凉歌 作者:玉三 1、凉歌 我,凉歌,姓季,是一个叫做暗羽的成员,我的主子是大周太子柴翊。 大周是位于长江以北、东到胶州湾、西到齐鲁大地、南到秦岭、北到蒙古的辽阔大国,现任皇帝柴骏,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后宫佳丽无数,膝下十六子,于天宝二年,册立中宫次子柴翊为太子储君,同年,册立六皇子柴坤为正一品睿亲王。 据说柴翊于十三岁便私下组织地下杀手组织暗羽以备日后保全自己,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在自己被立为储君的次年成立这样一个见不得人的组织,他高高在上、万人瞩目,不应该十分得意吗?为何反而每日战战兢兢,好似随时会被暗杀、被牺牲一样的缺少安全感?多年后,见惯生死的我才知道,在政治这场大局中,哪怕是站在山巅号令天下的皇帝,也并非十足安全,而他在年幼目睹了最尊敬的父亲为了夺得储君亲手杀死自己的胞兄后,除了自危还能如何? “凉歌,你的剑术又进益了不少,本宫真的没看错,你这个丫头一定能成大事。” 柴翊很满足的看着大汗淋漓的我,在他的眼里,我是暗羽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从十三岁开始,便没有我完不成的任务,哪怕是他要我杀一个还在襁褓的婴儿,我都可以做到心稳刀准,不带丝毫愧疚和对生命的敬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季凉歌,不需要有感情。 “一个杀手,要感情做什么?”这是他对我说过最多的话。 “主子,为了更好的保护您,为您做事,凉歌自然要日日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知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可是在我的眼里他却不只是主子,效忠他,似乎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我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我、不再给我下达命令,我还能做什么,我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冷沧说,我是被太子洗脑了,可是,从我六岁那年见到他,就认定了他是我今生唯一的主子,难道奴仆不该对主子的话言听计从吗? 春天的风总是带着冰雪消融的泥土味道,我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叼着一根枯草,翘着二郎腿躺在不知是谁家的房顶,然后,等着夜晚出行,杀掉太子要我除掉的倒霉鬼。若是没有任务,便一颗一颗的数着星星,然后回到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的卧房睡觉。 “凉歌,我炖了你喜欢的梨水汤,回去喝一碗吧。” 眯着眼睛,我看到冷沧那张冰霜般的脸,他对我很好,是暗羽中唯一对我好的人,他非但不与他们一般欺辱我,还会保护我、照顾我、替我受罚。我知道,若是没有冷沧,我早就死在东宫的水牢中,或许已经再次投胎转世了。 “沧哥,你怎么每次都能找到我?” “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线。” “真的?” “当然。” “沧哥,你撒谎的样子虽然一丝破绽都没有,但我们太熟了嘛。”说着,我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搂住他的肩头,“走吧,回家去。” 家,这个下意识说出的词,是我一直渴望的地方。 冷沧看着凉歌人畜无害的清纯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他知道这种感情犯了杀手的大忌,若让人知道自己每日为了找凉歌都会寻遍整座城,怕是自己与她都会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不知道是否因杀手是见不得光的缘故,暗羽建立在一个地下隧道中,若是整日呆在里面,完全无法分辨白昼与黑夜。 在暗羽,只有职位升到四护才能有自己的屋子,冷沧的屋子里挂满了他喜欢的红绸,他总是说红色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 “沧哥?你在想什么?”我叼着勺子,用手指戳了戳他消瘦的脸颊,笑嘻嘻的打趣道,“是想着哪家的小娘子?” “是。”冷沧回答的利落,不苟言笑的面上露出宠溺,“在想你。” “我就在这,不用想,想看多久看多久。” 可能是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男女之情,我也从未体验过感情,所以并不知道他的话是带着深意的。若我能早些体会到他的感情,或许,后来的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凉歌,等我们从暗羽退出,你想去哪里?” 被冷沧这么一问,我有些不解,便皱着眉头反问他,“我们为什么要退出暗羽?太子不是说,我们生是暗羽的人,死是暗羽的鬼吗?” “那只是主子对奴仆的期望,但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说不上喜欢,但如果不过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做什么呢?不过这样的日子,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我叹了口气,“若不是太子,我已经死了,是他给了我二次生命,我得报答。” “你在哪,我自然就在哪。”冷沧的脸有些红,他的目光带着我不懂的深邃,“但报恩不是这样的,而且,你大可以……” 冷沧顿了顿,良久,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擦了擦我嘴边的汤渍,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幸而我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这个话题就此便算是断了。 喝完甜汤躺在自己的床上,我呆呆的盯着素白色的墙,思考冷沧没说完的话,退离暗羽,我还可以做什么?满身血腥味、仇敌无数,除了黄泉路,哪里还能收留我这个人间恶魔呢?虽然升到四护后我只穿白色衣衫,可却难掩周身那殷红的血渍。 正在我思考之余,小厮推门走进开,递过一根用素缟包着的竹简,上面写着:去利州,杀西城员外李竹,限期一月。 我从来不会思考李竹这类人是干嘛的,在哪方面得罪了太子,因为奴仆只要按照主子的意愿做事即可。利州距离京师有五日的路程,除去往返,我还有二十日。挥挥手示意小厮可以离开了,可是这次我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冷沧,难道这次太子只让我一人去利州? 想到这,我跑到了冷沧的门口,却听到里面近乎冰凉的声音,那是太子的声音,“冷沧,你还要保护她多久!凉歌的手已然不再干净,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殿下,凉歌心地纯良,她还是个孩子,心性良善的孩子。” “没有哪个杀手的心是纯良透彻的,你莫要恻隐心泛滥。” “殿下,这次能不能让我陪她去利州?” “不能,我有其他事交给你去做。” “殿下!” “冷沧!莫要让我将话点破,你是我东宫暗羽最得力的杀手,对于规矩没人比你更清楚,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柴翊冷冰冰的盯着冷沧渐渐低下的头,刻薄的威胁道,“我不想用谁的血来祭暗羽的规矩!” 来不及思考太子和冷沧在争执什么,我屏住呼吸,生怕他们感知到我在偷听,踮着脚尖悄悄地退回到自己的屋子,机械的收拾着行李,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杀手这个概念。 什么是杀手? 我是谁? 我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季凉歌,可是却没有人告诉我季凉歌又是谁? 2、利州孙北 利州是一座山城,以牡丹为城花,据冷沧说牡丹是一种特别美的花,到了利州一定要去看看。但由于心中没有游玩的心思,带着固有的执行命令时的冷酷,我一路骑着乌骓穿梭在山林之中。筋疲力竭之时,终于见到利州的城墙,莞尔一笑,我执着缰绳,轻夹马腹,一扫面上疲惫神色,悠哉的进入城中。 和想象中的山城不同,利州带着一股江南的柔软,少了些许粗狂和凌厉,沿街叫卖的商贩很多,掩面而出的女子也不似京城那般寥寥无几,整体一派祥和,是少见的温婉。 落马在一家叫悦来客栈的地方,嘱咐小二照顾好我的马后,直接进了二楼的客房,不是不饿,而是快马加鞭的骑了三天马,累的实在没有力气吃饭。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梦里出奇没有血腥的味道,而是冷沧捧着一束野花站在我身边,凄凉的说“凉歌,你看太阳就要落山了。” 惊醒后,我有些担心冷沧,来不及褪去被汗打湿的衣衫,虽然知道他不见得能收到消息,还是坏了规矩疾驰修书一封简笔画,传回他在暗羽的小屋。 吃过早饭,我扮作少年的模样,在利州城中打探消息,并成功的摸到李竹的府邸。这是一间看起来不是很气派的私人府邸,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俯瞰下去,从那土的掉渣的风水布局一看就是经商之人的住所,湖边一个扎着两个髻的小丫头正无所事事的朝湖里丢石子,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中居然对她泛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同情。我被这突生的恻隐之心吓了一跳,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这位兄台好眼生,不是利州人吧?” 踉跄落地后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本能的握住腰间的佩剑,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白皙且俊俏的面容,他笑吟吟的看着我,眉眼中满是友善。 “兄台好眼力,小弟是路过此处的赶路人。”尽量压低声音,我故作随意的将手离开剑柄,拱了拱手,“兄台是利州人?” “是,我是利州人,兄台可以叫我孙北。”孙北也拱了拱手,眉眼带笑,“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今日有缘相见何不让孙北做个向导,带你看看我利州的大好景色!” “我叫凉歌。”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对他提防起来,“不劳兄台,我可以自己逛,兄台还是去办你的正事吧。” 孙北看出了我的拒绝,也不勉强,只是道了句希望有缘再见。可是天知道我根本不想和他再见。除了暗羽的人,我几乎很少与外界的人接触,也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相处的那些大道理,生怕会因此犯错,甚至得罪谁,伤害了谁。 围着李竹的家闲逛些许时辰,有些疲累的打了几个哈气,我想或许可以找个地方看场戏,反正距离一月期限还有很久,且让他们再多团聚几日。谈及看戏,冷沧曾说过,利州有个叫西坠的地方,戏文唱的出奇好。 悦来客栈的店小二一听我要听戏,也二话不说也推荐了叫西坠的戏园子,说是利州最有名的角儿就在西坠。 我到西坠的时候,这里正等着开戏,选好二楼的角落,要了一盘瓜子和一壶凉茶。很快,开了戏,台上演的是《玉春堂》,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我头一次听戏居然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看来是在下的戏唱的实在无趣,才使得凉歌兄台昏昏睡到戏散了还不知。”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几乎下意识的抽出长剑,直直的抵在孙北的脖颈处,双眸中带着敌意狠狠的盯着他。 “兄台,刀剑无眼,你这是做什么?” 见他举高双手做无害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剑,道了声抱歉。 “我连日赶路有些疲累,并非兄台唱的不好,还望兄台切莫挂在心上。” “看你,还当真了。”孙北嬉笑的拍拍我的肩膀,挑了挑眉眼,“美酒驱旅累,有兴趣与在下喝一杯吗?” 我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是周围的人却一直在附和说西坠的角儿孙北很少请人吃酒,我若是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会让他在利州很难堪。迫于压力,加上我还有正事没办,只好点了点头。孙北见我点头,笑着挥手让我内堂请。 西坠的后院有一个很大的与其他院落独立而来的地方,叫柴扉。见到这个牌匾的时候,我皱了皱眉头,柴字乃是当朝皇族姓氏,孙北如此将其书在匾额上,难道不知是犯了忌讳?若有人到县衙告他一状,不杀头也是要流放的。 “凉兄,随便坐吧。”孙北拎出一壶酒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机敏的笑了笑,“凉兄进门就盯着我的匾额,难道想去县衙举报我?” “兄台多虑了,凉歌不是多嘴长舌的人。”接过杯盏,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我好奇的问,“这是酒?” “是的,这是利州著名的牡丹醉,具体来说,是尘封十年的牡丹醉。” “如此珍贵,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品,岂不是可惜了。” 我借故推脱想要快点儿抽身,可是孙北好似没看出我的意欲,自顾自的饮了一杯后,还扬了扬下颚示意我也喝。 都说戏子最会洞察人情,难道他是冒牌的?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抿了一口后,出于对除了冷沧之外任何人的提防,不着痕迹的将酒倒进宽袖中。 “凉兄切莫觉得奇怪,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外地的朋友。”孙北为我斟满酒樽,诚恳道,“不瞒兄台,孙北虽是一介白衣戏子,却有着想考取功名的志向,若有朝一日能踏入庙宇,也不枉祖上孕育到我这一代的恩德。” “兄台心中存丘壑,真是市井龙凤,小弟衷心祝愿你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客套的举起酒樽,我开始揣测孙北的心理,都说戏子无心更无情,他与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说贴几话有什么目的?难道要我资助他进京赶考?可是,我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啊! 难道他知道我是太子的人? 想到这,我惊出一身冷汗,再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中夹杂些许刻意隐瞒的凌厉。 3、冷沧 离开西坠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我随意着步子来到利州的护城河畔,躺在草地上,随手拽起一根枯草,还未来得及塞进嘴里,便被一只白皙的手夺了过去。 “说过多少遍了,这东西不干净,病从口入,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我还未来得及发火,一听到冷沧的声音,兴奋的几乎从地上跳起,窜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我和冷沧已经五年没有离开对方超过三日了,此次利州行已经分开四五日,自然是十分想念。冷沧拿我没办法,只好回抱着,我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凉歌,几日不见,你想念我吗?” “自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想念我?” “因为……” 我本想说,因为我们从未分开过,可是又觉得好似不完全是这个理由,而且,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炙热,使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什么?” 冷沧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我本能的抬起头来,看到他一张放大的脸,第一次感觉到我与他这样近距离的拥抱是不妥的,但我还未来得及推开他,就被他以更用力的双臂紧紧环住。 “冷沧,我喘不过气了。” “凉歌,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是何种感情?我对你又是何种感情?” 冷沧的话被一阵群马的嘶鸣淹没,等到马群离去我问他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只是神色暗淡,却什么也不肯再多说。 “我带你去看牡丹花。” “你背着太子来的吗?” 几乎是同时出口,我看着他点点头,然后拉起我的手揣进宽袖中,如往日一般,我抽出手来,跳上他的背,指着城门的方向,肆无忌惮的笑着。 只要有冷沧在,我就会觉得特别安心,但是出于杀手的本能,我几乎不费一丝力气就察觉到了有人跟踪我们。显然,冷沧比我察觉的更早,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以他的轻功造诣,不肖一刻钟就将那几个尾巴甩的无影无踪。 南城的牡丹亭里种满了花色艳丽、姿态雍容的牡丹,冷沧掏出只要我们在市井必定会戴上的银色面具温柔的扣在我的脸上,我第一次感觉到面具是那样的炙热,热的我的脸颊也跟着滚烫起来。 牡丹花与桃花、桂花的娇小不同,它似乎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高贵和富丽,大朵大朵的盛着,馨香之气淡淡的随着风钻入了鼻中。 冷沧说,春季本不是牡丹盛放的季节,这些花是被有钱的大户人家用暖盆子捂开的,为的就是在春季的斗花会上一展风采。 “原来戏文中捂得一室海棠花开只为心上人一展笑颜,是真的。” 我的手摩挲着牡丹花的花瓣,呆呆的看着远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习惯性发呆。 “凉歌懂什么叫心上人吗?” 见我摇头,冷沧宠溺的摸摸我的头,抬首,视线中是他温柔的模样,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摸那消瘦的脸颊。 “沧哥,你说,什么是心上人?” “见不到会想念,与他在一起会开心,会觉得很安全。”冷沧收起笑颜,严肃道,“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开心吗?” “嗯!” “安全吗?” “嗯!” “那你觉得我是你的心上人吗?” 顺着惯性,我正要点头,但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诚恳道,“你知道的,自从跟了主子,我的世界里便只有任务,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心上人。” “那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冷沧循循善诱道,“和我分离,会想念吗?” “会想念。”我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他那渴望的眼睛,“我……我们是不是哪里不对?是不是违反了暗羽的纪律?” “算了,凉歌,只要你安康,活着,我还奢求什么呢。” 冷沧的话里充满了无奈,而我还沉浸在是否打破了暗羽纪律的话题中,在暗羽有一条铁一样的纪律,杀手不能有心,不许谈感情。 在冷沧今天说的一席话以前,这个问题从不是我要考虑的,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亦是没有感情,冷沧不过是个聊的来的搭档。但当我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太子发狠时候的猩红眼眸时,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回去吧,起风了。” 晚上躺在客栈的床上,我辗转反侧,一方面在想冷沧说的心上人,另一方面在想他是以何种理由来到利州的,因为那日我明明清楚的听到太子严厉的不许他跟我一起来利州,难道他违抗了命令? 想到这,我连忙爬起来,急切的敲开冷沧的门,兴师问罪的冲了进去。 “凉歌?你大半夜不睡觉,过来干嘛?”冷沧打了个哈气,见我不说话,收起了笑吟吟的模样换上一副严肃,“是不是做噩梦了?快来,我带了定精丸,你吃一颗……” “你为何会在利州?”推开他的示好,打断他的话,我怒道,“你是不是违抗他的命令了?” 对于冷沧我从来都是撒娇,很少发火,他见我如此有些楞,但很快便笑了出来,他知道,他的凉歌在担心他。 “傻丫头,我来找你,自然是提前时限办好了他交代我的任务。”冷沧温柔的拧了拧我的鼻子,“我还要留着这条命保护你呢,怎么会轻易违抗他的命令?” “你说真的?” “骗你干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页 “你保证!” “我保证!” “好吧!” 心中的石头落地,只觉得困意袭来,我耷拉下眼皮,困得打了个哈气,一把将他推进屋子,像个土霸王一样侵占了他的床,而冷沧也一如往昔一般,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扮演着我的守夜人。 只是,这一夜,我没有背对着他,而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我想,或许,我要认真的思考一下关于心上人这个问题。只是,暗羽的铁律该怎么办? “凉歌。” “嗯?” “明天,我带你去万寿山祈福吧。” “你说好,就好。” 视线里,冷沧的笑容是那般温暖,而我竟不知,自己的嘴角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小女人般青涩。 4、万寿山遇险 有冷沧在身边,这一夜我睡得十分心安,早晨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下床,诱人的饭香便钻进了鼻中。 “沧哥,你借用客栈的厨房了?” “还是你的鼻子灵。” “那是自然,你熬的燕麦小米粥也不知道放了什么,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光着脚坐在圆凳上,我笑嘻嘻的舀起一勺粥,塞进嘴里,却被烫的直跳脚。 “你呀你,像个贪嘴的孩子。” 冷沧递过一杯温水,然后笑着,吹嘘着粥碗,一勺一勺的将它们系数喂进我的嘴里。 “沧哥,我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没人会相信我是暗羽的四护?”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满意的看着他点点头,继续道,“你可把我给宠坏了。” 冷沧没有说话,只是面上的笑意更深。在暗羽,除了我,怕是没有人见过冷面苍狼的笑容,因为他总是带着一副金色面具,金雕盯着猎物般的眼神满是杀气。 吃过早饭,冷沧换上一身与我一样的白色衣衫,我们戴好面具,选择徒步而去,去享受少有的娴静和轻松。 万寿山是大周的神山之一,位于利州的最南部,很多人慕名而来希望神灵能满足自己的愿望,而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原因很简单,我从未见到过凡人之外的人。每每这时,冷沧总会摸摸我的头,宠溺的说我不解风情、煞风景,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微风吹着额前的碎发,我眯着眼睛,带着惆怅的抱怨到底还有多远,冷沧笑我除了练武基本就是能躺绝对不坐、能坐绝对不站的懒蛋。 “沧哥,我们歇歇好不好。” 话音未落,我满意的看着他的身体逐渐蹲下,然后兴高采烈的跳了上去,指着前方斗志昂扬的说了句出发。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心跳。 我抱紧冷沧的脖子,将面颊贴在他的背上,几乎是脱口而出,“沧哥,你好像就是凉歌的心上人!” 这句话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也不敢问他听到我说了什么没,只是仍旧抱着他的手有些滚烫,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 我不知道冷沧已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一直在等我能明白男女之情的这一天,可我实在太愚笨,使得他不得不引导我去思考。虽然他知道若是我们的私事被发现免不了要亡命天涯。而这点,也是他一直犹豫不肯表白的最大阻碍,他不知道我会不会背叛太子为了爱情随他而去。 “凉歌,到了。” 一个时辰后,我昏沉沉的揉了揉眼睛,入目的是一座巍峨苍绿的山峰,袅袅的香烟使得它好似云雾缭绕直插云霄般神秘,我跳下冷沧的背,跟在他身边一步步的加入人群中,余光中,冷沧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悲伤。 是因为我吗?我忍不住的问自己。 来万寿山祈福的人以老人和妇女居多,我们挤在其中,因为不想走散,我主动牵起他的手,冷沧显然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后入为主的用温热的手掌抱住了我的。 走到山腰的时候,我们选择坐在一个凉亭中歇脚,可能因为大家都希望在晌午之前赶到山巅,凉亭中只有我们两个与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 “喝口水。” “你先喝。” 点点头,饮下一大口,我知道,这是冷沧为我专门调制的花茶,能解胃热,对我的胃病很有疗效。 “凉歌,你喜欢这种悠闲的日子吗?” “喜欢!” “如果以后能一直过这种日子,你会厌烦吗?” “那要看跟谁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 我正要说不知道,但是,回眸一看,冷沧的眼神中盛满了渴求,我的心没由来的疼了一下,双腿不听使唤的走到他身边依进他的怀里。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可是我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 “你不是也很喜欢主子吗?” “不是的。”摇了摇头,我淡淡的道,“那种感觉,与对你的,是不一样的。” 冷沧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我并不知道,他的内敛刻意隐藏了巨大的欣喜。 当我们正准备继续朝山顶而去的时候,那位花甲老翁,忽然撞了我一下,冷沧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我揽进怀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腹部被扎了一柄匕首。 “沧哥!” 感觉到手掌湿润,低头一看居然是殷红的血渍,我额头的青筋暴起,想抓住那老家伙扒皮抽筋,可是再抬首哪还有老翁的身影。 “你要不要紧?” 我紧张的看着他咬牙将匕首拔出,上面一个大大的翊字映入眼底,我拼命的摇着头,怎么会,怎么会是太子的人? “凉歌,匕首上有毒,你快走,万一有埋伏,你不能和我一起折在这里!” “说什么傻话,你在这,我能去哪里!” 我倔强的扶起他朝着山下走,果不其然,还没走几步,我们就被四个黑衣人包围了,他们个个穿着黑色锦袍,袖口绣着独属于暗羽的白色羽毛。 “你们是谁!冒充暗羽有何居心!” 果断的抽出长剑,我本想将冷沧护在身后,谁知道他的速度更快,长刀握于掌中,将我拽到了身后,霸道着,“我说过,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让我来保护你!” “你受伤了,这次,就让我来护着你!” 说罢,我狠狠的环视着不做声的黑衣人,二话不说,身子前倾带着固有的凌厉,一剑挑破距离冷沧最近的黑衣人衣襟。 冷沧不肯被我保护,强忍痛楚,挥着刀准确的砍断一个黑衣人的胳膊,而我视线里不是他往日的英气,而是因为伤口疼痛而连连后退的狼狈。 “沧哥,你要不要紧!” “专心对敌!” 冷沧拽过我的手臂将我的身姿划了个弧形,一刀劈中正要偷袭那人的面门。而我,与他密切配合不但躲过了袭击,还以向前假倾的动作将剑刺进身后那人的胸膛。 “丫头,躲到我身后来!” 说罢,我还没反应过来,冷沧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等我再次拎起剑要奋战的时候,只见冷沧的面具上溅满了血渍。 黑衣人都被杀死后,他摘下面具,如往昔般温柔的看着我,漆黑的嘴唇蠕动着还未说上什么,便直直的晕了过去。 5、秘药秋凤 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当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纯白的衣衫已经布满了泥污与血渍。店小二见我们的模样,急忙放下手里的空盘子跑过来搀扶着,眼神里满是打量与猜疑。 我知道,他能跑过来帮忙已经很仁义了,有的店家为了怕给自己惹麻烦甚至会直接将前一秒还是尊贵客人的人轰出去。 “帮我找个郎中来。” 看着冷沧黑紫色的嘴唇,我匆忙塞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嘱咐他事后还有赏。 “小凉……” “我在,沧哥,我在,你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虚弱,纵使往昔一起被困重围伤到在床上躺了四个月,我也未曾见过他如此模样。那一刻,我的心忽然很疼。 “小凉,别哭,哭什么呢。”冷沧那双一直温热的手此刻冰凉,“傻丫头,别哭,我没事,我还要继续保护你呢。” “我没哭。”直到他说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早已泪流满面,我粗鲁的拭去眼泪,倔强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那是出的汗。” “好,你说什么都对。丫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行了,你赶紧走,再也不要回到暗羽,天涯海角,流浪去吧。” “瞎说什么!不许你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已经顾不得眼泪,因为冷沧的嘴角渗出了黑色的血液,“为什么解毒丸不起作用!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缓解,沧哥,我真想替你难受。” 冷沧的眼睛温柔的好想要滴水一般,我顺势凑过耳朵,听他颤巍巍道,“你忘了,东宫秘药秋凤……” “怎么可能?秋凤从来没有对自己人用过,主子那么重视你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提过要退出暗羽。” 我还没来的及说话,店小二就带着一个老态龙钟的郎中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先诊病,其余的过会儿说。” 我试图安慰冷沧,可是自己的心却焦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郎中一看到冷沧的样子,连问诊箱都没开就想跑,我连忙拦住他,他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我放他离开,但是我怎么会放他走?在我的软硬兼施下,他不得不擦着额上的冷汗、硬着头皮开始诊脉。视线里他的表情不断变化,紧锁的眉头从始至终亦未曾展开。 “姑娘,这位少爷中毒太深,以老夫的医术实在无力而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我的手已经落在刀鞘上,冷沧的声音传到耳边:“小凉,别为难他。” “好,你走吧。” 我从未拒绝过冷沧的话,这次也不例外。看着郎中连滚带爬的离开房间,我扔给店小二一大锭银子。 “客官真是个大方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说!”他一边咬着银子试探真假,一边谄媚道,“要不要小的再去找个郎中来?” “不用了,等会儿我要出去一下,你替我好生照顾他。”我忽然话锋一转,疾速将长刀抽出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杀你全家!” “刀……刀……刀剑无眼,姑娘快把刀放下,小的尽心尽力照顾这位少爷就是了。”小心翼翼的推开长刀,店小二长出一口气。 “你先下去,等下我会叫你!” 门子从外被关严,我重新回到床边,轻轻抚摸着冷沧冰冷的脸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希望能宽他的心。 “小凉,你要去哪里?” “我去山里找个朋友,拜托他来照顾你。只有店小二,我不放心。”握住他伸出的手,我笑了笑,“我已经传信给他了。” “是叶黎吗?” “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除了你,就只有他了。”我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在他额前印下一个吻,“叶黎到了,我就去给你找解药。” “你要回东宫?” “别坐起来,躺好。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我们不能随便怀疑主子。”我红着脸,按着他挣扎的身体,笑了笑,“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 说罢,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没有看到冷沧眼里的那抹不安。后来我才知道,那抹不安,更像是愧疚。 骑上快马奔驰在利州的土地上,乌骓的长蹄距离闹市区越来越远,耳畔的吵杂逐渐消逝,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带着绿草和泥土的味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穹西边一抹斜阳余晖映着苍翠的山峦,不远处的河水边竹子架构的房子燃起亮光,窗子前的帷幔拉起,我看到一张清瘦的脸颊。 竹门还未推开,就听到叶黎那个大嘴巴在里面聒噪的邀功,“我说季凉歌,小爷我可是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了,你怎么一点礼物都没带?刘备对诸葛亮三顾茅庐可不是这态度!” “没空闹,冷沧中毒了。”一个后踢腿将门踹严,我拧着眉头继续道,“这毒来的很快,症状很像东宫的秘药秋凤,你对秋凤还有印象吗?” 叶黎听着我的话,收起那副玩世不恭,郑重的点点头,他怎么会忘了秋凤呢,那可是让他十三岁就名满江湖的天下奇毒,后来该毒药的秘方被下人偷盗,辗转多年不知道怎么竟到了东宫。 “小凉歌,秋凤我可以解,但是你知道的,秋凤为天下奇毒不仅在于配方复杂,还有它的解药必须以天山雪莲和着人血为药引,而这雪莲不但可遇不可求,更不是随便能保存的,我可以调制解药,但是这雪莲……”叶黎为难道,“我雪窑只有幸得到一株雪莲,还在五年前被给你吃了。” “你只管调配解药,雪莲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随口一说,叶黎看到我眼中的决绝,紧张的捏住我的双臂,大声道,“别闹了,你想这个季节去天山?别说每年去天上采雪莲的人相互厮杀到染红整条山路,就是一路畅通,那个温度就够你喝一壶,你想想,你什么时候去过那么冷的地方?你不要命了!” 叶黎的话无非是为我担心,但抛去冷沧对我的好,单是冷沧是为了我受伤中毒这一点,我也不能当个白眼狼眼看着他死。 “叶黎,我找你来,是求你去帮我照顾冷沧,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平淡且带着疏离的话语,我站起身来,冷冷道,“要么跟我走,要么我把冷沧带来,你选一个。” “季凉歌,你要不去当泼皮无赖真是浪费了天资聪颖!” 6、柴坤 叶黎,江湖第一圣手,医毒世家一绝山的少主。五年前,我有幸认识他是在众叛亲离、奄奄一息的时候,那年我十一岁,第一次被派与其他师兄执行任务,暗羽的人嫌弃我展露锋芒欲借此机会将我铲除便处处拿我当挡箭牌,使得我深中十余支毒箭,并在任务执行后拒绝对我进行救治,直接将我踢下了山谷。 “发什么呆呢?”叶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要不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把药童苏木留下……” “不必,有你看着冷沧,我才放心。” “那我给你的各种瓶瓶罐罐可要放好,千万别丢,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命呢!”叶黎嘱咐道,见我没吭声,急道,“你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但是叶黎,我也要你跟我保证三件事。”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求我,现在还让我保证?不可能!” “叶黎!” “好吧好吧!大小姐,您吩咐,小的我照做就是了!” 我知道,叶黎是个十足的好人,不然当初不会倾尽一绝山的珍贵药材来诊治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更不会还与她成了好友。 “第一,我要你保证冷沧在我回来前不死!” “二十天,我只给你二十天!”叶黎叹着气,“第二呢?” “第二,保证他的安全,除了我,就是太子亲临利州也不能将他带走!” 虽然我作为太子的一把刀,不应该有任何怀疑主子的想法,但是秋凤的出现也不得不让我警醒,毕竟太子的暗羽从来不缺锋利且听话的刀。 “好!” “第三,不要让你自己涉险。” 叶黎笑了笑,一拳打在我的肩头,笑嘻嘻的像是的了宝贝一般,“算你小丫头有良心,小爷我没白疼你!” 床上,冷沧从我带叶黎回来一直在昏迷,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环顾四周,轻声将我与冷沧去万寿山遇险的事说了个大概,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但是却没有和我说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推测。 “叶黎,人我就拜托给你了。”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冷沧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珠,我疼惜道,“那一刀,他是替我受的,本该躺在这里的,是我。” “在那种情况下,他的动作似乎是本能。”叶黎淡淡的看着我,徐徐道,“小凉歌,知道有人疼你,我就放心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页 离开悦来客栈,我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将冷沧交给叶黎我是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就是躁动的无法平静下来。 我知道自己身上还背着任务,我能用来去天山的时间最多不过十五日,所以,我必须马不停蹄才行。幸而乌骓的脚力好,我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第四天傍晚的时候到了距离天山最近的一座城---日山城。 直觉告诉我,从利州开始一直有人在隐隐的跟踪,但对方却一直没有出手,难道是叶黎的手下?若真是他,为何不与我言语?若不是,来者又是敌是友呢? 日山城的温度很低,我着急出门忘记了带叶黎为我准备的夹袄,眼下只能挂件斗篷,找了一间繁华街区的客栈,眼看着店家将乌骓栓好后,我裹紧斗篷混迹在人群中。 身后的跟踪者也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快速偷了身边看起来就很难缠的男子钱袋子塞进了前面一壮汉的怀里,然后故作郑重的沉着嗓子,拍拍那人肩膀,“兄台,我看到他偷了你的钱袋子。” 果不其然,那人不依不饶的拦住倒霉的壮汉,还大声嚷嚷着让街坊们评理、抓小偷,很快,聚拢起来的人群便形成了个圈,阻塞的原本畅通的路。而我,顺势闪进旁边的胡同里,等着看跟踪者的庐山真面目。 只是我没想到,那人的脑子也很聪明,并没有因为街区的短暂插曲而自乱阵脚,我并未如预想那般顺利将其擒获,但很明显,他知道我发现他了。 采购充足上山的干粮、棉衣和必备物品,刚刚踏出小店的门,日山城便飘起雪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几乎是一瞬间就铺满了整座城,我伸出手来想要接住它们,却发现它们只会在我冰冷的掌心融化。 “丫头,等有空了,我教你读诗、绘画可好?” 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冷沧是这样说的,那时候,他的面上泛着潮红,修长的手不安的在胸口搓动,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快速的揽了一下我的肩头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我还因此嘲笑他扭捏,现在想来,倒是我这个一根筋不解风情了。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并无消融的迹象,我仰起头,心里泛起一丝哀伤,难道是老天也不想帮我吗?如此的大雪,很可能明日我连天山都进去不,又何谈找到雪莲?可是,如果没有雪莲做药引,即使是叶黎也对秋凤无可奈何,在心里暗暗作着必死的打算,我告诉自己,必须按时找到雪莲并将其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雪越下越大,我漠然的走着,却感觉到头顶有什么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鹅毛大雪,侧目一看,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我收起那股子几乎刻在骨血里的凌厉,淡淡的侧着脸,问道,“我与你好像不曾相识。” 那人纤长的身子上穿着月华长袍,一件纯白的貂裘大衣披在肩上十分贵气。丹凤狭长的眉眼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唇,拼凑出一张威严却不冷漠的面容。 “雪很脏,落在身上不雅。”他轻启朱唇,吞吐着温润的话语,“你女扮男装却穿的如此单薄,是离家出走了?” 摇摇头,我推开他撑着的油纸伞,仰起头看着纷纷而落的大雪,雪花如此温软何来肮脏一说?片刻后,我看向他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来。 “我来寻一样东西,兄台呢?” “来散心。”他将油纸伞再次推到我头顶,“我喜欢日山城的淳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些不着痕迹的话,或许,他如我一般内心烦闷却不知说与谁来听,便选择说给一个路人,倾吐过后,错肩而行,再无交集。 “天色不早,我还有事,就不陪兄台闲聊了。”我作揖客气道,“还望兄台早日疏散心中郁结,鱼跃龙台。”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身后,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深邃的眼神中藏着打量与探究。 “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是否打道回府?”一直呆在一旁的侍从孙儒接过油纸伞撑在他头顶,试探的问,“亦或是您想回京?” 孙儒口中的殿下,便是大周当朝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六皇子,一品睿亲王柴坤,他正为了父皇的圣旨召自己回京常驻而烦恼,他生性淡泊,本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但不知道为何,父皇始终不肯放自己醉心山水,而是多次明里暗里的示意自己夺嫡。他不明白,既然父皇有心偏袒,又为何册立二哥为太子,直接废了他改立自己为储君不是更好吗? “殿下?”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孙儒轻声唤道,“皇贵妃还在宫里等着您的回信,您真的就不考虑……” “慈母盼儿归,不问体态瘦弱精神不佳,只注何人支持、何处可佳、名扬天下。”柴坤喃喃着自嘲,“孙儒,你自便小跟着我,我的心性你最是清楚,争权非本心也,系命也、势也。” 推开油纸伞,柴坤走进茫茫大雪中,他知道,此次归京,自己的双手再不会干净,心性再不会澄澈,那双温柔的眼睛也会变得越来越冰冷。情势要将自己逼成什么模样,他不敢想,只是别太孤独就好。 “殿下,时不我待,势动人成,您若不争,亲王府、皇贵妃,任何与您有牵连得人在新主登基后,都不会得到善终的。”孙儒平静道,“您大可继续以山水古琴为伴,但……” “不必再说下去,我不想听。”柴坤甩甩头,“咱们先回客栈。” 7、上天山 日山城的春季十分热闹,往来的商人络绎不绝,甚至其中夹杂着异域马队,繁华的街市即使在夜里也人来人往。 我推开窗子,跳到窗前的桌子上,环抱双膝,仰头看着那带着月晕的乌云,嘴角因为担忧而鼓起一个黄豆粒大的水泡。 月上正空,敲了敲麻木的双腿,我正准备回到床上稍作休息,却听到隔壁传来清晰的打斗声。杀手的直觉告诉我不要掺和别人的故事,但还是习惯性捞起长刀握紧在身侧。 打斗的声音没有降低,亦未听到有人赶过来支援,我有些不解,如此清晰的声音,难道没有其他人听见吗?他们听见了也是如自己一般麻木冷血吗?轻轻摇摇头,我有什么资格既隔岸观火又劝别人去弘扬道德。 径直倒在床上,盯着素白的墙,我的脑子全是冷沧、秋凤和太子,我承认,因为冷沧,我第一次怀疑太子的行径,这犯了杀手的大忌。 正当我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踹开窗子窜了进来,我警惕的翻过身,抽出长刀疾速呈攻击的姿态,长刀架在来者的脖颈上。 是他? 显然他也认出了我,他用手嫌弃的推开长刀,转过身将窗子关好,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拧着眉头探听外面的声响。正在我准备举起刀杀了他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来,笑着招招手,他示意我过去,见我的脚未挪动,有些着急。 “一会儿若有人敲门进来,你就说没见过我,行吗?”他轻声的恳求道,“有人要杀我。” 我并不想将自己卷入别人的麻烦中,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刀已经缓缓向上移动,当我下定决心要解决了这个陌生人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覆在我的头顶,面色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先谢谢你了。”他认真道。 回过神来,就在我犹豫如何处理这件棘手之事时,门被狠狠的拍打着,他示意我自己会躲起来,而我在看着他闪进被窝里之后,将长刀收鞘,不情愿的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穿着黑色锦袍的人,他们的装扮很像暗羽的杀手,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刚才是不是有个男人窜了进来?”为首的男子恶狠狠的盯着我,“你要是藏匿他,我们连你一起杀!” “这年头上门杀人都如此猖狂了吗?” 我皮笑肉不笑的昵了他一眼,心想老娘正心里不爽,你若真的动手我还可以杀了你一解愤懑,未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晃了晃刀鞘,挑衅道,“你要杀谁,我管不着,但你若对我不满,大可比划几招,我十分乐意奉陪,老娘正想活动活动筋骨。怎么,咱们出去打?” 那人见我如此,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左手已然触碰到我的衣衫,却被身后的人拽了拽袍角,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算你骨头硬。” 说罢,那一群人转身去敲下一间屋子的门。我关上门,咂咂嘴,叹息道,这年头想打架都找不到对手,真是烦闷。走到床前刚想叫他走,却见他将自己严实的裹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眸,呼吸均匀。 这人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了? 我上前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应声,便粗鲁的推了他一下。 “怎么了?” 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而后道了声抱歉就快速的从床上坐起,一系列动作十分儒雅,并未因任何因素而略显慌乱。 “那些人走了。” 我倒了一杯凉茶,刚想饮下便想起冷沧三令五申的要我喝温水,便将茶盏原封不动的放回桌子上。 “你不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柴坤好奇,女人都是爱刨根问底的,这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冷静,视线移到她紧握的刀,她难道与那群人是一伙的?仔细分析后,排除了这个想法,他紧紧的盯着,生怕错过我面上的任何表情。 显然,我的面上并没有他想看到神情。我仍旧淡淡的,指了指门,“你若不放心,可以住下,但床是我的,你,睡地上。” “我睡地上?”柴坤夸张的指了指自己,然后叹了口气,点点头,无奈道,“谁让我寄人篱下呢,地上就地上,谁还没打过地铺。” 见他作势要躺下,我抱起棉被扔给他,直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视线里,他扯下被子,哀怨的盯着我。 “女人不温柔,婆家要发愁。” “不睡的话,门在那边,走好不送。” 背对着他,我和着衣衫,钻进褥子里,床头是从不离身的长刀。其实,我并非放心与陌生人共处一室,而是想到今后自己的命运有些迷茫。想到这,我盯着那双布满厚厚茧子的手,仿若上面满是洗不净的血渍。 可能是过于疲累,一夜熟睡,当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的正是昨日扔给那人的棉被,而屋子里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坐起身来,早上的日山城温度很低,我打了个冷颤后将整个身子再次缩进被子里,半晌,才鼓足勇气钻出来,快速的穿好衣衫和夹袄。 推开窗子,满目雪白,鹅毛般的大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因为这场雪,街上往来的人也稀疏减少。 用过早饭后,我系好棉质斗篷,扣好身后的帽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信步来到马棚,抓起一把草料看着它咀嚼,而后一只手摸着它油亮的鬃毛,额头抵在它的面上。乌骓是冷沧为我寻来的一匹训化的战马,四年来一直任劳任怨,于我而言,它是亲人。 “乌骓,此行天山路途坎坷,带着你无疑是在害你。”抱紧它的脖颈,那抹温暖直击心底,“我不拴着你,若我未归,便是死了,届时,请你去一绝山找叶黎,你知道位置的。” 乌骓十分通人性,它的眼泪滴在手背,我在它的哀鸣中酸了鼻子,纵使扬起脖子,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大雪封山了,小的劝客官还是不要执意进山去,很危险的!”在一旁喂马的店小二好心提醒,“何不等雪停了再去!” 摇摇头,我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五日后若我未归,请放了我的马,它知道该去哪里。” 斗篷的袍角被风吹起,在空气中翩然起舞,我看着远处巍峨屹立的天山,目光深邃,却不知前路何处。 8、小禾 白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行进之路不似在江南那般顺畅,没走半个时辰我的衣衫便被汗打湿了,冷风吹过,整个人不自觉的打起冷颤。仰起头看着天山的方向,我的眉头紧锁,此种路况,午时能到山脚都算早的。 因为这场大雪,进山的人并不多,但他们都摩拳擦掌的样子确实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些人很多是为了用雪莲赚钱,而我,等着它救命。 深吸一口气,我给自己疏解心结后,再次迈开步子,朝着白皑皑的路径而上,身上的汗从未消退。 午时过后,我弓着腰微仰着头大口地喘着粗气,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终于来到天山脚下了。 这时,身边忽然闪过一个瘦弱的身影,她站在距我不远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抬着头,我看到她的侧颜,那是一张蜡黄的脸,年纪不外十二三的样子,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思。忽然,她回过头来,盯着我,像是发现了我的打量。 这次,我看到了她的模样,鹅蛋脸、杏眼、高鼻梁和一张不大不小的干裂嘴唇,神色倔强,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一个身影与她交叠在一起,正是十三岁的季凉歌,她也是那般模样。 “小孩儿,你自己来的?”我率先开口道。 她没有说话,而是蹭到我身边,继续打量。半晌,好似排除了对我的忌惮,又或者她实在太饿,在我诧异的目光中伸出手来。 “你能给我点儿吃的么?”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有点儿饿了。” “可以。” 说着,我从包袱外层掏出一个饼子,还未等我伸直手臂,她便忙不迭的抢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你看你,急什么,又没有人和你争抢。”拍拍她的脊背,我递上水袋,“喝口水顺顺。” 她斜了我一眼,点点头。我有点儿好奇这个小姑娘的来历,看她衣衫破烂,难道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丫鬟?亦或者是囚犯? “谢谢你。”她粗鲁的用冻得通红得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我吃饱了,对了,我叫小禾,季小禾,姐姐你叫什么?” 莞尔一笑,我卸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她,“真巧,我也姓季,季凉歌。” 她看着手套,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姐姐还是你戴,你能赏我一口吃食,已经很仁善了,小禾不敢奢求太甚。” “听你得谈吐,读过书?”我探究的问。 “嗯。” 轻声的回答后小禾低下头,似是在想什么,而后坚定的仰起脸,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摇晃着我的袍角。 “这是为何?” 我有些后悔跟小禾答腔,若是我不理会她径直上山,就不会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别人要与我说些什么。 “姐姐,你既然能独自上这天山,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小禾希望你能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小禾做牛做马甘听差遣。”她郑重道,“姐姐放心,小禾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你若不想惹麻烦,就不会要拜我为师。”我漠然起来,“小禾,你是否认得我,我不清楚,但我确实只见了你半刻钟的时间,连认识都谈不上,何来信任?没有信任,又如何结伴而行呢?” 见我这么说,小禾想要说什么却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紧紧的咬着嘴唇,然后站起身来,对我行了个侧蹲礼。 “谢谢姐姐慷慨的饼饵,小禾先走一步。”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轻轻摇了摇头,信任对我来说实属难事,多年的暗羽生涯让我习惯性的怀疑任何人。 蹲下身子,捧起一把雪擦拭水袋子小禾刚刚饮过的地方,淡淡的抿了一口。天山的积雪远比山下还要厚,我行进的步伐越来越慢,身子甚至无法走成直线,只能靠大口的喘气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天色越来越暗,没想到天山的夜晚来的如此早,我四处寻匿可以休息的山洞,却意外发现了动物的脚印,那清晰的印子是成群结队的狼。 “得加快步伐了,否则就是我,也难以对付群狼。”自言自语着,我卯足了劲,以最快的速度趟在积雪中。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洞穴,这里有燃烧篝火的痕迹,只是看灰烬的程度,至少也是三五日之前的事。我摸索着在洞口不远处捡拾树枝,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径直倒下。 “小禾?” 待看清那人后,我扔下树枝,背起她放到山洞里,后来想起那一刻我自己都觉得后怕,若小禾真的是别有用心之人,我将最柔弱得脊背毫无保留得留给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燃起篝火,我化了些雪,借用前人留下得吊锅煮了一锅热水,拧了一个温热的帕子擦拭她脏兮兮的面颊。执起她的手,却看到上面触目惊心的伤疤,那是鞭伤、夹棍伤还有刀伤、烙铁,我紧张的撸起她的两个宽袖,无一例外,布满新旧交杂的伤疤。我不死心的掀开她的衣襟与裤腿,终是叹了口气,如此密密麻麻的伤疤,若是刻意伪装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小禾睁开眼睛,本能的向后挪动双脚,后背紧紧依着山壁,待看清我的容貌,仿佛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她轻声道,“多谢姐姐又搭救了小禾一次。” “喝碗热汤水吧。”我笑了笑,见她没有伸手接,便掏出一根银针探了进去,“没毒,我想杀你,有很多办法,投毒没意思。” “小禾并非怀疑姐姐。”她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缓缓坐下,“小禾已经很多年没有饮过温热的水了。” “那你都喝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但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在揭别人的伤疤,连忙补了一句,“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回答的。” 小禾的眼神泛起恨意,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我,淡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马尿、人尿、泔水、辣椒水,喝过最好的是冰冷刺骨的白水。”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对这样一个女孩如此残忍,此时,我忽然感谢太子殿下,他虽然对我严苛,却是让我吃饱穿暖有床睡的。 “姐姐,小禾知道你想什么,小禾不是坏人,也不是你仇人的细作。”见我不语,她庄重的保证着,“小禾是从驯兽笼中逃出来的,我本是富贵人家,奈何家中败落,狱卒为了赚脏钱便把我卖给了人兽团。” “什么是人兽团?” 我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 9、遇险 篝火映着脸颊有些温热,我依靠着山体,回想着小禾说的话,人兽团,将人当作野兽一样驯养,驯养人一般会从监狱里以五两、十两不等的价格购买不超过十岁的孩童,这些孩童被带回去的第一日便会被丢进笼子里,日复一日的学习野兽的行为,饥饿、挨打是稀疏平常的事。若这些孩子活着,就要表演给达官贵人看,若是不堪虐待死了,便丢给真正的野兽撕咬,这也是有钱人爱看的戏码,他们称之为,兽吞图。 小禾枕着我的腿,半眯着眼睛,开始我以为她在思考什么,后来才明白,三年的虐待使得她在睡梦中都斥着十足的警惕。 轻轻抚摸她凌乱的发丝,我想起那个在泔水堆中争抢的自己,衣不蔽体却每一次都卯足了劲冲到最前面,哪怕被几个人围着踹打,也不肯松开手交出那半个掉渣的馒头。从某种意义来说,不是太子利用我,而是给了我温饱的生活。至于利用,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毕竟人只有有价值才能得到些什么。 “你怎么醒了?”我抚摸着她的脸颊,“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再睡会儿。” 小禾的眼神从惊恐慢慢转为安静,她盯着我,怯喏喏着嘴唇,“我梦到被他们抓回去了。”忽然她抓住我的手,祈求道,“姐姐,若他们真的追来了,你不必保护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小禾一定会感激你的。” 我为她的话语和神色而心疼,轻轻揽过她的肩膀,顶着她的头,承诺道,“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 “姐姐……姐姐!” 说着,小禾扑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言语那些不疼不痒的安抚话,而是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发泄。三年的困兽生活,已经磨损了她作为人的尊严,此刻,若不是对我放下了芥蒂,又怎么会展露出最柔弱的一面。 小禾哭着睡着了,我将她翻过身来,安置在山洞的最里面,便再次走出去拾了些树枝,但我回来的时候小禾正抱着膝盖双眼直愣愣,见了我便再次扑进怀里,整个身体都打着哆嗦。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姐姐,你千万别不要我。” “虽然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但我不会抛弃你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定会保护你一日。”拍拍她的脊背,我安抚道,“睡吧,天快亮了。” 天色微微亮起来,但是彻夜的大雪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与小禾吃过饼饵在山洞处做了记号后便朝着更高处行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页 “姐姐,那位哥哥的病只有雪莲才行吗?”小禾裹着我的夹袄,拧着眉头,紧紧的拽着我的袍子,“雪莲是什么?很难寻吗?” 空气中的寒冷比昨日尤甚,我觉得满口的牙齿都被冻住了。双手插在袖子里,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回答。 小禾不再言语而是根据我的描述,仔细的在雪地里寻找着,我时不时的用余光观察她的神色与行径,一来是担心她的身体,二来还是出于戒备。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渴,水袋子里的水都喝光了,我们便捧起地上的雪解渴,当我们坐在地上稍作休息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声,我立刻站起身将小禾护在身后,谨慎的打量四周。 “小禾,你跟紧我,咱们顺着声音去前面看看情况。” “姐姐,咱们一定要去吗?”小禾颤巍巍的问,“能不能不去?” “你知道是什么声音?”我问道。 “嗯。” 小禾点点头,但就在她刚要继续言语的时候,两头雪白色的狼突然从不远处窜了出来,呲着獠牙,恶狠狠的盯着我们。 “雪狼?”我惊讶的看了一眼小禾,“你能通过声音分辨动物?” “是的,人兽团的动物很多的。” 说罢,小禾没有躲在我身后,而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看样子是想与我并肩作战。我欣慰的笑了笑,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她。而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真的信任她。 “姐姐,你攻左边这头,我打右边这个!” 小禾粗鲁的蹭了蹭鼻子,整个身子佝偻着前倾,眼神坚定。我不知道小禾到底能不能对付一头成年的狼,便想着速战速决去帮助她。但显然我低估了她的身手,小禾虽然没有武功根基但是身体十分灵活,窜上窜下的使得雪狼非但没有讨到便宜反而累的气喘吁吁。 另一只雪狼对着我猛扑过来,我没有间隙再去观察小禾,快速抽出长刀对着雪狼狠狠的砍下,但这家伙的身手十分矫健不但躲了过去,还快速的绕道我身后一个后扑将我扑倒在雪堆里。我顾不得满嘴的雪,转过身来继续与它周旋。 虽然我自恃武功优良,但无奈山上的雪太厚,行动十分不方便,我被雪狼弄得很狼狈,几次三番摔在雪堆里险些被它咬伤。 四目相对,雪狼和我都喘着粗气,就在我趁着它休息的契机突然发起攻击时,余光中另一头狼已经咬住小禾的腿,使劲的往后拖。 “小禾!” 我顾不得自己的敌人,快步跑了过去一个身子扑在雪地上拽住她的手,这时我才认识到,原来一头被激怒的狼,力气会大到可以拖拽两个人。 “姐姐,给我一刀,杀了我!”小禾忽然笑了出来,“你是好人,小禾不能拖累你!” “说什么傻话,我一定会救你!” 咬紧牙关,我狠狠的吼了一声将身子撑起来,踉跄着身子站在地上,一个狠劲踮起足尖一刀插在那头狼的头上,它虽然吃痛,但还是死死的咬着小禾的腿不肯松开,就在我想给它第二刀的时候,另一头一直在我身后伺机行动的狼突然跳起来将我顶了出去。 狠狠的摔在雪地上,我翻了个身从后面拽住那头狼的后退,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狠狠的砍断了它的腿,那狼仰脖哀嚎,终于松开了小禾的腿。另一头狼见伙伴受伤,悻悻的盯了我一会儿,便掉头跑开了。 我喘着粗气,耳边是雪狼因疼痛的嘶吼,站起身,我举着刀,对准它的头狠狠的插了下去。 “也算是给它一个痛快。”我对小禾笑了笑,蹲坐在她身边关切着,“怎么样,还能动吗?” 话音未落,刚刚那头跑开的雪狼,竟然杀了个回马枪,用身子狠狠的将我顶开,我的脚因为惯性不听使唤的向后退,忽然感觉脚下悬空,向下一看,竟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10、雪莲 身体在空中飞舞,我看着正伏在山崖盯着我的那头雪狼,它好似在微笑一般庆祝胜利,而后另一个身影毫无征兆的从上一跃而下。 “姐姐!” 小禾的声音直击心底,这个傻丫头竟然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飞速的下降,我企图抓住山壁却几次都没成功,小禾下落的速度比我还要快,为了保护她,我狠点足尖将她禁锢在怀里,此时我才明白其中缘由,她竟然在怀里揣了石头! “傻丫头!” 重重的摔在悬崖边生长的树上,由于我的身体在下,整个胸腔被震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小禾从我身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得将我拽了下来。这时,我才看清,原来这棵树的下面竟然有一条石道。 “姐姐,是我连累你。”小禾的眼睛里泛着泪花,“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受伤,都是我不好……” “瞎说什么。”我吃力的抬起手擦拭她的泪水,“你不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在怀里揣了不少石头?怎么,想给我做垫背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幸好没有断,躺在地上缓了一个多时辰,我才在小禾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从包裹里掏出叶黎的止痛药与跌打损伤药,自己吃过后递给小禾。 “姐姐,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药你留着自己吃,我没事的。”小禾拒绝着。 “让你吃你就吃,听话。”我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天无绝人之路,就是跳崖,我也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那位哥哥对姐姐你来说,很重要吗?”小禾见我点头,默默道,“难怪姐姐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若我们能活着出去,姐姐给你讲我们的故事。” 为小禾包扎好伤口,我踉跄着站起身来,前后的走了几十步查看环境,发现这并不是一条死路。 “小禾,这边有个山洞,尽头有光,咱们有救了。”我指着不远处,忽然眼前一亮,那崖壁上竟然盛放着一朵七彩雪莲! “小禾,是雪莲!竟然让我们找到了雪莲!”我激动跑过去抱着她,“冷沧有救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小禾!” “真的吗?咱们找到了?” 小禾撑着山壁站起身来,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朵雪莲长在距离我们至少十米得崖壁上。 “你在这等着,我这就……” “姐姐,你不要命了吗?”小禾打断我的话,“山壁如此陡峭,你如何攀爬?” “没关系的。”我笑弯了眉眼,握住她的双肩,嘱托道,“我会努力爬上去把雪莲扔给你,若我下不来,你就带着雪莲去利州的悦来客栈找一个叫叶黎的人,把雪莲交给他,好吗?” “不,小禾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人,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在冰冷的雪山上。”小禾坚定道,“若姐姐执意要去,那就让小禾去,小禾的命贱,就是丢了也没人会因此痛惜,但姐姐你不一样,那位等着你救治的哥哥,若是知道你为了救他失去性命,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他会理解我的。” 说罢,我出其不意的点了小禾的穴道,在她复杂的神色中交代了身后事,而后,便长舒一口气,卯足了力气施展轻功。脚尖借助山壁的回力,一路向上,由于山壁的积雪太多过于滑润,我几次险些失去重力掉落下去,还好,我找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头,足间点在上面,伸长了手臂一个用力斜跳将雪莲摘了下来。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心,身体便向下落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不能准确的将雪莲丢道石道上。只是没想到,冷沧闲来教我的回马枪的腰马功夫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我扭转着身体,在空中回旋,双脚狠狠踩实在山壁上,翻滚着身体,狠狠的扑进了山洞里。 确认自己还活着,我揉了揉手腕,跑过去为小禾解开了穴道。她的眼泪如散落的珍珠般下坠,任由她在我怀里拍打。 “雪莲拿到了,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在这个山洞歇一晚,明日一早出发,你觉得如何?”我征求着小禾的意见,显然,她认同我的观点,我们便相互依偎着过了一晚没有篝火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我们顺着光亮一路走着,心中虽然忐忑,却还是充满着希望,小禾紧紧的依着我的身体,双手依旧冰凉。 终于走出了山洞,令我没想到的是,走出这里竟然直接来到了天山脚下,与小禾对视一眼,我们均不可思议于如此轻易的下了山。 “姐姐,有人抓我怎么办?”小禾说出了她的担忧。 “我会保护你。”说着,我卸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并将身后的帽子为她扣好,“这样就没人能认得出你了。” 回到客栈,我本想立刻拍马赶回利州,但想着小禾还有伤,就决定次日再启程。来到马棚与乌骓絮叨了一会儿,我便去街市上为小禾置办了几件衣裳,当我提着包袱往回走,竟看到几个壮汉手里拿着小禾的画像挨个人询问。 赶回客栈,我拍醒睡梦中的小禾,示意她赶快换好衣衫跟我离开这里,小禾很快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快速穿好衣衫扣好斗笠跟着我一路小跑来到马厩。 牵起马,我还未走出客栈的门,就瞟到刚刚那几个人向我们走了过来,小禾紧张的拽着我的手,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姑娘,请问你有否见过画像上这个女孩儿?”他粗着嗓子,拧着眉头道,“那是我女儿,离家出走了。” 我故作仔细的看着画像,然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那人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小禾,上前就拉开了她的斗笠,我的怒气蹭的窜起来,长刀出鞘架在他的脖颈上,力道大的已经见血。 “你莫要对我妹妹动手动脚!”我狠狠道,“当心我杀了你!” 壮汉并不惧怕我,但他看着小禾并非画像上的模样,挠挠头道了声叨扰了,便转身离开了。 小禾吓得腿都软了直接瘫坐在地上,而我则收起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笑颜。 11、解药 白皑皑的雪渐渐在乌骓的扬蹄中消逝,我带着小禾一路狂奔,索性这丫头的身体素质很好,除了被雪狼咬伤的腿有些不妥并无其他不适。由于并非日夜兼程,我们用了六日才赶回利州。到了悦来客栈,我急匆匆的加将乌骓栓好,就看到店小二快步迎了过来。 “客官,您可算回来了,公子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店小二跟着我身边,边走边说,“除了吐血就是昏迷,还惊醒却没有意识……” 听他这么说,我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这时,我感到手上一股力量传来,侧过来脸看着小禾,她抿着嘴,握了握握的手。 “姐姐,哥哥一定会安好的,你如此努力为他,老天爷不会白白看着的。” “嗯。” 点点头,握叹了口气,小禾不知道秋凤的凶险我不怪她,但是内心还是忍不住的翻涌。 一个箭步冲进客房,迎面的是叶黎消瘦的脊背,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到我的那一刻,露出了憔悴的笑容。 “小凉歌,你回来了。”他的嗓子有些喑哑,“十四日,你还很守时嘛。” “冷沧怎么样?” 我示意小禾到一旁坐下,自己径直走到床前,坐在叶黎刚刚的地方,疼惜的抚摸他的脸颊,心头一惊,竟然如此冰冷!顺势捞起温水盆子里的手帕,轻轻的拭着冷沧冰凉的脸。 “雪莲给你,咱们赶快吧,我看冷沧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说着,我淡淡道,“谢谢你叶黎,谢谢你帮我照顾冷沧。” “虚头八脑的就别说了,你以后少使唤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叶黎拍拍我的肩膀,从秘制的竹筒里掏出那朵七色雪莲,眼前一亮,叹道,“真有你的,小凉歌,这可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七色雪莲,冷沧这次一定会没事的!” 说罢,叶黎转过身就去鼓捣他的瓶瓶罐罐,而我一颗悬着的心始终不敢轻易放下,执起冷沧的手贴在面上,一颗心痛的险些无法呼吸。 “冷沧,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直保护我的……” 叶黎在一旁看着如此如此伤情的我,有些心疼,毕竟这是他一手救治的人,情愫自然与旁人不同。 “来,先把这个喝了。”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叶黎命令道,“快喝,天山的寒气太重,喝了它。” 我对他感激一笑,仰头灌了进去,说实话,那碗药很苦,苦的我半晌喘不上气来,险些尽数吐了出去。 接近傍晚的时候,叶黎已经将解药和雪莲准备好,他递过一把匕首,淡淡的昵着我,有些犹豫。 “给我吧。”我抢过匕首,顺势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这种糙活,就让我来。” 闻到血腥味的小禾突然从卧榻上冲了过来,她极力梳理自己的思路,终究落下了想要抢夺匕首的手。 “姐姐,为何不叫醒小禾,让小禾来放血?”她歪着头,语气有些难过,“我可以替姐姐做任何事的。” “姐姐救你不是要你报答,更不是要你二次受苦的。”摸了摸她的脸,我笑了笑,“姐姐的心思都用在哥哥身上,冷落了你,你别与我计较,去,再睡一会儿。” “不,我要陪着姐姐。”小禾倔强道。 叶黎看着小禾,微微一笑,这丫头和当年的季凉歌还真是像,一样的倔、一样的心性狠辣却透着单纯,看那一脸的伤,怕也是个苦命的人。 扶起毫无意识的冷沧,叶黎晃了晃琉璃碗,掰开他的嘴,将半碗血和着用特殊方式处理的雪莲,一口气灌了进去,非但如此,在一旁配合的药童苏木还借用穴道与真气的力道硬是让冷沧将所有东西系数咽了下去。 将他的身体放正,我按照叶黎的话,将真气渡给冷沧一部分,半个时辰之后,我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滚落,就身体明显因为体力不支而晃动的时候,叶黎示意我可以了。所有力气一散而去,我斜着身子倒在了叶黎的怀里。 “你太累了。”叶黎扶着我,“去休息一下吧,这半月你怕是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吧。” 摇摇头,挣扎着站起身来,我走到床前擦拭着冷沧嘴角的血迹,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舒朗。 “我没事,不看着他好起来,我怎么睡得着。” “好吧,我也不强迫你。”递过来一颗红色的药丸,他细语道,“吃了吧,补补气血,你要是病倒了,冷沧醒过来怕也不会开心的。” 我很感激叶黎,他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知己,他的身上就是有这样一股魔力,让人忍不住要信任、要亲近。若我不是周身血债,又有了冷沧,一定会以身相许甘心为奴为婢侍候左右。 夜色越来越深,叶黎坐在圆桌前打盹,我则一丝睡意都没有的守着冷沧,小禾在我身边强忍着说什么也不肯去休息。 忽然,冷沧剧烈的咳嗽起来,叶黎猛的睁开眼睛,冲过去将他扶起,只见冷沧从口中吐出大口大口地黑色污血。 “好了,毒都排出来了。”叶黎诊脉后,安慰道,“他已无大碍,你且放心。” 长舒一口气,我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但还是撑着气力,忍不住笑了起来,郁结在胸口的那个疙瘩终于解开,我只感觉身体晃动了一下,一口血喷出,便失了意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很舒服。翻个身,冷沧、叶黎与小禾、苏木都围在我床前,紧张的盯着我。 “都看着我干什么。”小禾扶着我坐起来,我笑了笑,“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太严肃了吧。” “姐姐,你都昏睡五天五夜了,要不是叶哥哥在,我和冷哥哥都以为你死了呢。”小禾说着便哭了起来。我想安抚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缠满了白布。 “你呀,两个手腕都骨折了还能驾了六天的马赶回来,真是我见过的……”叶黎叹了口气,咒骂到,“真是我见过最不要命的臭丫头!季凉歌,我说过多少遍,你要是想死,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死,辱没我的声誉!” 我笑着对叶黎的话表示认可,眼睛却盯着冷沧,他身上披着外褂子,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好在是恢复了。 “小凉,你怎么样?”冷沧担忧的问。 “没事。”我笑着摇头,“只要你没事,我这都不算事。” 12、回京 利州的天空,蔚蓝纯净,我呆呆的望着飘动的云,竟然有些爱上了这样娴静的生活,不用去想任务,更不用为主子的一个眼神儿担惊受怕,放松的感觉真好。 “小凉歌,事情我办好了。”叶黎大步走了进来,风流的甩开折扇扇了扇,“小爷我也算是为您老人家当牛做马了吧。” “别,你这么说不是故意寒碜我嘛。”我笑着倚进冷沧的怀里,打趣道,“叶黎,你怎么不说我帮你逃离一场阴暗的相亲呢?”见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挑着眉眼,“苏木都跟我说了,叶老爷子准备把你许给古剑山的大小姐,你不同意,若不是我飞鸽传书救你于苦海,你这会儿怕是已经被霸王硬上弓了吧。” “好,好一个卸磨杀驴的季凉歌!” 叶黎被我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超过一刻钟又嘻嘻哈哈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与人玩闹。 连续歇了几日,我的手腕还是无法自如的活动,好在冷沧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叶黎说他已经痊愈了,接下来就是要多多养护、多吃补品调理即可。 “姐姐,咱们上街去溜溜吧,你总在屋子里这么闷着也不是长久之举。”小禾的笑容日渐多了起来,她咧着嘴,继续道,“再说,冷哥哥也需要散步呀!” “好,去溜溜。”我没有办法摸她的头,小禾便主动凑上前来,用她的额头蹭了蹭我的,徐徐道,“你问过叶黎了吗?你的腿会否留下什么不良?” “叶哥哥说没事的,还好姐姐你为我救治及时。” “那就好。” 话音未落,冷沧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琉璃碗,只是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我最爱的白粥。 “你的身子刚好点儿,别累着。” “小没良心的,你怎么不怕我累着?”叶黎从后面窜了出来,气呼呼道,“这碗汤药,你要是再敢给小爷吐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做人皮扇子!” “是,是,小的努力咽下去。”我抿着嘴乐,享受着冷沧一口一口地喂食,含糊道,“你就不会让汤药甜点儿?叶黎,你是不是故意的!” “嘁!”丢给我个白眼,叶黎放下药碗,“小爷去补个觉,你们不要喊我,上街也不要喊我,我对那种事,不感兴趣。” 点点头,笑着目送他离开,我转过头,目光承接着冷沧的,笑嘻嘻的叼着勺子不肯松开。 “危险,说了很多次不要这样。”冷沧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乖,把粥喝完,叶黎说的对,汤药你不能再吐了。”从我口中抽出勺子,他继续道,“不过为了让药不那么苦,叶黎研究了一夜,还说这次非但不苦,口感还会很好。” “真的?”我狐疑的端起汤药闻了闻,确有一股馨甜钻入鼻中,我示意冷沧沾一点儿给我尝尝,惊道,“果真不苦了!还很甜!” “来,把粥喝完。” 小禾在一旁看着我幸福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终于碰到了一个可以照顾自己的好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页 人来人往的利州充斥着祥和,我和冷沧戴好面具,顺带也给小禾买了一个,她带着面具又蹦又跳,很是欢喜。 “叶黎说她脸上的疤是可以去掉的,还调制了几瓶生肌膏。”冷沧挽着我的手臂,温柔道,“你没怀疑过她?” “开始很怀疑,但她舍命救我,处处的流露让我打消了怀疑。”看着小禾开心的模样,我笑了笑,“她的命很苦,比我还苦。” “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冷沧见不得我难过,捞起一串糖葫芦递给我,“酸酸甜甜的,你的最爱!” 扑哧一笑,我接过糖葫芦,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想着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心情不由得惆怅起来。 “冷沧,我们的事,若是被殿下知道了……”我看着糖葫芦,担忧道,“到时候你就把责任全都推给我,说是我主动勾引你,你只是跟着我演戏安抚而已。” “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保全你的。”冷沧摇了摇头,“是你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是个人,不是杀人的工具,小凉,答应我,不论多大的苦难,咱们都一起面对,你不要为了我做傻事,可以吗?” 我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去强忍着泪水,于我而言,冷沧又何尝不是绝境中那抹最亮的光,但我不能说,我怕说了,会更加束缚了他。 “姐姐,冷哥哥,快来看这有变戏法的!”小禾跑过来笑道,“你们走的可真慢!” “给。”把糖葫芦递给她,我莞尔一笑,“走,去看变戏法的。” 冷沧点点头,其实我知道,他是怕人多碰到我的手,但我又不想扫了小禾的兴致,更不想继续那个严肃的话题。 “小凉,我的苦衷,你何时才能明白。”看着我的背影,冷沧喃喃的苦笑着。 傍晚回到客栈的时候,叶黎已经打好包裹坐着等我们了,他见我们拎了很多小玩意,开门见山指了指小禾。 “我今晚启程回一绝山,她,是我带走,还是你们带走?” “我不要离开姐姐!”小禾扔下手里的面具,紧紧的抱着我的腰,乞求道,“姐姐,你别不要我,我不要和你分开!你是嫌弃小禾是累赘吗?小禾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可以做的,小禾……” “小禾,姐姐不是嫌弃你,只是姐姐不想你卷入那样……疲累的生活,跟着叶哥哥,你会过得很好的。”我安抚道,“一绝山很美,你还可以跟着叶哥哥学医,不好吗?” “不好,和姐姐在一起小禾不怕苦不怕累,求求你了,别丢下我。”小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我和冷沧对视了一眼,终是狠了狠心,将她推给叶黎,背过身去指着门口,冰冷着声音。 “你走,现在就跟叶黎走!我不会带着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回心转意。”我狠狠道,“走!” 小禾伏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然后余光中叶黎将她拉起,拽了出去。待我转过身,冷沧细心的擦去了我眼角的清泪。 “你这么做,她日后会理解的。” “我不求她能理解我,只要能过的好,就行。” 离开利州的时候,我贪婪的吸了一口自由的味道,而后便驾着乌骓与冷沧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只是没走多久就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小禾?”我连忙下马,跑了过去,有些恼怒,“你为何未与叶黎一道离开?在这里做什么!” 小禾缓缓抬起头来,红肿着眼眶,扑进我的怀里。 “姐姐,叶哥哥都告诉我了,我不怕刀尖舔血,不怕被人暗害,我一定要跟姐姐在一起,如果有危险,小禾还要保护你!”小禾抽抽嗒嗒的哭着,“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那不是小禾想要的,小禾想要的,只是和姐姐你在一起。求你了,别丢下我。” 冷沧走了过来,牵住我的手,对我点点头,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但害怕她会出什么事,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走吧,不过回京以后,你一切都要听我和冷哥哥的,知道吗?” “嗯,小禾一定听话!” 13、受罚 我们回到京城的时候是分先后进去的,为了怕大家看出我们的不寻常,我带着小禾率先回去,冷沧则直接去了东宫。 作为暗羽的四护,是有权利为自己配个丫鬟的,我让小禾扮成侍女留在身边,作为护法的侍女旁人自然不敢随意欺辱,好在小禾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一直安分的呆在我身边。 没过几日,太子传来书信,召我进宫。我与冷沧猜了半天也没想到会是什么事,只是心头都一跳,有些不安。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我可以的。” 系好发带,我转过身,叮嘱小禾呆在屋子里哪也不许去,便对冷沧点了点头,大步跨了出去。 暗羽的人毕竟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每次进宫,我们都会扮成宫女、侍从的模样,幸而也没有人敢查东宫的人。 走在皇宫的巷子里,我低着头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异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一直感到有人在跟踪。 “前面那丫头!”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我假装没听到继续向前走,但他却快步跑上前来,我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不知道宫里不允许奔跑吗?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却愣住了,又是他! “我看着侧脸像你,还果真是你。”他打量周围没有人,也不管我的意愿,硬是将我拽进一个破落的院子里,关严了门,才问道,“你是宫人?” “是。” “哪宫的?” “东宫。” 他不再言语,而是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默默的松开手,叹了口气。 “哪宫的不好呆,非要是东宫。”他自言自语着,而后盯着我,肯定道,“你绝对不是普通的宫人,宫人不会武功,但你会,根基还很好,我猜,你虽然是东宫的人,但却不是宫人,而是暗羽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他竟然知道暗羽?我吃惊的盯着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警惕再次提高,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谁?”我问道。 他看着我后退的模样,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似是很无奈。 “你这么一问更加深了我的猜测,毕竟我虽然常年不在宫中,但这次归来也是去过东宫的。”他指着我,肯定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定不是宫人!” “不说算了。”我昵了他得意的样子,大步向前走,“我还有事,懒得理你!” “哎,凶巴巴的当心没人敢娶你!”他笑道,“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考虑给我做个侍妾?” “再口吐狂言,当心我杀了你!”我掰开他桎梏的双手,咬牙切齿道,“在这间破落的院子里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真凶!”但他也不恼,而是笑了笑,塞给我一块腰牌,“要是想见我了,就来睿王府找我,对了,我叫柴坤,想必你不会告诉太子与我相识还从他的追杀中救过我的吧。” 我吃惊的瞪着眼睛,视线下移的看着手里的腰牌,上面果真写着一个硕大的“睿”字,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看着他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出去,整个人呆楞在原地,半晌也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皇宫中的墙很高,朱红色尽显巍峨与富贵,我来到东宫的时候从侧门而进,跟着东宫的掌事太监伶官一路来到书房,他轻轻扣着门。 “禀太子,季凉歌到了。” “让她进来。” “进去吧。”伶官对我点点头,凑到耳边细语道,“殿下有些生气,你莫要顶撞害了自己,还有,你比预定的时日晚了些回来,怕是要受罚。” “谢谢。” 真心的说着,伶官是个好人,因为他的帮扶,我少挨了很多责骂。 推开门,书房中静谧的有些瘆人,我弓着身子,看到一双黄明色绣着二龙戏珠的靴子,径直跪了下去。 “参见殿下,殿下长乐无极。” 沉静,使得我周身寒毛直立,却也不敢再言语,我抬起头看着太子的脊背,他还是那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凉歌,柴坤回京了。” 我的身子明显晃动了一下,幸而他背对着我并未发觉。 “是父皇下诏让他回来的。”柴翊转过身,一副拧在一起的细眉舒展开来,他冷笑着,“长驻京师?既然父皇已然暗示他参与夺嫡,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凉歌,过些日子内务府会给睿王府送去一批侍从,我要你混迹其中,取得柴坤的信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见我不语,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度,“你有异议?” “凉歌不敢。”挺直脊背,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恭顺道,“凉歌的命都是太殿下所救,殿下的话凉歌不会违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而后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示意我站起来。以虚礼搭在他的指尖,我颔首低胸以示恭敬。 “凉歌,你是暗羽最锋利的一把刀,还是不要让我失望的好。” “凉歌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对了,鉴于你晚归数日,自己去领二十鞭。”他斜眼昵着我,不咸不淡道,“下去吧。” “是。” 柴翊一向是惩罚严于恩赦的人,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我很想问问他关于秋凤的事,却思虑再三却未敢张口。 回到暗羽,冷沧在门口等着我,见到我他信步走到我身边,蹙着眉头,轻声问,“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被责骂了?” 摇摇头,我走进冷沧的房间,平静道,“殿下要我去睿王府当细作。” “我去找他。” “算了。”我从身后抱住他的,剧烈的动作牵动着伤口,但我却不想松开手,缓了一口气,我故作轻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还是继续听话,不然,我很难想象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冷沧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想要抱住我,却发现我因疼痛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白色的衣衫虽然经过处理,但伤口的血还是渗了出来。 “他打你了?”冷沧心疼的拉着我我坐下,“我能看看吗?” “只要你别反悔,不娶我就好。”我笑着捧起他的脸,轻轻印上一个吻,“凉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任谁也不能阻拦我与你成婚。” 冷沧郑重的说着誓言,烛光映着他的面颊,我竟一时看的痴了。他小心翼翼的褪去我的外套,视线落在血肉模糊的脊背上,那双纤细的手颤巍巍的在伤口上抚过,我听到他的抽泣。合上衣衫,我转过身来,咧着嘴露出一个笑容,故作镇定。 “我没事,真的没事。”握紧他的手,我承诺道,“我会好好的做你的妻子,决不食言。” 14、偶遇 暗羽的环境阴暗潮湿,不适合将养身体,冷沧便带我来到一处位于山边的雅致房子,这里溪水流长,鸟鸣相伴,竟似世外桃源般让人流连忘返。 “小禾呢?”冷沧撸起袖子拎着一条鱼进来,“刚抓的,怎么样?你想炖着吃还是喝汤?” 挣扎着的鱼将水溅了冷沧满脸,我看着他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掏出帕子为他轻轻擦拭。 “怎么都好,你做的什么都好吃。”冷沧不但刀法好,做菜的手艺也是一流,我弯着眉眼,“你去抓鱼没看到小禾吗?她说要去水边看看。” 正说着话,小禾也拎着一条鱼跑了进来,兴奋的小脸上疤痕已经渐渐淡了下去,但她还没来得及邀功,看到冷沧手里的大鱼,再看看自己的,有些丧气。 “小禾也抓住鱼了?”我走上前去安抚她,“这下可好了,中午我们既能吃炖鱼,又有鱼汤喝,想想我都饿了。” “可是我抓的鱼这么小……” “小鱼正好炖汤,味道鲜美。”打断她的话,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小禾已经很棒了,姐姐到现在都不会抓鱼呢。” “怎么可能,姐姐你那么厉害。”小禾垂着眼,“你一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罢了。” “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冷哥哥。”我走到厨房,拍拍冷沧的肩膀,“告诉小禾,我为了抓鱼,被淹过多少次。” 冷沧想到我狼狈的样子,弯着腰大笑起来,小禾见状,也跟着笑了,我看着两个人一大小的样子,忽然想给冷沧生个女儿,我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冷沧注意到我的神色,暧昧的凑过脸来轻声问怎么了,我抿了抿嘴,蚊子般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好,等时机成熟,我们成亲之后,你可不许耍赖。”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挠的人心痒痒,“一个可不够,你要给我生一群儿女才行。” “坏死了!” 我害羞的拧了他的胳膊一下,快步跑开。这是我第一次有女性娇羞的感觉,我想,这或许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样子。 蹲在小河边,我开始想象与冷沧隐居山林、儿女绕膝的生活,不过在那之前,我应该学一学女红,看看自己的手,哀怨的叹了口气,这双手舞刀弄剑还行,要是真的拿起针线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 “哟,真是无巧不成书,居然在这碰到你。”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柴坤调侃道,“宫人可是没有这么自由的,能随意徘徊于宫廷内院与山林野间。”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和态度面对他,是惧怕、恭敬还是如往昔一般平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该如何,我索性不去理他。 见我不语,柴坤索性在我身边坐下,侧着脸打量着我的表情,又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没想到只是不想理我,本王着实很伤心。” “当初真应该让他们杀了你。”我偷偷嘟囔着。 “你说什么呢?”柴坤凑过脸,朗声道,“也说给本王听听。”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我昵了他一眼,“哪阵风把王爷刮到这荒郊野岭了。”见他要开口,我赶紧道,“真是一阵讨人厌的风,往哪儿刮不好,非要往这刮,好好的景致都给破坏了。” 柴坤听出我在指桑骂槐,却没有恼怒,而是面上依旧挂着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竹筒。 “本王来采风,作画。”站起身来,他伸了个懒腰,“我的随从快赶到了,为了不打扰小姐你的雅致,我就此打道回府了。” 一听他就此要走,我开心的站起身来,勤快的对他作揖,道,“王爷慢走,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你这个丫头!” 柴坤笑着指指我,并未过多言语,转过身,背对着我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看着柴坤远去的背影,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日后按照太子的安排进了睿王府,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毕竟大家也算知根知底,他会因为我是东宫的人而杀了我吗?摇摇头,我不愿意去想,自从与冷沧表明心迹,想要有一个家之后,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小禾笑嘻嘻的跑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冷哥哥在做鱼,让我出来陪你解闷。” “你打算如何为我解闷?” 看着她日渐疏朗的模样,我的心也宽慰了不少,毕竟有个女孩子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自然是陪姐姐说话聊天。” 小禾扬起脸,眯起眼睛。天南海北的聊些不疼不痒的话,我忽然问起她的身世,小禾也放下了芥蒂,缓缓道出亲戚告诉她的那段美好又短暂的故事。 小禾的祖上是大周季姓大户,以经营绸缎起家,到小禾父亲这一代已经兴旺了九世,但由于父亲生性耿直不肯给官员行贿,便被记恨起来,直到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刻意毁了绸缎庄新收上来准备上交朝廷的丝绸,一夜之间季府败落,举家锒铛入狱,父亲不堪忍受屈辱撞死在狱中,母亲听闻后,胸口憋闷而死,她的姐姐被卖到官妓馆,后来据说被□□而死,她则因为年纪小被贩卖到人兽团供人行乐。家丁奴仆们要么被杀,要么流放极寒之地不知生死。 “乖,姐姐在这。” 小禾倚在我的怀里,并没有留下一滴眼泪,用她的话,眼泪早已流干了,心中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 “我不觉得惋惜,毕竟留恋过去一丝益处都没有。”小禾冷冷的盯着山的那头,咬紧嘴唇,“姐姐,我想报仇。” “知道仇人是谁?”我问。 “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查出来的。”小禾迷离着眼睛,望着我,“我坚定着这个信念才活到现今,姐姐,你能教我武功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更多的是不忍拒绝,良久,点了点头。小禾见我应允,露出笑容来。 冷沧远远的对我们招手,喊着可以开饭了。我的嘴角下意识地向上扬起,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你们多吃一点。”冷沧只顾着为我和小禾布菜,温柔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仿若能滴出水来,“刺我剃好了,你吃。” “好。”我点着头,夹起一根青菜递到他嘴边,冷沧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的张开嘴,我便像个地主婆一样的言语道,“看你做菜辛苦的份上,赏你一口吃的,怎么样,我大方不?” 冷沧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宠溺的点着头。我的心底流淌过阵阵的暖流,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再久一点,该多好。 15、入府 山间的夜晚静谧却不可怕,满天繁星好似触手可摘,一条银河横跨天穹。周围是飞虫和小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形成一曲天然的旋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页 安顿小禾睡下后,冷沧背着我在小溪旁散步,我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心底是十足的安全感。他指着天上星宿为我讲着从未讲完的故事,我认真的听着,双手不安分的在他胸前晃动。 “小凉,你冷不冷?山里不比城里,你的褂子薄了点。”冷沧关切道。 “你背着我,我不冷,暖和的很。”搂紧他的脖子,我幸福的笑着,“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都舒服。” 冷沧笑着拉住我的手,我们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享受美好的时光。青草的香味混合在清馨的空气里肆意钻进鼻中。 “我们在草地上躺一会儿吧?” 我提议道,冷沧想了想,然后将我放到地上,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来铺在地上,而后示意我可以躺了。看着心细如尘的他,我窜到他身旁,偷偷亲了他一口,而后得意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却因为得意忘形碰到伤口而疼的闷哼一声。 “怎么了?疼了?” 冷沧紧张的凑过身子将我翻了过来,四目相对间,我的心跳忽然加速,看着他慢慢凑过来的唇,心池荡漾,一双手不知道放到哪里才好。 轻轻触碰到一起的唇很是温软,我闭上了眼睛,慢慢接受这份感情,因为冷沧也是第一次接吻,所以我们的初吻并不顺利,但好在我们都没有留下不好的记忆,而是十分甜蜜。 我躺在他的怀里,手指绕着他的长发,小鹿乱撞的心平静下来。冷沧温柔的拥着我,满眼疼惜,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并对开始对日后憧憬起来。 “传说牛郎织女只有在乞巧节之时才能在喜鹊搭建的桥上跨过银河相见。”我惆怅的指着银河,低声道,“我好害怕有一天我们也会如此,若此生不能长相厮守,我宁可……” “不要说下去。”冷沧慌乱的捂住我的嘴,故作平静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的。” 长久的沉默后,我翻个身,将他压在身下,冷沧有些不自然,又怕会碰到我的伤口,只是坐起来,将我抱在怀里,没有说话。 “冷沧,在他身边你一定要处处小心,我去了睿王府就不能时时与你在一起了,你切勿顶撞他。”我嘱咐道,“更不要为了我强出头,好吗?” 冷沧的下颚抵在我的头顶,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双臂收紧,传达着他复杂的内心。 困意来袭,我睡着后,冷沧抱起我稳健的步子走在草地上,满眼的哀愁。他从不与我说哪些让人烦闷的话,似乎他带给我的只有快乐和欣喜,而那些不安、恐惧、惆怅系数留给自己,生怕我会因此难过。而我,又何尝不想与他一同分担,但他对我的保护太过严密,我不论如何旁敲侧击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第二日一早,我醒过来翻了个身紧紧的抱住冷沧的背,他转过身来,搂着我的腰,在额上印下一个吻。 “我虽然瘦小,但也大小是个活人,你们照顾一下幼子的感受好不好。”小禾大口咬着饼子,打趣道,“姐姐,你在睡梦中抱着冷哥哥说什么也不松手,所以今早只有小禾做的饼,没有冷哥哥的爱心粥咯。” “小丫头。” 看着她回到厨房的身影,我娇嗔了一句,抬首,与低着头看我的唇与冷沧的擦碰了一下,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反而是冷沧,大胆起来,按着我,硬是狠狠吻了一下才让我坐起来。 “小禾会看到的。”我扭捏道。 “不怕。” 冷沧在我耳边暧昧道,而后忽然温柔的笑起来,对着我的唇又吻了下去,我的心跳加速,却十分享受这种温存。 早餐过后,东宫的信便传来了,我拆开之后看了看,递给冷沧,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起身收拾碗筷。 “冷哥哥怎么了?”小禾起身帮忙,探着身子偷偷的问我,“好像不高兴了,是那信有问题吗?” 摇摇头,我让小禾不要多想,自己的心却乱了起来。冷沧担忧我的处境,我又何尝不为他担忧,太子越发冷峻的心已经让人多惧怕而丧失了尊敬,若不是为了报恩,我断然不会隐忍这么多年。但一想到他刻意将我与冷沧分开,不正是以冷沧作人质告诫我不要耍花招吗? “冷沧,我有点儿害怕,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从后面抱住他,冷沧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碗,转过身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而后将我抱紧。我近乎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好似一旦分离再也无法相聚一般,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你放心,为了你,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冷沧的声音喑哑着,“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忍。” 收拾好东西,我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直接去了东宫,又从东宫转而去了内务府。小禾乖巧的跟着冷沧回了暗羽,并对我承诺不会惹事,一定会照顾自己,照顾冷沧,而作为交换,我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将她带回身边照料。 皇帝对六皇子的宠爱毫不遮掩,单从内务府分给他的侍从便能看出端倪,八十一名丫鬟、九十七名小厮、二百件上等瓷器、十斛珍珠、三百匹锦缎、六十匹骏马、六十件玉器、以及珍贵字画、摆件等,仅是物件就整整塞了四十辆马车。 我知道太子一定会动怒,但十分懂得隐忍的他,又会再加几件贵重物品以示宽和,赢得朝臣的称赞,至于这位六皇子会如何回礼,就不是我能猜到的了。 由于是太子举荐,我很顺利被分配在睿王府的主院侍候,正当我在卧房收拾行李的时候,余光里瞟见柴坤大步走了进来。 “让本王看看内务府的眼光怎么样!”他话里有话,我听的出来,“都转过身来让本王看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他是有探子在太子身边才故意进来抓我的,没想到,他看到我的时候竟是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16、找茬 柴坤想到内务府分派的人里会有各方势力,但却没想到我也会在其中,他此刻的感受十分复杂。 “参见王爷。” 我跟着大家一起作揖,柴坤的胸口微微起伏,盯着我,说道,“都起来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睿王府的人,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哪宫哪殿的,如今进了睿王府就不要惹是生非,否则,本王虽然面善,但绝对不会手软!” “谨遵王爷教诲。” 我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出意外,还会单独召见我说一番奚落、警告的话,或者直接将我赶出去。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在我诧异的目光中转身潇洒而去。 连续几日我都没有见到柴坤,只能干着管家交代的活计打扫院子、收拾房间。一天早晨,我吃过早饭躲在假山里面想事情,正纳闷他能去哪里的时候,他的银色靴子突然映入眼帘,将偷懒的我抓个正着。 “季凉歌。”他冷笑一声,玩味的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咱们不知道是有缘又见呢,还是冤家路窄。东宫在塞人的时候,都没有调查一下你与我的关系吗?二哥何时这般不小心了。” “我从未与太子说过与你相识的话。”我看着他,不卑不亢道,“我也不妨挑明了告诉你,我季凉歌,就是太子派到你睿王府的细作,但如何做这个细作,是我说的算。当然,你可以到东宫揭发我,赶我出府或者将我杖杀以儆效尤,都是王爷你的权利。” “你不怕吗?”他问我。 “怕。”我点点头,自嘲道,“但我也没得选择,如果我跟太子说与你认识,还从暗羽的手里救下过你,我会死;我若拒绝太子的派遣,他会怀疑我不忠,我会死;我若不传递消息给他,他会怀疑我节变,我亦会死。所以,不论我怎么做,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但若我听话,死的只是我,而不会牵连其他人。” 柴坤被我的话感动,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个有良心的人,本王没有看错你。” “王爷此话何意?”我疑惑道。 “没什么意思,季凉歌,本王不会赶你走,更不会杖杀你。”柴坤背过手,扬起下巴昵着我,“本王还要你按照与二哥的约定传消息给他,当然,你要传的,必须是我让你传的。” “若我不呢?” “那我也不杀你,毕竟你也救过我的命。但我会把你关起来,你将不能传出任何消息,届时,你关心的人就会因为你的节变而被牵连。”柴坤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季凉歌你一大早不干活,躲在假山后面偷懒睡觉,本王现在罚你将整个假山,从上到下擦拭一遍!” 他的话不咸不淡却带着很强的威慑,微风吹进假山,带着发丝舞动,我看着他的侧脸仿若曾几何时相识一场般恍惚。 “你刚说什么?”回过神来,我惊呼道,“柴坤,你公报私仇!” “本王就是公报私仇,谁让你那晚让本王睡地上的,硌的本王的腰疼了好几天!”柴坤奸笑的昵着我,“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也让你尝尝腰疼的滋味,哼,擦完假山到书房找我汇报工作情况,对了,你别想着偷懒,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本以为柴坤是说的玩笑话,但当孙儒端着木盆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但他的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像个木头一样。我的双肩垮下来,认命的接过木盆,不情愿的擦起假山来。 假山的棱角很多,我的手在擦拭过程中被划伤不知道多少个小口,这都是次要的,重点是我为了掩饰自己会武只能爬上爬下,动作非但不雅,还好几次因为手上有伤吃痛未抓住支撑点,掉进小池塘。 身上的衣衫,湿了干、干了湿,从早晨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我才将整个假山擦了一遍,腰酸背痛使得我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 “走吧,王爷还在等你。” 一整天,这是孙儒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毫不客气的说着,但孙儒并没有理我,而是将我带到书房门口就自行离开了。我还未来得及叩门,就听到柴坤的声音示意我进去。 狠狠的推开房门,我气呼呼的叉着腰站在他案几前面,但还未来得及发飙就意识模糊的倒在了地上,最后听到的是柴坤紧张的声音。 第二日,我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醒过来,看到柴坤正背对着我跟一个老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醒了?”柴坤示意老头先下去,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在我的打量下,笑了笑,“季凉歌,你说你好歹也是个细作,还是一个会武的细作,怎么身体素质这般差,擦个假山都能发高烧,还弄得浑身是伤。”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去擦个假山试试。”我不满的吐槽,转而道,“王爷,如此,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柴坤坐在床边,摸了摸我的头,“怎么会扯平呢,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很欢喜。” “什么事?”我问道。 “以后你就自己住这,做我的侍女,当然,别想着给本王下毒,本王还有很重要的事须做,不能死。”柴坤话锋一转,“我可以信任你吗?” 听了他的话,我愣住,他明明知道我是东宫的细作,为何要信任我?如果我能轻易的背叛旧主便是贰臣,贰臣亦能轻易背叛他去寻找更大的利益,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实话实说,“你知道我的来历,为何要信任我?”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救过我,也可能是因为……”柴坤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若有所思的撸起我的左边袖子,盯着上面那红色成月牙形状的胎记。 “乱看什么。”我不悦的抽开自己的手臂,“男女授受不亲,王爷没学过吗?” “是本王莽撞了。” 柴坤道了声抱歉,便站起身来不再言语。我看着他挺拔的脊背,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以那种口气和他说话,毕竟他是主子,而我只是个被识破了身份的细作。 17、传递消息 接连几日我都没有再见到柴坤,以为他又借着什么由头醉情山水去了,便偷偷趁着夜色从后门溜出去见冷沧。 深夜的小巷,鞋子落地的声音异常清晰,我想着就要见到冷沧心里十分欢喜,蹦跶着小碎步肩膀一前一后的扭动着,面上开满了花。 来到约定的地点,冷沧还没到,我倚着朱红色的旧墙,手指绕着发丝美滋滋的看着月亮散发着光晕,好似一个圆盘裹挟着,周围星星点点的闪着星辰,美的不可方物。不知道为何,今日冷沧迟到了很久,当他温热的手触碰到脸颊时,我已经睡着了。见来着是他,我收起了匕首,笑着钻进他的怀里蹭了蹭。 “你有任务吗?来的好晚。”我撒娇道,“我都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冷沧温柔的抬起我的头,宠溺的刮着我的鼻子,“想,很想很想你,每天从日出到月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那就好,算你有良心。” 我的手摸到冷沧衣衫的一片粘稠,这种触感过于熟悉,是血,我笑着抬起头,视线里是他布满细汗的额头,心里一阵疼,鼻子酸了起来。 “你受伤了。”我肯定的说着,“是他还是任务不顺利?” 摇摇头,冷沧执起我的手贴在面颊上,盯着我的眼眸,在其中不知道寻着什么。我知道他想隐瞒的事,我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所以然,但我的心真的很疼,很担心他会出事。 “让我看看。” “没事的。” “让我看看!” 我有些动怒,掰开他的手,狠狠的撕开那块袍子,吹亮了从怀里掏出的火折子,看到一个很深的伤口,那是箭伤,而且是新伤。 “怎么弄的?” 冷沧抿着嘴,将头别过去不打算对我说,但我不想一直做他背后的牵绊,盛怒之下一巴掌怕打在他的脸上,我气的浑身哆嗦,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你想让我做你的负累吗?什么事非要瞒着我!难道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堪一击、不能与你共同承担吗?”我哽咽着,倔强的耿着脖子,“冷沧,我是要做你的妻子,不是要做你襁褓的女儿,我要与你并肩一起,你听见了吗?我要与你一起,我要与你一起!” 冷沧紧锁的眉头渐渐疏朗,他摸着我的脸,缓缓低下头,浅浅的在唇上印下一个吻,我的唇上咸咸的,我知道那是冷沧隐忍的泪水。 “小凉,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将我摔进怀里,紧紧的抱住,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但却贪婪的回抱着他,我们拥在一起,眼泪滴进彼此的脖颈中,久久才分开。 后来,冷沧告诉我,太子对皇帝宠幸六皇子十分不满,作日打探到当晚将柴坤在西郊的护城河边赏月,他派出暗羽的人刺杀,但没想到柴坤早有防备不但将暗羽的射杀殆尽还派了人刺杀太子,可惜,没人知道那支冷箭是从哪里放的。 “你这是替太子受的?”我正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他包扎,狠狠撕下外袍的一块系上,见他点头,我才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太子的惩罚,我这几日没有传消息出去,我害怕他会迁怒于你。” “放心吧,我没事的。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冷沧安慰着我,我相信太子现在不会杀了冷沧,但会不会无端惩罚谁也说不准,毕竟他的心性非善,又太过独断,有事进言犯了错要受罚、回京复命晚了要受罚,只要他不舒爽的时候,总有理由让别人难熬。 惜别了冷沧,不住的叮嘱他小心行事,我便蹑手蹑脚的回到睿王府,正当我为自己没有被发现而暗自窃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咳嗽声。我在心里惊呼不妙,便立刻搜肠刮肚得想着各种理由。 “是谁夜闯他人房间?”我装作震惊,“趁我出夜恭偷东西吗?” “季凉歌,你的戏真差。” 柴坤端着烛盏一步步向我走来,走到我身边得时候,故意用烛盏照着我得脸,黑夜中我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像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的中元节故事中的鬼怪。按照冷沧的话,六皇子柴坤并非表面那般闲云野鹤,他对权势的渴望绝对不是云淡风轻,而是早有夺嫡的想法,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此人城府极深,必要防范。 “是……是王爷你呀。”我故意拍拍胸口,走到窗子边,“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干嘛?我可是黄花大闺女,要是传出闲话,嫁不出去了,你能负责吗?”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柴坤的脚步越来越近,我转过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压在桌子上,动作极其暧昧,我下意识的想踹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暗暗的想,幸而是黑夜又只掌了一盏灯,不然我一定会羞死。 “季凉歌,你干什么去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带着些许热气,半晌我未语,他又道,“府内下人偷溜出府,杖责二十,这条规矩你不知道吗?” “我……”我的语言有些匮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应该杖责四十!”柴坤借着微弱烛光盯着我,而后道,“不知道四十杖之后,你会死还是会残?” “是死是残,还不全凭王爷心意。” 说着,我猛地推开他,却没想到他早就防范了我,非但没被我推开,反而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臂,将我禁锢着动不得。 “你想做什么?嗯?跑?整个王府都是我的,你能跑到哪里去!”柴坤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阴冷,那双丹凤眼此刻充满了阴鸢,将我盯得有些寒毛耸立。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狠狠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久久的,柴坤没有说话。他松开我的手臂后,我连忙逃一般的拉开与他的距离,紧紧的靠着墙角,左手不由自主握住宽袖中匕首。 “罢了,我来说,你来写,给东宫传个消息吧。” 18、随侍 睿王府一直没有女主人,所以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琐事,但我深深觉得柴坤就是个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抽风爆炸的□□弹,自从那晚后,我见到他几乎都低着头绕路走,但他却好像故意刁难一般,总是要叫住我,还特意吩咐到书房侍候,弄的主院的丫头都以为我要成为王府第一个爬上王爷卧榻的侍妾。 我不明白,难道柴坤不知道依照太子多疑的性子一定不会只安插了我一个人入王府吗?如果那个细作传的消息与我的不一样,又或者他将消息传给太子说我与柴坤行为暧昧,那太子定会认为我节变,届时,我一定会大祸临头。或者,他想看到的就是我被太子五马分尸的样子?想到这,我将手里的石头狠狠的扔进小池塘,看着水面激起的水纹,重重的叹了口气。 “季凉歌,王爷叫你去书房。” 出神间,孙儒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还是那件浅蓝色衣衫,与那副冷冷的神色,我猜他要么上辈子是话痨要么这辈子舌头受了伤,不然怎么会惜字如金的像个哑巴? “是,奴婢知道了。”我不情愿的应着。 双腿挪动到书房门外的时候,一个陶瓷罐子迎面而来,狠狠的碎在我身前,我的心一惊,坏了,柴坤今日心情不佳,我还是收敛点。 “王爷,季凉歌来了。” 良久,屋内才传来柴坤召我进去的声音,我吞了口口水,故意踮着脚尖绕开陶瓷的碎片,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挪了进去。 书房内除了柴坤,地上还跪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我歪着脖子看了一眼那人,却发现从未见过。 “好了,你先下去。” “是。” 那人站起身来,弓着身子退了出去。我见柴坤黑着脸转过身,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问安,生怕他抽邪风拿我撒气。 “你今日怎么如此乖巧。”柴坤见我如此,冷哼一声,“怎么,怕我在气头上杀了你这个东宫细作?” 他的话语虽然字字带血,但我却未从中听出一丝杀意,反而带着些许友好。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抽出桌角上的匕首,塞进他的手里,主动将脖子凑了上去。 “你……将我?” “王爷今天心情不好,想杀人泄愤,那就从我开始吧。”</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页 我的话虽然说的畅快,但天知道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赌错了,他真的将我一刀封喉,届时我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惜命如我,没有后手是绝对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算你狠!” 柴坤将匕首丢在桌子上,轻轻将我推开,自己走到主位上气呼呼的落座。我眯着眼瞟到一个露出龙尾的明黄色卷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就是圣旨了。只是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惹得这位王爷如此愤怒。 “上面的字都认得?”柴坤发现我在偷瞄圣旨,见我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叹了口气,“也对,那晚让你传个消息,错别字一大堆,还写的歪歪扭扭。” “怎么!我平时都合被人传画的,不行啊!” 我说的是实话,我只与冷沧传过信,那所谓的信也不过是他教我的简笔画,每每冷沧要教我写字我都会逃得远远的,说什么也不肯握起毛笔坐在书桌前。 “圣旨上大概的意思是,特派遣六皇子柴坤跟随大军到吴川平息贼寇。”柴坤捏着圣旨的手高高举起,而后又不情愿的将它放了下来。 “平息贼寇可是快速立功展露头角的好契机,王爷不想要?”我试探道,“其他人可是挤破脑袋的想要呢。” “不想要。”他摇摇头,“本王不喜征战,不喜盔甲,不喜血腥。” 这与冷沧对我说的不一样,我本能得选择怀疑。而且,皇室子弟都是从学会走路就学会自保的,柴坤的母亲身为皇贵妃宠惯六宫,又怎么会不教自己的独子宫心计呢。 “既然不喜欢,抗旨啊。”我斜着眼怂恿道。 “本王还不想死!”他咬牙切齿道,“抗旨不死也要扒层皮,本王还不傻。” “王爷既然心如明镜,又何须动怒呢?”我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春秋》,“凉歌觉得王爷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不会如面上那般置身权贵漩涡之外,既然如此,此种行径是演给凉歌看的吗?” 柴坤没想到我会如此开门见山的点破,不过他很快就变被动为主动,扭转了与之间的局面。 “你调查我。不过也对,既然要当细作,自然是要做全套,调查好对手才能更好的为主子办事。就不知道你的主子是不是完全信任你了。”说着他拍拍手,从门廊走进四个婢女、三个小厮,柴坤对着我邪笑着,“这都是东宫安插到王府的细作,怎么样,你都没见过吧,他们分散在府邸的各个地方,伙房、门廊、管家房、花房、藏书楼甚至偏院的冰室,而你,不过是八个细作中的一个。” “你怎么能证明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我知道,太子的疑心很重,从不会轻易相信谁,而我虽然是他的亲信,却也不过是颗棋子。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王若是解释,岂非越描越黑。不过,为了离间你与太子而故意找几个人来本王真没那个闲工夫。”柴坤面色平静,一呼一吸、举手投足间均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王爷既然能与我摊牌,不会是找出几个细作为自己增加风险这么蠢吧。”我无所畏的耸耸肩,“说罢,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本王若想动你,轻而易举,而你,不要尝试触碰本王的底线。”柴坤捏住我的下颚,笑道,“对了,大军后天出征,季凉歌,随军!” 是夜,我爬上房顶,抱着双膝坐在上面看着硕大的睿王府,这里的格局很考究,四方中带圆,山水相间,亭台楼榭处处透露着富贵与典雅。掀起一片瓦,借着火折子的亮光盯着上面的福字,思绪复杂。 我不知道柴坤一会儿善解人意一会儿恶语相向是为何,恩威并施的要我转投他的门下?怎么可能,太子就算待我再薄情,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背弃岂不是猪狗不如,最主要的是,冷沧还受制于他。如今,我给东宫传的密信都是分阴阳两份,柴坤不懂暗羽秘术自然不会察觉。但依照他的精明,想必也不会相信我能乖乖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忽然,我看到一个黑影沿着围墙窜了进来,顺着他潜入的方向看去,糟糕,正是柴坤的书房! 19、从军 睿王府的灯盏昏暗的闪着光亮,我谨慎的跟在黑衣人的身后,直到他敲了敲门闪进柴坤的书房,我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人,是柴坤的亲信。 我沿着提早摸好格局,藏在书房外角落的暗处,贴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声响,但是很奇怪,书房里非但没有谈话的声音,连一丝有人的痕迹都不存在。 有暗室? 书房的墙不是那种隔音的厚度,亦未做过特殊处理,这都是我几次三番偷偷查探清楚的,那人是我看着进去的,但却一点声响都没有,若非有暗室,就定是地下暗宫,不然,以我的耳力肯定会听到些什么。 一直到深夜,那个黑衣人也没有再出现,我知道自己的行踪不能被发现,便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睡意全无,我很介意两件事,黑衣人是谁?书房的暗室机关在哪里?同时,我也不得不怀疑,今夜的黑衣人,是否为柴坤刻意让我发现、跟踪甚至默许了我在书房外偷听的。如果真的是,那他的用意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不知道是谁为我盖上的被子,我一惊,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身上完好的衣衫长出一口气。 轻轻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我竟然睡得那般沉,连有人进来过都不知道,真是越来越懒散! “没发现本王进来,那般丢脸吗?”柴坤迈着大步走进内室,“还是说,你发觉自己竟然对本王放松警惕这件事有些不对头?” 我摇摇头,穿上鞋子站起身来,略微仰着头看了一眼柴坤,便转身走到旁边推开窗子,视线一直定格在窗外的大杨树上,那晚冷沧就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的,我们虽然没有言语半句,却彼此心有灵犀明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所有情愫。想起冷沧,我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季凉歌,将脊背随意留给自己的敌人,不怕中招吗?” “王爷若要杀我,早就动手了,还会留我到今时?”我转过身,笑了笑,“王爷留着我,必然是有用处的,这也是我目前能保命的筹码,不是吗?” “真可惜,你竟然不是我的暗卫。”柴坤道,“你很聪明,但是却不够十足的聪明,所以,留着你,本王也是在赌。” “哦?王爷觉得自己的赌运如何?” “一直很好,但……”他用食指挑起我的下颚,盯着我的眼睛审视着,“就不知道此次如何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四目相对见,我沉静却不甘心屈居下风,柴坤亦是,只是他并没有因我的挑衅而气恼的加大手指上的力度。 我的活计并没有升为主院的随侍奴婢而有所轻松,反而要做的事越来越多,每天日暮我都扶着酸痛的腰连饭都不想吃。 夜里,我躺在床上手指在肚子上一遍遍的敲击,终于等到月上中空,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趁着夜色,抛却了柴坤对我的警告,再次偷偷溜出了王府,来到那条小巷,扑进那思念的怀抱。今夜的冷沧褪去红袍,穿着一件纯黑色秀着红纹的衣衫,腰间别着长剑,面上是我熟悉的温柔。 “小凉,你瘦了。” “该死的柴坤像个土财主一样使唤我,恨不得我脚不离地的为他干活,能不瘦嘛!”我撒娇的在他怀里蹭着,“每次特别累,我就不想吃饭,再说,你又不在我身边,想你也吃不下饭呀!” “真没想到,我的小凉说起情话来是如此的信手拈来。”冷沧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有没有说给别人听过?” “自然没有!对别人我可是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当然,小禾也除外。” “小禾也很想你。” “想吧,明日开始,你们俩都只能想想我咯!”我嘟着嘴,摇头晃脑的。 “为何?是吴川流寇?” “对呀!柴坤那个混蛋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竟然要我随军,我一个东宫细作随军能干什么好事?还指着我上战场立功吗?”我自顾自的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越发开朗的心性,“太子怎么样?对你好吗?” 冷沧没有说话,揽着我的腰,带着我来到一间房子的屋顶,我们坐在上面,相互依偎着,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幸福。 “他待我一直不薄。”冷沧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我,“这是我按照古籍调配的,能驱百虫,夏天就要到了,吴川又属烟瘴之地,虫害无数,你要当心才是。” 接过香囊凑在鼻尖嗅了嗅,我侧过身子抱住他的脖颈,用额头抵着他的,嘴角扬起弧度。 他告诉我,太子对于柴坤去吴川扫平流寇这件事有着特殊的打算,可能会半路动手,而柴坤将我带在身边肯定也是为了对付太子或者事后以我为人质去崇正殿当面指责太子的谋杀。 “柴坤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你切不可大意。”冷沧不放心的叮嘱着。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对于我来说,除了你,现在还有小禾,其余的都是陌生人。”我收敛起笑容,倚在他的肩上,落寞道,“别问我主子是什么位置,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利用我要挟过你多少次、打过你多少次、侮辱过你多少次,我都知道,冷沧,一桩桩、一件件,我心知肚明!只是怕你难过从未说出来而已,但从我决定与你在一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的安危,为了你,让我背叛大周都可以,何况是柴翊!” 这是我第一次完整的叫出太子的名字,我发觉这席话说完的时候,心情十分疏朗,并且,我进一步明白自己真的没有表现的那般衷心。 “小凉,我……” 冷沧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但此刻却不想知道那些事是何事,我甚至想,哪怕他接了命令诛杀叛佞季凉歌,我也不会怪他,毕竟哪怕他对我的所有情谊都是假的,身上那些伤也确实证明他曾那般努力的保护过我,就像朗哥哥当年那为了我被地痞打得头破血流一样。 “冷沧,答应我,不论他要求你做什么,都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也不要拒绝,哪怕是他要你杀了我。” 20、惊闻 寅时,我正在睡梦中被人追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脸,猛地惊醒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抵在那人的脖颈上,我的眼睛被豆大的汗水迷住无法睁开,待看清那人样貌后,连忙撤下匕首,身体猛地向后缩着。 “季凉歌!” 低着头,我抿着嘴偷瞄他的表情,我承认,这次是我的行为有些过火,但谁让他在人睡梦中招呼也不打就过来的,万一他手里拿着刀,我岂不也是一命呜呼?何况我的动作并未对他造成任何损害。想到这,我坐直身子,白了他一眼。 “给王爷请安!”我不咸不淡道,“王爷为何动怒?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 “你是本王的奴婢,竟然在枕头下藏匕首?”柴坤气呼呼的盯着我,“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杀我!” “天地良心!我发誓绝对没有,没有紧密到时时刻刻!”我的左手举过头顶像模像样的发誓道,“再说,我之所以藏着匕首,还不是怕您哪天抽风要了我的命,我与您一样,还不能死!” 柴坤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的手指着我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而后,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了几口气,才再次平复下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往日都是他往死里整我,这次终于气的他说不出话来,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季凉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不知道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木生死,皆是君恩,你不知道吗?” 柴坤执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的往嘴里灌了几口,优雅之姿荡然无存,我憋着笑,而后在他的怒视中拍拍衣衫走到桌子旁,翻过杯子,为他斟满。 “王爷,一大早的,您看天还没亮,就动怒,多伤身体。来,慢慢喝,喝完了继续骂,我就站这听着,绝对不还嘴,什么时候您骂痛快了再停。”见他要张嘴,我连忙道,“季凉歌身为下等奴婢不该冲撞王爷,更不该在王爷打我的时候迷糊着用匕首抵着王爷,更不该不认清自己的身份让王爷动怒,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还请王爷杖责,这样我就不用随军,您也可以远离我一阵时日,落得个耳根清净,多好!” “你想的美!激怒我?本王偏不上当!”柴坤细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摩挲,丹凤眼斜着我,嘴角扯出一抹笑,“本王就是要太子知道你在我睿王府受到了重用,还有可能成为侍妾,这样他就会更加信任你传给他的消息,还有,你的阴阳密信就不要传了,本王懒得模仿你那歪七扭八的烂字,每每模仿完,连自己的字都不知该如何下笔了。对了,赶紧收拾,半个时辰后出发。” 看着柴坤离开的背影,我呆愣在原地,他竟然知道暗羽的秘术!那样密不透风如铜墙铁壁一般的暗羽竟然也有柴坤的亲信,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布局准备夺嫡的?如此,我在王府的行径,他岂不都是了如指掌?冷沧呢,他会不会对冷沧动手?想到这,我的脊背冒出冷汗,身体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他竟是个比太子还要可怕的人! 由于时间紧促,我没时间给冷沧传消息要他提防暗羽的人,但还是用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办法,在那片瓦中留下了一副简笔画。 因为军队不许有女眷,柴坤便要我扮成书童的模样跟他坐在马车里,面对面的与他坐着,我感到十分别扭,又不能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只好将眼睛闭上,谁知道这一闭,竟然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柴坤的腿上,我连忙坐起身子来,却因为动作太过粗鲁而扭了脖子,疼的我流出眼泪来。 “抱歉了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一边捂着疼痛的脖子,一边极力解释,柴坤却只是丢给我一个白眼,便从身后的雕木黄花梨的盒子中掏出一个棕色的瓷瓶晃了晃。 “过来!” 我摇摇头。 “过来!” 我还是摇着头,但由于马车的空间狭小,柴坤直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到了他身边,然后按着我的不安分的身体让我无法动弹。视线里,他从棕色的瓶子倒出鹅黄色的膏体,轻轻一嗅,竟带着茉莉的香味。他将膏体抹在我的脖子上,搓热了自己的手心,轻柔的按在我扭着的脖子上。 “怎么样,本王没有下作到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吧?”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依旧捂着脖子,却将话题转意开,我奉承道,“王爷,你这药膏不错,涂上之后凉凉的,很舒服。” “本王在里面加了毒药!”柴坤吓唬我道。 “是那种一擦即死的吗?”我咧着嘴笑道,“如果是,可就太好了,省的王爷您见了我就心烦。” “你还知道自己惹人讨厌呀?既然知道,为何不收敛点儿,起码也学着其他丫头低眉顺眼的样子呀!”柴坤捏着手里的瓷瓶,想了想,还是将它递给了我,“送你了,多涂几次。” “谢王爷美意!”我笑道,“您看,我要是如其他丫头那般那听话,能让您担心的必须带在身边时刻看着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呀,真是欠揍。”柴坤撇了我一眼,“你对太子也是这般态度吗?你敢吗?” “自然是不敢的,我与殿下相处的模式就是那般,但与您,只能这般。” 我知道他又想借机讽刺,但我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平白奚落呢,果不其然,柴坤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自顾自得转移话题,因为他知道,若是接了话,我肯定还有更难听在嘴边等着。 “王爷,咱们距离吴川还有不到四十里了,要在城外扎营吗?” 外面传来林将军的声音,林振绪,大周正二品武官,非太子帐下大将,据我所知他要么没有阵营,要么就是柴坤的人。因为以他的战功,竟然在正二品这个位置竟然一站就是七年,实在不可思议。 “吴川已经被以刘振天为首的流寇占领,咱们想进城也不可能。传我命令,全军向前行进,在吴川城外三十里处扎营。” 此次来吴川征讨流寇,皇帝虽然派给柴坤五万兵马,不过此役还是很难稳操胜券。吴川位于南部,周围烟瘴弥漫,若是下起雾来定是天灾般的场景。何况,这里易守难攻,又有暗器百丈飞扬,想要强攻肯定无望,若要智取,又该如何排兵布阵,就要看柴坤的本事了。 21、吴川城外 军队安营扎寨的速度是我从未见过的迅速,我跟在柴坤身后,看着一马平川的草场,再想想接下来的苦战,心里总是有些难忍。 “将军百战死,将士枯骨终难归。”我叹道。 “哟,季凉歌还会作诗?”柴坤的手搭在我的肩头,打趣道,“这些字,都会写吗?要不要本王大发慈悲,待会儿教你?” “不劳王爷大驾,奴婢……奴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错了,我连忙纠正,“奴才宁可不会,也不要你教!” “真是不识好歹,多少人翘首以盼能得到本王的垂青,你却好,时刻闪躲,怎么?本王是魔鬼吗?”柴坤扣紧我的肩膀使得我动弹不得。 “你不是魔鬼,是大魔王!” “嘁,本王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王爷,主帅营已经扎好,您一路舟车劳顿,赶紧进去歇着吧。” 柴坤的话被林振绪打断,他收起扣着我肩头的手,一本正经的捋了一下碎发,然后挺直了腰身,看着这位满头大汗的将才,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 “林将军辛苦了。” “能为王爷效劳是奴才的福气。” 林振绪的心里对柴坤是崇拜,虽然他总是沉浸在诗书山水,却总会在大周的重大变革中提出利国利民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往往都被皇帝采纳,所以世人对柴坤的印象远比那位实行刀制的太子要更友善。 我一直觉得柴坤从很早开始就有夺嫡的想法,只是他掩饰的太好,连自己的父亲都瞒了过去,甚至骗了天下人。 “王爷,奴……奴才住哪儿?” 硬生生把“婢”字咽了回去,视线里柴坤指了指帅营,我虽然心知他会将我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却还是在确认了要与他共处一室而觉得心情烦躁。尤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如何与冷沧解释?坏了名节,我还如何嫁给他?想到这,我狠狠的剜了一眼柴坤。 “走吧,难不成你要睡外面?” 柴坤拽着我的手臂,在将士们异样的眼光中将我拖了进去,我虽心有不甘,但碍于他崇高的身份还是放弃了挣扎。 “可以松开了吧!” 一只脚刚踏进帅营,我就甩开了他的手,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我恼怒他的粗鲁,而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劲有多大。见我的模样,一只脚迈向我的方向,但半晌,又退了回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落坐在太师椅上。 “季凉歌,本王出于战事与你生命安全的考量,决定特赦施恩,让你与本王同睡帅营,你还不谢恩?”他昵着我,嘴角向上扬起,十足的奸诈模样。 “是,奴才对您的厚待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说着,瞄准桌子上的茶盏,走过去掀开,手指在里面点了点,又将水滴点在眼睑下,动作一气呵成,柴坤憋着笑,看我把戏演完,“还有,您大费苦心的时刻盯着我,实在劳心劳肺,奴才熬个参汤给您补补?” “受不起,小王受不起。”连连摆手,柴坤倒了杯水递给我,“说了这么半天,渴了吧,快,多喝点儿,水本王还是供的起,随便喝。” “要你装大方!” 我冷哼了一声,不过我确实渴了,嘴角已经干裂,抿嘴的时候甚至舌尖品到了血腥味儿。 柴坤看着我一饮而尽,嘴角的笑容竟有些似曾相识,我将杯盏递给他,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事要说,他摇摇头,便挥手示意我下去。但我的脚还没迈出大帐,他又叫住我。 “季凉歌。” “什么事?” “我晚点儿才和将军们商量军策,这会儿带你去看看草原。我见你刚才对这里流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本王索性好人做到底,让你尽兴。”柴坤拎起椅子上的披风,指了指了帐外,“走吧,一会儿天黑了,当然,除非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勾搭上了当朝一品亲王。” “我勾搭你?我眼瞎了都不会看上你!”我气的指着他的脸,“奴才舟车劳顿,累了,要休息,王爷若是有雅兴就自己……哎,你拽我干什么,我不去,我累了,我说我不去!我……” 帐帘被猛地掀开,我没有注意到柴坤已经停下并转过身来,直愣愣的撞进他的怀里。而柴坤竟然还伸出手臂抱住了我。我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抬首间看到外面围着很多士兵正看我俩的热闹,瞬间红了脸,瞪了柴坤一眼,低声咒骂的一句便连忙跑了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柴坤快步跑到前面拦住我,我才恼羞成怒的狠狠瞪着他。他笑着的模样令我更加羞愧,上前走了一步便开始用拳垂着他的胸口。 “好了好了,发泄过了,就不许生气了。”柴坤握住我的手腕,歪着头打量着我的神情,“再说,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我……” “你还说!”我羞得直跺脚。 “不说不说,季凉歌,你是没带匕首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用刀架在本王脖子上。”柴坤笑着,见我真的抽出匕首,又连忙摆手,“本王说笑的,你切莫当真,要真打起来,本王还未必是你的对手。” 我得意的收回匕首,不再想刚才的事,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月牙形的湖泊,那好似点缀在凡尘的月亮,让人不忍亵渎。</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页 “想去湖边看看吗” 摇摇头,我没有看他,自顾自道,“这里已经是吴川的地界,随时都可能有流寇冒出来,王爷万金之躯,还是不要为了季凉歌一个草芥涉险。” “又拿话揶揄我,季凉歌啊季凉歌,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王爷,既然我这么惹您讨厌,您为何不杀了我?” 我歪着头,问出了一直在心底盘桓的疑问,我不是没想过自己时刻顶撞他的后果,但每每见他无可奈何的摇头,我又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再赌一把。 “本王可没说自己讨厌你,不过看在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本王就不与你一般计较。”柴坤的手覆在我的头顶,狠狠的揉着我的发,“本王要是与你一般,就真是与你一样孩子气了。” “你为何不正面回答?” 我追问着,但柴坤却刻意将脸转了过去不再言语。我见也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只能作罢,慢慢的心性沉了下来,发觉黄昏中的草场之景是那般靓丽。脑海里浮现出冷沧带着我策马驰骋的场景,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心意,所以看不懂他偶尔的惆怅,现在我明白,他正是爱的深沉才害怕我会因此受牵连。但若他不表明心意,我想,我这个榆木疙瘩,也会在某一天开了窍,对他说出那句话吧。 “傻笑什么呢?” 柴坤的脸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我毫不客气的推开他的脸,但却忘了这样手必然会触及他的面颊。 “季凉歌,你耍流氓,竟然摸我!”柴坤拧着眉头,一副受了羞辱的模样,捂着脸指着我故作扭捏道,“你摸了人家,要对人家负责。” 22、流寇 初夏的晚风吹拂在面上带着一丝青草的味道,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去理会柴坤的软磨硬泡,我心里嘀咕着,这哪里是一个马上要征伐流寇的王爷该有的模样?儒雅之资荡然无存,倒像个泼皮无赖。 “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啊。” “不认识。”我一脸嫌弃的撇着嘴,“没见过,你别说认识我,嫌丢人。” “嘁,小气!” 说着,柴坤快速的扭着身子将我压在身下,我以为他又要抽风,下意识的抽出匕首,但还未将匕首抵在他脖颈上,耳畔两支冷箭嗖嗖的飞过。我惊着拧起眉头,与柴坤对视一眼。 我要坐起身来,但被柴坤按住,我还未来得及发怒,又几支冷箭在身旁不远处直直的插进泥土里。 “起来,快走!” 确定暂时安全后,柴坤拽起我,不料又迎面飞来两支箭,我被他狠狠的摔进怀里才得以没有被暗箭所伤。 “不用急着谢我,本王还没想要问你要什么当作谢礼呢。” 我很敬佩柴坤的心性,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如此沉着,笑着疏散我心中的阴霾。果然在深宫中成长的人,心智竟然比在杀手组织日夜训练的我还要冷静。 “王爷,咱们怕是要被包围了。” 我们没跑出几步,就见着一群衣着奇怪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他们身上背着弓箭,手中还拎着刀剑,显然来者不善。 “别怕,本王尽量不拖你后腿。” 说着,柴坤放出一支袖箭上天,一个红色的信号在空中炸裂开来。 我抽出匕首交给他,起初柴坤不肯接受,但我不肯退让,为了快速达成一致迎敌,他只能接过匕首,却身体自动向前迈了一步,将我护在后面。我对他的动作有些疑问,他这是要保护我? 我并不领情,握着刀鞘,向左闪了一步,直接冲到前面率先挑起了战争。柴坤没想到我会如此,埋怨了几句便也来到我身边欲并肩作战,但我从未与冷沧之外的人一起密切的团队协作过,几次都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群人并非普通的流民,他们的阵法、刀法整齐划一、十分有章法,我踹翻一个敌人后夺了他的刀,但他的刀太过沉重,用起来反而招式受限,我一掌将刀劈断,狠狠的丢在地上。几百招之后,我与柴坤都有些疲于招架。动作不似最初那般灵活,尤其在缺少武器的情况下,更是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再拒绝互相抵住脊背的柴坤,但随着那群人的包围圈愈渐缩小,我意识到情形不妙,迅速冲到前面,将一个敌人过肩摔在地上,以膝盖为支点拧断了他的脖子。而后,我用尽所有力气将柴坤从包围圈中推了出去。 “季凉歌!我用得着你逞英雄吗?” “不要拖我的后腿!” 说着柴坤欲再次冲进包围圈,腾空踩在那人围起来的刀尖上,我摇了摇头,用能伪装出的最狠的语调吼着。在他帮助我躲避了暗箭时我就知道,他的武功十分了的,一定不在我之下,但这样的环境我们没有必要两个人都折在这里给青草做肥料,能活一个也是好的。 我单膝跪地,抬起头来,环视这群人,可以断定的是他们并非来自暗羽,但还有谁会有如此训练有素的卫队呢?我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是谁。 身体一跃而起,我跪在一个人的肩膀上,腰部发力双腿夹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拧,夺了他的剑,但没想到他的剑也如那把刀一般沉重,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再次赤手空拳,毕竟有个武器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很多。 “季凉歌!” “不要鬼叫了,赶紧走!” 这是我第一次对敌时感到如此吃力,我飞起身来想要逃开包围圈,却被迎面而来的长剑逼迫着不得不再次回到正中,我落地后,恨恨的看着身边的柴坤,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疯了!让你滚,为什么不滚!”我嘶吼着,长剑狠狠插进后面准备偷袭那人的腹部,而后恶狠狠的对他道,“待会儿我会再制造机会让你跑,你要是再跑回来,我也懒得保护你,直接杀了你,更痛快!” “不用你保护!”柴坤夺下我的剑,将匕首塞给我,摸了摸红肿的脸,“小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了个嘴巴!季凉歌,等杀出重围,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好,只要你能活着出去,我季凉歌任凭你处置!” 说话间,一个身影闪到柴坤身后,我见来不及抵挡,身体竟然冲到前面硬生生的接下了着一剑。 “季凉歌!” 我的身体因为对方的力量向后猛的退了几步,本想忍住的血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粗鲁的擦拭着,我昵着还剩一半的敌人,重重的喘息着。 “你怎么样?”柴坤盯着我殷弘的衣衫,将长剑颠起,俯身便朝着最近的一个人冲了过去,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理智,快步跟了上去,却因为力道太急,步伐不稳跪在地上。 “咳咳……咳咳……” 我捡起旁边的刀,以其为支点勉强站起身来,反手将刀插进身后那人的脚上,那人吃痛,我则缓过一口气,转过身,狠狠的将刀劈在他肩上,但由于力道不够,只是砍下了他的手臂。 “季凉歌!你要不要紧?” 柴坤跑过来扶着我,见我摇头,更深信我伤的不轻。 “快走,不要理我,我风里来雨里去多少年了,早已习惯……” 我喘着粗重的气,牵强露出笑容,而后转过身来,弓着身子,准备再次冲锋,就在这时,远远看到孙儒带着士兵越来越近。 手里的匕首飞出,迎面插在敌人的面门,他应声倒地,我则被柴坤拉到一旁,看着孙儒等人扫荡残兵。腹部的伤口越来越疼,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冷沧。” 恍惚中我看到冷沧焦急的面容,用力的伸长了手臂却这么也触及不到他的手指,我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便再也不知道后续的事了。 23、攻城 睡梦中翻了个身却牵动了伤口疼的我龇牙咧嘴,恍惚中有一方温热的帕子擦拭着我的额头,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柴坤欣喜的模样。 “季凉歌,你都睡了三天了,本王还以为你要就此驾鹤西去呢!”柴坤刻意收起担忧,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下次你再睡这么久,本王就命人将你扔到冷水里,再从头顶一桶一桶的浇冷水!” “公报私仇!” 我喑哑着嗓子,面上是因为疼痛而扭曲的模样。 “还好此次有军医随行,不然,本王就是想公报私仇都没机会了。”三言两语道出了伤势的凶险,柴坤俯下身子,贴在我耳边道,“还有你打本王那巴掌,本王一定会讨回来的。” “随时候教,对了,那群人是什么人?” “吴川城内的死士。” 微微一笑,我看着柴坤笑盈盈的样子,心里对他的那丝隔阂与猜忌正在不经意间悄悄的暗淡起来。军医为我把过脉后,说了句已无大碍、好生将养就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孙儒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重药味汤水走了进来。我下意识的将身子挪到床的最里面,将脸别过去面对墙,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那药闻着就苦,我不喝,死也不喝!” 话说到这,我忽然有个疑问,既然我已经昏迷三天,这三天不可能一碗药都没喝,那是谁喂我喝药的呢?想到这,我盯着柴坤,见他动作娴熟的接过药碗,颇具耐心的吹着热气。 难道是他?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季凉歌,过来把药喝了。” “不!” “你非要我动粗是不是?”柴坤板起脸威胁道,“再不过来,我可要用强硬手段了!” 我心知自己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不情愿的将身子挪回去,我可怜兮兮的看着柴坤,他根本不理会我的乞求,但当我准备接过碗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又顺势躲过,而后,将勺子递到我嘴边。 “药呢,得一口口喝,不能牛饮。”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咬牙切齿道。 “随你怎么想。” 柴坤吹嘘着药,勺子放在我嘴边,好脾气的等着张嘴,我嘁了一声,张开了嘴,却发现这药并没有闻起来那么苦,反而带着一丝丝的甜感。 “怎么样,好喝吧。”柴坤笑着,“本王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世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爷没听过吗?” 我咬住勺子,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因为怕扯到伤口柴坤并没有闪躲,我顺利的从他手里抢过碗,一勺勺的像喝甜汤一样咽下。 “喝完药再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我叫你吃饭。” 柴坤接过碗递给孙儒,扶着我的肩膀,我顺势躺下,四目相对时候,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异样的情愫。我连忙别过脸,生怕会闹出什么乌龙,将被子蒙在头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柴坤拉下我的被子,将它拽到肩膀处,摸了摸我的额头,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柴坤离开的声响,我才翻过身来,盯着营帐的顶部,想着该给冷沧传个消息报平安。 晌午时分,我在一阵厮杀中惊醒,连忙坐起身子,顾不得伤口的疼,弓着身子挪到帐前,撩起帘子,我抓住一个正在跑的士兵。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爷率兵攻城去了,姑娘。”他看着我,道,“我是第二梯队的成员,你若没有其他事,我还得赶着去战场立功呢!” 松开紧抓他的衣襟,我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他是如此青涩,可能才十几岁,这一战可能再也见不到家中殷切盼归的老母亲。我为他正了正盔甲,捋了捋发丝,笑着看他羞涩的模样。 “你叫什么?” “杜戈。”他站直了身子朗声道。 “好,杜戈,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放心吧,我还承诺我娘这次战归当个百夫长呢!” 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一战我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并非对柴坤的排兵布阵不信任,而是吴川既然能训练出那般厉害的死士,其军队的素质也一定不会差,并且刘振天能在吴川盘踞三年之久,绝对不是个草包。 耳边充斥着震天鼓声,我在帅营里坐立难安,最后还是决定去战场跟柴坤呆在一起,我得确保他平安,不然我这个细作便做不下去了。 穿好衣衫,我来到马厩,牵起一匹白马,几次三番都没有翻上去,最后我咬紧银牙,卯足了劲终于翻到马背上,低头一看,伤口已经裂开将白色衣衫染红。但此刻的我顾不得那么多,我狠狠的抽了一下马鞭,马儿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距离主战场越来越近,我看到了遍地的尸首,抽出长刀,我一边砍向那些与那天草场那群人一样衣衫的人,一边快马向前,终于视线里出现了柴坤的身影,他正与敌方的将军厮杀。我眼看着他处于下风,顾不得太多,手掌撑着马鞍将身子腾起,施展轻功一脚踹开那人险些落在柴坤肩上的长戟。 “你来干什么!回去!” 柴坤一看来者是我,愤怒的对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此刻我没有心思恼怒,而是按着他的肩膀,双腿在空中呈一字马狠狠的踹开准备左右夹击的两个骑兵,之后稳稳的落在白马之上。 “柴坤,我还没有完成太子交给我的任务,你若在此时受了伤,我很难做!”、 我对他咧了咧嘴,长刀出鞘,反手刺中身后的骑兵。 “季凉歌,本王命令你,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许死!”柴坤道,“本王还没想好该怎么惩罚你,你的命除了本王,谁也不能拿!” 话音落,我强忍着的疼痛再也忍不住,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但为了不让柴坤看到而影响战局,我选择调转马头,与他分开作战。 吴川的流寇与我猜想无异,并非单纯的山匪流民,而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看着他们魁梧的身形,我忽然想到大夏族,那群靠着马背夺天下安居一方的游牧民族,难道是他们伪装了身份,藏身此处准备扫平西南的城池吗? 思考间,我的手臂被一名铁骑狠狠砍了一戟,我吃痛,回过神来拎起长刀对着他的脖子一刀封喉。 战场的死尸越来越多,我拍马到柴坤身边,道,“不能再打了,退兵吧!” 柴坤不甘心的看着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24、诺柳特 铩羽而归的将士们垂头丧气,军医与学徒穿梭在伤者之间,我亲眼目睹有些还一息尚存的士兵因情势所逼不得被放弃,只能放任其痛苦的死去。原来战争竟然比说书人口中描绘的更加惨烈,一将功成万骨枯,终归是个柔和的表述。 柴坤赶走了军医和所有随从,准备为我包扎伤口,他的理由很简单,男女授受不亲,军医也不行,但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个男人。我示意他自己可以包扎,并让他出去,但柴坤执拗的不肯离开,两下僵持中,他一掌劈中我的脖颈,我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便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手臂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腹部的伤口也重新处理过,我看着背对着我的柴坤,想着他不但打我还将我看光了,羞愤难当,撑起身子快步踉跄道他面前,对着他的脸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正在与孙儒谈话的柴坤并未因此觉得诧异,毕竟此前他已经挨过揍了,孙儒却气的不行,抽出剑就要杀了我。 “罢了,你先退下。” 孙儒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主子,他虽生性宽和,却从未挨过打,如今被一个女人打了,还是东宫的细作打了,竟然还不恼?还让自己退下? “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柴坤见孙儒立在原地没有动,不耐烦的催促着。孙儒不情愿却不失礼数的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转过脸却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季凉歌,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本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看着柴坤严肃的样子,我有些害怕,其实在孙儒拔剑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只是碍于情面不肯低头。 “提醒什么?”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细小的如蚊子一般。 “提醒你,不要只打一边脸,肿的老高很难看!”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吃惊的抬起头,视线里是他温柔的笑容。 “你不生气?”我不安的问。 “生气,但一想到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就不气了。”柴坤扶着我走到床边,按着我坐下,“要不是你为我踢开刘振天的长戟,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再说,确实男女授受不亲,但我也是没办法,我来给你包扎总比让个陌生人将你看光了好吧,我也是无奈之举,再说,你也没什么看头。” 咂咂嘴,柴坤很失望的耷拉着眼睛,我顺势推了他一下,却被他拉住手腕动弹不得。我挣扎着却都失败了,索性任由他拽着,双目对视间,我想起了冷沧,连忙别过脸去。 “我还要跟军士们探讨一下今日的败局,你先休息吧。” 由于我别过脸没有看到柴坤面上的潮红,他的声音一如往昔轻柔,我不肯转过身的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大夏族,我探着身子拉住他的手腕,没有意识到此时的暧昧。 “不知道王爷可否知道大夏族的国姓是什么?”我引导着他的思维。 “诺柳特,怎么了?”柴坤不知道我的用意,疑惑的问。 “诺柳特,翻译成汉文就是刘,那群人围堵我们的时候我抢过他们的刀剑,那种分量不是中原的铸造工艺,中原人善用轻便的武器,厚重的基本没有人会青睐,但大夏族不同,他们各个天生体格雄壮,孔武有力,最喜欢这种沉重的兵器了。”我将自己的猜想系数说给他听,“还有,你觉得一般的流寇能组织起来那般训练有素的死士吗?” “你的意思是侵占吴川三年之久的不是流寇,而是大夏族的人?” 柴坤惊讶的同时更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大夏族一事,我搪塞说自己有认识的人对此有研究,但没有点的很透,更不会告诉他,我残存记忆中母亲的姓氏便是诺柳特。 “你说的很重要,我去去就回,你若倦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晚饭会有卫兵送进来的。” 柴坤迈着大步离开的模样十分急切,我依着床头坐着,想着对母亲仅有的记忆,她很温柔但模样却十分模糊,她总是叫我阿瓦特。其实我有偷着去查过大夏族消失的女眷,甚至找大夏族的人打听过阿瓦特的意思,他们告诉我,阿瓦特是罪孽的意思,很少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我想,母亲是不想与我有母女之缘才如此唤我,又或者她与父亲的结合本就是一场孽缘。 夜里,习习的凉风掀开营帐门帘的一角,我在半梦半醒间被一颗石子砸中,直觉告诉我这不是简单事件,一定是有事。果不其然,我拾起石子,上面包裹着一张纸,我将它展开,眉眼间露出笑容,竟然是冷沧!</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页 我顺着地图上的指示绕过卫兵,悄悄的来到月亮泉旁边,远远便看到了冷沧挺拔的身影,当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身边时,我欣喜的不能自已,身上的伤也好似有止痛药一般不再难忍,快步跑过去,投进他的怀抱。我以为自己会先与他亲昵一番,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而冷沧也只是不住的安慰我,那轻柔的声音于我而言仿若黑暗中的一抹亮光,那般温暖。 “哭好了吗?” 冷沧心疼的擦着我的眼泪,听着我带着浓重鼻音的应答,心碎的眼神落在我的伤口处。 “为何会受伤?疼吗?” 摇摇头,我露出笑容,“不疼,见到你哪儿都不疼。” “傻丫头。” 摸摸我的头,冷沧在地上铺了自己的披风,我被他扶着坐下,他问我是否可以检查一下伤口,我点头应允。 冷沧轻轻的卸下包扎伤口的白布,借着月光看着那深深的伤口,我感觉有东西滴在手臂上,抬首间冷沧已经别过脸去,我知道他哭了,冷沧很少哭的,但是因为我他却频频落泪。我的心为此很难过,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 “冷沧,我给你取一个只有我能叫的名字吧,好不好?” 转过身,冷沧没有言语,只是在伤口上重新涂抹了金疮药,我知道那是他特制的,对刀伤有奇效。 “好不好嘛?” 我撒娇的顺势倚在他怀里,仰起头,用手指敲敲他的下颚,见他依旧不语,又反搂住他的脖子,将唇凑上去,印在他的上面,这一次,冷沧反客为主狠狠痴缠,我知道他的心中如暴风雨一般难熬,却只能热烈的回应来缓解彼此内心的伤痛。 月亮湖映着天上的弯钩月,璀璨的波纹荡漾着,静谧的环境仿若从未发生过任何波澜,我躺在冷沧的腿上,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贪婪的呼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刚刚你要给我取个什么名字?” 冷沧看着我,眼中的温柔仿若滴水般将我溺死其中。 “冷郎。”说罢,我把头埋进他的腰间,害羞道,“女子叫自己的心上人不都是叫什么什么郎嘛。” “小凉,那你知道男子叫自己的心上人什么吗?” 冷沧的手伏在脸颊上,我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的他,温柔的模样那般让人心醉。 “伊人。” “但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小凉,或者丫头。” “好,只要你喜欢。” 说着,他宠溺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笑着偎进他怀里,额头在他的胸口蹭着,仰起头,四目相对间尽是美好。 月光如水,照在相依的两人身上,可能是与冷沧在一起太过于安心,我竟然没有发觉不远处躲藏已久的黑影。 25、爱慕 狡黠的月光倾洒在波光荡漾的月亮泉上,青草随着微风在自由的舞着,偶尔从泉中跳跃而出的小鱼使得湖面泛起点点波纹。 冷沧的手心一如往昔温暖,十指相扣,看向远方,其实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哪怕不言片语,于我而言也是舒心的。 “冷郎,如果吴川城内的真的是大夏族的人,此战是不是很危险?如果柴坤失败且就此死在战场是不是太子会很欢喜?” “听你那般描述,我也觉得城里的流寇是大夏族族人的可能性很大,至于柴坤的下场,太子如何才会心安,我也无法揣测,只是你我都清楚,太子乐得见到政敌凄惨的模样。”冷沧晃了晃我的手,“柴坤从某种意义上还算不得政敌,毕竟他们年少的时候感情很好,你知道的,从那件事之后,太子才是现今的脾性。” “我不想评价他的性格。”叹了一口气,我的手抚摸着冷沧的贯穿伤,“还疼吗?他为此可奖赏你了?” “不疼了。”摇摇头,冷沧指了指月亮泉,“这里距离大夏族的都城伊嵩,只有一湖之隔,脚力快些当天便可归,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每每去那里都是失望,再说,知道母亲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她将我遗弃了这么久,总归是不想要了。”我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若她已经死了,我又去跟谁追究呢?还不如就在心底藏着这段对她的恨意,我还能有点儿念想,不然,真的是一片苍白。” “你不想她吗?如果她还活着……” 冷沧欲言又止,但我并没有听出他话中弦外之音,只是满足的将他的手掌贴到脸上,感受着温存。 “现在我有你,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所以,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再祈求其他的就是奢望。” “傻丫头。” 冷沧抚摸着我的脸颊,轻柔的,仿若清风一般直入心脾。 初夏的夜晚没有蝉鸣,有的只是风吹过青草的沙沙,依依惜别后,我在冷沧的目送中回到主帅营,撩开门帘,惊喜的发现柴坤还没回来,便迈着大步快步窜到床上躺好,没想到刚把被子盖上,营帐的帘子就被人掀开,我眯着眼睛一看,竟然是柴坤。 闭着眼睛假装已然熟睡,我认真的听着柴坤的动作,心里不住的犯嘀咕,他怎么会这么巧在我刚进来就商议完军事回来,难不成是刻意掐着时间逮我的? 柴坤的脚步蹑蹑,余光见他走到床边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好脾气道,“快别装了,本王都看到你的白眼仁了。” “你真是讨厌!非要戳穿我。”我不情愿的坐起身子,将被子挂在肩膀处,白了他一眼,“看到了吗?更多的白眼仁!” “当心闪了眼睛,届时可没人为你求药问医。” 柴坤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我看到疲惫和担忧,那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的忧国忧民的神色。 “不劳王爷费心,你们商议完了?要不要吃点儿宵夜?” “不了,吃不下。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柴坤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瓶子递给我,“还有你腹部的伤,军医说本就伤的很深,又大力牵扯定是会落下疤痕,你放心,你的伤是为本王所挡,本王一定为你寻来最好的生肌膏。” “不必了,我身上的伤疤大大小小也不少,不差这一个。”我自嘲的笑了笑,“倒是你,面上的伤有些难看。” “男人嘛,不要紧的。对了,本王有个问题要问你。”见我点头,柴坤欲言又止,“你身为东宫的细作,为何会在关键时刻舍命相救?”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确是以细作的身份进入的睿王府,但我与他的相识却并非是刻意接近,何况我对于这种政治打压虽然作为帮凶存在却一直不齿这种行为。 “不知道,可能是我觉得你还没有坏透。”我如实回答,“别得意,虽然我能救你,但说不定有一天也会亲手杀了你。” “你不会的。” “不要太自信。” 柴坤没有言语,而是拍了拍我的头,转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也没有说会不会回来。门外孙儒站在主子身边,他在等一个回答。 “跟我来。” 柴坤深吸了一口气,孙儒一如往昔般安静的跟在主子身后,直到他们来到月亮泉。柴坤站在我与冷沧温存的地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那片草地上的青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这里,是他们亲昵的地方,本王竟会坐在这里想象我是那个能给季凉歌肩膀依靠的男人。你知道吗孙儒,那天在日山城,我看到了她,就忍不住想要与她说话,所以我主动走到她身边对她言语。”柴坤坐在冷沧坐过的位置,想象着怀中抱着心爱的女子,微微一笑,“当我亲自确认她是东宫细作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我既期盼着她能被安插进王府又害怕她真的到了王府我不能管理好自己的行为和情绪为她惹上杀身之祸,所以我一面为难她,一面又忍不住想要对她好。像个疯子一样,行为前后颠倒。” “王爷,儿女情长牵绊王者之心,还望您三思而后行。”孙儒冷静道。 “本王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背负的性命和重担,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东宫还是那位仁爱的兄长我自然不必趟这政治的洪水,但他已然变得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我又岂能再信任他会对我、对我的党羽仁慈宽和。”柴坤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星辰,惆怅着,“争权夺势的进程中,我们谁也没比谁良善到哪里去,更没人知道权势会将我们变成什么样子。孙儒,本王一直拒绝娶妻,怕的就是将来自己身首异处祸及她与孩子,所以我宁可流浪天涯拖延回京的时间,也不愿意常驻王府过早的将自己一颗赤红之心染成漆黑之狠辣。” “那季凉歌呢?”孙儒追问道。 “季凉歌,她是个意外,一个我与不愿意承认的意外。”柴坤想起那个跋扈的女人,温柔一笑,“她单纯善良,与那些对我阿谀奉承的人不同,她虽然欺骗我为东宫暗地里传消息,但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害我,那天在这里,若不是她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身前,这天下早就没有睿亲王柴坤了,还有今日对敌,她又一次救了我。孙儒,一个真正阴狠的细作是不会如此的,她的心还是红色的。” “请王爷恕属下直言,季凉歌,留不得。若您不忍下手,就让我来了结她,还您坚定心智。”孙儒抽出长剑,冷冷的剑刃闪着寒光。 “不可,你若动她,本王定会让你后悔。”柴坤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他狠狠的盯着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季凉歌,谁都不许动!” 26、瘟疫 吴川的早晨浓雾四起,和着衣衫下了床榻,走到柴坤的软榻旁看着整整齐齐的床褥,他竟一夜未归。 撩开帘子,我探着脑袋,看到虽然负伤但依旧精神抖索的杜戈在帐前站岗,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姑娘,您怎么不穿鞋子?这里湿冷,虽是初夏却还是很冷的。”杜戈看着我的袜子,脸颊一红,背过身去,“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我笑了,笑他的迂腐,谁想到我还累来得及说话就被闯入视线的柴坤拦腰抱起,二话不说的将我丢到床上,我以为他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却没想到他只是蹲下身子为我将鞋子一只只的穿好。 “旧伤未愈又要添新病吗?” 柴坤的声音带着怒气,我并不觉得自己在那里惹到他了,觉得有些委屈,但又不好直说,只好气鼓鼓的别过脸去不看他。 “生气了?” “不要你管!” “小气,还说本王是大魔王呢,你这个小丫头都能甩脸子给我,谁家大魔王这么怂。”柴坤拍拍我的肩膀,看我没有转过来的意思,故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了,过来吃饭了。” “不吃。” “生气也不能把自己饿坏了,你吃,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这个条件很丰厚咯!” 我承认自己被诱惑到了,连忙转过身来,生怕他反悔,笑嘻嘻的探过身子,接过粥碗,一勺一勺的将自己喂饱,其实我早就饿了,晨起这般早也是因为饥肠辘辘实在难忍。 柴坤看着我,自己的膳食却一口未动,我便不客气的将自己的空碗与他的交换,而后狡猾的笑了笑,含糊着道,“你说的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反悔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 “字认识的不多,成语倒是能信手拈来,看来你有个能为你耳濡目染的好师傅,他是谁?也是你们暗羽的人吗?” “问那么多干吗,你要打入敌人内部啊!” 我谨慎的提防着,但凡涉及冷沧的话题,我均不予回答。纵使柴坤可怜兮兮的要我透露一点,我仍旧咬紧牙关,不为钱财、权势甚至是秘密的诱惑。 “没劲。” 柴坤看我只字不提,索性咂咂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空气中除了白粥的香味,十分安静,我享受这一刻的闲适脑海里是冷沧儒雅读书的样子,冷沧的字很好看,做的诗句也很美,只是可惜我不能全部读懂它们的寓意,有时冷沧会一字一句地为我讲解,我虽然听的津津有味却由于知识的匮乏只能理解只言片语。 就在我将最后一勺粥递到嘴边的时候,帐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与柴坤对视一眼,我连忙放下勺子跟在他身后。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怎么了。” “我和你一起去!” “危险,留下来。” “不,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我坚持着不肯让步,僵持间,孙儒冲了进来,见到柴坤单膝跪地,失了往日的沉稳。 “启禀王爷,三营有一个将士突然口吐黑虫,倒地不起,不过片刻,七窍流血,现在经均已确诊,已亡!” “不好,是瘴毒!” 我拽住柴坤,折回去从床头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解毒丹递给他,也递给了孙儒,见他们犹豫,便又倒出一粒塞进自己的嘴里毫不犹豫的咽下。 “放心吧,要死我先死。”我虽然明白他们的芥蒂,却还是有些失望,“现在可以出去了。” 柴坤看着我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但此刻我没有精力去猜测他在想什么,毕竟瘴毒这种瘟疫只要人群中有一人沾染那基本就会蔓延成遍地死尸,那些死尸再被黑虫慢慢吃掉,仅剩白骨。 显然三营的将士之死引起了军队内部的恐慌,大家远远的看着那具尸体,面上尽是惊恐。由于我腹部的伤走起路来只能慢慢的,当我走到死尸旁边时,柴坤捂住我的眼睛并命人将他抬到空地。 “让我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我掰开他的手,远远瞥了一眼那具尸体,“我来过吴川,见过这种瘴毒。” “见过归见过,你知道如何解毒吗?”柴坤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王可以将自己搭进去,但却不能再让你有半点闪失。” “为何?” 我不解的问,却没有得到半字的回应,柴坤命人看着我,自己走到空地,与军医和几名千夫长一起商讨对策,我几次想要逃开桎梏每次换来的却是更严密的死守。 “先去把咱们带来的艾蒿点上,熏熏整个军营,然后派几个眼力好的,拿着火把找找这种黑虫,见到了不要用手碰,直接用火烧。”柴坤蹲在地上,一只手拿着小木管棍在地上勾勾画画着,“再者,在风口处架起几口大锅,烧醋,多烧点儿。军医们可以着手去做了,千夫长们留下,我还有事要说。” 我看着几个军医领了任务各自去忙,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白白着急,心里想着若是此刻叶黎在就好了。 “我怀疑这种黑虫并不是自然出现在军营的,而是人为带进来的,若不是士兵中混进了奸细就是有人趁我方防备不足之时偷偷放入的,想必不会只有这一只,大家一定要注意有异动的人,一旦发现立刻带到我的帐内,要隐蔽,知道吗?” 柴坤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林振绪耳语了几句,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点了点头,便抱拳躬身退下。我很好奇柴坤是如何分配任务的,对于军医的任务我多少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无外乎艾蒿和白醋,但对军士呢?看他的神色,难道是在怀疑有内奸? “你们各自去忙吧。” 示意看守我的将士松开长戟,他拽住我的手腕,几乎是将我拖进帅营的,我的伤口因为他粗鲁的动作渗出血来,但我倔强的咬住嘴唇一声都没哼。 进了营帐,柴坤一改儒雅,将我狠狠的摔在床上,他猩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好似这瘴毒是与我有关。 “你怀疑我?”我不可思议的惊到,“柴坤,你竟然怀疑我?” 柴坤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我看,良久,他稍作平静,视线移到我被血染红的衣衫腹部处,我看着他将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却总归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今晨独自外出,做什么去了!那个人,是不是与你里应外合的贼人!” 我还没来得及辩驳,柴坤快速的撸起我的袖子,凶残的撤下包扎着伤口的白布,我虽然疼的大汗直流,却只是咬紧嘴唇紧紧拧着眉头。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我的口中充满血腥,仰起头问道,“既然怀疑我,又为何做出一副信任的模样!” “你看你手臂的弯月,你还敢说与你无关!季凉歌,你是大夏族的人,你是不是东宫的细作我不介意,但你竟然是异族!” 柴坤说着,狠狠甩开我的手臂,我吃痛,顺势跌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原来那日他盯着我的手臂看竟然是在看这个烙印。原来他从不曾真正的信任我,甚至从未想过要信任我,他早就知道我是大夏族的人,所以,他不过是在利用我,又或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冷笑着,牙齿因为紧抿着的嘴和伤口引发的被我硬生生含在口腔的中的血染红,斜眼看了他一眼,尽是嘲讽。 “柴坤,你大可以杀了我,或者用我作人质,逼刘振天给你解药。” 27、月夜 屏退左右,冷沧为我包扎的时候愣是连柴坤都赶了出去,我笑盈盈的看着他红着脸的样子,忍着疼凑过嘴唇偷偷的吻着他的唇。 其实那晚在月亮泉冷沧就对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说自己是柴坤布在暗羽的一颗棋子,他的母亲当初若不是得柴坤扶助早就病死了,所以他不会叛变,何况他从来不觉得太子是一个可以扶助的明君。当时我气的打了他好几个巴掌,还说了要恩断义绝的狠话,但最终都在那个缠绵的亲吻中化为绕指柔。 我不得不承认,太子若指掌天下必定严行苛政,届时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届时,我岂不是助纣为虐害了苍生。纵使他曾救我脱离苦海,但这么多年我为他杀的人、铲除的异己早就可以冲抵那碗白肉的恩情。所以,其实我的心里对冷沧是柴坤的人这件事,还有点儿庆幸。 那晚冷沧跟我说,他和柴坤怀疑孙儒已经投靠了大夏族,他已经查清月亮泉的刺杀就是孙儒一手设计的,为的就是将柴坤杀死取得孙振天的信任,从而借机打入大夏族内部杀了大司空诺瓦为母亲报仇。没想到早已谋划好的局面却被我全盘搅散,再加上战场那日我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柴坤更加深了他要杀我的信念,所以,出现瘴毒的那天早晨,孙儒偷了我的衣裳故意让柴坤看到离开的身影,借机嫁祸好让柴坤杀了我。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将计就计。我手臂上的月牙印柴坤早就知道,并且在瘴毒的早晨问过我,我们已经将其讲明,可孙儒不知道,他还在作着美梦,却没想到自己被利欲熏心,最终也死在利欲之下。 “冷郎,你可以答应我不要急着跟太子挑明吗?”我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额头,“答应我,先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好吗?我不想你涉险,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行。” 点点头,冷沧对着我笑道,“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忍。” “哟哟,你们俩可以了啊,打情骂俏还侵占本王的营帐。”柴坤撩开帘子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季凉歌的伤怎么样?” “拖您的鸿福,暂时死不了!”我习惯的怼了一句柴坤,冷沧拍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怒了努嘴,“我说的可是实话,多亏了王爷的福泽深厚,下手没有轻重,让我差一点儿死在营房。” “本王道歉。” 顺着话音,我看到柴坤眼中的疼惜,握住冷沧的手,我深知自己对柴坤只是君子之交,冷沧低头看了我一眼,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顺势倚进他怀里。 冷沧接过汤药碗,吹嘘着热气,我虽然皱着眉头,却没有躲。最终在柴坤诧异的目光中喝完了那碗苦到难以下咽的汤药,冷沧用帕子拭了拭我唇边的药渣,我张开嘴大口咬着他递过来的蜜饯,满足的笑着。 “你先睡一下,我和王爷出去说点儿事,去去就回。” 将我安顿好,冷沧掖好被子便跟着柴坤走了出去,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闭上眼睛,伤口的疼痛虽然有叶黎的止痛散但彻夜未眠尽在昏迷中的我还是觉得卷困,最终我没有等到冷沧回来便沉沉的睡着了。 月亮泉的鱼儿跃出水面,打破了沉寂,柴坤看着冷沧,他十分羡慕这个男人,可以有心爱的人在侧,而自己却有爱难言,只能深深的将它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连一丝光亮都不敢投进去,生怕滋长了那棵参天大树。 “如果不是你那封信,我怎么也想不到跟了自己十五年的好兄弟居然从一开始就心怀二心。”柴坤拍了派冷沧的肩膀,“沉寂了十几年,你是否也像孙儒一样对我充满了埋怨?” “我与孙儒不同,他投靠您是为权,我为您做事为的是恩。”冷沧看着远方,“谢谢你愿意接纳小凉,我当初很害怕你会反对我与她在一起。” “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 “我会的。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珍惜她。”冷沧温柔的弯起嘴角,“对了,王爷想何时成家?”</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页 “我?帝王之子,只有赐婚,没有家。” 视线里,柴坤的神情落寞,耷拉着的肩膀透出一丝悲凉,冷沧知道,他看向小凉的眼神是爱慕,他也知道柴坤与小凉有着一段已经被忘却的过往,不,是被小凉忘记的过往。 “听闻陛下有心将太傅的孙女指给您做正妃。” “是谁都无所谓,我接旨就是了。”柴坤无所得耸耸肩,弯下腰捡起一颗石子狠狠的丢进泉中,“我不爱她,甚至从未见过她,却要与她厮守一生,岂不荒唐?何其荒唐。”冷沧没有接话,柴坤便自言自语道,“太傅,文官中的领头,父皇的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只是我多年来一直猜不透,他是想要我死,还是二哥死。又或者他心里其实早已选定了八弟,让我和二哥争个你死我活就为了给八弟扫平道路,当然,他看中的也可能是九弟,只要是他的儿子,皇位给哪个继承还不都是他说的算。” “陛下的心思冷沧揣摩不透,能够奉劝殿下的只有隐忍。”冷沧看着柴坤面上牵强的笑容,觉得有些心疼,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卸下腰间的酒袋子递过去,柴坤看了一眼便仰头猛地灌了几口。 “冷沧,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希望你能打醒我,毕竟我不能看着那些支持我的人死于非命,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包括季凉歌。” 黄昏十分我因为翻身牵动伤口而被疼醒,看到冷沧守在床前,便将狰狞的表情卸下换上一副笑颜。 “冷郎,我饿了。” “粥早就熬好了,就等你这个小懒猫醒呢。” 拧拧我的鼻子,冷沧宠溺的扶起我,将一个软垫垫在我背后,才从炉灶上的小锅里盛出一碗粥来,我笑着张大了嘴像嗷嗷待哺的幼鸟般,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虽然我知道冷沧最迟不过明早就会离开吴川回京城去。 一碗粥见底,我忽然咳嗽起来,冷沧紧张的拍拍我的背,我极力的忍者不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却终究是吐了出来。 “为何还有血?”冷沧紧张的问,“要不要叫叶黎来?” “我没事的,本来以为能忍住,没想到吃太多了咽不下去。” 我尽量笑得不那么狼狈,但我却不知道,此刻我得脸颊苍白笑容并没有比哭容好到哪里去。 “你是不是还有伤瞒着我?” “没有了,真的没有,我骗你干嘛。”卸下他手中的碗,我执起他的手贴在脸上,轻声道,“我还要和你厮守,怎么会瞒着伤早早死去呢。” 28、蛊毒 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点缀显得有些可怕,轰隆隆的雷声一阵又一阵的响在耳畔,偶尔落下的闪电打在地上,亮彻天际。 我坐在床上,看着冷沧为我将伤口重新包扎,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刺痛了我的眼睛,也伤着心。 “疼不疼?”冷沧轻轻吹嘘着,“攻下吴川还要一阵子,你要不要提前跟我回京师去养伤?” “回去让太子知道我负伤岂不是更惹猜疑,呆在这里的话,好在柴坤可以保证他的身边只有我一个眼线。”我看向窗外的闪电,胸口有些闷,“只是定期要拟定传给太子的消息有些心烦。” “太子确是不好欺瞒的,但我的小凉心细如尘,一定会有办法的。” “就知道夸我,再夸我都要飘了。” 我笑了笑,却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强忍到冷沧将伤口包扎结束,我几乎是冲一般的跑到窗边指着外面下起的瓢泼大雨,借着一个响雷的声音,在他收拾药罐的时候,趴在窗沿,将满口的血吐了出去。 “小凉,你又调皮。” 说着,冷沧板过我的身子,将窗户关上,我看着他挺拔的鼻子,拥住他的身体,不知道为何眼泪流了下来。冷沧并没有感觉我的怪异,只是以为我在撒娇便回抱着我,不去管那只关了一半的窗子,只是,身子绕了个圈,那被风吹进来的雨水系数淋在了他的背上。 “冷郎,今夜雨水丰润,你可以明早再走吗?” 躺在床上,我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冷沧定住脚,转过头来坐到床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 “我看着你睡下再走,好吗?” “算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彻夜看着你。”我嘟起嘴,叹息道,“多留你一个时辰,你就少一个时辰赶路,日夜兼程伤了身体,我会更心疼。” “我的小凉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冷沧温柔的俯下身,亲吻了我的脸颊,而后笑眯眯的看着我,“最多五年,小凉,我一定会娶你,届时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说话算数,不许赖皮。” “只要你不赖皮,我肯定不会耍赖的。” “拉钩!” “好,拉钩。” 冷沧为我掖好被子,我却执意要送他出军营,他拗不过我,只好为我裹好厚厚的衣衫才肯让我撑着伞跟在身后,我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十指紧扣间我很欣慰感受到了他的爱意。 “小凉,我走了,得空我还会来看你的。” “嗯,好,我等你。” 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的脚像不听使唤的跟着往前走,直到跑起来,后来我知道自己不能桎梏冷沧的手脚便转过身朝军营走,但不知道为何,视线越来越模糊,口中的血腥越来越重,双腿酸软,就在我险些扑在地上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冷沧。 冷沧的面色很难看,我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紧皱的眉头,却发现手臂一丝力气也没有,雨水打在脸上,冷沧的蓑衣盖在身上,我苦涩一笑,他如此了解我,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怎么了?她怎么了?”柴坤见我们二人狼狈的样子,紧张的问,“你为何没走?” “小凉病了,我不能走。” 冷沧从始至终也没有抬头,他知道自己辜负了柴坤的信任,为了儿女情长不顾大义,可他就是没有办法放任自己喜欢的人不管,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罢了。 “什么病?” 冷沧接过柴坤递过的毛巾,为我擦拭着发丝,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只能干巴巴的转过脸去看着冷沧。 “不知道,小凉你必须让叶黎过来。”冷沧命令道,“如果你还在乎我,就不应该瞒着我,你瞒着我想做什么?还不是你知道自己的病很严重才如此欺瞒?什么不要紧,什么看闪电落下的美好,你当我是瞎的吗?” “别生气嘛,我是不想你分心。”我咧了咧嘴,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你现在做的事很凶险,我不能让你再为我担忧,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就是有点儿累。” “叶黎来了说你没事,我就信。否则,你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冷沧放下毛巾,接过柴坤递过来的热汤水,“你别想骗我,从前如何欺骗我都不与你计较,但这次不行。” “你什么都不信,那也包括我喜欢你这件事吗?”我满意的看着他的脸刷的红起来,然后忍者疼向上拱起身子,反手搂着他的脖子,亲昵道,“冷郎,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看着你成就一番事业呢。” “冷沧,她到底怎么了?”柴坤站在一旁,终于等到冷沧沉默的空档插了句话,“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下,季凉歌这个死丫头怎么了?” 与冷沧对视一眼,我眯着眼睛,本想逗他一番,便示意冷沧扶我躺好,但真的躺好,我却闭着眼睛直接失去了意识。 “小凉!” “季凉歌!” “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送你回来就这副样子!你说啊!” 柴坤将冷沧从床沿拖下来,又将他从地上拽起,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襟,一双眼睛猩红的像要杀人。 “信,写信,写信给叶黎。” 冷沧扯开柴坤的手,慌乱的摔个跟头,撑着地一路踉跄到案几旁边,飞快地写了封信,差人快马加鞭送到一绝山。 “虫子,为何她的面上会有若隐若现的虫子?”柴坤惊道。 “是蛊,是大夏族的蛊。”冷沧跌在地上,“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什么意思?早该想到什么?” “这么多年了,孙儒何曾是那种乖乖认错的人?他如此痛恨小凉,定会让我痛不欲生。”冷沧尝试爬起来,几次都失败了,最后还是柴坤将他扶起,他看着远处昏迷中的我,对柴坤道,“王爷,如果我不能继续在太子身边潜伏,请你原谅我选择了美人。” “啪!” “打的好,还打吗?”冷沧凑过另一张脸,却见柴坤的手高高举起,迟迟没有落下,“不打,我去照顾小凉了。” 29、母子 我做了一场梦,梦中充满了血腥和杀戮,我拎着长刀站在尸堆如山的地方,看着满目疮痍的山河,太子披散着头发,露着猩红嗜血的眼睛,正在一刀一刀剐在冷沧的身上,他还残忍的将一片片的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我觉得胸腔一阵恶心,猛的吐出一口东西来。 朦胧的视线里,是冷沧、是柴坤、是苏木、是叶黎,我靠在冷沧的身上,看着他们担忧的神色,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听着自己沙哑的嗓音,我看向叶黎,“你怎么来了?你不该在家等着被相亲吗?” “这不多亏了您老人关照,搅黄了我的相亲。” 叶黎笑着走上前来用力的拧了拧我的鼻子,我一吃痛眼泪流了下来,还未及我说话,他已经拿着擦拭眼泪的帕子走到小炉旁边鼓捣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他为了此次处来已与家里闹翻,杜戈带着信来到一绝山的那天是他的订婚宴,对方是古剑山的大小姐陈筱,古剑山一直是老当家想联姻的对象,好不容易陈筱对自己儿子痴心一片愿意嫁入一绝山,叶黎却几次三番的拒绝,还以死明志。这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同意订亲,但却因为一封信又要跑,急切到无法等宴席结束,陈筱当场气晕,古剑山更是讨要一个说法,叶黎梗着脖子说愿意日后当面谢罪、要杀要剐随意。老当家看情势就知道又是季凉歌,所以动怒将儿子一顿毒打,但这也没能阻拦叶黎的决心,他留下一封书信,带着家里私藏的珍贵药材,一瘸一拐的骑了两天两夜的马赶到吴川。 “少爷,你的腿要不要坐下来弄?”苏木心疼道。 “没事,那丫头眼尖,我坐着不就让她察觉到有问题了?我站着,没事的。” 叶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眼睛瞟了一眼我的方向,而我却顾着赶冷沧离开而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那抹担忧。 “叶黎已经来了,你可以放心的走了吧?”见他不语,我急切道,“你要是晚归他会起疑心的,你的安全不能保障不说,隐忍了十几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冷郎,你不是还想光明正大的迎娶我吗?难道说你不想了?你……” “我想,我就因为想才不能离开,不敢离开,我怕我一离开你就……你就……我就见不到你了。” 冷沧的几度哽咽,让我怀疑自己似乎得了绝症,我将目光投向叶黎,他在那边叮叮当当的不知道鼓捣什么,很专注的样子。 “我怎么了?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伤要死了吧?” “胡说什么呢!”冷沧不悦道。 “既然不是要死了,你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做什么?”我笑了笑,对着叶黎大声道,“还有那个只顾干活不耍贫嘴的叶大公子,你今天怎么了?只干活不抱怨我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了呀?” “小爷累的嘴疼,懒得理你。知道自己忘恩负义就好,等你好些,看小爷怎么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叶黎说话间也没有转过头来,我有些意外。 “等姑奶奶我好了,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我笑了笑,却牵动着嘴角裂开渗出血来。 “喝点儿水吧?”冷沧递过一个碗来,我看着他,摇摇头。 “你走吧,我不想你出事,你看现在有叶黎在,我不会有事的。他不舍得砸了自己招牌的,好不好?别让我的担心,行吗?”我恳求道。 “我想陪着你。”冷沧摸摸我的头,“让我陪着你不好吗?” “往日都是我任性,今日你怎么也任性起来。”话音未落,我快速从枕头下面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一笑,“你若你不回去,我就死在你面前,绝不多留一刻。” “小凉,别冲动。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冷沧站起身来,倔强道,“但我要你记住,不论你生是死,我都不会抛弃你、离开你,若你死了,我定随你而去,免去你黄泉路上的孤单。” “我知道。”抱紧他的腰,我将头深埋其中,“你走吧,别让太子怀疑,你不能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 视线里,冷沧抿紧了嘴唇,盯了我好一会儿,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见他肯听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笑着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冷沧希望夜里上路,我却执意在上午赶他离开,看着他担忧的样子,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死,他的脚像被钉在原地般,最后还是柴坤将他硬拽了出去。 帐篷里就剩下我与叶黎的时候,我问他自己的情况,叶黎顿了顿,但还是选择向我坦白。 “是哪种蛊呢?”我故作轻松道。 “母子。”叶黎看着我,挑了挑眉毛,道,“就是我没有解药,也解不了的那种,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我只被母子这种蛊毒打败过。” “你告诉冷沧了吗?” “没有。我知道,你不想我告诉他。” 沉默中,我听到了军帐外的激烈争执,冷沧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听得出他在哭,拳头在被子中攥紧,我忍着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但我亦明白,能让叶黎都束手无策的蛊,我差不多只能等死,这也是冷沧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但,比起让他隐忍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比起眼看着他背弃信义和家国,我更愿意一个人去面对,哪怕心里的恐惧已经将我吞噬,但不能吞噬他。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要成为国之栋梁,完成恢复祖宗门楣的重任。 夏日的微风轻轻吹着,大雨过后的清馨并没有吹散任何担忧,冷沧牵着马,对柴坤千叮万嘱,最后眼中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吴川。 “叶兄,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柴坤走进来,示意杜戈进来,“你留在这里给叶公子打下手。” “柴坤,你去忙吧,吴川的流寇还未清。不用管我的。”我指了指叶黎,“这个江湖骗子可是很厉害的,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季凉歌,你最好不要骗我,你如此的诡计多端,从不良善,本王可没有冷沧那么信任你的话,你这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着狡诈。”柴坤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不急着喝,而是盯着我,继续道,“若本王知道你骗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你们皇室的人都是这般表达关心的吗?”我昵着他,“王爷若没事,就请先行离开吧,蛇蝎心肠的我要休息了。门在那边,叶大公子,替我送客。” 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蜷着身子,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膝,泣不成声。 母子,世间最烈的蛊、最狠的毒,非须以下蛊之人的血肉和着中蛊之人母亲的血为药引,再寻到蛊之王虫青萤。 我没有母亲,又何来母亲的血?再说,青萤只是传说中的蛊王,从未有人见过。 30、愿望 月亮泉的水面碧波微纹,点点星光映在上面一闪一闪的,满月挂在空中毫不吝惜的倾洒光辉。 坐在泉边的草地上,我看着如此美景,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不似白日沉重,反而有些轻松,向死而生,一直是我活着的信条。只是,苦了冷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选择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寻一个能照顾他而不是需要他照顾的妻子,生一群儿女,天伦百年。转过头看着身旁叶黎的侧脸,真是个俊美的男儿,只可惜,嘴巴太歹毒。 “又咂嘴又摇头的,你肯定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当我没看你就听不见了?”叶黎的手里拎着酒袋子,浅酌一口,徐徐道,“还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完成。” 我双手托着下颚,想了半天,摇摇头,我这个人看似冷酷,内心却十分柔软,对于心愿除了嫁给冷沧与他策马天涯,便别无所求,但我不能连累冷沧,所以,没有其他的心愿。 “你这人活的真苍白,连个心愿都没有。”叶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俯视着我,轻声道,“我有个心愿,你愿意帮我完成吗?” “你不缺钱不缺女人不缺地位的,你有什么心愿?叶黎,人太贪不好。”我故意拧着眉头唏嘘道,“不过看在你几次三番救我的份上,本姑娘临死前就答应你,帮你完成一个心愿,但只能一个,不能多了。” “一个就够了。” 微风中带着青草的味道,我开始想念冷沧的怀抱,弓起背抱住膝盖,我想象着自己正在他的怀抱中,微微一笑,口中竟有咸咸的味道。 “说呀,你的心愿是什么?” “嫁给我。” “嗯?” 叶黎的话让我觉得震惊,于我而言他是兄长、是朋友是恩人,可他竟然是喜欢我的? “我说,嫁给我,免得你死了,我还得孤零零的守着雪窑,怪没趣的,你嫁给我,我还能阻挡我父亲为我安排的各种相亲,何乐而不为呢?季凉歌,你就当除暴安良、解救我于水火,怎么样?”叶黎贼兮兮的凑过脸连,笑着,“别不说话啊,行还是不行,要死死干脆,别吊着人。” 我看着他的样子,晌午苏木经不住我的威逼利诱已经将叶黎被老爷子打到腿瘸的事情告诉了我,当然其中也包括他为了我抛弃正在举办典礼的古剑山大小姐陈筱。 “叶黎,你……” “亏我拿你当兄弟,这点儿小忙都不肯帮。”叶黎哼了一声,“不就是怕你的冷郎会吃醋吗?怎么,你还以为人人都是梁山伯,能为祝英台化蝶成仙呢?” “我不想拖累你,你大可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是担心冷沧会在我死后做傻事想伤透他,但也不能因此毁了你。”我拉住他的手腕,笑了笑,“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真的不能。”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毁我?”叶黎推开我的手,“我不想娶一个陌生的女人,陈筱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但不会是我的妻子。” “叶黎,我是真的没救了吗?”我犹豫着,“我的母亲可能还……” 摇摇头,我自嘲的笑了笑,何必贪恋这条贱命呢? “你的母亲可能怎么样?”叶黎问。 “不怎么,我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笑着拉拉他的手,“反正我也活不长,我们就成亲吧,只是可怜我连累你,老爷子估计要打死你了。” “反正他也拿我没办法,叶家就我一个男丁,大不了他打死我,我也好泉下跟你做个伴,斗斗嘴什么的。”叶黎笑着摸摸我的额头,揽着我的肩头,“季凉歌,想想我们认识居然快十年了,这十年你吵架从未赢过,真是笨的很。”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嘴巴那么碎。”相视一笑,我指着月亮泉对他说,“我的家乡应该就是这片泉水后面的大夏国,如果我死了,你能让我沉到泉下面吗?这样,我就能守在中间,既能看着故土又能看着你们。” “好,只要你喜欢,我都听你的。” 叶黎别过脸去,我笑着板回他的脸,轻轻擦拭上面的泪水,心里没有一丝对红尘的留恋,我季凉歌这一生,有挚友、有爱人,生过、死过、爱过、恨过、痴缠过、狠厉过,足够了。 清风吹脸上,我躺到草地上,看着漫天的繁星,想着冷沧讲过的每一个故事,我想或许就这样离开也是件幸事,总比被仇家追杀暴尸荒野要欢喜。</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页 “季凉歌,你要跟我回一绝山吗?” 扭过头看着叶黎期待的眼神,我点了点头,成婚一事,冷沧不一定会相信,但我若不辞而别他一定会心寒,等那一颗温热的心凉透,就是他能够放下我、开启新生之时。我做了一辈子坏事,临死总要做件好事来弥补一下。 “那我们是回去成亲还是在军营?” “回去吧,在军营,我怕冷沧会不顾一切的赶过来,那样太子不会放过他,你知道的,我不想他有任何的闪失。”看着那颗最闪亮的星,我拍拍身边的草地,“躺下来,我给你讲讲星宿的故事。” “说的跟谁不知道星宿似的,就你的冷郎知道星宿了?” 叶黎虽然不满的嘟囔着,却还是很诚恳的躺在我身边,而我,根本不管他的牢骚,将他的头按着枕在胳膊上,指着最远的那颗星,絮絮叨叨的复述着冷沧的话,有那么一刹那我仿若觉得自己的身影跟冷沧的重叠在一起,彼此不曾分离。 第二日一早在军营醒过来,我看着怒气冲冲的柴坤,感觉到他随时要杀人的怒气,那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太子的影子。 “王爷在与谁生气?过来说给我乐乐。” 我坐起身子,招手示意他过来,柴坤见我我醒了,快步走到床边,揪着我的脸颊,愤怒的盯着我,却久久没有说话。我想,定是叶黎与他说了要带我回一绝山成亲的事。 “季凉歌,谁允许你改嫁的?”柴坤松开我的脸,泄气的跌坐在床边,“你与冷沧两情相悦我无话可说,但你……你为何要嫁给叶黎?是因为你的身体已经不能撑到冷沧回来娶你吗?我可以即刻召他回来,江山我不要了,我不要他这颗棋了,我放你们走,远走高飞,好不好?” “不好。冷郎要跟着你光耀门楣,成为世人敬仰的英雄,我一个将死之人不能拖累他,也不能拖累你,柴坤,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与你似曾相识,可能我这个人天生爱做梦,梦里见过你。”我笑着掀开被子,披上一件褂子,走到案几前,双手撑在上面,淡淡道,“帮我告诉冷沧,我变心了,不喜欢他了,我嫌贫爱富,不愿意等他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让他另找个好姑娘安稳度过余生吧。” “你自己和他说!”柴坤怒道,“你凭什么就觉得冷沧不会与你共患难?” “我知道他会与我共患难,但我不要,我不要他为了我放弃宏图大志,不要他为我早早赴了黄泉,不要他违背母亲的遗志,不要……不要看着他为我难过,我这一生已经够拖累他的,临死不能再拖着他跟我一起死。”我仰起头,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转过头,露出笑容,“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能笑的很开怀,哈哈,哈哈,我笑的很开心。” 我笑着笑着眼泪就留了下来,柴坤盯着我的样子,双手攥成拳头狠狠的砸在床上,背过去的身子一耸一耸的。 31、一绝山 叶黎将离开军营的时间选在晨昏,柴坤彻夜未眠的看着我收拾仅有的包裹,陪我聊天,我知道他是不舍,毕竟这次一别,便再无见面的机会。 “季凉歌,你要好好活着,不许死!等我扫平流寇,就去看你。”柴坤拽着我的包裹,“你的话我会告诉冷沧,但信不信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已经很感谢你了。只是,我的不辞而别,太子那边可能会为难他,还请你尽快让他抽身才好。” “好,我答应你。” “谢谢。” 踏上马车,我看到柴坤一直站在后面挥手,那是一种永别的姿态,但我却感到欣慰,毕竟他答应了我保护冷沧,只要冷沧无碍,我就安好。 去一绝山的路我再熟悉不过,此次却觉得陌生起来,好像我脑子里的记忆正在不断被人拿走,脑海里冷沧的脸越来越模糊,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间,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季凉歌,已经行了两日,咱们要不要歇一下?” “季凉歌?” 我呆呆的看着撩起车帘的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再哪里见过,恍惚间,他已经跳进马车,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他推了出去。 “幸亏马车停了,要不非摔残,季凉歌你怎么回事?睡癔症了?” “我,我好像不认识你。”我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对着外面喊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我可是良民,你不能随便杀我的。” 最糟糕的事出现了! 叶黎的眉头紧蹙,与药童苏木对视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该来的还是来了。母子蛊,能使得中蛊之人残活四到六个月,期间若非昏昏欲睡度日便是渐渐的忘却所有,成为一个如同孩子般心智的人。自己还纳闷为何季凉歌这几日的精神头如此之足,竟然是这般。 “公子,咱们怎么办?要就地施针吗?”苏木从马上落下,“还是快马加鞭回一绝山?” “回一绝山再想办法吧。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再遇上歹人就危险了。”叶黎拧着眉头,“我保护你一个就已经很吃力,她怕是连怎么拿刀都忘了。” 我侧耳听着外面两个人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害怕极了,想着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咬咬嘴唇,鼓足了勇气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不顾后面人的叫喊,拼了命的往前跑。 “季凉歌,你别跑,我是叶黎,不是坏人,我救过你你不记得吗?”叶黎气喘吁吁的跟在身后,一边跑一边喊,“咱们这次回家是为了成亲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你骗人,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找朗哥哥,朗哥哥在哪里,我要找朗哥哥!”我跑的太着急,没有看到脚下的石头,硬生生被绊倒,就在我紧闭眼睛以为要摔残的时候,身下突然出现一个人,他以身体接住我,我有些差异的看着他,他若要杀我为何会救我? “季凉歌,你没事吧。”咳嗽着,叶黎道,“别跑了,我腿还没好,追不上你,咱们回家好吗?” “你真的是我夫君?为何我不记得你了?”我站起身来,看着苍翠的树木,只觉得头很晕,“我记得我要找朗哥哥,你见到我的朗哥哥了吗?他说自己与家人走散了,他受伤了的,他还等着我拿药回去呢,我……我的药呢?我的药哪里去了!” “凉歌!凉歌!季凉歌!” 叶黎怀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我,定了定神,将我抱进马车,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回一绝山的进程。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熟悉的房间,撑起身子,唤来侍女红豆问他叶黎去哪了,她红着眼睛告诉我叶黎被老爷用棍棒打的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我一听便焦急的顺着记忆中叶黎卧房的方向跑去,路上的小厮丫鬟步履匆匆,定是叶黎的情况不妙。 “叶黎。” 当我扑进屋子的时候,入眼的是一个秀气的姑娘,她红着眼眶,见了我便是一巴掌,我猜她便是陈筱,便没有与她计较。 “苏木,叶黎怎么样?昏迷了多久?何时会醒?” 苏木听着我的话先是目瞪口呆,而后回过神来,垂着脑袋不住的摇头。 “都是你这个祸水,若不是你,叶郎不会被伯父打,都是你不好,我要杀了你!”话音未落,陈筱的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没有反抗,只是看着她狰狞的模样,一个为了爱情而疯癫的女人,果然是丑陋的。微微一笑,我推开剑刃,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叶黎,你一直都很坚强的,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躺下不起来呢,赖床吗?”我轻轻抚摸他的脸,“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后山看日落吗?叶黎,叶黎你醒醒好吗?” “你走开!不许你碰他!” 陈筱将我推倒在地,就在这时,叶黎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连滚带爬的窜到床里面,将他扶起来,轻轻的抚着胸口。 “凉歌,凉歌。” “我在,叶黎我在这里,你想说什么?” “你想起我了,真好,不许抵赖,我们要成亲的,你答应我的。” 叶黎的话音未落,陈筱就拎着剑哭着跑了出去,和赶紧来的叶霸天撞了个满怀,她正在怒气上,一把推开叶霸天头也不回的跑了。 握着叶黎的手,我看着叶霸天,戚戚一笑,“叶伯父,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算了,黎儿的心都扑在你身上,我将他打个半死也算是给古剑山一个交代,凉歌,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就嫁给他,免得他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叶霸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子,套在我的手腕处,“黎儿的母亲走的早,只留下这棵独苗,你就当可怜我老人家,成全了他一颗痴心吧,我们不介意你的过去,甚至可以帮你改头换面,捏造一个新的身份,只要你能安分,重新做人。” “我……”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好好想,不着急。”叶霸天叹了口气,“既然你在这里,我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 我看着叶老爷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睁着眼睛看着我的叶黎,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我不能做一个水性杨花的人,我已经承诺此生非冷沧不嫁,本以为这次与叶黎成亲只是做做秀,但依照叶老爷的话,叶黎对我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感情,我若真的嫁给他,岂不是又害了他一次。 “凉歌,别听我爹胡说,我真的只是想娶你挡了那些婚事。” 32、重逢 一绝山的景色很美,叶黎的伤很重,已经三日还无法下床,我坐在床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离开,所以趁着夜色,留下那枚镯子,支开了红豆,乔装成婢女的样子从叶黎告诉我的后门狗洞爬了出去。 “对不起叶黎,我不能害了你。” 默默的看了一眼一绝山,我确对这里有留恋,但却不能留下来,这几日的赶路我有些不想死了,所以我决定独自上路去大夏国找我的母亲,哪怕她死了我也要知道她是谁,当初为何会那般狠心的抛下我在闹事街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的记忆渐渐模糊起来,时不时会忘了自己是谁,我想这应该是蛊毒的影响,所以我到集市上买了一匹马,便快马加鞭的赶往月亮泉,只是到月亮泉必须经过吴川,我决定趁夜色而过,但却没想到在泉边看到了冷沧,并被他抓个正着。 “季凉歌!你这算什么?说着与叶黎私奔又偷偷跑回来,你是觉得我不能与你共赴生死还是觉得叶黎就那般纨绔无情?”冷沧狠狠的握着我的手臂,厉声道,“你以为你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贪慕荣华我就会信吗?我认识你一天?两天?我认识你十四年了季凉歌!十四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换来你的不辞而别与欺骗!你知不知道我真想见到你就杀了你,这样你就能乖乖的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 我努着嘴,憋着眼泪,死死的盯着他红着的眼眶,而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扑进他的怀里。却不知,是叶黎亲眼看着我离开一绝山后修书给冷沧让他到月亮泉来堵我。 “不要离开了,好吗?别说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是只剩半日,我也想与你在一起,什么功名利禄、建功立业,我都不要,我只要一个你,一个简简单单的你就好。” 冷沧的话传入心底,我泪流不止的点着头。 后来我知道,冷沧这次回京虽然时间短,却帮助柴坤折了太子最宝贝的吏部,而新任的吏部侍郎、今年的新科状元竟然是利州西坠的孙北。太子心烦之余,让冷沧到吴川参军,并趁机接近柴坤让他名誉扫地,柴坤则铲除了太子在军中重新安插的眼线,并允诺冷沧出城寻我。 “冷郎,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倚在他的怀里,我喝了一口他为我调配的花茶,“是叶黎吗?” “是心有灵犀。” 冷沧笑了笑,心里谨记着叶黎的嘱托。我看着这样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是啊,我为什么要眼巴巴的等死呢,我完全可以与命运抗衡争一争,说不定我就能活到四五十岁呢。 第二日一早,我和冷沧跨过月亮泉来到了大夏国的都城伊嵩,沿街的叫卖声十分热闹,我们穿着他们的衣衫,相依在一起,一边看着沿途的美景,一边挑些当地特产买来填嘴巴。冷沧笑我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我笑他只顾看着我吃,打打闹闹间,耳边传来一阵锣鼓声。 “听说今天大公主回城,也不知道这个大公主长什么样子。” 旁白的人一言一语的拼凑出大夏国大公主的身世来,诺柳特·阿特瓦,大夏国最美丽的女子,年仅十岁就被多个部落争抢,为此部落之间征战不断,但她的父亲,大夏国的国王诺柳特·诺特却将这个女儿当作消弱部落的武器,整日明里将她许给这个部落、暗地里却将她许给另一个部落,弄得大夏国的部落之间连年征战终于达到他集权中央的目的,但就在这时,大公主却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七年后她归来便不再言语,整日将自己困在宫中当个活死人。这次,她是代表王室回盛京祭祖,王后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却一丝办法也没有。 “小凉,咱们要不要去碰运气?”冷沧的眼中散发中光芒,“阿瓦特、阿特瓦,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不然呢?” 我歪着头,视线有些模糊,为了保持清醒,我双手插在袖子中,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刚才听说这位公主今天会去圣祖庙,咱们也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哎,冷沧,你松开我,我不去。” 挣扎了一路,我还是被冷沧带到了传说中的圣祖庙,这里是大夏国开国皇帝的衣冠庙,据说修建它是为了镇住龙脉不散。我跟着冷沧混进大公主的仪仗队中,并趁着她到后院休息的时候窜进她的卧房。 “你们……” 打晕屋内的侍女,冷沧拉着不情愿的我走到大公主的面前,她看着我们,目光中没有一丝恐惧,她的视线转向冷沧,轻启朱唇。 “又是你。” “你认识她?”我诧异道。 “不认识,但我怀疑你认识她。” 说着,冷沧撸起我的袖子,大公主本没有在意,但当她看到我手臂上的弯月烙印,身子明显不稳。 “你,你是阿瓦特?”她拉住我的手,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阿瓦特?你真的是阿瓦特?”她用手挡住我的鼻子以下,盯着眼睛,喜极而泣的将我抱在怀中,“阿瓦特,我的阿瓦特,真的是你,没想到,十四年了,我还能见到活着的你。” “什么意思?”我推开她,目光在冷沧与她之间徘徊,“你早就知道是吗?” “两个月前。”冷沧如实回答。 “所以,那次你提到我母亲就是因为你找到她了?” 我拧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她是如此高贵典雅,而我却是如此的肮脏,我连忙转过身去擦拭自己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扶了扶额间的乱发,再次转过头的时候,我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对她的恨意全部被重逢的欣喜所淹没。 “娘!” 这个字并没有想象中难以脱口,我惊讶自己竟然唤的那般顺口。 “阿瓦特,我的女儿。我足足找了你十四年啊,我的女儿。母亲寻遍了山河,他们却都告诉我你死了,如今……不会错的,你的月亮烙印不会错的,那是我亲手烙上去的。” 冷沧看着我高兴的样子,面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头一昏,失去了意识。 33、蛊王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的金丝黄花梨床上,周围的摆设是异族的奢华,一个背对着我的女人在与一个侍女装束的人说着什么,而我四下寻找却始终不见冷沧。心急之余,直接从床上翻滚落地。 听到砰的一声,那女人连忙回头跑过来,与侍女一起将我重新扶到床上,她原本清澈的眸子,看向我的时候却泪眼朦胧。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摸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心中有些伤痛。 “娘,是你吗?凉歌很想你,很想问你当年为何要将我丢在闹市街头,阿瓦特,阿瓦特,是因为你本不想生下我吗?”我拽着她的手,“还有,你看到冷沧了没有?他在哪儿?我为何没有见到他?” “别急,他是个贴心的人,正在小厨房为你熬粥。”大公主轻轻拍了拍我的手,笑眯眯的看着我,那眼神好似怎么看也看不腻一般,“他说你每每生病醒来之时都是要喝他亲手熬的粥,不然会不开心、会觉得少些什么。” “要他多嘴。”我嘟起嘴巴,看着那侍女进进出出的门,“对了,这是哪里?还有,你真的能确定自己是我娘?就凭这个月牙烙?”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会摇头否定些什么,紧揪着一颗心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清内容,直到看着她重重的点着头。我觉得自己险些要因为她的认可而眩晕,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衫,不肯松手。 “阿瓦特,乖了,这次找到你为娘就不会松开手,为娘一定要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抓着我的手,目光中闪烁着泪光。 “那你……你当年为何要丢下我。”我颤巍巍的问出深埋心底的痴缠。 “我没有丢下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我还记得那天,东躲西藏的我带着你正在街市上看中原人的杂耍,却被父亲的人找到,他们说父亲要单独见我谈你的去留问题,我就将你交给了一个侍卫,他跟我承诺会好好照看你的,他承诺过的。”说到动情处,她紧紧的拽着我的手,“但是我见过父亲后,回来找你他却告诉我你执意要寻我,在闹市中走丢了!我的女儿有多乖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顾不得隐藏身份,差了府兵到处找你,但却一直没有找到,那时我猜一定是父亲做的手脚,便哭闹的要他把你还给我,但他却告诉我你死了,尸骨扔进山崖,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寻找你,偶尔回到宫室也不曾言语,因为我恨,恨他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女儿,我是那么的爱你,怎么会舍得将你丢弃换荣华呢?当初为了生下你,我东躲西藏了七年之久,难道我是那种贪慕之人?”摇摇头,她轻轻的抚摸我的脸颊,怜惜道,“你是我的女儿,为了你我甘愿舍弃天下之江山,又何须眷恋区区一个长公主之头衔?” “可是,你若不将我交给那个侍卫,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说起来,你还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那个侍卫是从小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的父亲!”她突然激动道,“当初我们情投意浓,为了对抗父亲将我许配给他人,我们便私下结合并有了你。我何曾想过你的父亲竟是个贪恋权势的小人!当初他的一切良善秉性都是装出来的,为了成为我的额驸、为了接近皇权,他为了得到权利不惜出卖我们、暴露我们的位置,更不惜将你丢弃,怪我,都怪我信错了人,阿瓦特,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请留在我身边,让我弥补,弥补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亏欠。” 母亲,父亲,我曾以为这是此生与我最为重要的的人,虽然恨着他们将我抛弃,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因由。 权力、富贵对于有些人来说可以如过眼云烟般随风散去,但对有的人而言却是心尖上的一滴血,失去便呼吸沉重、甚至痛的窒息至死亡轮回。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每一个追逐权力的人都是有冒险精神的,比如杀身成仁、不成功便成仁,每每看着太子为了稳固权力而彻夜不眠,猩红着眼睛怒吼着生死之时,我总觉得他是个芸芸红尘中可怜又可悲的人。 “女儿,宫医为你请脉的时候告诉我说你中了蛊毒,冷公子也说你确实中了蛊,却不知是哪一种,你可否告诉娘亲,你哪里不舒服,我也好与宫医合计一下解蛊之法。”大公主拉着我的手,担忧道,“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我可以……” “是母子,我的朋友已经诊出,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调制解药。”我笑了笑,“如果您也没有办法医治我,我可否请求您不要告诉冷沧我的蛊是哪一种,就告诉他我有的救,日后我实在熬不住了自会想办法让他忘了我的。” 摇摇头,大公主轻轻抹掉我眼角那滴倔强的泪水。我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千,上苍真是折磨人,让我垂死,却又恩赐的让我可以在垂死之际见到朝思暮想的母亲。我的心愿除了冷沧的那部分,已然全部实现,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嫁人,因为无论嫁了谁都是害了人家。 “可我真的有办法。若是其他蛊毒我可能还要召集所有宫医研究解蛊之法,但母子于我而言很容易的。”她长舒一口气,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欣喜,“好奇?以为我在安抚你?” “难道不是?”我盯着她,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盛传蛊王从未有人见过,是大夏国为了震慑部族而编造出来的东西。” “它存在!大夏国王室向来是嫡子继位、嫡女噬蛊,这个蛊,就是指的代代相传的蛊王。每一任王后都是蛊王的饲养体,当她生下女儿就要将蛊王传给女儿,大夏国的王后如果没有蛊王,是绝对不会被允许入主太和殿的。”大公主摸着我的脸颊,柔声道,“代代蛊王都被宫中的巫师饲养,等到时机成熟再植入人体,保佑一代贤主。” “那取出蛊王的代价是什么?” 我坚信蛊毒这种东西不论是救人还是害人都会有一定的副作用,如果代代公主与王后要以身体饲蛊,那定是危险性极高的。 “没什么代价,不过是……” “不过是生死线上博一次!” 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大公主的话,他的身影高大伟岸,却逆着光,让人看不清容颜。大公主看到他的时候,身形明显一晃,让我感觉此人定有些来头。 34、大夏的规矩 那个打断大公主说话的男人,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慢向前走来,他穿着高贵的丝绸制衣衫,带着橙黄色的圆帽,如炬的目光投射出威仪,他盯着我上下打量,而后一把将拦在床前的大公主拖拽到一旁。俯下身,揪住我的衣襟,让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 “阿瓦特,当年被你逃了,你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延残喘,竟然还敢回来!” 他的声音带着刻入骨髓的阴狠,我敲打着他的手,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会武功、忘记了自己还可以叫喊、忘记了自己还有腿可以逃跑,时间似乎定格在那一刻,我的瞳孔中映出那个曾夜夜入梦的脸,眼泪断了线般流了下来。 “你,是你。” “是我,是我!” 他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我看向拼了命的掰着他手指的大公主,露出狼狈的笑容,这个将我逼进死胡同放出狼群的人竟然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原来一直都想杀了我。 “小凉!” 端着熬好的粥刚踏进门槛,冷沧就看到了我与大公主受人桎梏的情景,仓皇丢下托盘,快步跑过来抽出抽出长剑顺势就要砍向那人的手臂,那人见此情景不得不松开手,身子猛地朝旁边闪躲。我落入冷沧的怀中,剧烈的咳嗽起来,因为缺少空气而憋得紫色脸庞中满是惊吓,我颤巍巍的指着他,喏喏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阿什那,你若胆敢再伤害我的女儿,我定要你身败名裂!”大公主一把将他推开,心疼的看着我,“你可以欺骗我、利用我、羞辱我,我都不在乎,但你若伤害我的女儿,我就是拼死也要让你万劫不复!” “你是我的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明白?”他站在一旁笑得邪佞,“阿瓦特是我们的女儿,但是她已经死了,最起码在玉蝶中已经死了,当初若不是她死了,你又哭又闹的,王后能搬出圣女身份让你顺利逃了婚约下嫁给我?公主,这么多年,我们虽然再无子嗣,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页 “啪!”大公主死死的盯着他,回手又是一巴掌,“啪!” 阿什那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用舌头顶着腮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指着床上瑟瑟发抖的我,良久才道出大夏国举国尽知的规矩。 “身为大夏国长公主,身体饲蛊、膝下必无子,若诞下女儿必让狼群撕咬之,若诞下男孩则就地斩杀。这条铁一样的规矩,你忘了吗?当初你为何要与我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生下她、养育她吗?我谨遵族中规矩放出狼群,有何不对?要你记恨我十五年!” 阿什那平淡的语调中充斥着委屈与无奈,他尝试的走向前却被大公主又是迎面一个巴掌,他便退了回去,继续道,“当时你身体里的蛊王因为经久没有使用御药而吞咬你的血肉,每日看着你痛苦的样子你觉得我的心会好受吗?你是我的女人,我从小立誓要豁出性命保护的人,而她!与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别说这辈子膝下无子,就是要我下辈子也断子绝孙,尽管来,我阿什那怕过吗?你凭良心说,我怕过吗?” “你是没有怕过,但作为一个父亲,你觉得随便放弃自己的孩儿是有担当的举止吗?”大公主控诉道,“我宁可被蛊王折磨,也不想与女儿分别,那是我的女儿,我是那么的恳求你保护她,你却时刻谨记自己是大夏族的族人,而不记得自己也是一个父亲!” “我的第一个身份是大夏族的族人,为了我的民族、我的国家,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阿什那振振有词,“等我大夏族入主中原、改写史册,成为统治神州领土的泱泱大国,什么样的女儿没有!” “你冥顽不灵,我与你说不通!”大公主四下寻找武器,而后硬生生的夺了冷沧的剑,架在阿什那的脖子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我女儿离开,要么我杀了你再放他们离开!” “你真的要杀了我?”阿什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捧在手心时刻惦记的妻子,叹了口气,“也罢,这么多年你跟着我也不曾露出欢颜,若你杀了我能散了心中的郁结,就动手吧。” 看着他闭上眼睛一副甘愿赴死的样子,大公主抿着嘴唇,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阿什那半天等不到疼痛之感,睁开眼,只见妻子已经哭成泪人,他暗暗在心里笑着,她果然是心慈手软的,自己赌对了。 “公主,我们幼年相识,相依相伴了半生,你忍心让一个外人来打扰我们安宁的生活吗?” 他将妻子揽进怀里轻柔安抚,但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让大公主十分反感,她推开丈夫的手臂,对着他的脸又是一巴掌,恶狠狠的盯着他冰冷的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指着门口,下了无声的逐客令。 “要我走也可以,但是父王的军队想必这会儿已经在门口等着抓人了。”阿什那轻哼一声,“公主,你想保住她?我劝你还是别异想天开了,眼下王后失宠,谁还能为你撑腰?宠妃阿拔力?她是我的亲妹妹,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我比谁都清楚,她巴不得你早点儿死,好交出手里的三万兵权给她的儿子,届时你、你母亲、你弟弟,能有什么好下场?听我一句,杀了她,咱们一切如旧,我还是忠心耿耿的追随你的弟弟,咱们大夏国的嫡长子,否则……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了。” “阿什那,你真是……你的这副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大公主瞥了我一眼,我对她笑了笑,这一生我好像是所有疼惜我的人的累赘,冷沧为了我从小被太子打的皮开肉绽、叶黎为了我一次次坏了一绝山的规矩甚至触怒江湖、母亲为了我矛盾至极,如果我生下来就是个错误,那是不是应该由我自己来改写这一卷的荒唐? 看着冷沧蹙起的眉头,我伸出手轻轻抚平那道痕迹,执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那一份独属于我的温存。 “娘,凉歌此生还能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了。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而纠结难过,你给了我这条命,我很感激,虽然也曾恨着你将我抛弃,但好在有冷沧弥补那些难熬的时光,总体来说,我这些年活的还是挺快乐的。” 大公主没有听出我话中隐藏的意思,但冷沧却似乎看懂了我澄澈的眼神,我对着他笑了笑,快速的抽出匕首狠狠刺进胸膛,而后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我看着大公主焦急的扑过来,阿什那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虽然至死也不能得到父亲的怜爱,但起码我没有拖累了疼爱我的母亲。 “对不起了冷郎,我不能为难我的母亲,下一世,我再来寻你,好吗?” 35、鬼门关 大夏国的夏天比起江南小镇要偏冷一些,意识朦胧之间,抚摸着冷沧那焦急苍白的面颊,我感觉到此生的幸福莫过于在他的怀中死去,如此也算不孤独。只是可怜了他,要守着我的残躯,不知何时才能从阴影中走出去。 “冷郎,如果我死了,你忘了我好不好?”无力的咧了咧嘴,我蹭着他的手心,“不然,黄泉路上我会走的不安生的。” “别乱讲!小凉,我不会让你死的,上天入地也不会让你死的。”说着,冷沧怒视着大公主和阿什那,“还不传宫医来!” 回过神来的大公主召来了公主府整个御药局的人,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我的伤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力度虽大,但刀锋并没有伤及心脏、肺腑,有救。 “公主先别欢喜,奴才得跟您说清楚,有的救不等于容易救、救的回。这位姑娘身中蛊毒本就对血液要求严苛,加上这伤使得她血脉受损,还是不要太乐观的好。”说话的是御药局唯一的女医诘卿,她眉清目秀没有大夏族的粗狂,反而有些柔美,执起我的手,她继续道,“蛊毒入体应该至少十五日了,伤口的血目前是止住了,但后续很可能会因为蛊虫吞噬而表面流血不止,内里吞咬血肉,内外夹击,造成不可弥补的局面。” “诘卿,你会解蛊,对吧?”大公主谨慎的盯着她,见她郑重的点了点头,便挥挥手让其余的医官退下,“这件事谁若敢宣扬出去,我一定会诛他满门。” 威仪十足的看着医官唯唯诺诺的点着头,大公主差人将房门关严,不去理会站在一旁的阿什那,对着诘卿耳语了几句,诘卿的面色越来越白,她诧异的盯着大公主,而后点了点头,便从冷沧的怀中接下我的身体,一双纤长细弱的手从面颊抚摸至肩头,而后摇了摇头,又扶着我的肩头,在整个背部摸索寻找着什么,当手指触摸到一个时而突起的小点后,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公主,找到了,没有入肺腑,还在血液里游荡。”她将我放到床上平躺,继续道,“相关的草药我可以来解决,但是蛊王、母血,您……” “我知道,你先准备其他的,蛊王晚些我就给你。” 大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眉宇间是散不去的哀伤。寻了十五年的女儿突然出现,让她欣喜难耐,但她却是受尽苦楚,为她换衣衫时看着那周身的伤疤,不难想象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的苦楚与委屈。所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抚摸着那些疤痕,几次险些昏厥。 “公主,你疯了!她已经要死了,你居然要催蛊、放出蛊王?”一直站在一旁的阿什那不知何时走到大公主身边,死死的抓着她的肩膀,“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们的女儿十几年前就死了,这个躺在床上的是个骗子!中原人都是骗子,你忘了吗?” “我忘了,我当然忘了!忘了你是多么卑鄙的小人,多么的贪权逐利!忘了我当初为什么瞎了眼要执意与你在一起!阿什那,季凉歌就是我的女儿,就是阿瓦特!今天谁要阻止我救她,我就杀了谁祭天!”大公主露出难有的凶狠,她掰开阿什那的手,推的他踉跄几步,“还有,我不管你是不是告诉了父亲阿瓦特回来了,今天不管是谁来,就算是刀斧加身也不能阻止我!你最好识相,我如果倒台了,单凭你的宠妃妹妹,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你要的权力,我能给你,她,这辈子都给不了!给不了!” 阿什那第一次看到如此模样的妻子,一时有些愣住,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仍旧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公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冷沧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子对大公主道,“我也研习过些许医术,虽说粗浅,但或许可以帮的上你。” “逼出蛊王是大夏族王室的秘术,向来传女不传男,我虽然破了世代相传的规矩,但还是想守着些什么。”她收起很厉,温婉的走到床前,抚摸着女儿的脸,笑了笑,“我的女儿,怎么看都好看,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哪怕是要我的命。” 后来冷沧才知道,大夏族的蛊王世代养在公主与王后的腹腔中,稍有不慎就会让蛊王钻进心肺、血衰而亡。蛊王的存养除了用御药镇压的办法来控制公主手中的兵权,还有为大夏族大王世代的怪病做药引,这种药引必是用人血育养十五年以上得蛊王方可奏效。而蛊王一旦私自引出,没有巫医在旁加持,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精神错乱、疯癫一生,重则当场毙命、华佗无力。 “如果我死了,带着阿瓦特离开,我会交代亲兵护送你们,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她我的死讯,她会内疚的。”执起女儿的手贴在唇边,轻轻亲吻,“如果我大难不死,疯疯癫癫,你要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许再带她来见我,冷沧,我就此将女儿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我这一生没有照顾过她,让她吃了太多的苦,是为娘的不对,轻信小人,轻信自己可以说服父亲改变历史、改变命运,可到头来,只是苦了我的女儿。” “大公主,还是让我帮你吧。当真气逆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逆转,我相信小凉更愿意见到毫发无损的母亲,不然,依照她的聪慧心性,早晚会发现端倪,届时,她很可能会去九泉之下陪你。”冷沧真诚道,“你对自己的女儿,虽然没有参与过成年的岁月,但性子多半是了解的。”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俯身抱住女儿,将头埋进肩颈中,眼泪簌簌而落,内心不知是为女儿的体贴而欣慰还是为了她的心细如尘而伤感。 “也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是好还是不好。”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眼泪,“带着她一起到内堂来,她不在我眼皮底下,我这心总是不安生,生怕当年的旧事再发生。” “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当年的事,再一次出现的。”冷沧保证道。 初夏的天气变化的很快,从门廊到书房内堂的距离,已然从艳阳晴天变的乌云密布、黑云压城,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大公主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天边被遮挡的太阳,叹了一口气。 36、中断 大夏族的男女均可以习武、读书,若女子的学识足够也可以与男人一般参加科举成为状元。大夏族的第一任女状元便是当朝的王后,长公主与嫡长子的母亲,她的学识堪比中原的大学士,慕名而来与其切磋的人无数,却都是败羽而归。 大公主的文学素养虽不及母亲,但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尤其是她弹得一手好筝,性子外柔内刚,熟读兵法,手中的三万精兵系数臣服且只认她这一位主子,这也是王上一定要除掉她女儿的原因,毕竟一旦大公主有后,便是后继有人,对王权的威胁远大于分散在各地的部落。 “冷沧,这里是暗阁,很安全。”大公主指了指床榻,“金丝软枕、冰玉床,这都是驱蛊的佳品,只可惜,最好的那床冰玉在王宫,我父亲的寝殿。” “这是吴川玉?”冷沧抚摸着玉床,忽然惊愕的看着大公主,“莫非刘振天是公主你的人?”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刘振天是我的十六亲卫之一。”点点头,大公主看着他,“你知道刘振天?莫非你们是从吴川月亮泉而来?那老刘说的那个保护大周睿亲王的姑娘就是……是阿瓦特?” “是,就是小凉。” “难怪他跟我说,那个不要命的女孩看起来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单凭弯月烙就认定她是我女儿吧?”见冷沧点头,她笑了笑,“正常的大夏族弯月烙是像我的这样,半个手掌大小,烙铁是宫中特定的尺寸,但我当时没有宫烙,便找铁匠做了一个,所以你看阿瓦特的弯月既小、弧度又不圆满,就是这个原因。” “那……” “日后我的兵权会全部交给我的女儿,历代君王说的对,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后代就想给她最好的,怀着阿瓦特的时候我也想过造反、夺皇权、入主隆盛殿,但我终归是个女人,没有那么硬的铁石心肠,狠不下心来屠戮宗族,尤其……我很疼爱我的弟弟。” 大公主摸了摸女儿的脸,从冰玉床的金丝枕下抽出一把金刀,那是一把剑鞘和刀刃均为纯金打造的、在刀柄镶嵌着黑色宝石的刀,她看着刀,眼也不眨的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流淌进一个琉璃碗中,而后又用刀刃挑破了自己的手肘窝,冷沧看到她额上豆大的汗水一颗颗的往下掉,她摆摆手示意冷沧不要过去,独自背过身去,长刀狠狠的刺进心窝处。大公主双手撑着桌子,眼前一片漆黑,而后凭借着意志力站立未倒,她咬紧嘴唇,双手攥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我丢了阿瓦特一次,不能再抛弃她第二次!” 大公主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余光中是女儿苍白无血色的面颊,她笑了笑,对准心窝又是一刀,冷沧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杀式的逼出蛊王,脑海里浮出一本古书的记载:血流尽、蛊王出。 “你难道是要流尽血液吗?” 冷沧跑过去从后扶住她,她的身体全部倚在冷沧身上才保持住站立,她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一把将冷沧推开,捞起桌子上的金刀,对着心窝又是一刀。 “停下来!”冷沧夺过她险些插入心脏的金刀,“这就是你所谓的秘术?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你放开我!我必须救我的女儿!谁都别想拦着我!” 大公主挣扎着趴在地上,不顾身份的爬倒桌子下面捡起金刀,看到金刀的那一刻,冷沧看到她面上满足的笑容,那是愿望就要达成的欣喜。 “不要……” “嗖!” 与冷沧声音交叠的是一支呼啸而过的长箭,它对准大公主的手臂钉在上面,大公主虽然吃痛却死死的攥着金刀没有松开,她凌厉的眼神盯着暗阁的门,对着自己的腹腔又是一刀。 “阿特瓦!你竟然敢擅自驱动蛊王,违背我族古训。”暗阁的门被踹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甩着袍角,盯着大公主早已被血染红的衣衫,“你可知道违背古训是要逐出宗族、送到狼山被恶狼撕咬致死后挫骨扬灰的吗?” “诺瓦,竟然是你。”大公主喘着粗气,笑着,“可惜,你来晚了,蛊王已经被我逼出来了。” “什么?”诺瓦大惊,“你……你竟然贼心不死!” “阿什那,我真没想到,你这个卑鄙小人!”大公主没有理会诺瓦,而是盯着门廊的拐角,“你背叛我,好,怪我还对你有一丝丝的希望,真好,好啊!” 逆着光,阿什那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双臂在胸前环绕,平静的看着自己妻子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样子,面上毫无表情。 “大公主,蛊王呢!”诺瓦伸出手来,“快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想的美!”大公主粗鲁的擦拭着嘴角渗出的血,“阿什那,你应该知道,我若逼出蛊王还会等着你们来交给你们?幼稚!” “夫人,你真的为了那个骗子抛弃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阿什那仍旧面无表情,声音冷的好似冬日的冰霜,“好,你既然不愿意活,那我就让你先看着她死!这个骗子,都是她的错!” 冷沧见阿什那扑了上来,重重的一脚直踹在他胸口,使得他连连后退。将我与大公主护在身后,他拔出长剑,对着诺瓦。 “难道大夏国的人都是如此不堪,非要趁人之危才能觉得自己伟大吗?难道不会为此觉得不耻吗?你们的脸皮还真是厚。”冷沧哂笑一声,瞥了一眼阿什那狼狈的样子,“阿什那将军,是软饭不好吃了吗?你打算自立门户?你今天怎么说的来着?你妹妹还等着你把大公主的兵权夺走给你的外甥,你们要篡位是吧?逼宫吗?是要诛杀王上还是嫡长子?” “你闭嘴!胡言乱语的中原人!”阿什那有些慌张的看着诺瓦,解释道,“中原人最会挑拨离间了,大司空,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一心忠于王上的,绝无半点造次之心。” “看来你的四书五经确实学的不好,不知道越描越黑吗?”冷沧探了探大公主的鼻息,扶着她坐在冰玉床上,轻声道,“这是止血丹和增血丸,你先服下。” “你给她吃的什么!”诺瓦焦急道,“你是不是要借机残害大公主!” “是又怎么样?” 冷沧扯了扯嘴角,斜眼看着大司空诺瓦,飞起桌子上的茶盏对着门外的弓箭手面门而去,他应声倒地,阿什那几乎是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在诺瓦的不悦中才又小心翼翼的站回原地。 37、十六亲卫 乌黑的云彩压着整个公主府,闷雷声响在耳畔,屋内的人相互僵持着,屋外的弓箭手随时待命,只是他们没有发现,在这府邸的角落中几双猎鹰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院落中的一举一动。 被冷沧封住几处大穴道的大公主斜靠着墙,手掌一下下轻柔的拍在女儿身上,她的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并未因局势的不利而感到紧张。 看着这个带着王者气度的女人,冷沧有些为我难过,他想,如果他的小凉可以从小受到母亲心性的感染如今定是更加的坦荡磊落、深谙世故却不世故,那将是何其的洒脱。只是可惜,有了这样一个急功近利、自私无情的父亲,一切的美好全都葬送在了幼年那场不经意的离别中。 “姓冷的,你别以为自己武功多厉害,我们这边多的是府兵、卫队,抓你和那个小丫头绝对不成问题,你要是识相……” “若是识相怎么样?”冷沧打断了阿什那的自鸣得意,长剑指着他喉咙的方向,步步向前,厉声道,“若是识相,是否便如同你当年一般抛弃妻女,舔着脸追求荣华富贵?你是条狗吗?阿什那,你是对着权力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我真为你感到……不,我是真的觉得你咎由自取,你一点儿也不可悲,因为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你,注定,一场空欢喜。” “放你娘的屁!”阿什那深吸一口气,冷冷一笑,恢复了平静,“姓冷的,你以为单凭几句难听的话就能激怒我了?你要知道,如今的局势,不是耍嘴皮子就能扭转乾坤的,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会被射成筛子,怎么样?体会过万箭穿心吗?要不要我帮你,成全你?” 说着,冷沧执起长剑与阿什那纠缠起来,两人碍于屋内空间的限制,打的并不畅快,最后还是诺瓦拦在两人中间才算是平息这场争斗。 其实在诺瓦看来,自己的到来不过是劝慰公主进王宫低个头,毕竟王上年纪大了,没有了年轻时的凌厉和顽固。而不是过来逼死她、或者割裂什么的。 诘卿不适时的端着一碗漆黑的中药闯进僵局中,她看了一眼大司空诺瓦,灵巧的身子躲过阿什那欲打破汤药碗的手掌,快步来到冰玉床边,对着大公主点了点头,便将我扶起,掰开我的嘴,将药系数灌了进去,我在一阵苦辣的汤水中剧烈的咳嗽着。 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母亲喜极而泣的面容,当视线下移到的身前,那片殷弘,我的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落。那一刻,我没有能够走一遭鬼门关活着归来的欣喜,而是胸腔中充满了怒火。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掀开被子,踉跄着抢过冷沧的剑,不偏不倚的刺进阿什那的肩头。 “你……” 阿什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能醒过来,还能如此顺利的刺中他的身体。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踉跄的退了一步,我拒绝了冷沧的搀扶,以长剑为支撑点,晃着身体,而后视线定格在那个本该叫一声父亲的人脸上,他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我焚烧的连骨头都不剩,我曾经那般的渴望能见到父亲,可如今见到了,却只是心伤。 “如果你不是我的父亲,我刚才一定不会刺歪,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咬牙切齿道,“你的血肉,我还你了,下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你要当心了,当然,如果你死了,每年的中元节,坟前总有你一炷香,就算我谢你一丝血脉。” “死丫头,你太客气了,我阿什那今生无儿无女,用不着你一个中原人给我尽孝,我承受不起!”阿什那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在众人错愕中舔舐着手指上的血迹,阴狠道,“我这辈子见过多少心狠手辣、体验过多少惊心动魄岂是你这个黄毛丫头能明白的,杀我?你的口气可是不小哟!”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大公主听到这里,缓缓的抬起头来,她看着视线中熟悉又陌生的阿什那,摇了摇头。 “公主,让奴才给您包扎完吧。” 诘卿跪在地上手中举着药箱。大公主俯身将她扶起,苍白的面上浮起了笑容,她轻轻的摇摇头,扶着墙壁一点点的直立起身子,眉眼中是倔强、是不甘、是恨。 “阿什那,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她的声音虚弱却不怯懦,不等他回答,转过头问诺瓦,“诺瓦,是父亲让你来的吗?来做什么?看我死没死,还是我女儿死没死?”她的盯着诺瓦,手却指着阿什那,冷笑一声,“这个人早早就跑到王宫中告状了,对不对?我的母亲和弟弟在拖着父亲,对不对?” 诺瓦没有说话,他是大公主的师傅,一直教授她史书和兵法,深知她的心思纯熟、心智坚定,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 “师傅,诺瓦师傅,你默认他人观点的时候总是一言不发。”大公主叹了口气,“您是否可以告诉父亲,我的女儿并不存在,一切都是阿什那的诡计?” “不能。”诺瓦义正言辞的拒绝着,“我不能违背事实去说昧良心的话,那个孩子,确实与你年少时的模样相似,我……不能瞎编乱造。” “师傅,你还是如过去一般酸腐。如此,您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您要体谅我,我身为母亲,是一定要保护自己孩子的,野兽尚且舐犊,何况人乎?” 说着,大公主将左臂指向远处,只见从她的窄袖中射出一支袖箭,阿什那惊呼不好了,但他的话音还未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十名身着白色紧身衣、腰系淡蓝色缎带、戴着银色面具的死士便冲进暗阁,护在了大公主的身前,他们齐刷刷的刀剑出鞘,唯一露出的眼睛中折射着必死的决心。 诺瓦看着眼前这群死士,又将视线定格在大公主平静的面上,一双眼睛盛满了痛惜。他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有刀斧相向的光景,难道她真的要做第二个兰祁公主吗? “阿特瓦!你可还记得我为你上的第一课,咱们读的是什么?” “兰祁公主。” 38、逼宫 兰祁公主,大夏国建国以来最传奇也是下场最惨的一位长公主,她是圣祖皇帝的嫡长女,由于她出生早且没有嫡系的兄弟,故而圣祖皇帝对其倾心栽培且委以重任,她能如男子一般到战场与敌人厮杀,并于百骑中取对方将军项上人头而自身无患。 其中著名的百里场之战,兰祁公主率领千余人诛杀敌军两万人并趁势夺城五座,使她成功的载入大夏国史册。但后来,这位传奇公主生了一个儿子,便起了荣登皇位的想法,不但逼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长弟,还起兵逼宫,逼迫圣祖不得不逃出京都,这次出逃也是圣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后来,圣祖置之死地而后生,组织残兵杀回京都,含泪遵从国策刑罚将叛变的女儿扔进了传说中的野兽窟被活活撕扯,死无全尸。 从那以后,大夏国的长公主握有兵权但不许生儿育女,所生男子就地斩杀,所生女子丢入狼堆咬死至终。 大公主回想着这个故事,眼中闪过的是决绝,她对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并无半点兴趣,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心爱的男子和自己可爱的女儿。 “阿什那,我问你最后一遍,你一定要将我和女儿逼上绝路,只为了给无上的权力投诚?”见他不语,大公主心碎的摇了摇头,对身前的亲卫道,“扣下驸马,押到府牢,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阿什那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但以他的武功明显不是亲卫的对手,很快他就失手被擒。被压制的他并没有跪地求饶,而是微蹙眉头,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阿特瓦,你……”诺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此收手罢,别闹出事端来,闹到御前,届时你又该如何收场?一个女儿,放弃就放弃了,你大可以当作从未找到过她,当作她早就死了。你还是你的长公主,至高无上的荣宠,等你的胞弟登基,你便是唯一的大公主,权倾朝野、辅政大权在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诺瓦师傅,从小就是你教我学习,我是什么心性,你再熟悉不过的,如果今日你能放过我女儿,我自然会立即收手,可你并不打算成全我,是你逼着我将事情闹大的。”大公主的身体虚弱的有些摇晃,“我不想逼宫,也没有必要逼宫,我对权力也没有兴趣,如果我贪权逐利,又岂会安心的辅佐弟弟?” 这时,一个身着贵气衣衫的挺拔少年快步跑了进来,他一进暗阁看到大公主眼泪便落了下来。 “长姐,是谁伤的你!”他怒视着诺瓦,小臂抵在他的下颚处,恶狠狠道,“你伤了我长姐?信不信我杀了你!” “雷拓,不得无礼!”大公主及时制止了已经举起匕首的胞弟,“你来做什么!母亲呢?” “我不知道,母亲传消息告诉我你出事了,我就急忙带兵赶来了,半路我看到父亲的亲卫正朝你这边来就知道大事不妙。”雷拓扶住姐姐,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含泪,“长姐,到底是谁对你下的毒手?是不是这两个中原人!” “别!”长公主本能的将我护在身后,“别伤害她。” “娘。”我执起她的手,发自内心的欢喜,“我可以保护你的,真的。” “你叫长姐娘?阿瓦特?你还活着?”雷拓惊讶的指着我,忽而笑了起来,“长姐,这可真是件好事,我为你感到高兴,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找到女儿了,真是上苍怜悯,长姐,你终于找到女儿了!” “殿下!” 诺瓦怒其不争的大吼了一声。雷拓身子一震,这才想起诺瓦也在。他吸了吸鼻子,拨开人群走了出去,站在诺瓦面前,故意挺拔了脊背。 “大司空。本王还没问你,你来公主府干什么,没看到我长姐受伤了?赶紧带着你的人跪安吧,否则本王一定要禀告父亲治你个迫害公主、擅自用兵之罪!”雷拓扬了扬眉毛,“为了长姐,本王什么都可以做!你可别逼我!” “糊涂!公主糊涂,你怎么也糊涂起来!殿下啊我的殿下,长公主有后该如何处置,难道你忘了吗?女子喂狼,男子就地斩杀,这是我大夏国几百年的祖训……” “这条祖训,本王一直以为过于迂腐!何况,凭什么长姐就不能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就因为她手里握有兵权吗?”雷拓粗鲁的打断了诺瓦的话,“长姐对我如何你们不清楚,我是最明白不过的,她一定不会与我争抢王位,必要时刻她还会保护我,用她的卫兵护我周全。” 雷拓与大公主的年纪相差十岁,从小母亲忙于协助父亲打理部族和后宫,所以雷拓在襁褓之时便是大公主在照顾,对他来说长姐更像是母亲,摔了、饿了、被欺负了,找长姐永远比找父母更管用。 “殿下!你怎么就不明白!”</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页 “我明白,你不就怕长姐抢夺我的王位吗?一个王位算什么,只要长姐喜欢我送给她就是了,长姐再立我当王太弟,届时王位还是我的,我和长姐不分彼此,多少次若不是长姐护佑,我雷拓早就命丧黄泉了。知恩图报,这不正是大司空你教我的吗?” 大司空一直都知道雷拓对姐姐的感情深厚,却从不知道可以达到如此地步,他惊的整个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打透。姐弟二人一条心,如此一来,逼宫岂不是如鱼得水一般。 “长姐,我们一起进宫找父亲问个明白,若他执意要杀了阿瓦特,你说咱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怕逼宫,我也绝对不眨眼!什么后世史书,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不在乎。只要长姐你高兴,日后做个昏君,雷拓也不在乎!” “傻孩子,长姐怎么会让你做昏君,长姐怎么舍得,你如此善良的心性,将来必定是一位好大王,长姐一直都坚信着,不曾动摇。”大公主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揽过我的肩膀,将我的手放在雷拓的手心中,“我把女儿托付给你,若父亲执意要我死,你一定要带着她离开这个虎狼之地,不要管我的死活,带她离开,知道吗?” “我不会让你有事!” “答应我!答应我雷拓!” “我……好,我答应你。” 雷拓拗不过长姐,只好先假装答应,但心中却有着另一幅算盘。 39、谈判 “来人!押着大司空,咱们进宫去!” 雷拓一声令下,公主府和王子府的亲卫整齐划一,振臂高呼。此时跟着诺瓦先行而来的侍卫面面相觑,投降也不对、拼死抵抗也没有胜算,只能硬着头皮僵持不下。 “本王不想见血,卸了他们的兵器,押起来,谁敢抵抗,杀无赦!”雷拓杀意尽露,但在感受到长姐的温度后,还是露出孩童一般的笑颜来,“长姐,我抱着你如何?” “我可以自己走。” 摇摇头,长公主看着被冷沧抱在怀中有些意识模糊的我,狠狠咬紧了嘴唇,眉眼中闪过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决心,好像她要豁出命去做一个决定。 “娘,我和你一起去!” “长公主,一切的源头在小凉,我们还是跟着一起去比较好!”冷沧帮衬道。 “好。今天我们娘俩,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长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放心吧。” 君权,军权,从古至今,是最能魅惑人的权势,多少人为了它们红着眼、肝脑涂地,最后却只能落得家破人亡,终是一抔黄土掩了岁月。 大公主和王子府的卫队在王宫门口被拦住,他们也没有硬碰硬的撕破脸,而是与亲卫交代若是一个时辰还没人出来就杀进宫去。大公主没有想到,雷拓是如此的果断决绝,他下令的那一刻,眉眼间流露的欲望像极了阿什那,她的心忽然一沉,紧紧的攥住女儿的手。 此时的大夏国王上乌克泰端坐在大殿的宝座之上,听着一个又一个侍卫的传话:大公主和王子押着大司空出府、大公主和王子已经到了成前门、大公主和王子没有带卫队进门、大公主和王子…… 一道道的传话都如同一把把匕首插在心上,乌克泰自认不是个昏君,虽然治理国家的手段有些凶暴,但也不似汉人口中的夏桀、商纣,女儿造反是为了她的子嗣,那儿子呢,他又是为的什么?是怪自己在位太久阻挡了他的路吗?想到这,乌克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后,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冲下王座,猛的一脚狠狠的踹在王后肩头。 “看看你养育的好儿子,好女儿!这么多年若不是有你撑腰,他们能张狂到如今的地步吗?博尔今啊博尔今,妄你满腹诗书,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乌克泰揪起博尔今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她一张脸因为疼痛扭曲着,但是却并未有一丝妥协之色。 “王上觉得我不会养育子女,可是觉得小锦儿会养?”扯出一抹笑来,博尔今侧着脸,蔑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王上,“王上,你什么时候出了事可以想想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全部将错误推到他人身上?你拥有至高权力,可是却没有一颗礼贤下士的心,你看看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惧怕你的手段,哪一个是真心的敬畏你这个人?你……” “啪!” 博尔今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了乌克泰,他四下寻找武器,快步抽出刮在一旁的弯刀,恶狠狠的抽出来,还未来的及钳制住王后博尔今,只听一声高喝,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逆着光而来的男子,冷冷一笑。 “等我杀了王后,再收拾你们两个畜生!” 乌克泰的刀眼看着就要扎在博尔今的脖子上,却忽然扑了个空险些扑在地上,再一抬首,博尔今正站在一个中原人的身边,他仔细的看着那两个陌生人,那女子显然是阿特瓦的翻版,而那个男子则是个地道的中原面孔,不出意外就是阿什那口中那个阿瓦特的心上人了。 “怎么,咱们自己家的事已经不能关起门来说,非要丢人丢到中原吗?”乌克泰皮笑肉不笑道,“阿特瓦,恭喜你啊,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博尔今,你当外婆了,你们今天一家团圆,黄泉路上也就不孤单了吧。” “父王!” “不敢当,雷拓王子。本王哪能承受的住您的这一声父王,我得反过来叫您一句大王!雷拓大王万福啊!” 乌克泰说着就要跪下,雷拓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却正中了乌克泰的下怀,他一把拎起儿子的衣领将他转了个圈,脖子禁锢在臂弯中,弯刀抵在他的喉咙处。 “真是可悲了,自己的儿子竟然跟着外人造反,雷拓,你真是窝囊!”乌克泰一把推开儿子,交给侍卫押着,他弯刀直指大公主,“你,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杀了那个女娃,回公主闭门思过,要么自行了断!” 弯刀落地,大公主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被压制的弟弟,心中思绪万千,一方面必须保住女儿并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另一方面母亲、胞弟哪一个也不能作为舍弃的筹码。 “父亲,我可否与您谈一谈。关于母亲、雷拓还有阿瓦特!”大公主跪在地上,恳求道,“看在我们父女一场的份上,看在……我曾舍弃自己为了您一统草原的份上。” 乌克泰不可否认,在一统草原各部族的布局上,阿特瓦是最重要的一步棋,为了这份大业,她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但这并不是她能够与自己谈判的筹码,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确够优秀,但任何一个威胁王权的人都该死! “你有什么权力与我谈?城下之盟,还由得你?” 我挣扎着从冷沧得怀中站起身子,踉跄着步子走到前面,冷眼看着这个把权力看的比一切都重要的王者,他的面容是那样慈祥,但此刻却如此面目可憎。 “王上,您凭什么觉得眼下自己就稳操胜券了?就因为你的大殿上站满了卫兵?还是因为雷拓王子被你扣住?”我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对着他脸的方向挥了挥衣袖,“公主府的三万精兵你不好奇在哪里吗?” “臭丫头,伶牙俐齿的,等下我就让你……” 乌克泰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的嗓子却发现自己突然失声了,他惊恐的盯着我,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我却只能在一番不甘心中跌倒在王座之上。 “如果谈不成,还不如不让他张嘴,聒噪的老家伙!”我长出一口气,对冷沧笑了笑,“叶黎的宝贝,半步摇。” “阿瓦特!他会不会怎么样?”大公主紧张的问。 “放心吧娘,死不了,就是从今以后身体会不太好!比如说不利索话、走路要人搀扶。”我笑了笑,“这虽然是损招,上不得台面,但今天这种情况我也别无选择,为了你们的安全,这个小人,我可以当。” 大公主的扬起的手终是没有落在我的脸上,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扶起父亲,流下心痛的泪水。 40、册封 一代草原之主,就这样被我这个来路不正的季凉歌弄的瘫了,大司空恨的不肯写诏书宣布新帝继位,撞柱而死。其他的王子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这一场如同儿戏一般的宫廷政变,最终以雷托王子登上王位执掌天下、大公主成为辅政公主而告终。 为了以表新主恩赦,雷托并没有大肆杀戮,那些怀有异心对雷托登基持反对态度的王子分别被软禁在王府之中颐养天年。性情温婉的他听从母亲的教诲,除十恶不赦之徒外,全部恩赦,并仿照中原减赋税、薄徭役,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赞扬他是一位英明之君。 大公主没有逼出身体中的蛊王,雷托以大王之命令,使得巫医不得不交出辅助养在蛊童身体里的那只,我吃了蛊王,虽然经过了几天生不如死的过程,但总算是渐渐的康健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历代帝王除在公主身上种蛊,还有专门的蛊童。看来,只要是帝王就有后手,也不是十足的信任别人,哪怕那人是他的妻子、女儿,似乎在他看来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潜在的争权夺利者。”大公主悲叹道,“我的父亲,从始至终都不曾信任过我。但幸好,雷托与他不同,他是个善良耿直的王,大夏国在他的治理下一定会日益雄壮。” 不忍心打破母亲对胞弟的幻想,其实我想说,任何一个人不论他之前多么善良耿直,一旦被权力稳固了地位和心性,就会变得偏执甚至独断。毕竟每一个生下来都是秉性纯良,但随着大环境的改变,心性也会随之改变。比如柴翊,曾经的他信奉佛法,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蚊子吸他的血也只是将其轰赶跑却不打死,但在亲眼目睹了父亲摔死刚出生的侄子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暴躁、狠厉、嗜杀、贪权…… 独自倚在凉亭的斜栏,呆呆的看着湖面平静的波纹,意识也随着波纹的荡漾而摇晃,我想留在这里陪着母亲,但却深知冷沧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想陪着他,像他一直陪着我那样,不离不弃。 “小凉,你在想什么?”冷沧从身后抱住我的腰,下颚搭在我的肩头,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我觉得好幸福。” “冷郎,你能……” 我多想问他是否可以陪着我留下来,闲散过着一生,牧马放羊,织布耕田,逐身于天地之间。但我不敢,生怕自己禁锢他的梦想,所以我只是转过身,投进他的怀抱,轻轻的蹭着额头,不再言语。 “你想问我什么?我能什么?” 心细如尘的冷沧自然知道我欲言又止的话,这几日他亲眼看着我与母亲在一起的欣喜,每日缠着母亲甚至同衾同食,一个记忆中从未体会过母爱的人,对突入其来的母亲如何能不依恋! “没什么,想问你能不能娶我!”扬起脸,我红着脸,心脏如小路乱跳,“如今,我是大夏族的人,你可愿意娶一个异族女子?你的母亲又是否会允许你娶一个敌国的女子?” 冷沧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变化,但我却说不上与从前有哪点不同,直到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露出笑颜。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冷沧这一生,只认准了你一个!”他郑重道,“无论敌人是谁,我们一起去面对,我们都不要逃避,好吗?” “传王御!传王御!传王御!” 侍卫的三声高喝,让我不得不带着冷沧一起来到主院接旨,与母亲面面相觑,一起跪下,听着恩旨。 “王思祖训,虽贤明圣德,却罔顾亲情,特废除祖训第十二条。今为恭贺辅政大公主寻回独女,特赐阿瓦特国姓,为诺柳特·阿瓦特,封号和硕季郡主,即日起享受公主仪仗恩御。” “阿特瓦带女儿谢王上恩典!” 大公主欣喜之余不忘关切女儿,但此刻的我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惆怅,毕竟我想与冷沧在一起,哪怕是浪迹天涯,若是被这样一个头衔禁锢,怕是就此要失去他,独自茫茫于天际之间。 “冷沧!” 人群散去,我叫住他,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只觉得心头一痛。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视线中是探寻。 “你为何不等我一起?”我扯出一抹笑来,“咱们去吃……” “小凉,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不会怪你,等我把那些事都处理好,我……” “等你把一切都处理好,你一定不会回来找我。”我仰起头,倔强的看着他,见他紧抿嘴唇不语,便继续道,“你完成的那些事每一次都要豁出命去,你还会否有命回来?如果你如愿做到高官位置,婚姻大事又会否能自己做主?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舍下你、舍下我们多年的情谊,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般贪慕荣华之人?” “不是的,我不是这么想的!”冷沧急忙否认,“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从前你无依无靠,我舍不下你,不忍心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如今不同了,你找到了母亲,还有了封号,大可以安逸的渡过此生。再让王上给你指一门好的亲事,门当户对,总不会亏了你。” “啪!” “谁给你的权力来安排我的人生!我就是要赖着你,这辈子赖定你了!你想甩掉我,我就杀了你!”说着,我抽出藏在长靴中的那把代表大夏国王室的金刀,刀刃抵在他的脖颈上,郑重道,“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杀了你!” 冷沧蹙起眉头,转而露出笑容,见他要点头,我连忙收起匕首生怕刀剑无眼误伤了他,他却趁势紧紧的攥住我的手腕,含情脉脉的盯着我的眼睛,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我也笑了起来。娇嗔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便安心的伏到他的肩头,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冷沧,不许再说刚才那种话,我不想做谁的公主,只想做你的小跟班,从前是,今后亦是。” “可是,你与母亲刚刚团聚,眼下还是留下,等吴川之战平息下来,我再来接你可好?” “谢谢你的体贴,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我轻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冷沧听后露出笑颜,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41、平吴川 过了几日,我的身子大好,便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母亲,我遵守约定每年都会回来看望她,等冷沧完成了家族心愿我们就一起回到大夏国,守着母亲承欢膝下。 其实大夏国的都城距离吴川的路程并无很远,我们一人一骑奔驰了两日便来到了月亮泉,远远就见出来迎接的柴坤,我与冷沧相视一笑便快马而去。 “冷沧,季凉歌,你们俩回来了!”柴坤看着我红润的面颊,爽朗的笑起来,“好啊,季凉歌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柴坤不知道我们在伊嵩发生了什么,冷沧只是传信告诉他机缘巧合我们找到了蛊王,对于细节只字未提。因为我的身份毕竟尴尬,生怕有心之人利用会对母亲带来裹挟。 “殿下一切可还安好?”冷沧不着痕迹的将我护在身后,对着柴坤客气道,“吴川之事还顺利吗?” “我还好,没什么大事,解决了二哥的探子,按你留下的短信定期传给他。至于吴川,不好,很不好。刘振天果然名不虚传,是名悍将,我打不过他,咱们的卫队也破不了他的阵法,非但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还吃了不少亏。”柴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扬了扬下颚算是打招呼,“季凉歌,你真的全都好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需要什么名贵的草药就跟我说,不用客气,好歹你也救过我,知恩图报本王还是明白的。” “那就先谢谢王爷,小女不贪,先给我来二斤千年人参!” “虽然你趁火打劫!但本王还是可以给你二斤木头疙瘩!” 柴坤指着我笑了起来,我看着冷沧也露出笑容来,这种能健康度日,驰骋沙场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有朋友、有情郎,快意。 柴坤分析了吴川当下的形势,粮草还足够支撑半月,士兵们的军心涣散、连连战败使得斗志全无,朝庭已经八百里加急两封催告信了,但没有夺回吴川又岂能灰溜溜的铩羽而归?我看得出来,柴坤本人也动摇着。 “明天让我去试试吧!”我主动请缨道,“我们去和刘振天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又以什么作为筹码?”柴坤苦笑着,“本王现在两袖清风,没钱没底,你拿什么去谈判?姿色?” “咱们可以拿日后王爷登基后的土地来承诺。”我观察着柴坤的表情,生怕他会怪我擅自做主,但他得但没有恼怒反而饶有兴趣,见他如此,我在冷沧的示意下,便继续道,“我和冷沧代表王爷你,用你的亲笔手书承诺,他日事成,以三座城池相换,其中就包括吴川。” “刘振天沾了毛比猴子都精明,能信你一个丫头片子的话?”柴坤拍拍我的肩膀,“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这个脸就别去丢了,这些日子本王的脸已经丢的够多了。” “反正咱们现在的已经处于下风了,让我去试试又何妨?” “现在岂止是处于下风,咱们都快处于绝望了。” 柴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始终没说出那句,舍不得让我犯险的关切。而我只顾着想该如何说服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就让我去试试吧,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我昵了他一眼,激将道,“战场上丢人怕是此刻已经整个京城尽知,难道你宁可满朝文武都觉得睿亲王是个纨绔子弟,什么本事都没有才肯?” “本王……” 柴坤本想与我争辩些什么,但终究是闭上了嘴,走到案几前,大笔一挥写下一封城下之盟的承诺书,盖上了自己的印宝。头也不回的甩给我,便独自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不再言语。 次日,我和冷沧带着柴坤的亲笔信,从后山翻进了吴川城,还未来得及惊讶城内的繁华,两把刀斧就架在了脖颈上。 “我们是来见你们主子刘振天的。”我仰起头,微微一笑,“不,准确的说,是诺柳特·阿特瓦大公主让我们来见刘振天亲卫的。” 两位大夏国的军士听到大公主的名字明显身子一震,他们对视了一眼,终究是推搡着将我们带进了吴川城的县衙。在这里,我看到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刘振天,卸下盔甲和长刀的他并没有那般魁梧,比起大夏国的武士,他瘦弱的身形,更像大周的男子,眉清目秀的样子,倒像个书生。 “是你要见我?” 他率先问道,审视的眼神看到我的脸,有一丝惊讶。对于他的表情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大步走上前去,从宽袖中掏出一块大公主府令牌,他见了令牌连忙屏退左右。 “别急,这里还有一封手书,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大公主的笔记。” 刘振天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快速拆开,反复核对了好几遍,才跪了下来,右手扣在左肩头,低着头行了个大礼。 “小人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和硕季郡主。” “你不认识我不是你的错,我也是才与母亲相认不久,但这件事你还需要保密,可以吗?我不想被有心之人利用,给母亲诘难。” “小人是公主的亲卫,只要是为了公主好的事,自然是赞同的。”刘振天被我扶起,继续道,“公主的意思小人知道了,明日战场我会假装战败,与你们再僵持个三五日,便带着将士撤离吴川城,等到你们回了城,再私下潜回来,以备后续的进展。” “嗯,后续你且听母亲的吩咐即可,只是不要让大周的皇室知道咱们还在,同时,这是柴坤的手书,你留好,千万不要交给王上,知道吗?日后若母亲有难,这将会是她的保命符。” 我从不相信帝王有情,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百依百顺的胞弟,我始终坚信,权力的欲望回吞噬一个人的良心,让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面对刘振天的时候,冷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死死的盯着他,我以为他是害怕刘振天会做出出格的事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强忍着杀了他的想法,生怕一个绷不住就血溅当场。 谈判达成的消息传到柴坤耳朵里,他从床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羞臊,裹着被子不可置信的连着问了好几遍:真的吗?才欢喜的又蹦又跳。当晚,还连着喝了好几大碗边塞的烈酒,直到醉醺醺的才爬上了床,鼾声雷动。 第二日开战的时候,刘振天趁势兵败,带着军队落荒而逃进了吴川城,五日后,表面上看是由于柴坤包围了吴川城使得他在没有活水和粮草的情况下撤离,实际却是他遵从了大公主的命令,暂退而已。 42、归京 凯旋的大军士气高涨的返回京师,皇帝亲自出城迎接以示对将士的褒奖,也是对柴坤的抬升。我扮成男子,远远的看到太子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虽然是烈日阳光却仍旧感觉到周身的冷气冻的人打哆嗦。 为了表示并未识破冷沧的身份,柴坤为他申报了战功,并成功获得了先锋官的赐封,虽然这只是个从四品的小武官,但对于冷沧而言总算是踏进了仕途。对于太子而言,冷沧的成功潜伏将是未来给柴坤最致命的一击,自己也算是在军队又安插了一枚棋子,算是双丰收的美事。 回到亲王府,我就接到了来自东宫的密信,他的命令是让我找机会给柴坤的饭食中下一种叫悦华的□□,这种药无色无味,而且食用者即使每日服用也不会朝夕病发,大约在服用三五年后,身子日渐消瘦、体格病态,大罗神仙亦回天乏术,只能虚弱而死。 我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将东宫传来的药偷偷藏了起来,想着什么时候给叶黎,让他好生研究一下,也算个乐趣。 “季凉歌,你背着本王又想使什么坏?” 柴坤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我吓了一跳,不悦的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指着外面的那棵大树。 “什么意思?你想上树?可以,本王批准你上树!要□□吗?” “呸!这棵树,冒出好多新芽,王爷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我嘲讽道。 “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计较,怎么样,去不去冷沧的小宅邸看一眼?虽然父皇御赐的宅子小了点儿,但怎么说冷沧也是开府立门楣了。”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坏笑道,“想不想当先锋官夫人?我给你求个赐婚啊?” “少不着调,谁要你多管闲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我蹦跶跶的跑到门口,对着龇牙咧嘴的他招手,“走呀王爷!串门去!” 柴坤看着阳光下的季凉歌,嘴角是掩不去的笑意,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小扎根在心中的女子,让自己想念的发狂,为了她自己情愿在虎狼豺豹横行的京城挣出一番天地来,哪怕她再也想不起自己,也终究会与他人携手一生,自己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安好,就是最大的幸福。 “王爷,你走不走啊!”不耐烦的催促着他,我的心像长了野草一样,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冷沧身边,祝贺他。 “走走走,这就来了!”柴坤不满的叨叨咕咕,“真不知道这个王府里谁是王爷,小王这个王爷当的可真是委屈的很,一个小丫头都能对我吆五喝六的。” 冷沧的府邸与睿亲王府虽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由于街市的路有些绕,还是用了半个时辰才来到挂着先锋府牌匾的大门,只是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个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子在府邸中自由的来去,我想发怒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只能紧紧的咬着嘴唇。柴坤看着我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头,这个正在院子里跺着步子的女人他认识,正是被父皇宠的无法无天的君澜公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页 “册封那日君澜也在,我以为她只是说笑,没想到还真上心了。” “你说什么?” 还未等我抓着他询问,柴坤的脚已经跨进了宅邸,他对着那个女子大叫一声,她回过头来,笑着飞奔进柴坤的怀里。 “六哥!你来了!”君澜撒娇的拽着他的衣袖,“冷将军不理我,你快命令他陪我玩,不然我就生气了。” “君澜,人家冷将军有要事要忙,哪有空陪你这个小丫头撒野,还不赶紧回宫去,当心我禀告父皇。”柴坤捏着她的鼻子,宠溺道,“乖,闹一会儿就行了,赶紧回去,天快黑了,晚了回去不安全。” “可是……”君澜娇嗔的绞着手帕,低声道,“人家出来一趟不容易,都没见到冷将军,就这么回去了,人家会夜不能寐的。”话音未落,她又拽起柴坤的手,哀求道,“六哥,求你了,带我去见冷将军,好不好嘛。” 柴坤看向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君澜公主显然是误会了,她看着侍女装束的我,习惯性的颐指气使。 “你,那个丫头,傻愣愣的杵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跟过来侍候,太阳这么大,本公主和六王爷若是晒伤了,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君澜,休要无礼!”柴坤意识到此刻发火不妥,便耐着性子,露出笑容来,“你看这天都快黑了哪里来的太阳,再者说,你自己的侍女不用,使唤起六哥的人了,你这个脾气真是越发刁蛮!”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刁蛮又怎么样?反正我是将来是要招婿下嫁的,谁敢拿我怎么样!”君澜没有在意柴坤的怒气为何,挑着眉眼,撒娇道,“好哥哥,别打岔了,天都快黑了,你赶紧带我去见冷将军呀!今天见不到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去告诉父皇,你喜欢李尚书的女儿!” “别!我带你见冷沧,真是怕了你!” 让柴坤急着告饶的李尚书女儿叫李玉燕,虽然人生的标志貌美,但却是个刁钻又小气的人,锱铢必较,仗着的姑姑是皇帝的宠妃横行霸道于一方,是个谁都不敢娶的女人。柴坤每每见到她都绕路走,生怕撞上不得不与之寒暄几句。 我一直以为自己和冷沧之间是毫无距离的,却从未想过突然有一天,冒出了一个别的女人与自己争抢。 我跟在柴坤和君澜公主身后,不住的想,如果这位公主让皇帝指婚该怎么办,难道冷沧会就此抛弃一切与自己远遁江湖吗?自己又舍得见他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吗?想着想着,便没有注意到柴坤已经停下脚步,硬生生的撞在他的背上,我摸着红肿的鼻子,深深的低着头,任凭君澜公主指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参见王爷,参见公主。” 冷沧的视线越过二人,落在我的身上,我低着头,心里较着一股劲,始终不肯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鞋子,十分落寞。 “臣迎接迟了,还望二位不要怪罪,快进来坐吧。来人啊,泡茶来。” 冷沧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柴坤突然朗声道,“天色不早了,君澜你刚刚不还说要着急回宫吗?赶紧吧,晚了就不好了。” 君澜一脸的不情愿,紧紧的蹙着眉头,刚想反驳,就被柴坤连推带拽的往外带,当院子里只剩下我与冷沧时,我看着他白色的靴子一步步靠近,身子本能的跟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后退。 “小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双臂被强有力的手掌握住,我仍旧未抬头,也不知道该言语些什么,浓浓的不安,压在心头使得我喘不上气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在你们来之前我甚至闭门谢客,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要相信我。” 冷沧的声音中夹杂着焦急,我慢慢抬起头来,机械的伸出手抚摸着他俊俏的脸颊,脑海里浮现出皇帝赐婚的场景,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冷郎,我好害怕,万一她求皇帝下旨赐婚……” “不会的,不会的,我与她从未相识,她只是一时热血而已,你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第一眼,我就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可能因为她是公主,而我只是个见不光的杀手,冷郎,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眼泪不听使唤的颗颗落下,我的心从未这般疼痛。 “你不是公主,可你是郡主。就算你什么都不是,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小凉,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绝对不会娶除了你之外的女人!” 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我的心里暖暖的,但却仍旧不踏实,因为我知道,正是因为爱的太深,才会委屈自己成全对方。如果真的已经到了谈论生死的地步,我一定会逼着他娶了君澜公主。只要知道他心中是有我的,已然足够。 43、红烛定终身 冷沧的府邸是四进四出院落,虽然不如王府的气派,但在普通的富贵人家中已然是大宅。这曾经是罪人镇远将军的府邸,空置了二十多年才又重新恩赐给臣子。院子里栽种一棵上百年的樟子松,是当年特意从北方移载而来,以显示皇帝对将军祖辈的重视,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伴君如何伴虎的境遇中,一招不慎便满盘皆输,落得个家破人亡。 冷沧抚摸着那棵樟子松,心中无限感慨,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抚摸着,他看了看我,牵强一笑,将我的手握在手心,却不曾言语。 “府内的下人和丫鬟规格是严格规制的,我想过拒绝那十个丫头,但……” “一花一草皆是皇恩,你不要总是为着我想,一群丫头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你也需要人照顾。” 我打断他的话,远远看到一个女孩快步跑来,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小禾,她飞奔着扑进我的怀里,哽咽着声音哭诉着我的无情和她对我的思念。 “姐姐,你怎么才来呀!小禾好想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带我走吧。”小禾扬起脸,乞求道,“求你了,好姐姐,我也可以做丫头的,我什么都会。” “你还是留在这里,一来冷哥哥会把你照顾的很好,二来也可以帮我看着他。”戏谑一笑,拧了拧她的鼻子,我看向冷沧,“冷哥哥的女人缘一向很好,你要帮我看着他,看他会不会背着我跟别人鬼混。” “可是……” 小禾还想争辩,但还是撅着嘴点了点头。其实,她不知道,我虽然知道冷沧在为柴坤办事,却始终不信任他,这个天之骄子,表面纵情肆意,却能暗地里安插亲信在暗羽长达十五年,这又岂是一个闲散王爷的所作所为。我不想介入政局更迭,不得不深陷其中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冷沧。 微风习习吹着额前的碎发,冷沧习惯性的为我捋头发,并顺势弹了我的额头,我笑着依进他的怀里,指着跃出水面的锦鲤,诉说着柔情蜜语。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个男子远远走来,我斜眼一看,不是柴坤,竟然是孙北,那个西坠的名角,如今的新科状元。只见他并不陌生的与冷沧寒暄,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我的眼神在二人中间打探着,最终判定了一个事实:孙北从一开始就是柴坤的人,他在利州表里是戏子,实际是替柴坤收集情报的情报中心负责人。 我想起与孙北初见的情形,或许他并不是出于好客与我交谈,而是受了冷沧所托照看我。但事实上,我与冷沧都不知道的是,孙北是受柴坤的旨意,保证我在利州的安全。 “凉兄,可还安好?”孙北微微一笑,尽显儒雅,“怎么,不认识了?” 摇摇头,我盯着他的笑颜,不做声,总觉得自己被耍了,有些恼怒,但碍于冷沧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几句。后来,还是柴坤的出现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孙北,你空手来的?这么抠门呢,连个礼物都不带。”人未到声音先至,柴坤笑着高喝,“不用小心翼翼的,这里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是我差内务府选的,没有其他府邸的探子,放心吧!” “到底是殿下,考虑的十分周到。”孙北拱手奉承道。 “那是,也不看看本王是谁。” 对于柴坤的不谦虚,我能给予的只有撇撇嘴表示不屑。 留下来用过晚膳,柴坤表示我可以第二日再回去,我本能的觉得其中有诈,但却被他与孙北硬生生的扣了下来。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的思绪十分复杂,一方面为能与冷沧独处而欢喜,另一方面对于君澜公主我仍旧十分介意,我承认自己是个小气的人,半点也不愿与他人分享。 入夜,小禾识趣的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我本想到客房睡,但冷沧表示他想像之前一样坐在床前看着我入睡,并发誓绝不会越雷池一步,我红着脸便同意了。 “如果前些日子在伊嵩成了亲,眼下就都不一样了。”冷沧背对着我整理床铺,继续道,“现在到底不是真正意义的夫妻,还要藏着掖着的。” “那我们今天就成亲呀。”见他不语,我歪着头,故作生气道,“怎么,你不想娶我?” 冷沧看着烛光下的我,心中如小鹿乱撞般,一时间竟然转过身并将被子披在身上,直愣愣的盯着我,那张红透的脸上很快洋溢起喜悦。 “好。今晚咱们就对着红烛和满月成亲。免得夜长梦多,这样万一皇帝为我指婚,我就可以气势十足的告诉他,我有妻子了。”冷沧走到我身边,捧起我的脸,心疼道,“只是暂时委屈你,不能给你一场盛大的仪典,不能昭告天下,只有简陋的布置,甚至连凤冠霞帔都……” “冷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那些形式我都不在乎,只盼着君心似我心,斗转星移磐石仍坚,海枯石烂情不移。” 四目相对间,我看到了冷沧眼中的泪水,心中翻涌复杂情愫,他将我摔进怀中,相拥而泣。从在暗羽第一次见面到今天,我们相携十余载,互为脊背,在刀光剑影中趟着血水跌跌撞撞搀扶,终是走到了一起。 “我知道日后还有很多磨难在等着,我不会放弃,只要达成母亲心愿,我就遵守对你承诺,咱们远离红尘、遁世塞外,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小凉,我发誓我一定能做到。今朝,局势所迫仪典简,他日,逆转喜帖昭天下。”冷沧红着眼睛,信誓旦旦。 我重重的点着头。虽然不合时宜,但看着他还披着被子的样子还是笑了出来。冷沧在我的笑声中将被子扔到床上,郑重的牵起我的手,走到主位前,对着那两支红烛的方向,跪了下去。他字正腔圆,念叨着: “一拜天地,夫妻恩情启,世俗险恶,共进共退。” “二拜满月,夫妻情不断,同寝同生,此生不换。” “夫妻对拜,夫妻血相连,碧落黄泉,生死不弃。” “礼成!” 烛光中看着冷沧郑重的模样,我感觉到了自己另一重身份,他的妻子,只是这种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人有些恍惚。 “夫人,怎么了?” 冷沧接住险些昏倒的我,紧张的拍了拍我的脸,我的意识恢复,看着他,搂住他的脖子,蹭着脸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 “开心的!叹一口气将身体所有的浊气都排掉!” 站起身来,任由他将我抱起,走向床榻的路只有十几步,可我却觉得他好像走了几个春秋那般,红着脸,一双手虽然挂在他脖颈上,却不敢触摸他的肌肤,一双眼睛到处瞟却不敢与之对视。 当他将我放到床上时,虽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总觉得有些害怕。 “夫人,你若怕,咱们可以推迟洞房。”冷沧体贴的抚摸我的脸颊,我抬起眼眸,看着他,心里想,总要走这一遭的,大不了豁出去了。 “不用!”我突然的高声下了自己一跳,脸颊滚烫的将自己藏进被子里,然后只露出额头,低声道,“不用,我准备好了。” “夫人,你说什么?” 露出眼睛,看着冷沧坏笑的样子,我坐起身来轻轻捶着他的胸口,“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的坏!” “来,叫一声夫君听听。” “夫君!” 仰着头,我有些调皮的喊着他,相视一笑满是柔情,直到视线中他的唇带着宠溺落下,这一夜,注定了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44、柔情 第二日醒来,翻个身,手掌重重的落在冷沧的脸上,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哼,我一脚将他踹了下去。等听到他落地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爬起来将他扶起。 “夫人,你这喜欢踹人的毛病真是不怎么样!”拧着眉头,冷沧揉着腰,哀怨道,“为夫的腰迟早要被你给踹折了。” 挠挠头,我嘿嘿一笑,出其不意的跳到冷沧的怀中,双脚挂在他的腰上,趴在他的胸口听那强有力的心跳。 “夫君,你一定会身体健朗、长命百岁的!”我俏皮道。 “夫人,趁时辰还早,为夫去为你准备个早饭如何?”冷沧的双手托着我的腰,亲昵的在面上印下一个吻,“想吃什么?” “都说成亲之后女子要学会相夫教子,今天的早饭,我来做吧。” “你?” “怎么,不信?” “信,夫人说什么我都信!” “哼,我今天就大显身手给夫君你看看!” 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但一来到厨房我就傻眼了,灶台与篝火的点燃方式显然不同,我蹲在那折腾了半天除了将自己的脸弄花,再无任何进展。冷沧看着我狼狈的模样,一边笑,一边接过伙房丫头递过来的温热帕子为我擦拭。擦完脸,我倔强的想要再试一次,冷沧却拉住我的手,宠溺的摇摇头。 “今天还是我给你做早饭吧。”他顺势从我手中拿走火折子,笑着摸摸我的头,“等他日时间充裕,我教你如何生火,可好?” 不情愿的落下肩膀,我牵强一笑,脸上写满了不悦,却还是为他挽起衣袖,看着他轻而易举的点燃柴火。 “夫人,不会生火不丢人的。您天生贵体,哪用得着做这种活,老爷为您洗手做羹汤是情意的流露,您何不甘之如饴的享受着呢。”伙房丫头机灵的扶着我,安慰道。 我看着她十五六的模样,一双丹凤眼里满是灵动,肌肤虽不白皙,但却很干净,看在眼中十分舒服,顿时对她起了好感。 “你倒是会言语,叫什么名字?” “奴才巧玉。” “真是个好名字,你从前是在哪里当差?”我探查着她的底细。 “浣衣局。” “可惜了,怪不得年纪轻轻一双手竟然落下这般的伤疤。”我惋惜的执起她的手,看上上面点点冻疮疤痕,“我那里有治疗冻疮上好的药膏,等下随我去取,挺秀气个姑娘,别让一双手毁了。”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巧玉万分感激。” 见她娴熟跪地谢恩的模样,我猜测她并非出自浣衣局,毕竟浣衣局的丫头终日洗衣度日,又何曾见过什么王孙贵族?未曾见过王孙贵族,谢恩的膝盖又怎么会落地如此利落。 虽然柴坤说这些丫鬟都是他亲自挑选,但保不齐他也并非十足信任冷沧,故而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毕竟冷场在暗羽呆了十五年,这漫长的十五年是否会心有所变,又是谁能说的准呢。孙儒不就是个鲜明的前例吗? “夫人,吃粥的小菜还是要醋不要辣椒?” 铁锅升起的白雾中冷沧回首一笑,我的心也跟着悸动,若是从此再也不用回到睿王府、就此相伴一生该有多好。 “是,不放辣椒。” 笑着应答,我看着他转身端着小菜,眉眼弯弯,故意对着盘子深吸了一口气,那夸装的模样,满是幸福。 虽然我经常与冷沧一起吃饭,但作为夫妻这还是头一遭,再想着昨夜的旖旎,十分羞涩。坐在圆桌前,我看着他为我布菜,一张一合的嘴满是柔情蜜意的话,虽然我们很少说那些山盟海誓,但我不得不承认,情爱中的男女说着甜言蜜语是十分甜腻的,偶尔夹杂着羞臊的话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刚刚和那丫头说什么?”冷沧掰开一块馒头递给我,“她不是殿下的人,是我一个七拐八拐的堂妹,不必防着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个七拐八拐的堂妹?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假装生气,咬了一大口他递过的馒头。冷沧先是一愣,而后站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捏了捏我的脸。 “快吃饭吧,冷夫人。” “你还没……” “怎么了?噎到了?” 冷沧见我话说到一半,脸突然红着,一只手不断的捶着胸口,便着急的倒了一碗温水,我接过粗鲁的饮着,他便轻柔的拍着我的背,像是哄着小孩一样耐心。好不容易将那块馒头咽了下去,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吃个饭那般着急做什么,你看你刚才,多让人担心。” 虽然明知道冷沧在假装生气,但我还是凑过去讨好的摇晃着他的胳膊,他转过身去,我则发挥着死皮赖脸的精神,绕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仰着头,笑嘻嘻的学着他捏我脸的样子。 “好嘛好嘛,以后我细嚼慢咽就是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气大伤身,老的快!你看你本来就比我虚长几岁,再长出皱纹来,不怕我嫌弃你长得丑呀?” 我笑着,他叹了一口气,将我扶起拽到怀中,紧紧的抱着。我贪婪的享受着二人相处的时光,却不知他的担忧为何。 “夫人,我被封了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上战场,不能时刻看护你,你这般的不懂得照顾自己,让我如何放心的下。若我不幸一朝战死……” “啪!” 我几乎是惯性的给了他一巴掌,而后讪讪的落下手,轻轻抚摸那道痕迹。 “夫人,你动不动就打我的习惯,能改改么?还真挺疼的。” “夫君,你不会死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以后不许你再说战死的话,多不吉利。咱们从前虽然总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可如今你封官了,和之前不一样了。”我用额头抵着他的,喃喃道,“你还没陪我看细水长流、日月星辰,还没教会我写漂亮的毛笔字,你还欠我好多未完成的事,所以,你的命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我就敢将你挫骨扬灰。” “生当同寝,死当同穴,为夫为了你一定好好珍重,同样,为了我,也请夫人多忍耐、再仔细、万当珍爱自己。” 微风带着青草的味道划过鼻尖,我与冷沧执着手,轻柔触碰的双唇变成深深的亲吻,倾诉着无尽的爱意。 45、太子来访 回到睿王府的我一如往昔过着平淡的日子,偶尔和柴坤的斗嘴算是一种起伏,虽然与冷沧的府邸相隔并不远,但由于柴坤最近忙着施展拳脚并没有时间带着我去串门,而我害怕太子会看穿我与冷沧的事从而为难他也不曾独自前往,毕竟太子辅政,有太多的机会去惩治一个小小的先锋官。 拎着水壶百无聊赖的为柴坤那些名贵的花草浇水,整日要么闷在房间里,要么围着院子乱转,这种悠闲的日子让我这个习惯了奔波的人感到无趣,偶尔我也会怀念刀尖舔血的日子,虽然危险却总是生机勃勃,这也正应验了我曾经所怕的,若有朝一日没了太子的下施命令我会觉得活着仿若行尸走肉。 书房内,老管家与柴坤低声的汇报着我这几日的情况,细致到每个时辰。柴坤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微微眯着眼睛,像极了盯着猎物的猎豹。 “她这么乖巧?竟然开始看书了?”柴坤听完汇报,笑了笑,“看来她真是无聊的紧,这样,改天你带她去集市买几套衣裳、做几套花钿,再去看看庙会什么的,对了,女人不是都喜欢去进香吗?你再带她去雷音寺看看。” “王爷,您这般对她优待,怕是传到太子耳朵里会对您不利吧。”老管家担忧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满是谨慎,“你刚归京不久,该巩固的根基还未十足稳定,若季凉歌并未说实话,还在以咱们没有察觉到的方式给东宫传消息?”</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页 抬眼,看着老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柴坤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去信任季凉歌,但是老管家的话也不无道理,季凉歌终究是太子的人,太子对她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虽然她愿意为了冷沧倒戈,但也不能说明她不会继续为太子做事。 “王爷?” “你说的对,季凉歌确实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咱们还得防着。”柴坤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老管家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劳烦杨叔您多多费心了,但是千万不要让她有所察觉,季凉歌是个十足的小心眼,她若是发现咱们怀疑她,怕是会跟我没完没了。” “王爷可是还忘不了儿时的事?我曾听逆贼孙儒说,在日山城您见了她主动搭讪,还多次为她涉险。” “哎,可能这就是命吧。我忘不了,忘不了她那楚楚可怜的泪眼,忘不了她为了我豁出命去跟那群小痞子拼命的样子。”柴坤凄苦一笑,随即摆了摆手,“罢了,不提那些事了,杨叔,你知道吗,对她,我真是狠不下心。她是我的软肋啊,太子怕是也查到那年的事,才将她派到我身边来。” “据说季凉歌小时候摔坏了脑袋,忘了很多事,既然她已经忘了,如今也和冷沧情投意合,王爷你又何必苦了自己。”老管家心疼道。 “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吧,我能伤别人的心,我的心自然也要有人来伤。”柴坤低下头,看着卷轴上那个手里捧着一个破碗的小女孩,那正是被母亲弄丢半年后的季凉歌,她的神情倔强,眼中虽然含着泪水,却拼命的吸着鼻子不让其掉落。 “王爷,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背叛,你可会亲手杀了她?” 柴坤看着老管家一张一合的嘴,蹙起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盯着卷轴良久不曾言语,半晌,他缓缓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我不会杀了她,可能会将她单独软禁,我宁可她活着恨我,也不愿意每年只有中元节才能阴阳相隔的用几张黄纸来了表思念。” “贵妃看中了陈将军的女儿,已经跟您说过好几次了,您……”老管家不得不提醒着,顿了顿,见他不语便继续道,“陈将军手握五万禁军,又在军中有极高的地位,贵妃看中的这位,虽然不是嫡女,但也是陈将军唯一的女儿,您若能娶了她,便是得到了大半个军队的支持。” “这件事不急,本王……” “王爷,太子的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看方向是要到王府来。”杜戈快步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打断了柴坤的话,“您快准备准备吧。” “他来做什么?”老管家皱着眉,“王爷,怕是来者不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人是鬼出去会会就知道了。”柴坤快速的卷起画卷塞进画缸,理了理发髻,扬起下颚,白靴还未踏出门槛,转头对杜戈道,“让季凉歌去擦假山,立刻就去,若是她耽搁不动,就绑了她带到我面前。” “这……” 杜戈是在吴川之战中得到柴坤赏识而带回府中的,他虽亲眼目睹了主子对的季凉歌的惩罚却看不懂其中的因由,他一直以为主子是讨厌季凉歌的,才会如此百般刁难。 “凉歌姐,那个……”挠挠了头,杜戈犹豫着,“王爷要你端着盆去擦假山,立刻就去。” “若我不去呢?”我看着这个实诚的只比我小一岁的杜戈吞吞吐吐,便继续道,“若我不去他要你做什么?” “若凉歌姐你不去,就让我绑了你去见他。”杜戈为我抱不平道,“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为何处处针对你,你明明那般的好,他却……算了不说了,我杜戈就是没本事,若是有本事,定会护着姐姐你的。” “傻小子,姐姐没事的,你有这份心姐姐很开心。” 我拍拍他的的肩膀,走到外面端起铜盆,笑着朝假山的方向而去。虽然我在王府中日子过的悠闲,但在府中下人们的眼里我是王爷的眼中钉,本以为被安排在王爷的卧榻旁边是要麻雀变凤凰,没想到只是为了更方面的使唤和监视。所以,在王府内,除了杜戈和管家,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们看到我嗤之以鼻的样子像是躲着瘟疫。这也正是我想要的,若所有人都知道王爷对我优待,怕是太子就要对我下杀手了。 看着硕大的假山,我挽起袖子,一点点的擦着,就在满头大汗之际,忽而看到了太子的身影,我瞬间就明白了柴坤的用意,假山是路过主院的必经之路,只要我和太子不瞎就一定能看到彼此,他是在保护我。 “六弟,你可真是爱干净,连王府的假山都要专门擦洗。”太子看着我,冷冷一笑,“这假山多久擦一次?” “太子殿下过誉了,小弟本不是什么洁好之人,但家中各处总要有人规制,她,季凉歌本王看见她就烦,所以平日里就干些粗活,混混伙房什么的。”柴坤谈起我尽是嫌弃,“太子你不知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有心之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 远远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太子面色的强颜欢笑,我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找我的麻烦。 46、惩罚 夏日晴朗的黄昏,天空中总是布着或火红或橘黄的彩霞,我蹲坐在假山中疼的一副腰骨再也直不起来,虽然明知太子还未走,但我几次眩晕险些跌进湖中,那酸疼的腰身终于挺不住了。 视线重的彩霞忽然被一个身影遮挡,我还没来及的看清他的脸就被拖拽出去,铜盆翻滚脏水洒了满地,我剧烈起伏着胸口,脚跟还未站稳,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双手撑着草地,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是柴坤嫌恶的模样。 “我让你擦假山,你却偷懒打盹?”柴坤揪起我的头发,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继续道,“你平日里也是这般的懒散吗?” “王爷息怒,奴才只是有点儿累的站不起腰了,才休息一下,并非您说的懒散。”我虚弱的为自己辩解。 “还敢顶嘴?罢了,太子殿下您看一个丫头都敢骑在我头上了,我这平日里真是太过仁慈。”说着,柴坤推开我,吩咐道,“杜戈,将她拽到柴房反省,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柴翊并不是个爱看戏得人,他的心思深沉的也不是柴坤简单几语就能猜得透、抚得平的,他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徘徊,寻找着破绽,当他认定我是真的虚弱而并非假装之时,心里又泛起又一个疑问,她为何会如这般虚弱,病了?还是? 众目睽睽之下,杜戈拽着我来到柴房,他不敢耽搁,锁好门便默默的离开。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那间熟悉的小屋,只是周围满是老态龙钟的老者,他们的身上满是中药的味道。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柴坤见我睁开眼,褪下帕子摸了摸我的头,“不烧了,终于不烧了,季凉歌你真是吓死本王了。” “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本王不过是做场戏给太子看,你却真的病了。”柴坤笑了笑,“郎中们在配药,你好生休息,本王先出去一下。” 看着他几乎逃一样的背影,我知道柴坤没有对我说实话,他有事瞒着我,若我真的只是简单的生病为何他会冒着被太子发现的风险找来这么多郎中?我决定自己寻找真相,只是这些郎中的嘴十分严,半个字也不肯说给我听。 连着饮了几个月的苦药,我的病症虽说有些缓解却还是会觉得疲累,而柴坤自从我醒过来非但很少主动来找我,就连我去找他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 这日,他和孙北去冷沧的府邸讨论关于西南边陲□□的事,我便倚在床边翻看着他让管家杨叔带给我的故事册子。 “凉歌姐姐,一个自称是君澜公主的人来了。” 杜戈跟我汇报着,我还没想好否出去侍候,君澜公主的身影便闯进了屋子,她嫌弃的抽出手帕盐掩着鼻尖,见了我之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那个丫头,见了本公主竟然不行礼,来啊,给我拖出去打十板子。” “公主,你怎么能随便打人!”杜戈愤愤道,“蛮不讲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本公主,拖下去杖责二十!” 君澜公主高傲的看着我,那眼神我曾见到过,是妒忌、是铲除异己的欢愉,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太子的脸,神情与之一模一样。是啊,我怎么忘了,君澜公主的生母正是中宫皇后,她与柴翊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自然是串通一气的。 被打的时候我没有哼声,虽然皮开肉绽疼的撕心裂肺,但我就是不想被她看笑话,而我越是倔强越是让她恼怒,她不许我和杜戈回去休息,而是要在烈日下跪着,稍有倾斜,她的随从对着我们的脊背就是一棍子。 “丫头,你不服气是吧?今天我就治到你俯首称臣!本公主还不信了,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君澜冷冷一笑,“就算骨头再硬,命又能有多硬。” “你在睿王爷的府邸惩治他的丫鬟和随从,就不怕他回来找你算账吗?”我粗鲁的擦拭嘴角的血迹,斜眼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满是不屑。 “左右不过两个奴才,六哥能对我怎么样?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中宫皇后的嫡女,谁敢对我不满!”君澜冷哼一声,“跪好了,跪不好本公主就打死你!” 临近晌午的日头越来越毒,我按住要反抗的杜戈示意他不要给王爷找麻烦,便安安静静跪着。不知跪到了什么时候,意识渐渐模糊的我惊讶的看着君澜公主将木棒塞进我的手里并好似被打了一样扑倒在地上。 当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冷沧、孙北和柴坤都惊讶的看着我,尤其是柴坤,他越过我冲了过去抱住君澜,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他甚至不听我解释,回首就是一巴掌。 “王爷,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我们……” “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拦住杜戈,深深的叩首,“要杀要剐,任凭王爷处置。” “冷将军,这个女人打我。” 君澜看到冷沧泪眼婆娑的索要疼爱,冷沧无奈只能蹲下身将她抱进怀中,他看着我殷弘的衣衫,双手攥成了拳头,将她塞回柴坤的怀里。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我看着他摇摇头,便一把将他推开,并作出一副被他推搡之态。 “冷将军,你怎么也好赖不分!”杜戈起身扶着我,愤怒道,“事情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是她,是这个公主自己打的自己!” “休要胡言!诬赖公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柴坤狠狠道,“给我滚下去领二十板子去!” “王爷!”杜戈坚持着。 “滚下去!” “凉歌姐,咱们走。” “她留下!”君澜适时道,“二十板子是给你的惩罚,她打了本公主岂是二十板子就能抵过的。”说着,她拧起眉头嘤嘤哭起来,“六哥,人家好疼啊,真的好疼。” “你想怎么惩罚她?” 柴坤的声音冷了几度,君澜以为六哥是为自己受欺负而生气,并没有多想,便将想法脱口而出。 “杀了她以儆效尤!” 47、各自惆怅 空气静谧且凝重,君澜见柴坤没有要下令的意思,便又哭闹起来并嚷着要到御前去告状。我看着冷沧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生怕他会做出自毁前途的事,便摇晃着身子跪下,深深叩首。 “奴才感恩王爷多日的照料,虽然奴才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妥,但总归不想让王爷为难。”我抬起头,继续道,“今日的事因由为何、谁人之过,已然不重要,既然王爷菩萨心肠不忍惩处,那奴才就自行了断算是报答王爷的不忍之恩。” 说着,我便以最快的速度跳进池塘里,我断断续续的听到孙北慷慨直言的声音、柴坤安抚君澜的声音,却直到失去了意识也不曾再听到冷沧那熟悉的声音。 几月之内历经两次生死,我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却又一次在那间小屋中醒了过来,入目的是冷沧哭的红肿的双眼,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忍不住的泪水洒落而下。 我曾拿着郎中的药方到药房去问,他们告诉我这是怀孕初期保胎的药。很明显,我要做母亲了,可如今,我的孩子没了,那个与我同呼吸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夫人,都是我不好,是我无能,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咱们的孩子。”冷沧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咱们走,再也不回来了,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家族仇怨,我都不要了、不报了。” 翻过身,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疼的好似有人用一把钝刀来来回回的剌,很多话在喉咙处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我们对望着,流着泪,却不言语。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说服君澜公主放过我的,但显然交易的筹码不会很轻。 “喝口水吧,你已经昏迷四天了,养好身体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冷沧端过一碗水,轻轻吹嘘递到我的嘴边,我转过头,拒绝着。虽然他也难过,但他不会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此刻的我恨不得就此随着那个消失的孩子一同去了。 “你这样不吃不喝是不行的……” “醒了?” 大步而来的柴坤打断了冷沧的话,局促的看着我,一张嘴喏喏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我转过脸来看着远远立在门外的孙北和杜戈,目光空洞。 “季凉歌,这件事是本王欠你的,我已经查清楚了,是太子搞鬼,他利用君澜对冷沧的爱慕之情,借她的手来惩治你,只是他不知道你已经……已经有了身孕。”柴坤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表情,只是我的面如死灰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我安静的听着他的话,轻轻的喘着气,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主动闭气想着就此憋死也不算个糟糕的归宿。 “你小产的事没瞒住,君澜亲眼看到了,我为了保护你和冷沧,便只能说孩子是我的,相比太子针对你们两个,还是让他针对我和你比较好,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冷沧受苦,所以就禀明了父皇,封你做了侍妾,为了让君澜消火不再找你麻烦,冷沧只能答应和她接触试试,你放心,我能保证冷沧绝对没有喜欢君澜的意思,他是被逼的,完全是为了保全你。” 我看着冷沧挣扎的眼神,明白了在我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事,我成了睿王府的第一位侍妾,而君澜公主也如愿的与冷沧升温感情,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太子不但让冷沧以此恨着柴坤,还将自己的亲妹妹安插在他身边。至于他对我的怀疑,怕是只会加大不会减少,于他,将我视同一颗叛棋般,利用是最安全不过的。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凉,我就在门口,有事你叫一声就好。” 转过身去,面着冷冰冰的墙,耳畔是房门关合的吱呀,我蜷起身子,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掏出枕头下绣工粗糙的小肚兜,将它贴在心口,仿佛我孩子还在。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一声哀嚎响彻院内,冷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虽是仰起头,终是落了下来。 “小凉,是我负了你。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此刻,书房里正在写手书的柴坤,执起毛笔狠狠的在文书上画了个叉。 “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望您能以大局为重。” 孙北弓着身,将那张纸抽出,撕碎攥在掌中,重新捡起滑落地上的毛笔,沾好墨汁,递过去。柴坤盯着那支笔,犹豫了一下,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执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 两日后的傍晚,冷沧扶着我坐起,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郁郁寡欢,否则一切的一切便都白白付出了,我的孩子也会白白的死。 “夫君,愿君心似我心,斗转星辰石不移。”我饮下第一口水,沙哑着嗓子,“我会为你守身如玉,也盼你心中一直有我。” “夫人,咱们走吧,远离着纷扰的是非之地,我不想再看着你受苦了。”冷沧的手虽然在喂我饮水,眼睛却噬满泪水。 “看你的傻样,冷郎,你已经为此付出了十六年,我不忍看你半途而废。”轻轻擦拭他的泪水,我看着他,继续道,“咱们的孩子不会白白而去的,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能做到最后的那一步,从未变过。” “五年,你再给我五年,夫人,五年之内我一定解决所有事,然后带你走。” “好,我信你,一直都深信不疑。” 无尽的情愫在无声的泪水中蔓延,冷沧的怀抱一如往昔般温暖,我知道,从此以后这个怀抱中会有另一个女人的味道,纵使冷沧再不愿意,逢场作戏也要演出恩爱和欢愉。 当所有人都在为睿王爷的侍妾小产之事议论纷纷之时,东宫传来了对我的嘉奖,柴翊表示,我为了取得柴坤的信任不惜抛弃清白之身,是暗羽的典范,但我知道,他虽然这般说,却不代表真的这样想。 我身子康健些的时候,柴坤将王府最好的院落紫薇阁赏给我居住,并亲自为之改了名字,叫月凉阁。我害怕君澜会与小禾产生冲突,便将她要了过来一同居住,柴坤分给我丫鬟小厮各四人,布匹、花钿、翡翠镯子、珍珠、东珠、金银首饰若干,我看着进进出出的物品,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按照朝庭律令,王爷纳侍妾是无须任何仪典的,但为了显示对我的疼爱,柴坤硬是在王府摆了十几桌酒宴,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看到冷沧在宴席中闷闷饮酒的模样,心很疼。 不出几日,柴坤再次上表,要求皇帝改封我为王妃,但皇帝没有答应,他软磨硬泡、以生命威胁终是将我侍妾的头衔改为侧妃,但封尚之仪典日迟迟没有定下来,所以我虽有侧妃之名,却没有入宗谱之实。 “为何这般?若是因为孩子,你大可不必,我不怪你。” 我不解的问。 “不是因为孩子。是为了你日后的安全。京畿重地,身份是护身符。你有了身份,太子和君澜才不能联手随意惩治你,若你只是个小小侍妾,不论太子是否信任你,单单一个君澜,你的好日子怕也是到头了。”柴坤自顾自的斟酒饮下,偶尔仰起头看着明朗的月亮,神色落寞,“凉歌,等到时机成熟,我就放你和冷沧团聚,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冷沧不分心的为我做事,不是为了你。而你要做的,就是尽好一个侧妃的本分,当然,本王无需你为我生儿育女,只要你为我打理好王府,理好与各府女眷的联系就好。” 48、前夕 月夜深邃,乌云逼月,灯火通明的睿王府,十分静谧。 柴坤呆呆的望着侧妃的院落,执着杯盏,凄苦一笑,仰头将边塞的烈酒倒入口中。有些模糊的视线中,满园繁华却又那般的空荡荡。 “王爷,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老管家杨叔走过来,犹豫着,却终是没有夺下柴坤的酒杯,视线里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娇子从恬静散淡到被逼迫玩弄权术,对于那份有违本性的痛苦,除了叹息便还是叹息。 “杨叔,你说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冷沧不过是我安插在暗羽的一个暗桩,怎么季凉歌就爱他爱的死心塌地连命都可以豁出去?那日她跳湖你也看到了,纵身一跃,真是干净利落。”摇摇头,柴坤垂下眼睑,盯着手中杯盏,良久,又道,“她忘了我,我却牢牢的记着她,她在暗羽的一点一滴我都了熟于心,这恐怕就是帝王家儿女的宿命吧,要么权力、要么死亡,儿女情长总是看得到、摸不着、又得不到。杨叔,若真的有轮回转世,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烈酒情长的过一辈子,哪怕漂泊一生总好过金丝牢笼的骨肉相残。” 杨叔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端起石桌上的酒壶为柴坤斟满酒。酒杯中的酒水摇曳着细小的波纹,好似如今的朝局,看似平稳却暗潮翻涌。 “王爷,你醉了。” “我没有,没有醉。杨叔,只是我觉得好冷,浑身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坤儿好冷……” 柴坤将头埋在杨叔的胸前,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压抑着哭泣的声音,身体却不住的颤抖,杨叔心疼的抱住他,布满皱纹的眼眶通红,却硬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 此刻的我,困倦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太子见柴坤如此为我大操大办喜宴却一句话也没有传来,这让我十分的不安。依照他的性子,不可能十足的信任于我,怕是要有一场暴风雨来袭。他会如何对付我呢?是下毒、刺杀还是干脆抓回暗羽做个活死人?想到这,我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折磨人的手段多到我不敢想象。忽然,我脑海里浮现出君澜公主的面容,猛地坐起身来。 “难道太子是要对付冷沧?冷沧暴露了?” 匆忙穿好衣衫,我连发髻都来不及梳理,穿上鞋就朝着主院的方向跑去,我甚至没有想过这个时辰柴坤是否已经安睡。 “季凉歌,你这么晚不就寝跑出来做什么?身子还没好不知道吗?”柴坤深深吸了口气,快速擦干了眼泪,远远见了我便快步走了过来,“你看你,连个披风都没穿,双手冰凉的紧,有什么着急的事让你这般。”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我来不及反应与他暧昧的姿势,任他牵着我的手,急切道,“距你办完喜宴已经几日,这几日太子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怕是要有大动作了,我怀疑他的目标十有八九会是冷沧,不然他不会任由君澜公主那般作为,柴坤,咱们得想办法,是不是?” “还以为你关心我来着,结果……罢了,小王早该猜到,能让你如此的人除了冷沧再无旁人。”柴坤嘟囔了一句,而后轻咳几声,“冷沧现在是君澜公主中意的人,太子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比起冷沧,我更觉得他会对付你,由此来牵制我。” “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柴坤的捏紧我的手,微微一笑,“别误会,如果我不表现出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父皇是不会将你提为侧妃的,而若你只是一个小小侍妾,太子又怎么会在你身上增加砝码?”见我有些疑惑,他继续道,“简单来说就是,从今以后你必须与我一体而行,或者共赴鸿蒙。” “如果他的箭靶是我,倒还好。毕竟他没有我叛逃的证据。” “他有冷沧的?” “没有,我只是害怕。”抽出自己的手,我淡淡道,“太子的心是石头做的,捂不暖,他从来不会全然信任谁,包括他的母亲亦未在他心中有丝毫优待。他能放任君澜公主和冷沧,必是将公主当成了他在冷沧身边的眼睛。” “你大可宽心,冷沧能在东宫眼皮子底下藏身十五载,岂是一个君澜能看透的。”柴坤看我的眼神有些深意,继续道,“怕是连你我,都不曾真正看透过他。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起风了,我送你回去。” 裹了裹身上柴坤的褂子,忽然我觉得,自己好似不曾看透过任何一个人,冷沧也好,柴坤也罢,他们都是那般的神秘,像星星,虽然璀璨却又那般的遥远。 “柴坤,你可有中意的女子?”打破沉寂的氛围,我笑道,“若有,我替你去说媒可好?” “你是想落个贤内助的美名?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对外,本王要为你树立一个妒妇的形象,这样本王才乐得清闲。”柴坤揉了揉我本就凌乱的头发,笑的畅快,“娶妻生子,实在过于麻烦,本王还是个稚子,承受不来,承受不来。” “我看是没人愿意嫁给你吧。”</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页 “那你可真是看轻了本王,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们挤破了脑袋都想成为睿王妃,虽然你现在是个侧妃吧,但也是很多闺房小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柴坤自顾自的点着头,一副醉态显待无余,“要不,你陪本王再喝杯酒如何?” “王爷已经醉了,难不成要醉到一塌糊涂才肯作罢?” 院门口掌灯的丫头推开门,恭顺的弓着身子,我看到小禾远远走来,转身轻推柴坤的肩膀。 “天色不早了,王爷请回吧。” “好,那明日本王来接你。” “接我?”我诧异道,“接我去哪?” “明日是中宫皇后的生辰,按律是要皇亲贵族聚到一起庆贺一番的。她虽非我生母,但位份在那里,我无论何时见了面也是要叫一句母后,所以,明日咱们不仅要去,还要毕恭毕敬的去。”柴坤转过身对我摆摆手,“不和你说了,明天见!” “姐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哪儿去了?”撇了一眼柴坤的背影,小禾挽住我的手臂,埋怨道,“你让我来找你说是有事相告,自己却跑出去与王爷喝酒,害我一顿好找。” “没有喝酒,只是突然有些事要与王爷商议。” “有什么事非要更深露重去说,你穿着王爷的褂子,就说明你跑出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穿外罩。”小禾牵起我的手,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双手这般冰凉,姐姐,你何时才会学着照顾自己?”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拧了拧她的鼻子,我笑着示意梓欣一起进屋,“小禾莫要生气,来,进屋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梓欣也一起进来。” 小禾的出现给我带来丝丝慰藉,但想到明日要进宫与太子、各位王爷公主正面相对,我还是觉得紧张。平日里他们是我监视的对象,如今成了白日中的面谈者,如此跨度,对于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有些大了。 第二日一早,柴坤便推开了房门将我从被窝里拎起,一堆丫鬟婆子围在我身边叨叨个没完。 “王爷,才三更天。”我哀怨道。 “今日是你第一次面见父皇、母妃、皇后还有众位皇亲,可不能丢了我睿王府的颜面,得好生打扮。”柴坤环着双臂,满脸柔情,“昨夜是本王拉着你诉了太久的衷肠,耽误爱妃就寝了,本王定当好好疼惜你以作补偿。” 明知道他在作戏,但如此柔蜜的话还是让我觉得很难适应。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都艳羡的看着我,有了柴坤刚刚一番话,她们对我表现得更加尊重。 “梓欣,前些日子我从翡翠阁定制的那套花钿呢?”柴坤道,“还有用云南进贡的彩云锦做的衣裳都拿出来,让侧妃挑选一套喜欢的。” “你何时给我做衣裳和首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诧异的看着铜镜中的柴坤,我转过身来,却不料画眉的丫头直接将云罗黛画到鬓边。 “梳妆的时候不要乱动,你看,画歪了吧。” 柴坤挥手示意画眉的丫头退下,自行走上前来,执起一方干净的帕子,轻柔的将画歪的眉黛擦拭干净,而后从嬷嬷手中接过云罗黛,轻柔的对比着右边的眉,细细描画。 不知道为何,柴坤认真为我画眉的模样,让我觉得心跳加速,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摆放,只能在身前用力的互握交叠。 49、入宫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我终于在柴坤满意的笑容中解脱,但是第一次穿着如此正式的袍子着实不太习惯。 “爱妃,今日这身彩锦罗衫很衬你的气质,你的眼光真不错。不过,现在你尚是侧妃,入宫的衣衫可随意穿着,若日后你诞下王儿,成为正妃,就只能穿正式的宫装了。”柴坤温柔的牵起我的手,“不过我的凉歌,不论穿什么都是最美的。走吧,咱们进宫。” “嗯。” 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我走在他的身侧,朝霞映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是如此的熟悉,却说不上曾经于哪里见过。摇摇头,兴许是昨晚紧张的半宿没睡好,才会胡思乱想。 跟在我身边作为随侍丫头的是梓欣,作为睿王府的家养丫鬟,她十分乖巧机灵,尤其通过这几日观察下来,我发现她对柴坤忠心耿耿,对待小禾也十分和善,如此便是自己人。 “梓欣,王爷给贵妃和皇后分别准备的贺礼都检查了吗?” “侧妃放心,都检查好了,一切妥当。” 点点头,抬眼间柴坤伸出手来,我有些错愕,但碍于作戏还是轻轻搭上,莞尔一笑,落坐马车中,我连忙抽出自己的手。 在众人眼中,我是睿王爷不惜冲撞父亲也要宠爱的女人,所以,每每有外人的场合我们都要做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但只有二人之时,我还是谨慎的保持着距离。 “宫中的礼数你都是知晓的吧?”柴坤并未介怀我的举动,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在东宫做过半年的明侍,有这回事吧?” “几年前,我曾给太子妃做了半年的贴身侍女。王爷放心,宫中礼数我很熟悉,对皇后娘娘也很熟悉。”见他错愕,我微微一笑,“太子还曾命我监视皇后娘娘长达两年的时间。” “我这个二哥还真是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任,连自己的亲娘都怀疑。”柴坤咂咂嘴,“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够可以的。” “太子与皇后的嫌隙并非一日生成,而且,据说曾经的太子不是如今这副模样。”我下意识的为其辩解,“自从已故大殿下和三殿下的事之后他才性情大变,据说三殿下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小王问你,在你眼里东宫太子柴翊是个什么样的人?” 柴坤换了个话题,他这一问倒是将我问住了,与太子相识的十余年里,我见过他的平静、狠厉、愤怒,却从未见过他的欢喜,他的笑容总是带着厚厚的保护壳、露着浓重的疏离,同时,他从不对任何人展露内心,哪怕是太子妃,我也从未见他流露过真性情。他将自己包裹的严实,整日活在面具的背后,或许那张面具已经在他整张皮肉印了剥不掉的伤疤。 摇摇头,我轻启朱唇,“我从未看透过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我觉得,若是从普通百姓角度来说,太子的很多政令过于严苛,似乎并不适合大周的长足发展,这也是我之所以愿意帮助你的原因。” “你不怕我也是个像夏桀、商纣那般的暴君?” “你不是那种人。” “如此笃定?” “嗯。”看着他,我继续道,“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更谈不上看透本性,但冷沧信你,所以我也信你。” “你不想知道冷沧为何如此笃信于我?”柴坤问。 “不想。” “为何?” “如果信任需要理由,便不是真正的信任。我对冷沧的信任,从来都是无条件的。” “若冷沧的判断出了问题呢?” “那我就陪着他一起错下去。” “愚忠!季凉歌你真是无趣!” 柴坤的热情被我一句话浇灭,悻悻的将双手插在宽袖中,狠狠的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不满,之后便不再言语。 睿王府之于皇宫的距离虽并不远,但碍于京师的路巷纵横复杂,一个时辰后在我昏昏欲睡时柴坤终于拍醒了我。 “季凉歌,咱们到了,擦擦你的口水。” 我迷迷糊糊的擦了一下嘴角,余光中是柴坤的笑意,意识到上当了便不甘示弱的白了他一眼。 “平日里觉得挺近的脚程,怎么今日坐马车这么久。”我伸着懒腰嘟囔,“哎,要是能骑马,就会快很多。” “京畿重地禁止驰快马。而且,坐着马车走官路,当然比不过你夜色中横刀立马的快意,当然啦,这就是正大光明和歪门邪道的距离。”说着,柴坤拍了拍马儿的脊背,继续道,“你呀,多跟本王学着点,保准你满腹经纶。” “就你?真不是我怀疑,王爷您完完整整的读过几本书?”我昵了他一眼,手虚搭在他的掌心,见往来的宫人,挤出一抹笑来,“王爷肯教授诗书,臣妾自当好生学习,他日琴瑟和鸣,也算是闲谈趣事。” “来,爱妃,注意脚下的软凳。” 我见柴坤憋着笑,顺势挽起他的手臂,不着痕迹的狠狠拧了一下。他瞪大眼盯着我,却只得到了温柔讨巧的笑容。 皇宫与我而言并不陌生,我经常于黑夜中穿梭其中,它的繁华、明丽、龌龊、黑暗……均曾亲眼目睹甚至亲身领教。 “以为你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的手怎么抖得这般厉害?”柴坤收起笑意,拧着眉头,将我拉进怀里,“凉歌别怕,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只要有我在,小王断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我看着他的侧颜,那深邃的眼眸,不似往日轻浮,里面是少见的刚毅。我想,此时的柴坤或许才是真正叱咤政局的他,而与我在一起斗嘴的只是冰山一角。 穿梭在皇宫中,我看到亲贵们异样的眼神,那一刻,我只能高高的昂起头,紧紧的牵着柴坤的手,仿若,一切都是真的。 “凉歌,别怕,有我在。” 柴坤的话在耳畔回荡时,我远远看着太子信步而来的身影,心绪复杂。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是否信任冷沧与背叛太子必择其一,难道不能并存吗?太子的政令的确过于严厉,但柴坤就能保证荣登大宝后不实行苛政吗?我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见过太子、太子妃。”柴坤弯起嘴角,扶着我的肩膀,介绍道,“兄长还未见过我夫人吧,这是我夫人季凉歌。” “参见太子殿下。”我恭顺的施礼,侧身又道,“太子妃万福。” “睿王妃平身。” 太子妃徐毓瑾在太子的示意下,走上前扶起我,笑了笑,装出一副从未谋面的样子,温和道,“侧妃真是好生标志的人,怪不得睿王爷如此疼爱你,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凡响、让人眼前一亮。今日嫂嫂也没带什么,日后你来东宫,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就当嫂嫂给你的见面礼。”她拉着我的手,亲热拍抚,温柔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可要多多走动才是呀。” “承蒙太子妃抬爱,凉歌一定会多多走动,来陪您解闷。” 抬首间,余光中是柴翊毫不避讳的打量,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背叛主子引起的心虚还是对他固有的惧怕,我只觉得脊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的湿透。 “六弟从未对外谈及过侧妃的身份,不知睿王妃来自哪府?令尊是哪位?”柴翊话语中带着讽刺,“王妃别误会,你虽是六弟侧妃,却只是名义上的,没有大典便入不得宗谱。而且,现在怕是连父皇和贵妃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家住何处,府门之中尚有何人建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柴坤,继续道,“只听闻睿王妃出身平凡普通,却没想过是连睿王爷都不愿提起的地步。” “太子殿下想必是误会了!小王从未对侧妃的身份有所遮掩,只是如太子殿下所言,未及册封,说与不说并影响。再者说,我夫人虽出身并非王侯贵族,但也并非平凡普通,在小王心里,我夫人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人,无关身份地位。”柴坤握紧了我的手,继续道,“若太子殿下没有别的教诲,小王还要带着王妃去给母妃问安,就先行告辞了。” 临行前,我看到了柴翊眼中的笑意,那是阴狠的、充满算计的,他对着我点了点头,正巧被转过头的柴坤看到。 我以为柴坤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问我太子点头为的是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刻意收敛着些什么。 50、璟贵妃 柴坤的生母是当朝唯一的贵妃,位列众妃嫔之首,是与皇后比肩的副后,她的祖父曾是帝师,有着显赫的出身,芳名刘婉儿,封号璟,赐居延禧宫,是后宫中出了名的温柔贤德。 踏进延禧宫的一瞬,我想起曾经夜探璟贵妃寝殿时的听闻: “我怕若有朝一日坤儿知道真相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恭顺。” “娘娘对睿王爷有养育之恩,何惧?” “我儿的性情,我最清楚,若他真的知道了,怕是要闹出大事来才肯罢休,或许闹出大事也不会罢休。” 这是璟贵妃与亲信刘嬷嬷的对话,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会是什么样的真相使得宠惯六宫的副后惧怕儿子会与自己反目呢? “在想什么?”柴坤轻抚我杯风吹散的散发,亲昵道,“如此出神?嗯?” “没,没什么。”我有些尴尬的摇摇头,这件事我不曾说给柴翊,更不会说给柴坤,索性干巴巴的转移话题,“这个院子可真是好看,你看那荷花竟然是紫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柴坤的眉头蹙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摸摸我的头,“你若喜欢,以后王府的布置随你折腾,我出钱。” “不必不必,现在就很好,你的院子你做主,我哪好意思指指点点,你喜欢就好。” 跟在柴坤身后感叹着延禧宫的装饰,我没有看到他面上转瞬即逝的苦笑。更不知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所谓的,我与太子的眼神交流。 在柴坤看来,主仆的情愫是一种多年间培养的默契,所谓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所有也不过如此。只是他不明白,太子与她在谋划什么。 柴坤心里暗暗的想:季凉歌,我几乎是排除万难的在逼迫自己信任你,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的除了算计、闪躲便是散不开的浓雾。可见,你连冷沧都在欺骗,你骗他倒戈,骗他身世,甚至夺了他对我的忠诚。 “为什么看刚刚你的样子,好像没有入宗谱很开心一样?”柴坤不着痕迹的昵了我一样,“起码现在对你来说,只有头衔没有正式名分,不是一件好事,若日后还有人提起,你要么摆出侧妃的架子来,要么就要装出一副委屈模样。”见我不语,柴坤继续道,“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但如果就形势而言,我们不曾大婚,对你是否会有影响?”我问道,“毕竟,最近京中的风言风语我也多少听到了些,你放心绝对不是梓欣跟我说的,他们都应你的话半个字都不肯透漏给我。”我拽了拽他的宽袖,微微一笑,“他们是不是都在戳你的脊梁骨?” “有你这几句关心的话,小王也算没白疼你。”柴坤的长臂拦住我的肩头,“你放心,你的出身,我已经着手在操办,会给你找个好的父亲。” “编出来的父亲?” “对!但是,是天衣无缝的那种!” “可是,不会露馅吗?” “小王办事,自然要十拿九稳。好了,不说这个。等下进去,你乖乖的就好,母妃不是那种刁钻的婆婆,你大可放心。” “嗯。” 对视一眼,柴坤的坚定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当我们进门的时候,璟贵妃正在主位饮茶,见了儿子,她招了招手,露出温柔的笑容,那是慈母的模样。 “坤儿,母妃以为你会直接去宴会,快进来,让母妃看看我儿子瘦了没。”璟贵妃笑吟吟的摸着儿子的发髻,左右打量,“嗯,还好,壮实的很。” “母妃,儿子前日才来过,您弄得好似儿子几个月没来给您请安一样。”柴坤对着母亲努努嘴,转而拉着我走向前,亲昵的介绍,“母妃,这是我媳妇季凉歌,因受封之事一直搁浅不曾进宫,今天特意带给你看看,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美的很!” “给璟贵妃请安,璟贵妃万福。这是小妇带给您的礼物,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您别嫌弃。” 我跪着施礼,梓欣手捧着贺礼,却久久没有听到她让我们起来,便只能一直跪着。 “多大个人了,总是没个正形。”璟贵妃瞪了一眼儿子,良久,才在儿子的催促下冷冷的说了句起来吧。她上下打量着我,而后不咸不淡道,“侧妃的模样倒是标致,怪不得将王爷的魂儿都勾了去。” “母妃说笑,在儿子心里,您永远是心尖尖的位置,无人能及。”柴坤讨巧的坐到母亲身边,笑嘻嘻的为其捏捏肩膀,讨好道,“等儿子和凉歌生了孩子,你也是孩子心尖尖的奶奶。” “你呀!这张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宠溺的戳了一下柴坤的眉心,璟贵妃的神色忽然暗淡着,“说起孙儿,那腹中的孩子真是可惜了,据说已经能看出是个男孩,若她能足月诞下龙儿,陛下在考虑储君之时,一定会更加倾向与你,毕竟太子成婚多年也未曾有个一儿半女。你们这一辈,若谁先得子嗣,那便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说起这个,君澜那丫头真是又为东宫添了一张投名状!” “母妃莫要伤心,我和凉歌都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柴坤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至于君澜,她到底是太子的亲妹妹,与我亲近又岂能阻碍了他们的骨肉亲情。于她,我左右不过是个外人。”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听说那丫头看上了一个从四品武官?”璟贵妃示意我坐下,对宫人不悦道,“还不给侧妃倒杯茶水。” “不必了,奴婢……” “虽然你还没有入宗谱,但总归还有个睿王侧妃的头衔。本宫不论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出身,骨子里如何悲戚,一举一动都不能失了王爷的尊贵。”璟贵妃盯着我,半晌,继续道,“以后,记得称呼本宫母妃,请安的时候要自称儿媳或小妇。奴婢,不是你该对自己的称谓。” “还不赶快谢谢母妃。”柴坤容光焕发,讨好的吹嘘茶盏递给母亲,“母妃宽和大度,不亏是我的母妃。” “谢谢母妃抬爱,儿……儿媳日后定当不辱王爷的身份,好生孝敬您,尽心为王爷打点上下。” 抬起头的一瞬间,我感受到柴坤炙热的眼神,此刻的我除了能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什么都给不了。毕竟,着场戏中,我时刻警告自己不能入戏太深。 “对了,你可认得那个从四品武官?”璟贵妃接续刚刚的话题继续道,“听说叫个什么沧?” 51、宫宴(上) “叫冷沧。” “这个冷沧是个什么来历?家中有何背景?若他娶了君澜那丫头,对你可会有什么威胁?”璟贵妃拧起眉头来,拉住柴坤的手,叹道,“你的舅舅们多是文官,未曾真正的握有一兵一卒,而皇后的长兄手握二十万边军,这于你而言是夺嫡最大的不利。所以母妃才想你考虑娶陈将军的独女陈玉瑶为正妻,当然,你若不想侧妃委屈,两个平妻也不是问题。” “母妃,别说了,儿子……” 见儿子为难,璟贵妃也未再坚持,只是淡淡道,“你好生想想,这事,不急。” “多谢母妃体谅。”柴坤拉起我的手,紧紧的握住,“母妃有所不知,其实冷沧的从四品将军还是我举荐的,想必他日后即使娶了君澜,也会念及我的提携之情,至于君澜是否为太子笼络武将的棋子,现在还不好说,毕竟以冷沧现在的军阶,还太低。” “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你都要防着。太子那个人,性情阴晴不定,我猜这也是陛下虽然立了太子却迟迟不肯封他为储君的原因。你现在是朝中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的亲王,后宫之中,我又是与皇后并立的副后,咱们娘俩还是很有机会争一争的。”璟贵妃深深的看着儿子,“此次归京,你可别让母妃失望才是。” “儿子谨记母妃教诲。” 柴坤的声音洪亮,但我却在那眉眼中看出了落寞,是的,他曾醉言母亲关心朝局甚于关心他,或许,这就是帝王家的无可奈何,锦衣玉食却人情冰冷。想到这,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些许温暖。 两个时辰后,我盯着柴坤与贵妃的棋局,困得睁不开眼,却又不敢打哈气,十分难熬。 “母妃,承让承让,儿子又赢了您六个半子。”柴坤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注意到我的困倦,笑了笑,“母妃,宫宴快开始了,儿子先带着媳妇去泰平殿,您也去父皇那等着一起入宴吧。” “哎,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璟贵妃捻起一颗黑子丢进棋篓,“去吧,母妃也要再梳妆换服。” “那儿子先行告退。” “儿媳先行告退。” 跟在柴坤身后,逃一般的离开主殿,我用力的吸了几口气,然后畅快的打着哈气,满面笑容。 “可憋死我了,这两个时辰,我连喘气都不敢太重。”摇晃着酸痛的脖子,我委屈道,“这王妃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怎么,现在后悔了?”见我点头,柴坤笑道,“后悔也晚了,上了贼船还想下去,起码得问问贼同不同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页 “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甩着宽袖,走到前面,没有看到柴坤面上的苦笑。 晌午的日头很足,没走几步额头就渗出细汗来。从延禧宫到泰平殿的一路尽是宫人对我的行礼,虽然我知道那是看着柴坤的身份,但作为一个杀手出身的我,对他们的礼数仍旧觉得周身的不自在。 当泰平殿三个字映入眼帘时,柴坤不着痕迹的牵起我的手,走向龙椅右侧的首位,并贴心的为我拽着裙摆落坐。 “哟,六哥从来没见你对女人这般温柔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庶嫂?” 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子,他今年十六岁,母亲是已故的瑾妃,作为皇帝柴骏的第九子柴宗,他自小在舅舅陈隋将军身边长大,多半日子都在边关,最近是边关换防才能出现在宴会之上。 “九弟,你昨夜才进京,还未好好休息吧。”柴坤站起身来,与兄弟寒暄,“这次能待多久?” “半年吧。”柴宗对我施礼,而后打量左右,才细声道,“按例换防回京休整两月,本次的半年过久,怕是其中有什么端倪。” “可有蛛丝马迹?” “暂时还没有,只是舅舅要我小心一些。所以,今天我早早就进宫了,免得被人抓住小辫子又是一顿数落。”柴宗撇撇嘴,“宴会上人多口杂,小弟先回自己的位置了。六哥,庶嫂,改日小弟登门拜访。” 点点头,柴坤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宴会上往来落坐的尽是皇族宗室,欢声笑语、寒暄言辞不绝于耳。 我虽然是东宫暗羽中人,但对于朝中局势与诸位亲贵是十分了解的,比如坐在柴坤斜侧方的柴霖,皇七子、生母为柳嫔,虽然饱读诗书但从不受皇帝赏识,这与他软弱的性子有关,但更重要的是柳嫔的出身低贱,是皇帝酒后恩宠的一个宫女,没有家世背景,只是碍于生了皇子才位列嫔位。柴霖旁边的是君明公主,生母芪妃,虽然与君澜一样是君字辈公主,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她今年二十三岁,早已过了成婚的年龄,却迟迟未被指婚给任何一个男子,据东宫之言,君明的出路只能是替代君澜和亲,毕竟君澜娇贵,贵为皇后嫡女,而君明不过是庶出。 “等下不论谁说什么,你都不要言语,交给我来处理,知道吗?”柴坤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抬首间,柴翊已经携太子妃落坐,正与亲族寒暄。 “嗯。” 点点头,这样的鸿门宴,我见过多次,也陪同太子亲赴多次,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我为鱼肉,他人为刀俎。 “皇帝驾到、皇后驾到、璟贵妃到!” 随着宫人尖细的声音,众人离座跪在正中,高呼:参见皇上、皇后、璟贵妃,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璟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亲贵,平身。” 皇帝柴骏今年四十六岁,微微花白的胡须将其衬的更为精明干练,他的眼睛打量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他双手牵着两位妻妾的手,恩爱的落坐。 “今天是皇后寿诞,皇后勤俭,说是就免了这排场,但朕想着皇后贵为国母,其寿诞怎么能随便取消呢?”柴骏转过身握住皇后的手,温柔道,“皇后体恤朕,朕更要体恤皇后,所以今天的寿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诸位亲贵,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的话一出,满堂喝彩。未不显失礼,我的面上始终挂着笑容,习惯性的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神色,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子柴翊、皇帝柴骏。 52、宫宴(中) 不论多么隆重的宴会,一旦涉及了政治就变得无趣,推杯换盏间均是言语试探,唇枪舌战的硝烟尽在一字一词之中崭露无疑。 一曲歌舞毕,柴骏指了指我,不咸不淡道,“坤儿身旁的可是侧妃?” “回禀父皇,正是。”说着,柴坤拉住我的手,走到大殿正中,一起跪下。言语中带着骄傲,“启禀父皇、母后、母妃,此刻儿臣身边的正是侧妃季凉歌。” “季凉歌拜见皇上、皇后、璟贵妃。” 我恭顺的俯首,在柴骏的示意下才缓缓抬起头,眉目温和,面上挂着的是我反复练习的微笑。 “嗯,朕记下了,落坐吧。” “是,父皇。” 刚刚坐回位置,衣衫还未抚平,就听太子道,“六弟疼爱这位侧妃疼的紧,听说是从吴川归来就一直带在身边,可是我族之人?” “太子殿下莫要说笑,侧妃自然是大周之人。”柴坤仰起头,眉头微蹙,“太子殿下此言反而让臣弟有些摸不着头脑,您此番问询,是有何意?” “回禀父皇,吴川乃我大周与夏国交界之地,族群混杂,儿臣此番询问也是为六弟考虑,毕竟我大周并不提倡与异族通婚,尤其是夏族。” 柴翊的话说的很慢,视线却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只是他将话题引至此处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如此说来,臣弟要多谢太子殿下提点。”柴坤举杯,“来,臣弟今天借母后之喜酒,敬二哥一杯!” “侧妃也陪一杯吧,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你着想。” 柴翊说话间已经举起酒杯,二人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此刻我只能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将也饮尽杯中酒。这时,一个弓着身子的宫人走过来为我斟酒,却不偏不倚的将酒水倒在了我的袖子上,我还未来得及闪躲,她快速的掀起了我的宽袖,露出了手臂上的月牙烙。 空气中一声惊呼,我连忙放下宽袖,示意她赶快下去。 “父皇、六哥,如果君澜没看错,庶嫂手臂上的难道是夏国皇族的月牙烙?”君澜公主震惊的捂着嘴,惊道,“父皇,这联姻是何时的事?为何君澜不知?” 死一样的沉寂,我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我本想起身辩驳,却想起了柴坤的嘱托。抬眼间,只见柴坤已经恭恭敬敬的跪在大殿中央,额头低地,一副认罪姿态。 “坤儿,你这是何意?”柴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看了一眼柴坤,然后看着我,继续道,“难道侧妃不该一起给朕一个解释吗?” “父皇,此事本就与侧妃无关,她又如何给您解释?”柴坤挺直脊背,朗声道,“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吧。” “你将朕绕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起来回话。”柴骏微蹙眉头,举起的酒杯又放下,昵了一眼身旁的璟贵妃,又看了一眼台下的刘氏亲贵,淡淡道,“慢慢讲,想清楚了再讲。” “歌儿,来。” 我不知道柴坤要如何应对那月牙烙,只能顺着他的话一起演戏。我起身走到他身旁,任由他再次掀起我的宽袖。柴坤举起我的手臂,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而后对我微微一笑。 “回禀父皇,侧妃的烙印准确的说并不是月牙烙,而是个月牙形的烙印。诸位,虽然形状相似,但本质可是完全不同。” “有何不同?”柴骏问。 “父皇,月牙烙是夏国皇室彰显身份的象征,而月牙形的烙印则是儿臣年少时的莽撞行为所致。”柴坤环视众人,面上仍旧挂着笑容,“想必诸位都很好奇,年少莽撞是否为我胡乱编造,但这点父皇却能为我作证。” 柴骏很快就想到柴坤要说的是什么事,神色一变,却仍旧点了点头。柴坤侧过身面对着柴翊,拱手施礼。 “想必二哥还记得十五年前的旧事,那场……” “罢了,不要再说了。”柴骏突然粗暴的打断了柴坤的话,冷冷道,“朕看侧妃的月牙烙小巧干瘪,不似夏国的手掌大小,形状相似却不过是巧合罢了。” “可是父皇……” “君澜,你可是质疑朕的判断?” 这是君澜第一次被当众呵斥,她有些委屈的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都因为这件事吃了瘪,在场的其他人就更不会不识趣的探究到底,毕竟君心莫测。何况十年几前的旧事,除了柴坤自己,谁又敢轻易提及。 柴坤不着痕迹的昵了太子一眼,而后在皇帝的示意下,扶起我回到座位上,继续饮酒。 这一场小小的插曲最终以皇帝的愤怒收场,柴宗把玩着手中杯盏,视线在君澜与太子之间徘徊。此刻,是个明眼人都明白,君澜的举动为的是什么。 “父皇,儿臣换防归来,正赶此寿宴,儿臣敬您与母后一杯酒,祝父皇福泰安康,母后寿比南山。” 柴宗适时起身,打破了尴尬的僵局。众位亲贵借着他的酒,一齐恭祝皇帝与皇后,高声恭贺中,柴骏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只是谁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陛下,侧妃虽然不是夏国人,但总归应该有个出处,也好让钦天监选个时间进行典礼、入了宗谱不是?”太子的舅舅司马允捏着酒杯,随意道,“今日是家宴,小臣就不说些虚的了,侧妃已然有了头衔,若迟迟入不得宗谱,怕是世人少不了对睿王爷指指点点,长远考量,此事还是尽快的好。” 司马允的话,每一句听起来都事为我和柴坤考虑,但经不得深究,其背后的话想必也是太子的受意。 “今日为何都围着小王侧妃?难道诸位亲贵忘了今日宴会是为何?”柴坤笑意十足,站起身打趣道,“母后,儿臣请罪,儿臣的侧妃喧宾夺主了,儿臣自罚一杯,还请母后切莫扰了好心情。” 一直未曾言语的皇后颔首,举起酒杯,笑容满面,仿佛此刻的宴会真的是一副其乐融融之场景。 “坤儿说笑了,今天不过是借着本宫生辰这个由头,将大家聚在一起和乐一番,本无主次,又怎么会有喧宾夺主一说,坤儿言重了。”皇后饮尽杯中酒,话音一转,不露锋芒却将矛头重新指向我,“既然是家宴,坤儿何不好生介绍一下侧妃?难道是你还在怪君澜不小心冲撞,使得侧妃失了子嗣?” 53、宫宴(下) 诺大的泰平殿,众人屏气凝神的盯着柴坤,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只是没人敢起哄攀咬。毕竟君澜是中宫嫡女,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没有之一。 “说起子嗣,虽然可惜,但也未尝不是因祸得福。”柴坤面色一沉,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诸位不知,侧妃终日跟在我身侧,没名没份的却将我服侍的十分周到,若不是君澜闹了那么一场,我还真没勇气跟父皇请示将凉歌升为侧妃,所以君澜,六哥得谢谢你,是你让六哥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他眉目转淡,温情的看着我,宠溺的眼神仿若能滴出水来,继续道,“侧妃,小王今后会百倍、千倍的对你好,弥补你之前所受的委屈,可好?” 点点头,露出一副娇羞之色,我的眼中满是他的模样,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出冷沧的面容。那一刻,我想,哪怕这一生我都不能与冷沧在一起,但起码他的模样在记忆中还是清晰的。只是,若日日与柴坤在一起,怕是会耽误了他的正常生活,想到这里,不免心生愧疚,再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化不开的浓雾。 “好了,坤儿年轻体壮、侧妃也好生将养,子嗣一定还会有的。不过坤儿,在子嗣方面你可要赶紧开枝散叶呀。”柴骏笑了笑,继续道,“这件事就此作罢,侧妃受了委屈,失了孩子,是谁都不愿意见到场景,这样,此事因朕的女儿而起,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媳,朕谁也不能偏袒,本月西南新进贡的幻彩锦缎和东珠,就都赏给侧妃。” “陛下,是都赏吗?” 皇帝贴身太监李泰躬身却用众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问道。 “都给。”柴骏笑意更深,举起酒杯道,“来,诸位亲贵,咱们继续饮酒,敬这太平盛世。” “敬太平盛世。” 众人的喝彩声中,我余光感受到君澜的恨意,那是被人夺了彩头的愤怒,毕竟据我所知,西南进贡的幻彩锦缎多年来只赏中宫,他人无缘,今日却被当众赏了我,怕是此刻皇后也在心里记了我一笔。 晌午的宫宴结束后,柴坤与众人一一道别后,拉着我的手信步走出大殿,我们坐在马车中,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腹腔中。 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拥散的亲贵,柴宗对我挥挥手,潇洒的骑上一匹黑色的骏马,拍马而去,那背影的自在让我羡慕的紧。 “想骑马了?”柴坤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顺势将车帘放下,见我点头,笑了笑,“今晚带你去城郊遛马如何?你的马叫什么来着?” “乌骓!”我开心的应着。 “好,今夜就带着乌骓去遛弯,想必它也很想扬蹄肆意奔跑。” 视线中柴坤的嘴角上扬,眼中是我读不懂的畅快,难道是今天的宴会他胜了?是因为赏赐还是因为我的烙印?想起烙印,我倒是很想知道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皇帝如此害怕别人提起。 “柴坤,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我歪着头问,“问什么你提起十五年前,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变得……” “变得什么?” “恐惧?好像还不全是恐惧,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柴坤看着我一张一合得嘴,一副笑颜慢慢凝固,好看的眉头重新蹙起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十五年前的事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什么。倒是你,不想跟我解释解释你这个月牙烙么?”柴坤看着我,见我不语,缓缓道,“当初在吴川,我没有深究,本以为你会自己与我说,但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想说的意思,所以小王唐突的问一句,那月牙烙,是何意?” 车辙在石子路碾过的声音清晰入耳,马车内的空气凝固着冰冷,我对视着柴坤的目光,却半晌都没有说一个字。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我有个狠心的想要狼群咬死我的父亲?还是说,我就是传说中大夏族长公主 一直在寻找的女儿?不,绝对不可能全盘脱出,说到底,我对柴坤的信任还没到那种可以交付姓名的程度。 “如陛下所言,一个小巧干瘪的月牙行烙印,仅此而已。” 柴坤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弯了弯,又摸了摸我的头,算是败下阵来的回应。 “等你想说的时候,咱们再聊。” “好。” 对于这个话题,没有过多的交流,但两个人独处又过于尴尬,所以我索性主动寻找话题。 “对了,西南的幻彩锦缎,都给了我,岂不是意味着中宫无所得,皇帝还真不知道是为君澜道歉还是将我推到风口浪尖。”我叹息着,“你们皇室中人,一个心有十几个心眼,弄得我头都大了。” “父皇从来没有错的时候,所以你指望着他道歉?痴人说梦一样。至于你说的锦缎之事,我倒是觉得父皇可能就是随口一说,毕竟他想在亲贵面前故意抬高我的身价。而赏赐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侧妃。其中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柴坤双手交叠在脑后,顺势靠在后面的车壁上,不徐不急道,“今日在场四十多个亲贵,我母妃族人就占了六位,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不看僧面看佛面?” “对咯!”柴坤闭上眼,悠悠道,“你一个破庙的小和尚有什么面子,我这个破庙的主持有什么颜面?还不是大雄宝殿如来佛祖的佛光普照。” “懂得还不少。” 轻哼一声,我也闭上眼睛,思考着当下局势,只是想着想着就随着马车的摇晃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月凉阁的床上了,身上盖着的是薄薄的锦缎被子。起身推开窗子,月亮已经在正空散着清冷的光。 “梓欣,什么时辰了,王爷呢?” “侧妃醒了?”梓欣笑盈盈的端着茶盏走进来,细语道,“已经戌时了,王爷从宫中回来就一直在书房看书,吩咐奴婢等您睡醒了,先喝一盏温水,再去书房找他,他好带您去遛马。还说不论您何时醒来,他都等。” 54、乌骓 抓起茶盏,一口饮尽其中温水,连忙掀开被子走到梳妆台前,拿着簪子比划,却理不出个头绪来。梓欣见状连忙放下托盘走上前来,为我梳妆。 “王爷说,侧妃的胃不好,不论何时醒来都要喝上一杯温热的水才会舒服。奴婢就问,那这水是热一些好,还是温着就可以,您猜王爷怎么说?”梓欣看着镜中的我,手指灵巧的在发丝中穿梭。 “怎么说?” 语气虽温柔,但我心里想的却是:柴坤的嘴那么碎,能憋出什么好屁就怪了。 果不其然,梓欣道,“王爷说,侧妃粗犷惯了,水温太热怕是要烫的她直跳脚。刚开始奴婢还不理解,刚一见王妃饮茶的样子,才算是明白。” “其他女子怕是不会如我一般粗鲁吧?” 我想着君澜的举止,忽然笑容酸涩起来,或许只有她那样举止端庄、步态优雅生莲的女人才是这世间男人的意中人。 “粗鲁这种事谁又说的准,何况奴婢根本不觉得侧妃是粗鲁,像您这样大气豁达的女子现在可是不多见呢。”梓欣捻起一根玉簪比了比,最后插在一个简单的发髻上,“王爷说了,今日郊外驰马,您最好扮作男人模样,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喏,衣服都准备好了,是您喜欢的白色。” “王爷知道我喜欢白色?” 这话一脱口我就后悔了,在世人眼中我们两情相悦,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喜好。索性梓欣心性单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好像依稀听到过冷将军与王爷谈到过,不过记不准了。”她耸耸肩,面上堆起笑容,“来,奴婢侍候您更衣。”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着,我接过衣衫,一件件的套了进去。梓欣则在我穿好后,抚平衣衫的褶皱,将一条白玉色的缎带系到我的腰间,又在上面挂了一块墨绿色的玉佩。 “您这么一打扮还真是个能迷倒不少女子的翩翩少年郎呢。”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上美若天仙却也是清纯可人,不觉捏了捏脸颊,自恋了一回。 “对了,小禾呢?她不是还说要我回来陪她念书?” “已经睡下了。”梓欣扶着我,一边走一边道,“您回来的时候,小姐乐颠颠的就跑来了,但看您在王爷怀中睡着,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点点头,我想自己是有些忽略小禾了,日后要多多陪陪她才好。至于她的出身,我多方打探却一直没有打听到她说的那户季姓人家,暗理说,满门流放、充妓的罪名不该没有记载。可能是我自己没有查对门路,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主院的书房门口,梓欣叩响了门,杨叔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就从外面关严门离开了。 书房内,柴坤见我一来就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我走上前一看,竟然是《三字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爷如今年龄几何?还在研习《三字经》?” “你可别小看这启蒙读物《三字经》,其中的道理深奥的很。”柴坤合上书,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你还是男装打扮要养眼些。女装太温婉,不适合你。” “就知道你狗……”我意识到梓欣在,便立刻改口,“就知道王爷你独具慧眼,臣妾的衣衫得体主要是王爷的眼光好。” “那是。好了梓欣,你可以退下了,我与王妃要出去走走。” “不带侍卫?”梓欣不可思议道,“城郊不比府中,您还是带着侍卫比较好,不然多不安全呀。” “我带着杜戈就行了,人多了侧妃会不自在。你放心吧,去告诉你爹,他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是。” 梓欣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对于梓欣的身份我是知道的,她是管家杨叔的独女,自小生养在睿王府,是这王府终对柴坤最为忠心的女人,这也是我肯信任她的原因之一。 到马厩牵出乌骓,我看的出它的兴奋,轻抚它油亮的鬃毛,贴着它的脸颊轻轻的亲吻。是的,这个世上,除了冷沧,只有乌骓与红鹤从不曾背叛我,多少次生死炼狱都是它们带着我奔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页 “乌骓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那是自然,乌骓是我见过的与红鹤一样好的马。”我自豪着,转瞬却诧异的看着柴坤抚摸乌骓却没有被踢,奇怪的脱口道,“乌骓性子虽然温顺,却不许除了我之外的人抚摸,有时连冷沧都不行,为何让你摸?”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柴坤神秘一笑,而后牵着他的白凤走在前面,风中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却惊得我心乱如麻,“乌骓曾是我的战马。” 原来,乌骓就是梓欣口中那匹由柴坤亲自接生、从小养到大,作为最亲密伙伴活跃在战场上的战马,而它忽然有一天不见了,谁都不知道它的去向,竟然是送给了我。而我之所以换了坐骑,是因为之前的马儿红鹤为了带我逃离追杀,一路狂奔活活被累死。 “柴坤!”我牵着乌骓快步跑上前去,叫住他,问出心底的疑问,“为何?” 柴坤没有停住,而是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口中仍是那不咸不淡的话,“没什么,赏你了。” “乌骓是冷沧带给我的。所以你早就认识我,因为你方才说的是赏我了,而不是赏给冷沧。”我捕捉了他话语里的重点,追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你在宫宴上说十余年前,是十几年前?你十年余前到底在哪里,我……” “政治博弈中的话岂能信?小王在宫宴提起十余年前不过是为了替你解围,你这个傻丫头还当真了。” 打断我的话,转过身来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柴坤踏上马鞍,修长的腿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轻巧落在马鞍上,轻拽缰绳,缓缓而去。 “侧妃,咱们也跟上去吧。”杜戈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笑道,“王爷勒着缰绳,在等咱们呢。” 带着湿热得风拂在面上,我见问不出什么实质性内容,也只好骑上马,双腿轻夹着马腹,赶到柴坤身边,与他并行朝着郊外而去。视线中,他的容颜第一次变得如此陌生。 55、遇刺 晴朗的夜空,繁星闪烁空中煞是好看,聒噪的蝉和草丛中的蝈蝈一唱一和,像是一场美妙的乐曲,我静静的听着,竟感觉是如此美好。 其实,在暗羽从事暗杀多年,大周的京郊我十分熟悉,只是这一次出其没有带着血腥味和厮杀。 我勒紧缰绳,端坐在马鞍上,看着承载月亮倒影的护城河,上面微波荡漾闪着柔弱的寒光,盯着久了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我一个人置身在恬静之中、畅游在河水之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享受天然纯净之水的滋养,那般的舒爽。 微微闭上眼,伸展开双臂,倒在马背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弯起一个纯真的笑容。 “这种感觉可真好,无忧无虑的,好像已经和苍天大地融为一体,若此时燃上篝火,讲着星宿的故事该多么美好。”我感叹着。 柴坤看着这样的我,心里也十分欢喜,但他的欢喜是因为我的欢喜,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只是以为他也是单纯的喜欢这样恬淡的感觉。 “是啊,所以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拖家带口的郊游、夜游,就是因为感觉舒爽嘛,至于星宿故事,你若想听,小王可以给你讲讲,就当开堂授业了,不过你放心,小王不收你学费。”柴坤掉转马头,轻呵一声,马儿便轻扬马蹄来到我身边,他将我从马背上拉起,继续道,“马鞍凸起的地方硌着腰时间久了会受伤,来,咱们再向前走走,前面还有更好看的。” “京郊本姑娘又不是第一次来,前面有什么更好看的?”我轻哼一声,但还是驱马向前,跟在他身后,只是喋喋不休道,“这护城河一直延续,您要是沿着河走,怕是咱们就出京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喜欢,乌骓也可以畅快的跑上一场。” “季凉歌,你上辈子莫不是个哑巴?”马儿继续向前,柴坤却转过头对着我大声喊道,“不然你的话为什么那么多?像个聒噪的蝈蝈!” “柴坤!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来,你等我追上你,非要给你点儿厉害瞧瞧,驾!” “那就看你追不追的上我了,小王的马术可是好的很呐!” “看给你得意,当心一会儿摔下来疼的直叫娘!” 我一边追赶一边笑着应他的话,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追赶着,眼看着乌骓就要超越白凤,忽然耳边传来有人快速穿梭在草丛的声音,我立刻勒住缰绳,警惕的打量四周环境,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 “怎么了?”耳畔失了马蹄声,柴坤见我的模样,心头一紧,打马来到我身边,轻声道,“有刺客?” “不知道,只是来者脚步声很急,还有叮当的刀剑触碰刀鞘的声音。” 我昵了一眼身旁整装待命的杜戈,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有些紧张的抽出剑来,环视四周。就在他看向身后的时候,忽然从草丛中冲出一个黑衣人,他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眼看着就直插杜戈的脖颈。我连剑都来不及抽出来,直接用剑鞘挡住那凶狠的剑。 黑衣人的力道太大,我的手腕被震的发麻。但我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只能飞身下马,一边用刀鞘抵挡他的攻势,一边找机会将剑□□。 “来者何人!” 柴坤的呵斥声响彻四周,我顾不得回头,趁黑衣人变换招式的过程中连忙抽出剑来,挥动着反击。打斗之余,余光中是柴坤和杜戈都在被黑衣人围攻,我很想抽身去帮忙,但无奈面前的黑衣人招式太过狠辣,一招一式,我都抵挡的很吃力,根本无暇抽身。 包围着柴坤的黑衣人用的是一把分量极重的长刀,对于只会用剑的他来说毫无便宜可占,但索性柴坤招式灵活,几番周旋都没有让对方伤及分毫。 蝈蝈的叫声仍旧急促,却不再清幽。打斗的刀剑相碰迸溅出火花来,我趁势后退了一步,远远的观察黑衣人的身形和招式,脑子里飞速的闪过柴翊的脸,难道是宫宴上柴坤太出风头,他忍不住要下手了?如果是,那他是否也要一并将我除掉?这样想着,我忽然害怕起来,害怕他会因此对冷沧不利。想起冷沧,我一瞬的失神,就在这时,黑衣人的剑划破了我的手臂,强烈的疼痛将我拉回现实。 我眉眼中闪过狠辣,昵了一眼伤口,表情严肃起来,立刻弓着身子,脚步疾速向前,拼了命的要杀了他。 我这人有个怪癖,如果对方没有伤害到我,我一般不会全力以赴,若他伤了我,那我一定要十倍的讨回来才肯罢休。 那人见我认真了,身子一晃,片刻才又呈攻势与我厮杀。只是我越打越发现好像是在与镜子里的自己过招,他的招式我太熟悉了,因为那简直就是我的翻版。刀剑相抵之间,我盯着那人的眼睛,一个失神,忘了我们还在战斗,忘记用力,他的剑就直接劈到了我的胸口。我只能惯性的连连后退,回神后右脚狠狠的跺了一下保持住身体平衡,我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长长的刀伤,白色的衣衫已经被殷红。再次抬首间,满眼的不解,为什么他要杀我? “为什么?”我无法置信,又害怕柴坤听到,所以只能怯懦的问,“到底为什么?” 但黑衣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向前。他的长剑闪着的寒光仿佛已经将我的整颗心冰封,我紧闭双眼,却迟迟没有等到剑刃落在脖颈上的疼痛之感。转身却看到他已经逼近了柴坤,那把长剑眼看着就刺进柴坤的胸膛,耳畔是杜戈的嘶吼,那一瞬,我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季凉歌!” 视线中,柴坤的嘴在上下张合着,看形状是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瞥了一眼黑衣人痛苦的双眼,我微微一笑,却只能任由身子一点点的下沉,直到再也没有了意识。 56、生死一线(上) 天旋地转,这是我唯一的感觉,好似整个人都身处在一片白茫茫中,周遭尽是呼啸的寒风和倒地干瘪的枯树,我拼命的嘶喊却只有自己的回声;我拼命的奔跑身边的景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在这个无垠的白雪之中,我孤立无援,最后累极了,只能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嚎啕哭泣。 “季凉歌,季凉歌你挺住,我让你挺住!” 柴坤用力的抽打马儿,破了城内不许骑快马的禁令,一路狂奔的朝着睿王府而去,杜戈紧随其后,乌骓虽然没有被牵着,却死死的跟在白凤的屁股后面,一步都不退让。 “季凉歌,你别睡,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到家了就有郎中了,你别睡,听见没有,你别睡!”柴坤的声音哽咽着,“你别睡,要是睡了就醒不来了,求求你,别睡,别再离开我。”见我仍旧没有反应,他大吼道,“季凉歌,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本王一定将你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安生!听见没有,本王不许你死!” 远远看着睿王府的匾额,家丁看到是主子,自然的打开了大门,而白凤几乎跑的飞了起来,到了门口也没有停下来,一路踩踏着石板路直接奔进了主院。而后气喘吁吁的蹬着马蹄,乌骓则紧随其后,扬起脖颈高声哀鸣。 “王爷我来。” 率先下马的杜戈想要从柴坤怀中将我接过去,但柴坤没有理他,而是快速下马,抱着我一边跑一边喊,“快叫府医来,快!” “怎么了?侧妃这是怎么了?”梓欣听到响动带着小禾跑了出来,见柴坤抱着毫无反应的我,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又问了一句,“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姐姐怎么了?王爷,我姐姐怎么了?”小禾见我的模样,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泣不成声道,“她是受伤了,只是受伤了对不对?” “都先别问了,梓欣你赶紧去找府医。”木戈从后抱住拽着柴坤不肯放手的小禾,见梓欣没动,声音高了几度,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再晚,侧妃怕是就要不行了!” “不行了?”停止挣扎的小禾,木讷的转过头,盯着木戈,喃喃道,“什么叫不行了?姐姐那么厉害,怎么会不行了……” “小禾,你先别哭。” 木戈企图劝慰,但小禾却狠狠的推开他,粗鲁的擦拭脸上的泪水,而后拍了拍脸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姐姐不会有事的。”而后她继续道,“姐姐受伤了,我不能跟着乱了阵脚,我得冷静,我得冷静。”说着,小禾快步跑进寝殿,帮着柴坤一起扶我躺好。 “王爷,咱们都不要慌,我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冷静下来的小禾,安慰着柴坤,接过侍女端来的铜盆,将干净的帕子浸湿,努力的忍着泪水,轻柔的擦拭我脸上的血渍,只是还是有夺眶的泪水滴落在我毫无感觉的面上,一滴、一滴。 “府医来了,府医来了。” 梓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喘息不止的上了年纪的府医,他一见柴坤的神色,再瞥一眼躺在床上的我,心头一沉,想着怕是要出人命。顾不得休息与行礼,直接大步来到床前,牵起我的手腕诊脉,又仔细的检查了几处伤口,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样了?” 柴坤极力保持声音正常,可颤抖之音还是清晰入耳,府医想了想,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柴坤揪起府医的衣领,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人是有的救还是没得救你倒是说话啊!” “回禀王爷,侧妃身中三处利刃伤,手臂并不致命,胸口的伤虽然看着凶险但也无关生死,只是这腹部的伤口,实在太深,怕是已经伤及了五脏六腑,回天乏术啊。”府医咬着牙,无奈的道出实情。 柴坤一听,身体好像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揪着府医的手无力的下垂,双脚不听使唤的向后退,直到身子撞在书架上,几本书掉落,“砰砰”声后,整个卧室内,只是回荡着梓欣的哭泣声。 “你是放弃了吗?”小禾走上前去,盯着府医,吸了吸鼻子,“府医,你身为医者,难道都不努力一下就放弃了吗?我姐姐她还有呼吸,还活着呢!” “是啊,府医,就算是听天命,您也得先尽人事啊。”杜戈走上前来,递过药箱,弓着身子,祈求道,“求求您了,哪怕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先救啊。” 府医深深的看了一眼柴坤,而后默默的打开药箱,拿出金疮药来。 “小姐,你来帮老夫把侧妃的衣衫撕开。” “男女有别,要不要换一个女医,若姐姐醒来……” “这个时候,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柴坤道,“我来吧。” 柴坤抽泣着,踉跄着身子走到床边,杜戈守礼的带着屋内的奴才都走了出去,到门口守着随时待命。 柴坤小心翼翼的撕扯着粘连伤口的衣衫,布匹撕裂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反复在他的心口刺着,疼的他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好不容易将衣衫都褪下,府医拿着干净的棉布,轻轻的擦拭血迹,足足擦了十几块棉布,我的身子才见了原本的颜色,他盯着腹部的伤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叹道:竟然比想像中还要深。 “王爷,臣的金疮药只能止血,待会儿再开一副药,让侧妃先服着试试。”府医一边在伤口上撒金疮药,一边道,“这伤太深了,臣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柴坤抽泣着,忽然他想起冷沧曾说过叶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急着问小禾,“你可曾听季凉歌提过一个叫叶黎的人?” “叶哥哥?姐姐提过,我们还见过。”小禾经柴坤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叶黎,两个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叶哥哥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我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柴坤问。 “知道,姐姐曾与我说过。”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不然你还是修书一封?” “没有固定的信鸽,又怎么能确定信一定能到叶哥哥手中呢?还是我去稳妥,叶哥哥认得我。”小禾说着就要往外跑。 “若他不在家怎么办?”柴坤急道。 “那就找,反正我一定要救姐姐,哪怕豁出这条命。”小禾忽然笑了笑,“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姐姐救下的,为了姐姐,我什么都肯干!王爷,我这就连夜出发,你们千万别放弃,我很快就会回来。” “杜戈,带几个人跟着一起去!”柴坤担忧的叮嘱着。 “是。” 杜戈拱手,快步跟上了小禾的步子。漫漫黑夜,从睿王府的正门冲出了几匹快马,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宽巷,诉说着夜色中无尽的悲忧。 57、生死一线(中) 小禾与杜戈带人离开没多久,不肯坐以待毙的柴坤顾不得换一件干净的衣衫直接跑到皇宫中,在宫门口出示了令牌直奔正阳宫,在门口当夜的李泰一见他连忙迎了过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袍子上怎么都是血,伤在哪里?赶紧宣太医来给您瞧瞧。”说着,李泰唤来一个小太监,还未说话,就被柴坤打断了。 “李公公,小王未曾受伤,受伤的是侧妃,她为了救我,现在生死未卜,这次进宫是为了求父皇允许御医到王府为侧妃瞧病的,李公公,父皇还在睡吗?”见李泰点头,柴坤急道,“你能不能进去把他喊醒,你要是不敢冲撞龙颜,我去,我去叫他,侧妃为了救我真的伤的很严重,府医已经束手无策了,求求你了,李公公。” “王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李泰看了一眼东方的鱼肚白,狠了狠心,道,“睿王爷且等着,老奴这就是给您叫陛下。” “多谢李公公,李公公大恩大德,柴坤一定铭记于心。” 一刻时间在柴坤看来仿若过了几个春秋那般漫长,他在正阳宫门口跺着步子等皇帝醒来。刚见李泰的鞋踏出门槛,立刻迎了上去。 “李公公,父皇同意了吗?” “同意了,同意了,快,咱们这就去太医院。边走边说。”李泰一边走,一边继续道,“陛下听闻王爷遇刺很震惊,又听侧妃为救王爷现在生死未卜,感叹侧妃仁义,特令太医院院判张玉岭院判跟您去王府。” “就允许张院判一个?”柴坤没有停下脚步,有些心凉,“侧妃的伤很严重,真的很重。” “额……奴才说了,但陛下说,一个就够了。”李泰为难道,“您看……” “罢了,一个就一个吧,有一个算一个。” 柴坤此时已经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至极,但碍于父子君臣也只能默默先忍下。 “王爷说的是,眼下真是有一个算一个,但陛下也是心疼您的,这张院判可是御用的,从不外借给任何一间府邸,当初太子妃小产,陛下都没应允太子的奏请呢。”李泰见风使舵的说着讨巧的话。 今日正巧张院判当值,他听了李泰所传圣喻,毫不犹豫,拎起药箱就跟着柴坤一路快走,后来干脆拎起袍角跑了起来。 “王爷,奴才就不随您回府了,奴才会为侧妃祈福的。” “好,李公公快回吧,此番恩情,有朝一日柴坤必当相报!” 拱手,柴坤一刻不曾犹豫,张院判看到宫门口的睿王府马车,二话没说,直接爬了进去。 “驾!” 一声轻呵,柴坤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四更的街头没有太多人,马车跑的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张院判已经气喘吁吁的将我的手腕搭在了问诊包上,他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气息,一边认真的诊脉。诊过脉博后,他又小心翼翼的拆开伤口包扎的棉布,眉头拧成一个结。 “张院判,侧妃如何?”柴坤问道。 “回禀王爷,侧妃情况不容乐观,小臣就不遮掩了,咱们实话实说。”一向耿直的张院判见柴坤点了头才继续道,“侧妃最致命的伤在腹部,伤口极深,失血过多导致了昏迷,但最主要的是利刃擦伤了左侧肾脏,咱们都知道肾脏乃精气之源,虽然侧妃福泽深厚那利刃并未贯穿肾脏,但仅仅是擦伤也是很严重的。” “那你的意思到底是有的救还是没得救?”柴坤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给我个准话,如果你不行,我也好再找别人。” 张院判昵了柴坤一眼,抚了抚衣衫的褶皱,挺直了脊背,平视着这个唯一将他请出皇宫的王爷。 “不瞒王爷,小臣是军医世家,自己也是军医出身,在边关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才进的太医院,像侧妃这种情况在战场上见的多了,每十人能救活六人。不知这样的比例,小臣是否有幸能在您的在世华佗到来之前,试一试?” 听他这么说,柴坤像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贝,连忙拽着他重新回到床边,“张院判误会了,小王并非怀疑你的本事,事态急切,你莫要在意小王的语气。十活六的比例,虽然不是十足的把握,但眼下只能依仗张院判你了,侧妃就拜托你了,小王在此先行谢过。” “王爷先别谢,小臣在救治前可有话在先。” “快说,只要能救侧妃的命,你但说无妨。” “那小臣可就说了。”张院判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看了一眼毫无意识的我,缓缓道,“女人的身子本就比男人要弱一些,听闻王妃月前小产,如今又伤了肾脏,此番若痊愈,身子会更加虚弱,大不如从前。” “比如?”柴坤揪心的问,“会特别虚弱吗?” “在一段时间内会特别虚弱。比如不能再练武。”见柴坤有所警惕,张院判不咸不淡道,“侧妃的双手有老茧,这是很常见的一双常年习武的双手。” “你继续说。” “三五年内不能孕育子嗣。” “还有吗?” 对于柴坤来说,与我生育子嗣本就是不可能的,此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与我多过几年相守的日子,若是苍天怜爱能白头偕老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 “子嗣难道不是最大的问题吗?”张院判反问道。 “若张院判担忧的只是子嗣,那大可不必,赶紧救治吧。”柴坤拍拍他的肩膀,诚恳道,“只要侧妃活着,什么都不是问题。” 张院判深深的看了一眼柴坤,朝中众臣都深知陛下对子嗣的重视,但太子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皇子们中已经成婚的也都无出个一儿半女,所以若在皇子中谁先得了子嗣就一定能得到抬爱,怕是在立储问题上都会让陛下有所倾斜,但这位王爷竟然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怕是日后若真的夺嫡会败的很惨。 “好,这副金疮药就先敷着,短时间内反复换药不利于伤口止血,我写个药方您差人去太医院把药抓回来熬上。先抓三幅,看后续如何更换药材的比例。” 张院判的字龙飞凤舞,柴坤能看懂的没几个字,但出于目前只有他说能救治,只能选择信任,但他却没有差人到太医院抓药,而是到自己再幕后经营的药铺抓了药回来。 58、生死一线(下) 一向安静的睿王府乱成了一锅粥,主院灯火通明,声音不断,奴婢、奴才步履生风的穿梭在院落之间,不一会儿,浓浓的中药味道蔓延整个院子。 药煎好,梓欣顾不得烫,直接端着就要往外跑,还是另一个小丫鬟拦住她,硬是将药放到了托盘上。梓欣对她笑了笑,一刻未停的到了主院。 “王爷,药来了。”她喘着粗气,“快,奴婢来喂。” “不用,本王来。你将侧妃扶起来。”柴坤嘱咐道,“慢一点,别扯到伤口。”</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页 “王爷,小心烫。” “无碍。” 柴坤端起琉璃碗,吹嘘着热气,将勺子伸在我的嘴边,掰开嘴将药灌了进去。 “凉歌乖,这药虽然闻着就很苦,但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喝下去,小王保证,等你好了,给你买很多很多的蜜饯,好不好?” 柴坤的声音喑哑,却极尽温柔,但就当他低头舀第二勺的时候,刚才的药已经尽数顺着嘴边流了出来。 “王爷,药全洒出来了,侧妃一点儿都没咽下去。”梓欣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吃不进去药,如何治病呀。” 柴坤盯着我,又看了一眼药碗,示意梓欣将我放平躺好,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狠了狠心,将药一口灌进自己的嘴中,又在众人惊叹中俯下身来,以口渡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将那碗药渡进我的口中。 那双温热的唇对着冰凉的唇,柴坤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昏迷中的我,在那片白皑皑的世界中,忽然感觉到天上飘下了雪花,冰凉的落在脸上,我伸出手去抚摸,而后将其放在唇边轻舐,竟然是咸的。 缓慢的口渡后,柴坤留恋着那双冰凉的唇,辗转亲吻后,才面向墙壁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才缓缓转过头来。 梓欣看得出,王爷红肿的眼睛是刚刚哭过,那上下起伏的胸口是他在极力的平复情绪,而那一副颤抖的肩膀,显然是抽泣的已经不能自已。她的心很疼,作为从小在王府长大的她,早已将王爷当作自己的亲兄长一般,如今见他如此,下意识的走过去从后揽着他的肩靠近自己的怀中,轻声抚慰。 “不要紧,本王不要紧的。”柴坤又擦了下眼角,扯出一抹悲凉,“快去再煎一碗,刚才也洒了不少,药量不足不利于医病,本王守在这里,你且去吧。” 梓欣深深看了一眼柴坤不似宽广的身影,转身离去,她想,这世上怕是再没有一个女人能让王爷如此倾心相付了。就自己所知,躺在哪里生死未卜的侧妃,算上这一次,已经救了王爷四次之多,且每一次都是豁出命去倾力相助,如此善良侠义的女子,若自己是个男人也一定会爱的不能自拔。 柴坤守在我的床边,四天五夜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仍旧是那件凝着血液的衣衫,不论旁人如何相劝他都不肯离开半步且滴水未进,即便如此,他却一丝困倦也不觉得。 “叫冷沧回去吧,本王近日心绪烦累,没空见他。” 这是柴坤这几日第二次拒绝见冷沧,他不能让冷沧见到我这副不生不死的模样,这种痛苦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好,无需让他人一同将一颗心挖出放入油锅烹炸。那太残忍,尤其是对于冷沧,他最好的兄弟,怎么能舍得他如此。 冷,身体还是觉得很冷。雪花总是断断续续的落下,一如初次都是咸咸的味道。我的身体几乎一直在奔跑着寻找出路,忽然远远看到一个圆点大小的亮光,我咧嘴一笑,奋不顾身的跑过去。 “动了,张院判,侧妃的手指动了!”柴坤激动的叫着刚开始打盹的张院判,“快来看看,快来看看啊。” 张院判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快步跑到床前,拉起我的手腕,仔细捻点脉搏,良久,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趟鬼门关,王妃算是跑出来了,阎王爷肯放人了。”张院判捋着胡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待小臣再开一副药,继续喝。” “多谢张院判妙手回春,若是没有你,侧妃怕是就……就交代在这了。”柴坤激动的扯着我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哽咽道,“季凉歌,小王就说你命大,是猫儿转世,有九条命,你没事……真好,没事……” 是什么落在我的脸上?有些痒痒的,还有些凉?缓缓的睁开眼睛,扯着干裂的嘴唇,我想问,却只听到自己“啊……啊……”的呜咽声。 “歌儿,你醒了?醒了?”柴坤狼狈的擦了擦眼泪,极尽温柔的看着我有些呆滞的眼神,轻声问,“感觉怎么样?想吃什么?还是想喝点儿水?” 我用力的呜了几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来,再看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是在睿王府的主院卧榻上,才安下心来。我看着柴坤红肿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那脏的看不出本色的衣衫,心疼的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还有哪里疼吗?”他握住我的手,疼惜着,“是说不出话吗?” 摇摇头,又点点头。张院判写好药方后走过来,让我张开嘴看了看,又再次诊了诊脉。 “急火攻心,会暂时失声一段时间,不过不要紧,命保住了,声音可以慢慢恢复。”张院判微微蹙着眉头,“只是调理嗓子并非小臣长项,怕是还要等王爷口中那为叶大夫来了一起想想办法。” 叶黎?柴坤派人去找叶黎了?难怪我四下寻找都没见到小禾。我拉着柴坤的手,在上面写下小禾两个字,他心领神会的对我解释着。 “小禾去找叶黎了,你放心,我让杜戈带着人跟她一起的,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你且莫担心。” 点点头,我望向门外,却一直没有见到心中所想的那个身影,不觉心头一沉,柴坤看出了我的失望,心里难过起来,但他还是极力的安慰着我。 “冷沧来过了,但我不想让他担忧,就没让他进来,你放心,他的心里是有你的,而且一直都很重要,小王可以保证。” 我抿着嘴,点点头,却没有告诉他,我心里真正想见他的原因,我需要一个解释。虽然不论是什么解释我都会失望,但只要那个解释合理,哪怕我死也是没有怨言的,可如今什么都没有,我又该如何释怀。 59、叶黎进京 几日的憋闷让我觉得整个身子的每一块骨头都疼,若再不透透气就要发霉了, 柴坤拗不过我,只能抱着裹着厚厚的、不该属于夏日衣衫的我,到凉亭小坐,他指着那些娇艳却一直被我忽略的花朵,说着名字、讲着寓意与小调故事,虽然不能言语,我却听得津津有味。 几日后,小禾沧苍的面容闯进了视线,她一看到我虚弱的模样,直接跪到床前,将压抑多日的情绪一股脑地喷泻出来,嚎啕大哭,嘴里不住的叨叨着,“是我不好,是我回来晚了。” 她的哭号引着众人都落下泪来,我的身子虚弱到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气坐起来,柴坤将我扶起,我对小禾笑了笑,抚摸着她冰凉的手。 “你姐姐是说,你受苦了。这事不怪你,你切莫自责。”柴坤在一旁道,“还有,侧妃问你手怎么这样凉,要你赶快去洗个热水澡。” 我惊讶着柴坤竟然将我所想都表述出来,还未来得及对他表示赞扬,就看到叶黎黑着一张脸,像要杀人一样的气呼呼的冲到床边。 “季凉歌!” 他的声音满是怒气,我却感受到其中的关切,笑着对他伸出手来想要问候,却被他一把打开,只是他没想到我已经虚弱到顺着他的力道直接倒在了床上。 “你做什么!” 柴坤见我受欺负,连忙冲上去揪着叶黎的衣襟,大有要动粗的意思。我被梓欣扶起,连忙制止,碍于没办法发生只能急得“啊,啊”的叫。 这时,叶黎才发现,我竟然伤的如此重。他挣脱柴坤的桎梏,推了一把柴坤,再次来到床边,轻轻的抬起我的手腕,捻点诊脉。我看着他那副好看的眉头,一点一点的拧在一起,到最后也未曾分开。 “叶哥哥,怎么样?你的神色为何这般难看?是很严重吗?”小禾急道。 叶黎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的盯着我,那神色仿佛是在问我“值得吗?”我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只是看着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罢了。”似是安慰着自己,半晌叶黎才轻启朱唇,不徐不急道,“没有性命之忧就都不算严重。索性失声只是急火攻心,不是中毒,不难医治,身子孱弱也不难,好生调养就好,但季凉歌的身子自从那年一战后,一直是阴盛阳虚,虚不受补,所以进补要有独特方法,不能随意什么都吃。”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脸,最后似是妥协了,捏了捏我的脸颊,细声道,“你放心,你一日未愈,我就在京待一日。” 点点头,我感激的握住他的手。柴坤并不知道叶黎与我是有着多次救命之恩的朋友,只是见我们如此亲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能发作。 “梓欣,去把泓珞阁收拾出来给叶少爷居住。” “是,王爷。” 叶黎没有谢恩,也没有理会,此刻他还在我不会照顾自己又让自己受伤的气头上。他从药箱重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粉红色的药丸,我接过,二话没说就咽了下去。 “你给侧妃吃的什么?”柴坤为让自己的敌意不那么浓,极力压着声音,“叶少爷,敢问是补药吗?” “不是,是助于散热祛火的。” 叶黎的怒气只是针对我,所以平静下来,对柴坤的态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君子之姿。 “对了,王爷,请问之前为季凉歌诊治的郎中在哪里?我需要看一下他用的金疮药和药方。”叶黎道,“这样才好列明接下来的用药。” “之前是我给侧妃诊治的,叶少爷就问我吧。”张院判一直在旁边打量叶黎,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让他觉得亲切,他友好道,“来,咱们这边请。” 周围安静下来,小禾走上前来,泪眼朦胧的拉着我的手,也不说话,却死死的盯着,好似要将我印进骨子里一般。我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直到她扯出一抹笑来,只是伴随着笑容的,还有眼泪一并落下。 “姐姐,答应我以后别让自己再受伤了,你这样小禾看着好心疼。”小禾握住我的手,呜咽着,“你是小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小禾求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康健的活下去,行吗?” 她的话刺痛也温暖着我这颗冰凉的心,我重重的点着头,忍着痛,将她拉进怀中抱住。是啊,只要她肯心疼我,不肯害我,我又何须去介意是否曾在几年前有那样一门败落至此的季府呢?只要好生珍惜当下就好。 小禾的肩膀是抽泣的起伏,她不肯去休息,换了身衣衫便又匆匆来到床边守着。不一会儿,叶黎的身影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端着托盘的苏木,我一看托盘上的汤药碗,咧着嘴,一脸的不满。 “季凉歌,生病了就要吃药,你不愿意也没办,有能耐你别生病、别受伤啊。”叶黎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继续道,“赶紧的,趁热把药喝了,不然你还想这辈子都当个小哑巴吗?” 我一听哑巴,也哼了一声,转过身,拒绝喂药,端起药碗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但只是这样一个的动作,我的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深吸一口气,叶黎见我要吐,在我未将汤药吐出之际,眼疾手快捏住我的嗓子,良久,在我终于打了个嗝后,他顺道掰开我的嘴塞进了一块蜜饯。 小禾擦拭着我额上的细汗,我惊讶自己醒了几日却依旧如此虚弱,叶黎见我蹙眉,终于不再冷冰冰的说话。 “你呀,亏了命大,遇到了张院判,张院判又机缘巧合曾与我父亲学过半年医术,不然就你那日的伤势,怕是京里的郎中没一个敢救治的。”叶黎扶着我躺下继续道,“你呀你,挺大个丫头,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露出牙齿笑着,我任由他为我掖了掖被子,而后不知为何,竟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梦中,没有连日来在白茫茫天际中奔跑的疲累,而是安稳的睡了一夜。 60、复声 “还是叶少爷有办法,侧妃今夜睡得竟然如此安静。”张院判捋着胡子,赞叹道,“少爷的医术有师傅真传,真是苍生之福啊,想你十几岁就靠着秋凤名扬江湖之时,我还嘲笑你只会用毒,看来是我错了啊,错了。” “师兄大可不必总是唤我少爷,虽然你只与父亲学医半年,但也一直是叶黎的师兄。”叶黎看着沉睡中的我,问,“往日,她都在睡梦中挣扎吗?” “嗯,挣扎的厉害,有时按都按不住,你看那伤口,为何愈合的这般慢,就是她自己挣扎着扯裂的,有时一日之内都要反复几次。”张院判余光中见柴坤的身影,侧过身子,低声道,“王爷您来了。” “本王不放心,还是得来看看。” “王爷自王妃昏迷时日五六日未曾合眼,王妃苏醒后也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如此下去怕是身子会吃不消,何况,如今您应陛下征召入朝处理政务……” 伸出手制止了张院判的话,柴坤探着身子看我睡得很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他轻轻拍着叶黎的肩膀,而后拱手表示感谢。 接连几日,不知为何,叶黎的药越来越苦,我每次都在与他的斗智斗勇中败下阵来,捏着鼻子往下灌汤药水。 不过或许真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几日下来,我已经可以在梓欣和小禾的搀扶下慢慢下床在屋子里走动,虽然走不了太久衣衫就会被汗水浸湿,但总归是一日比一日见好。 “叶黎……”我艰难的发声,声音未落就见他端着药走了进来,我急道,“不……喝!” “不喝?敢不喝一针再扎哑你!从今日起,你不仅要乖乖喝药,还得配合我扎银针。”见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叶黎瞪着眼睛威胁道,“季凉歌不配合诊病,今日的蜜饯,省了!苏木,灌进去!” “别……苦。” 我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视线里包括在门口的柴坤都在抿着嘴笑,我不满的撅起嘴,端着汤药,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将苦的我恨不得直跳脚的汤药灌了下去。而后吃了好几个蜜饯才算将这条命缓了过来。 “柴……坤。” 当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了柴坤面上的笑容,与他强忍着眼泪微红的眼眶。 “怎么了?是不是叶黎欺负你,来,我帮你打他。” 说着柴坤轻轻拍了一下叶黎的后背,其实,我不知道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二人竟然感情升温的这般快,快到一致对付我。 我笑了笑,示意叶黎可以施针了。叶黎的针又准又稳,只是这次的穴道要比之前更疼一些。 “你这次伤了嗓子,我的针得扎得深一点,会比较疼,你忍一忍。” “嗯。” 小禾的脸随着我的表情一起,好似每一针都扎在她身上一般,疼的呲牙咧嘴一般,弄的我又觉得好笑又心疼。 “王爷,九王爷来了。” 杨叔躬身进来,身后跟着柴宗。柴宗见我,对兄长笑了笑,道了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少贫,你今日来为何事?” “没事啊,就是来看看庶嫂而已。”柴宗轻声对兄长道,“没有不方便吧。”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见兄长摇了摇头,柴宗阔步走到珠帘前,高声道,“给庶嫂问安,九弟柴宗听闻庶嫂重病渐愈,特来探望。” “进……进来。” “是。” 梓欣撩起帘子,柴宗与柴坤一前一后的进来,柴宗碍于礼数坐的比较远,柴坤则在叶黎施针后坐到床边,关切的握着我的手。 我有些尴尬的将手抽出,笑了笑,“不……便。” “哦,是本王疏忽,忘了侧妃胳膊上的伤。”柴坤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而后对叶黎道,“今日就扎这一次?” “就一次,太急了对病情反而不好。”叶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半个时辰后,我来拔针。” “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叶黎就大步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知这次是真的让他生气了,这么久了,还是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没人的时候还数落我。 安静的空气中,我看了一眼柴宗,他的脸有些黑,是连年戍守边关的原因,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是毫无欲求的澄澈。记忆中,对于柴宗,柴翊的评价是:赤子之心多年未变;透彻心扉只忠不谋。 “庶嫂,别怪小弟多嘴,你可能描述刺客的模样体态?” 说起刺客,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到冷沧,我有点担心他的安危。但我仍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刀,重,杀。”我慢慢道,“杀招。” “你庶嫂的意思是,刺客的招式尽是杀招,没有想放过我们的意思,他们的刀很重,不似咱们大周的轻便武器。”见我点头,柴坤继续道,“说起很重的武器,我想起了在吴川那场苦战,也是你庶嫂在重钝之下救了我,受了很重的伤,那伤现在还有很长的疤痕在。” “庶嫂仁义,九弟佩服。” 说着,柴宗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我对他点点头,推了一下柴坤,示意他赶紧将柴宗扶起来。 “都是一家人,九弟赶紧坐吧。” 梓欣端来热茶,柴宗接过却不急着饮,而是将其原封不动的放到一旁的案几上,继续缓缓而言。 “若六哥所言,那岂不是夏国人?我还以为是二哥的人,毕竟宫宴之上你非但抢了他的风头,父皇还当众呵斥了君澜并将西南进贡的幻彩锦缎都赏赐给了庶嫂,这对中宫、东宫而言都不是个好的兆头。”柴宗细腻的分析着,“不过,六哥切不可因兵器轻重就将轻言不是二哥的人,毕竟他的暗卫有多少人、都用什么兵器,咱们一概不知。” 柴坤在柴宗说话间,似是无意的瞥了我一眼,但我很快就捕捉到那抹眼神中的探寻。或许,他一直没有问,只是在等我坦白,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坦白,因为其中牵扯着冷沧,那个对我最重要的男人。哪怕他真的想要了我的命,我都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61、苦衷 叶黎的医术配合着张院判对外伤的经验,我的伤渐渐愈合,嗓子也慢慢恢复,可以慢慢的说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外伤长出的嫩肉很痒,我却不能抓,十分难熬,幸而叶黎有止痒的珍露可以缓解,不然我真的要成为大周第一个因痒死而被载入史册的妃嫔。 “姐姐,别挠,挠坏了要落疤的。”小禾拽住我偷偷挪到伤口处的手,叮嘱着,“姐姐身上的疤本就很多了,再留下这三个,怕是要与我一般了。” “没事的,会好的,有叶黎在,疤痕也会好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逆着光走来,而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一张嘴碎的主人叶黎。 “季凉歌,你若是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小爷我劝你还是早早去见阎王,别来烦我,免得我为了你东奔西跑的,跑折了腿、累弯了腰,最后还得给你烧纸钱,索性您就让我省省心,直接烧纸钱得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叶哥哥。”小禾一见叶黎,笑着让出床边的位置,讨巧道,“叶哥哥别与姐姐一般见识,她的脑袋里灌了浆糊。你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现在连小禾都站到你那边了,我孤立无援好可怜。” 我可怜巴巴的盯着叶黎,他却根本不理我,黑着脸把银针一根根排在穴道上。然后起身准备走。 “叶黎,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拽着他的手,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你天天黑着脸,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再说,我本来就受伤了,你还这么对我,这可是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不利于恢复的。” 我的话说的很慢,叶黎忍着耐心听完,然后转过身来,盯着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算是真正的败下阵来。 “你说,你若日后再不珍视自己,怎么办?” “我……那我就去找阎罗王报道,然后坐在十字路口等你给我烧纸钱咯。” “呸呸呸!死丫头!我看你诚心想气死我!” 说着,叶黎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脸,我拉着他的手,又怕晃动幅度太大让银针走位,只好笑嘻嘻的陪着笑脸。 “好了,不生气了,不过季凉歌,你可要记住你的话。不然……” “不然就算没死还有一口气,你也打死我。” 我接着他每次必说的话,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对于叶黎,我有很多办法去让他原谅我,毕竟他一直就是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丫头,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些你为何成为睿王侧妃的因由,只是你甘心就这样困在高墙之中吗?”叶黎扶开我的手,神色凝重,“如果冷沧五年之后不能带你走,或者不愿意带你走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那我就去一绝山找你,当个潜心学医的小丫头!”我脱口而出,“再说,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了。走一步算一步,我能活到五年后再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连忙改口,“我肯定能长命百岁,肯定能!” 叶黎没有反驳我,而是半晌才说,“我去见过冷沧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页 “他好吗?如何?为何从不来见我?” 一听冷沧的名字,我急切的问,因为月余来,一直未曾见过冷沧,柴坤也拒绝在我面前提起冷沧,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冷沧出事了。 “他还好,左腿有些瘸,我看过了,是棒击伤。受伤的日子应该在你受伤之后不久。”叶黎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继续道,“冷沧不让任何人告诉你他的事,但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免得你心里一直拧着一个结。” 叶黎示意小禾去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又让苏木守在珠帘前,如此,我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一件绝对不能让柴坤知道的事,有关刺杀的事。 “你的身上的伤,都是冷沧的剑所为,那晚他受太子之命,在暗羽大护法流云的监视下,要击伤柴坤,可是没想到你拼了命的护着柴坤。他本不想伤你,但你知道的流云的刀向来带毒,若他不主动请缨对战于你,你的对手就是流云,而任何人中了流云的毒,不死也要扒层皮。以你的伤势,再加了流云的毒,怕是华佗无力。”叶黎看着眼眶微红的我,没有安慰,只有冷冰冰的叙述事实,“之后,太子因冷沧办事不利,放出话去要他一条腿,但不知道君澜公主如何得知冷沧要被执行刑罚,她以死相逼的求情,才保住了冷沧的腿,而冷沧……他不得不答应与君澜公主订婚。不过你放心,订婚一事皇帝还没应允,而且就算订婚了,大婚也要很久才能举行。” “我不怪他,从未怪过他。只是他……他的腿是不是很疼?” 想起冷沧那日痛苦的眼神,我终于明白其中因由为何,原来他不得不以伤害我的姿态保护我,为了我,他宁可背叛柴坤,背叛自己,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仰起头,逼迫眼泪不流出来,但它们还是滑入鬓发之中,那一刻,什么都不再重要,冷沧要娶谁不重要,只要他能好好的、康健的活着,哪怕日后相见,只能远远道声“驸马爷”,与我而言,也是幸福。而对于君澜,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与太子合谋演的一场戏,若不是,那她嫁给冷沧,真的是不二人选,因为她能为了冷沧豁出命去。即便这一切都是一场戏,身为女人,我也知道,君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冷沧,因为一旦一个女人愿意用计谋嫁给一个男人,除了爱,便别无其他。 “叶黎,他的腿会好吗?以后还能上战场吗?”我呜咽着,“他是那么的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光复家族荣耀,若就此再无缘疆场,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季凉歌,你可真是个傻丫头,只顾着关心别人。”转过身来,走到床前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叹了一口气,叶黎道,“有我在,他当然不会自此挥离疆场,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救治他,让他还是你记忆中那个英俊潇洒、踏马阵前的冷沧。”见我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只是,君澜公主,你不介意吗?” 摇摇头,我吸了吸鼻子,“在入了暗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将是受制于人的,冷沧也是,所以我们很珍惜跟彼此在一起的时光,我们成过亲了,也经历过短暂的三口之家的幸福,虽然是在我小产之后才知道,但不重要,于我来说,已经圆满。接下来的,只是按照他的愿望成事,成事之后,若他已然为人夫、为人父,那我就一个人离开,去过我们曾经向往的生活。” 叶黎拍了拍我的肩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调转话题,道,“对了,冷沧说,太子在睿王府还有暗棋。若不是这次你们只有三人去京郊遛马的消息传出,他也不会怀疑还有暗桩。” 看着叶黎一张一合的嘴,我虽然心还沉浸在冷沧之事的难过,但脑子里还是飞速闪过睿王府的每一张脸,却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62、夏国使者 湿热的夏季在病床前悄然而过,初秋带着一丝凉意如期而来,睿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恬淡。 听闻我本次受伤,皇帝在追查刺客的过程中大赞我的仁义护夫,又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只是过了这么久,刺客之事仍旧没有查出眉目,兵部却匆匆抓了几个替罪羊在午门斩首示众,算是给睿王府一个交代。对于这样的结局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太子做事谨慎,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能将矛头指向东宫的线索,就算有,兵部乃是太子帐下的老臣,又岂会将东宫和盘托出。所以,一定是抓了几个倒霉蛋当替罪羊结案,一来对皇帝、对律法有交代,二来不会因皇帝骂其无能而有所闪失,三来也给了睿王府一个说法,一箭三雕的事,何乐不为呢。 我披着褂子站在拱桥上喂鱼,虽然叶黎日日都会带着冷沧的亲笔信给我,也会描述他的伤愈合的程度,但没有见到本人,我的心里仍旧担忧他的伤势。 视线中杨叔领着一个人快步的朝着书房走去,定睛一看,是许久没有出现在王府的孙北。柴坤的政局部署,我从来不过问,也不对朝局中除了冷沧之外的人之事感兴趣。 但这一次,孙北满面的愁容,不得不让我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事能让混迹在戏子中的他失去从容呢? “王爷,咱们的人在利州截获了一封夏国书信,您看看。” 书房门关得严实,杨叔自觉的守在门外,孙北才从怀中掏出一封拓版书信递过去。柴坤展开书信,面上毫无波澜的看不处情绪。 “王爷,您有何计策?”孙北轻声问道。 “不需要计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柴坤将书信紧紧捏住,可见心绪完全不似口中话语那般轻描淡写,孙北见状,也未多言语,而是站在一旁等着,看主子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半晌柴坤再次展开书信,从怀中吹亮火折子,孙北见状搬来一个铜盆,燃尽的纸灰缓慢飞舞,最后尽数落在了铜盆之中。 “此事东宫可得到消息?” “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咱们是在利州就截了书信,而后就快马加鞭送到了我家,东宫就是再快估计也要明日了。”孙北如实回答,而后又道,“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冷沧?毕竟夏国欲于月底派使臣入京一事,迟早会人尽皆知。” “他会知道的,东宫一定会告诉他。”转了转拇指的白玉扳指,柴坤微蹙眉头,“对于东宫来说,他现在还是一把最好的利刃,不像歌儿,几次三番的救我,早就触怒了柴翊的底线,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她灭口。比起冷沧,我现在很担心歌儿的身体,现在才初秋,她晚上已经要燃着炭盆才能睡熟,身子状况大不如前。虽然有叶黎一直在旁调理,但我知道,若想恢复如初,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她这次的伤,实在太重。就像十五年前一样,重的险些死去。” “王爷,侧妃大爱忠仁,是世间难见的女子,您珍惜她,小臣理解,但也不得不提醒您,切勿为了美人,丢了江山。”孙北躬身,声音不卑不亢,“从未与周国和谈过的夏国突然要派使团出使,其目的未知,于我们、于大周都不是件好事。尤其,咱们的探子曾报,东宫有意拉拢夏国。” “他拉拢的是老皇帝,如今新皇登基,认不认他这个盟友还两说。”柴坤负手而立,顺着窗户看向外面仍旧苍翠的树,“据说夏国新皇幼年开始就饱读诗书,精通夏、汉、蒙三语,性子也不似老皇帝暴戾,仰仗着比他更博学的母亲和护国长公主,施行了不少仁政,贵族们虽然对他的政策使绊阻碍,却因目前还未触及其根本利益,只是暗中进行,加之护国长公主的威仪和军权过于稳固,还没人敢明着反对。”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此番夏国来访,不过是新皇友好政策的一部分?”孙北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夏国人生性狡诈,咱们提防着总是没错。至于新皇会不会与东宫组成联盟,还得继续监视,不能懈怠。” “是!小臣领命!” “好了,你先回去吧。” 孙北离开后,柴坤又看了一眼铜盆中的燃成灰烬的书信,轻轻的叹了了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政局的河水,看似宽广富饶,实际趟入其中却是累的每时每刻都想逃离。 “杨叔,歌儿在做什么?” 推开门,柴坤走出来,凝望着月凉阁的方向,神色不由的温柔起来。 “梓欣说,侧妃在喂鱼,只是已经喂了一个时辰了,怕是有什么心事。”杨叔如实回答。 “已经一个时辰了?”好看的眉头蹙起,柴坤大步朝着月凉阁走去,边走边嘟囔着,“真是不像话了,今天的风这么大,她竟然一直在风中站着喂鱼,看我见了她怎么呵斥她!” 手中的馒头碎悉数扔到小池塘中,看着锦鲤们争抢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面上不由的挂起笑容。据说鱼儿的记忆很短,所以如果有来世,我真想做一条鱼,无忧无虑的,哪怕被人抓了吃了,也不过只疼那么一会儿。 “季凉歌!” 远远听着有人在叫我,回过头一看,竟是大步流星的柴坤,不由皱起眉头,他如此急切,莫不是冷沧出了什么事? “季凉歌!你……” 柴坤还未张嘴责备,见我又蹙起了眉头,那些难听的话都化成了绕指的温柔和疼惜,他在心里埋怨自己:好似自从进了王府,歌儿的眉头总是蹙着,自己竟然没有将她照顾好。 “王爷要说什么?”我拍了怕手中碎渣,故作镇静的歪着头道,“刚才看王爷着急的模样,是找我有事?” “没,没事,就是听说你在喂鱼来看看。”柴坤拉起我的手,明知故问,“怎么这么凉?你在这站多久了?” “也没多久,刚出来。”我抽出自己的手,走下拱桥,耳畔没有脚步声,便转身问,“王爷不是来找我说话的吗?我现在要回去了,你来不来?” 63、夜探 月凉阁的紫色睡莲因枯萎被拔掉了,此时院子里盛放的是金菊花和金桂,柴坤说这两种花的寓意好,便执意种下,我拗不过,只好任由他折腾。不过眼下,桂花初开,院子里已然飘满了桂花的香气。 进了内堂,见我半晌也没脱了外褂,柴坤则示意梓欣去生个火盆子。 “不用了,晚上生火盆子已经很好,眼下就算了。”我搓了搓手,“无碍的,叶黎说慢慢调理,会好的。” “凉歌,是本王对不住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你绝不对如此。” 我看着柴坤自责的模样,想着这恐怕是他第一次败给我,不由弯起嘴角笑了笑。 “不怪你,谁都不怪。”我端起热茶,吹嘘着,“王爷吃过午饭没?今天早朝之后皇上没有再留你话家常?” “开别提话家常了,连着话了半个月家常,他不烦我都烦。”柴坤嘬了一口茶,“反反复复就那几件事,说的我头都疼,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反感。” “为何?寻常父子间不应该都是这样吗?” 我示意梓欣将门关上,毕竟王府中还有东宫的暗桩,一根没有任何迹象的暗桩。但此事我未与柴坤提及,所以他单纯的以为是风吹进来我感觉到冷而已。 “皇家儿女,与自己的父亲,先是君臣,再是父子。我们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但却也是最脆弱的父子,还敌不过最牢固、最有利益可图的君臣。他反复与我谈到几位舅舅和表哥,不过就是试探我会不会借助外戚的力量。事到如今,还当我是三岁孩子,很傻很天真呢?那年死里逃生之后,我若还天真就真是傻。”柴坤看着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不说这个影响心情了。喏,这蜜饯是宫里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就跟母妃讨了一些给你尝尝。” 捻起一颗杏脯塞进嘴里,我不住的点头,而后又连着塞了好几个,才在柴坤的掠夺下住了嘴。 “蜜饯是给你吃的,但不是这么吃的,又没人跟你抢。”柴坤将蜜饯递给梓欣,嘱咐道,“梓欣,一定收好,每日给侧妃三五个即可,若是吃了胃疼,我拿你是问。” “是,奴婢听明白了,侧妃可以偷嘴,但吃坏了就赖我。”梓欣翻了个白眼,玩笑道,“我这命苦,摊上这么个护短的主子。侧妃,您可行行好,放梓欣一条生路吧,不然日后梓欣定要让王爷给问死。” “这丫头,自从跟了你,嘴巴越来越厉害。”柴坤笑着,“凉歌,是你□□的好啊。” “王爷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怎么一点儿夸的感觉都没听出来。” 一阵哄笑后,叶黎带着苏木走了进来,柴坤见他热情的招呼,梓欣那张白皙的脸颊在看到叶黎之后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王爷。”对柴坤行李后,叶黎对着朝卧室快走的我,喊道,“季凉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过来喝药,不然我就一针扎哑你,让你成个名副其实的小哑巴!” 不情不愿的转过身走回来,可怜兮兮的看着苏木,然后深吸一口气,大义凌然的仰起头将汤药灌了进去。 “哎,叶黎,你良心发现了,今天的药居然不苦!”我笑着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感谢叶少爷手下留情。” “少臭美,赶紧喝完药就去睡觉。” “领命!” 我美癫癫的走到内堂,躺到床上,主动拉上被子,闭好眼睛,不一会儿耳畔旁的声音就越来越淡,直至我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叶兄,歌儿她越来越怕冷,我觉得这并不是个好兆头。”柴坤关进内堂的门,轻声道,“这才初秋,她就得生火盆子晚上才睡的安生,是不是严重了?” “季凉歌的身体本就不好,我第一次从山崖下救了她就很不好,虽然她看起来很健康,但底子很差。”叶黎的思绪飘回第一次相见的场景,淡淡道,“慢慢调吧,对于她,急不得。” “那一切就有劳叶兄了。” “王爷客气。季凉歌像我妹妹一样,我不会见死不救的。”说着,叶黎见苏木撇嘴,生怕柴坤注意到,连忙道,“我们就先走了,明日再过来。” “王爷,我爹说,您的表哥刘尚书来了。”梓欣从门口走进来,轻声道。 目送叶黎离开后,柴坤嘱咐梓欣好生照料,就也急匆匆的回书房与表哥研究夏国来使和如何一步步扳倒东宫的大事。 睡梦中,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翻了个身,我以为是小禾,睁开眼却满眼欣喜。 “冷郎!你怎么样?腿怎么样?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我忙起身,拉着他上下的打量,又让他走了几步路,见没事,才放下心来。 “小凉。”冷沧轻柔的擦拭我喜极而泣的泪水,将我揽进怀中,不住的在耳畔道,“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我不该那般伤害你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应该骂我、打我,可你却还是那般的关心我,小凉,是我对不起你。” 冷沧的声音带着哽咽,我能做的除了更用力的抱着他,就只有亲吻他的脸颊,直到他拉开两人距离,捧起我的脸,深深的吻着。那久别的亲吻,和着的不知道是谁的眼泪,咸咸的,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青涩的回应着,却在他暴风雨一样的吻中深深沦陷。 额头抵在一起,我捧着他的脸颊,擦拭着上面的泪水,落下点点亲吻,我知道,那每一滴泪都是为了我,所以我的心感到温暖,比从前日夜相处更大的温暖。 “冷郎,小凉从来没怪过你,哪怕你要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最爱、最信任的人。”我亲昵着凑进他的怀中,“我这一生,只活两个字,冷沧。” “夫人!”冷沧抽泣着,“我与君澜公主可能年底就要订婚了。” “我知道,叶黎告诉我了。”我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来,“如果她是真的爱你,就让她替我照顾你吧,你多少年风雨里摸爬滚打,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你,虽然那个人不是我,但我依旧祝福你,因为我希望你好,希望你能活着。” “夫人!” “什么都不必说,我懂,我都懂。” 冷沧不再言语,只是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紧,紧到似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才肯罢休。我知道,他在矛盾,在自责,在痛苦。可这一刻的温存对我而言,已然可以回忆很久,因为他的心里是有我的,即便有个女人在日后要住进去,也抹不去我在其中的点滴痕迹。 64、下下签 时间一天天在指尖流淌,因为京中各路势力的耳目众多,除了柴坤带我去将军府,我与冷沧约定每十日在月凉阁见一次面,这对于我们来说,总比日日不得见要宽和的多。所以,我的心绪越来越舒朗,柴坤看破却未曾点破,叶黎则早早就心知肚明。 十月初的一早,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忽然一只信鸽落到肩头,惊得我连忙四下观察是否有人,确认没有人后,我才扯下信鸽脚上的信,小心翼翼的将其放飞。本以为是太子的密信,没想到展开来看,却是另一个让我不知所措的消息。 “明日巳时,卓悦酒楼见。刘振天。” 我盯着上面的名字,心头一颤,难道这次出使大周的使团,是刘振天带队?如果是,那岂不是吴川被夏国占领多年一事就露馅了吗? 快到晌午的时候,我用过午饭正在屋子里发愁,就见一双银白色的靴子跨过门框,我连忙站起身来。 “王爷,你下朝了?今天可是够晚的了。”接过他的官帽,我定了定神,“吃过没?我让小厨房给你留饭了。” “不吃了,在母妃那用了一点。”柴坤捏了捏我的脸,“这几天忙的很,就没来看你,不过你这面色红润,看来饮食、睡眠都还可以。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哎,一个夏国使团,弄得我好几天都没好好睡个觉了,真是折腾。” “不过是个使团,为何要如此劳心劳力呢?”我递过一杯热茶,“陛下很重视?还是东宫很重视?” “应该说,除了我都挺重视的,毕竟这是我们和夏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谈,说不定,还能签订和战协议什么的,保个两国边境泰平康乐三五年。”柴坤伸了个懒腰,忍不住的打着哈气,“未来得事,谁说的准了。” 我掏出帕子凑上去擦了擦他因为疲困的眼泪,当鼻尖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时,才意识到姿态的尴尬。连忙将帕子递给他,我则红着脸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柴坤看着我的背影,笑了笑,心头暖暖的,将帕子凑到鼻尖深深的嗅着,没舍得再擦拭,直接塞进了怀里。 “那个,本王累了,要回去睡个午觉,你也睡个吧。” “王爷!” “怎么,你要留我在这睡?”柴坤讨打的笑着,“可以,那个侧卧塌就行,本王不挑剔,地板都睡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睡的。” “现在想想,让你睡地板都抬举你了。”我咬牙切齿道,“就该让他们抓了你,砍了你算了。” “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柴坤见我瞪眼,连忙打趣道,“我们凉歌心地善良,怎么舍得眼睁睁看我被砍死呢,对吧。季凉歌菩萨心肠,简直就是菩萨转世嘛。” “不用你奉承。”不过说到菩萨,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理由,“王爷,明日我想带着小禾和梓欣去雷音寺进一柱香。” “你死里逃生,是该去。行,明天我再差几个侍卫陪着你一起。” “不必了,人多反而显眼,若被东宫盯了去就不好了。” “可是你们三个女人去,我不放心,不然你问问叶兄能不能陪你去?”柴坤沮丧道,“若明日休沐,我就陪你去了。” “好吧,我去求叶黎。” 笑了笑,我心里暗暗为自己的反应快而透着笑,但却没有注意到柴坤眼角那的那丝失望。 回到书房,柴坤立刻召来杨叔,对他道,“歌儿从不信神佛,却在夏国使团进京的档口提出要去雷音寺,怕是其中有什么事。” “王爷是怀疑,她还在为东宫做事?”杨叔低声道。 “不是,不管她为谁做事,她救我是事实,但她有事隐瞒也事实。”柴坤摩挲着下颚,摇摇头,“找个脚力好、轻功好、信得过的人跟着她,再叫梓欣机灵点,看看歌儿到底想出府见谁。” “是。敢问王爷,若季凉歌还是为东宫在做事,您会如何处置?”见柴坤没有言语,杨叔又道,“她多次救你,若只是求取您信任的戏码,那……” “不会的,歌儿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柴坤努力的说服自己,“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杨叔见他闪躲的模样,心知柴坤即使在此刻,也并非十足的信任于我。即便是信任,这种信任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第二日一早,我带着同样男装的小禾、梓欣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雷音寺。雷音寺作为京城里最大的寺庙,每日的香客都络绎不绝。我的身子虽然大好,但走路久了还是会喘。雷音寺的阶梯很高,据说是因为要考验求愿之人的诚心。我心里暗暗骂自己愚蠢,竟然选了这个地方来折磨自己。但视线中,小禾与梓欣都十分欣喜,我也就忍住了要回去的念头。 好不容易拜完菩萨,小禾非要求签,我拗不过她,只能任她去求,梓欣见状也要求一支,我则准备好了银两递给小师傅作为给菩萨的香油钱。 “施主,你也抽一支吧。” “我就算了吧。” “抽一支吧,不多要你香火钱的。” 我见小和尚坚持,就抽了一支。小和尚拿起我们三人的签,对着签文解释着,因为小禾与梓欣的都是上签,所以都很欢喜。等轮到我的时候,小和尚眉头皱了皱,有些犹豫。 “怎么了?是签文不好么?没关系的,不论是什么内容,你但说无妨。”我笑着握住小禾的手,宽着小和尚的心。 “来路明兮复不明,不明莫要与他真。坭墙倾跌还城土,纵然神扶也难行。”小和尚念了一遍,缓缓道,“施主,下下签。” “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呢?”梓欣一听签文就惊了,忙问,“是特别不好吗?” “字面的意思就不解释了,只是希望施主……” “罢了,不必说。”我笑着打断了小和尚的话,也是为他解围,因为他明显不知道应该如何解这支签,“小和尚,谢谢你。” 小和尚看着我们离开的背影,眉头拧着结,嘟囔道,“怎么会有人的命这么坎坷,这位施主曾经杀戮太重,如今怕是空有一副菩萨心肠、善行善心也解不了这一生的磨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65、卓悦酒楼 接近晌午,雷音寺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我与小禾、梓欣在人群中逆行着,难免有拥挤,小禾一直护在我身前,视线中她瘦弱的身体中似乎在那一刻有着无穷的力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页 “小禾,你饿不饿?”我牵住她的手,轻声问,“早上你就没吃多少,本来想着在寺里吃了斋饭,你又怕人多会碰撞于我,眼下是不是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 “姐……兄长一说还真是。”她摸着自己的独自,笑了笑,“兄长饿吗?梓欣哥哥你饿不饿?” “我早就饿了。”梓欣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高引来旁人关注,连忙压低声音,“我一早就起来了,到现在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那咱们找个馆子吃完再回去吧。整日吃王府的饭也有些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你们觉得如何?” “那自然是好!”小禾与梓欣异口同声道,而后相视一笑。 “梓欣,京里你熟,哪里有好吃的饭馆可以推荐?” 我看着梓欣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的模样,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算计。要问京城以菜品冠绝的,除了卓悦酒楼,别无二选。 “可想到?” “有是有,就是贵。”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里就更有底了。卓悦酒楼,又号称三好酒楼:菜好、酒好、价格好。这个价格好,是坊间戏称,并不是指便宜而是指价格高。一般平民百姓是无论如何也吃不起的。 “你且说就是了,银子都是王爷给,他财大气粗的,咱们三个又吃不垮。”我扬扬下颚,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再不吃顿好的犒劳犒劳你们,我不真成了周扒皮了。” “侧……少爷说笑了,就是卓悦酒楼。”梓欣笑容满面的与小禾击掌。 “我和小禾早就说好了,要狠狠让王爷放一次血,咱们好好吃一顿,没想到我们俩还没想到怎么提,您就提出来了,咱们真是太有默契了。” 见梓欣眉飞色舞,声音也充满喜悦,我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原来她们俩早就合计好要吃顿好的,只是让我主动提出来而已。不过正好,省的我动心思将话题引到卓悦酒楼,毕竟若是我主动要求去,以柴坤的心智,一定会从梓欣口中套出不少对我不利的言辞。 卓悦酒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进出往来的尽是达官显贵的有钱人,虽然价格很贵,但仍旧人声鼎沸。福贵人的思维有时候是普通百姓无法理解的,比如越是贵越要吃,哪怕桌子上的菜一口未动,也要点几个菜来坐一坐,似乎只有大把大把的往出洒银子才能证明自己财大气粗。 我们三个人走进门,小儿热情的迎了上来,殷勤的跟在我身旁,介绍着菜品。我环顾一楼未见刘振天身影,便直奔二楼,小二以为我要去雅间,便高呼一声“二楼雅间三位少爷!” 到了二楼,我一眼就看到三个坐在窗边的男子,其中一人就是刘振天,他们穿着大周的服饰,眉眼却是隐藏不掉的野性。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旁边的桌边,利落的甩着袍角落坐。 “客官,咱们不是雅间嘛?”小二尴尬的弓着身,“您看咱们……” “雅间太闷了,就这,这有窗户,透气。”我压着嗓子,“好了,把你们这拿手的小菜来个四荤四素,再来半斤招牌八月白。这是给你的赏钱。” 店小二见了银子,眼睛直放光,一把接住空中飞来的银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三位客官等着,这就来,这就来!” “兄长怎么知道这的招牌你是八月白?”小禾随口一问。 “进门的时候你们没看到?”见二人摇摇头,我笑道,“你们是只顾着想吃什么,柜台前那么大的牌子都没看到。” “还是兄长眼光独到。”小禾学着男人拱手,“小弟佩服佩服。” 卓悦酒楼的菜除非是食寒节当日,不然即便是素菜也没有冷食,所以上菜的速度很慢。小禾撑着下颚与梓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一会儿要不要买点儿小玩意,京城什么小玩意比较好。而我则在想如何甩开她们两个,单独与刘振天说说话,问一问他们这次出使的目的。 “兄长,我想如厕。”小禾眉头一皱,“兴许是水喝多了,这会儿急得不行。” “梓欣,你陪她去吧。别憋坏了。” “是,走吧小禾少爷,咱们快去快回。” 不知道小禾是不是故意在替我解围,但此刻我没有时间去探寻,见二人下楼,连忙坐到旁边那桌。刘振天,看着我,简单的施礼。 “长话短说,这次出使是你带队吗?来这干嘛?来了多少人?待多久?什么时候来的?我娘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鞭炮一般劈里啪啦问了好几个问题。刘振天露出少见的笑容,不似在吴川那般冷淡令人惧怕,我竟然发现他笑起来有那么一丝憨厚。 “郡主问了,我也长话短说。我们七日前进京,五日后从城门外正式入京拜会,一行一百五十人,官方说辞是一百二十人,实际是我带队,表里却是坐在我左手边这位司空乾带队,他是公主十六暗卫中唯一的明卫。”刘振天塞给我一封厚厚的信,“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详细内容都在上面,郡主看过之后一定要销毁,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被有心之人探听去了,反而对您和公主、王上都不利。” 左右打量,没见有人监视,我连忙背过身将信塞进怀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做回位置。小二已经将酒和两个小菜端上来,小禾与梓欣才慢吞吞的回来。我笑着指着菜,招呼她们赶紧过来吃。 “哇,色香味俱全,怪不得来这里吃饭的人那么多!” 小禾还未坐稳就拎起筷子,跃跃欲试,在得到我应允后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嘴里,烫的直用手扇风,我一边和梓欣笑一边递给她一杯水,小禾也不想直接灌了下去,而后长处一口气。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我感叹着小禾日渐开朗的性格终于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同时也想着自己这方年纪时所受的苦难,想到这,脑海里挤进一张模糊的脸,我却怎么也想不来那脸的具体模样。 “梓欣,多吃点儿肉,你看你好瘦。” 梓欣看着自己如小山一般高的碗,笑得不似在王府那般拘谨,“多谢侧妃……不对,是多谢少爷。” “你若不嫌弃,可以与小禾一样叫我兄长,或者姐姐。”我夹起一块青菜,放到盘子里却未着急吃,“当然,你是王爷的人,服侍我不过是暂时的,若他日……” “侧妃莫要胡说。” 梓欣放下筷子有些着急,想跪又见人多眼杂,急得直跺脚。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她倒了一杯。 “叶黎不许我喝酒,我只抿一点点,这酒当我谢你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我抿了一口,而后继续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所以,我也珍视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梓欣,谢谢你!” “不敢当不敢当。您这是折煞奴婢了。侍候您是我应该应分的事,您对王爷好,就是对我好,对王爷有恩就是对梓欣全家都有恩。您这句谢谢可是万万使不得。” 梓欣端着酒杯,进退维谷,而后豁出去了一般,紧紧闭上眼睛,仰起头,一饮而尽。 “赶紧吃口菜。” “哎?这酒非但不辣,还有点儿甜?”梓欣惊喜道。 “我也要尝一点,尝一点嘛。” 小禾端着杯子讨酒喝,我笑了笑,给她倒了一点点,小禾满意的喝着,发出与梓欣一样的惊叹。 “好了,都尝一尝即可,好好吃饭吧,吃完了咱们就打道回府。” 66、坦白 “叶兄,你今日在府中?”下朝回来的柴坤见叶黎正准备出门,眉头一拧,“你不该是跟着季凉歌去雷音寺烧香嘛?” 叶黎见柴坤的神色,根据对我多年来的了解,当下就确定是我有所隐瞒,为了逃避柴坤的监视才说要与自己一同前往。他很快就选择了与我站在同一阵营。 “那丫头跟我说了,但我需要去街上看看有没有鬼箭羽,我这次出门没有带这味药材,所以就没有陪她去。她软磨硬泡了好久,但你知道的,季凉歌的身子需要进补,也需要化瘀。”叶黎笑了笑,“不过,我觉得她虽然身子虚,但我相信她在朗朗乾坤的京师,有小禾和梓欣陪着去寺庙烧个香还不成问题。”话锋一转,叶黎故意道,“王爷是怕有人在京师对她不利,还是她现在的虚弱模样能对别人不利?” “自然是怕有人会对她不利的。”柴坤正色道,“如今京中各路局势错综复杂,叶兄是江湖人,不知其中纷争险恶,凉歌几次三番受伤,我是真怕了。” “如此甚好。时候不早了,我先出去,晚了怕是会耽误季凉歌喝药,王爷,请。” 叶黎与柴坤客套的行拱手礼后,各自怀着心绪,一红一青两个身影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我长年待在暗羽,很少见京师白天热闹的模样,小禾与梓欣搜罗不少小玩意,满载而归,我则只买了一张狐仙的面具,是叶黎嚷了很久想要的那种。 回到王府已经下午了,我疲累的直接倒在床上,就在迷迷糊糊间,有男子的脚步声踏进内堂,我侧耳听着,确定是叶黎,则睁开眼笑着掏出了面具递过去。 “看我多惦记你,出门都不忘记给你买这个!”我邀功的晃了晃狐仙面具,满面春风,“喜不喜欢?” “苏木,到门口守着,谁都不能进来。” 见他突然严肃的样子,我不由得坐起身来,紧张的向外瞧了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有些不明白他举动的意义。 “是你坦白,还是我问?” “我坦白什么?” “你去雷音寺的事。” 一听雷音寺,我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柴坤找过他,顿时有些尴尬。我挠挠头,傻笑着装傻。 “我去雷音寺进香了,有什么问题吗?” “季凉歌,你不用跟我装傻,我晌午还替你遮掩来着,你要是连我都瞒,以后我也懒得帮你打掩护了。”叶黎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我拿你当亲妹妹,你居然拿我当拐了十八个弯的表哥。” 说着,叶黎已经站起身往外走,我见情势不妙,顾不得光着脚,直接下床跑出去拉住他的衣袖,算是妥协。因为我知道,如果叶黎真的对我失望,怕今日将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再也不会理我,哪怕我真的死了,他也不会给我烧一把纸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钻牛角尖钻的厉害。 “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说还不行嘛。” 我讨好的拽着他的宽袖,直到他慢悠悠的转过身来,一句话不说的盯着我。我狠了狠心,想着要是告诉他也没什么,毕竟叶黎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有问题,只是不明确到底是什么问题。 “光着脚就跑过来,赶紧回到床上去。”叶黎蹙起眉头,见我没有动作,便黑着一张脸,怒道,“季凉歌,别等着我抗你到床上!” 做了个鬼脸,我踮着脚尖,乖乖的回到床上,钻进被窝里。其实眼下我已经累的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想着不能让叶黎就此误会,只能忍着疲累,强打着精神。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说着,我撸起宽袖,指着那个他早就见过的月牙烙,淡淡道,“这个烙印,你知道的,是我从记事起就一直有的,今年我才知道,这就是夏国皇室的月牙烙,只不过我这个是业余版,也就是我母亲,夏国护国长公主诺柳特·阿特瓦烙上去的印子。” 叶黎听着我的话,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但我知道,其实他早就怀疑我是夏国皇室之人,有一次他和叶老爷子聊天的时候被我偷听到了。 “别装了,你不早就怀疑我是夏国人嘛。” “嘁。”不屑的丢给我个白眼,叶黎道,“我这不是配合你嘛,不然显得多没劲。不过你是夏国护国长公主女儿的事,我是真挺震惊的,毕竟坊间一直传闻她曾经生养过一个孩子,但是男是女,众说纷纭。” “那你还听不听?”我故意臭着一张脸,见他点头,才不徐不急道,“我中蛊的那次,也确认了她就是我母亲,这次我借口去雷音寺,其实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一个我母亲的暗卫,他带给我一封家书。” “就这么多?”叶黎盯着我,郑重道,“季凉歌,如果你真的是夏国人,也一心向着夏国,那我作为汉人,是不是要为了民族大义将你的事告知柴坤?”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沉吟半晌,才继续道,“我留下来只是想帮助冷沧光复家族,至于夏国的利益,不是我能考虑的。我对母亲有感情,但对夏国没有。我的记忆都是在大周的土地,我的朋友、爱人,都在这里,所以,如果可以,我宁愿促成两国友好,而并非挑拨离间,将两国百姓投掷到水深火热之中,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小孩成为季凉歌了。” 叶黎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我,他透过这个病弱残躯似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季凉歌,一个有着天下大义的季凉歌,而不是那个有些木讷只懂得杀人且杀人不眨眼的杀戮机器。 忽然,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宠溺的摸着我的头。我知道,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去相信我,相信我说的一切,包括那封家书。 “季凉歌,你还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他笑着,将我的手塞进被子里,“放心吧,我没有陪你去雷音寺的谎话已经编圆了,但柴坤信不信就要看他对你的信任程度的了。但我说句直白的,生在帝王家,他从学会吃饭怕是就学会了怀疑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 67、试探 我品味着叶黎的话,知道他想告诉我的是柴坤对我并不信任,即使我多次为了救他徘徊在生死线上。 “叶黎,你不怀疑我撒谎吗?” “不怀疑,因为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我熟悉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我今天出门时候碰到柴坤,跟他说出门去找鬼箭羽,其实是去我家的铺子取玉露丸。这是我爹才会炼得,我传信让他们快马加鞭送来,半个月吃一颗,一共十二颗,吃个半年就行。” 一绝山的玉露丸,是世间与天山雪莲一样难以求得的珍品,叶黎一次就给了我十二颗,怕是叶老爷子的家底都让他搜刮光了。想到这,我感激的对他道谢,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不知该如何表达。 “感谢的话就别说,你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叶黎笑着,指了指我怀中露出一角的信封,“家书都露出来了,一点儿都不仔细,也不知道你这种人当杀手怎么能活这么久。” 我知道他是在缓解气氛,而我索性当着他的面将信拆开了,一页一页的读完后全部交给叶黎,他有些惊讶,我看的很清楚,他翻看书信的手在发抖,那是一种激动,也是一种震惊。 “夏国想给你一个在大周皇室的名分?”叶黎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他们不知道这样会给柴坤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吗?到时候连睿王府都没有了,你又做哪门子的睿王正妃。” 其实,刘振天在信上说了很多,包括打探大周虚实为日后开战做准备,将在朝着安插细作,包括东宫、睿王府、朝中官员府邸等。至于家书,纯粹是母亲对我的思念和对我身体的询问。 “来,不论如何,先烧了。” 说着,叶黎将炭盆挪到床边,正要扔进去,我连忙抢过来,他以为我是有什么没看清,但其实我只是想再读一遍母亲的信,感受那种母爱的温暖。我的手指在信笺上反复摩挲,半晌,终于在苏木一声“王爷进门了”中扔进了炭盆。 看着炭盆中的书信一点点变成灰烬附着在木炭上,我庆幸屋内的窗子一直是开着的,不然柴坤一定会闻得出有纸张焚烧的味道。 “季凉歌,今日你们外出感觉如何?”伴随着身影一同出现的是柴坤的声音,“听杨叔说梓欣买了很多小玩意回来,你买了什么?让小王看看你的品味如何。哟,叶兄也在啊。” “王爷。” 叶黎起身行礼,我则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视线里是他穿着便装、右手小手指沾染一点墨汁、面色稍带疲惫与探寻。我忽然意识到,他今日并不是单纯来探病的,而是来试探我的。想到这,我不由得心凉。看来叶黎说的对,帝王家的孩子,本能的怀疑除了自己的一切,柴坤也不例外。 “王爷是来质问我花多了银子的?”我故意将话题引到卓悦酒楼,并且将事实轻描淡写的说出,“我们今天捐了香油钱,去卓悦酒楼大吃了一顿,还给小禾和梓欣买了些小玩意,至于我,只给叶黎买了一个这个,毕竟叶公子救我有功,若不是他,我怕是到现在还是个小哑巴。” “叶兄确实妙手回春,该谢。”柴坤有些失望,“你就没给小王带个小玩意?” “王爷有钱有势的,难道会缺市井中不值钱的小玩意吗?”我故意笑了笑,而后严肃道,“对了王爷,我今日一直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该不会是东宫的人吧?是不是东宫要有什么动作了?” 柴坤有些吃惊的盯着我,声音中透着冰冷,“东宫曾向夏国暗中谈和过,如今夏国使臣要进京了,他们肯定是要有大动作。我猜,今日跟着你的一定是东宫的人,以后你若想出府,还是要多带些人,不然我担心。” 耳畔是柴坤透着关切的话语,但我的心中却是冷冷的笑着,因为我能肯定,今日跟踪我的人并不是东宫的人,而是睿王府的家丁,叫陈宇。只是不同的是,陈宇常年作为暗棋,不像杜戈一样有个对外的身份。 “你们一路上有看到异族装扮或者长的和汉人不一样的人吗?”柴坤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树,“我总觉得夏国这次出使,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群蛮夷之人,心思野、秉性诈,有时甚至防不胜防。” “没有,一路都是坐着马车,而且,我现在精力大不如前,没有心思作情报细作。”我故意将细作两个字说的很重,而后不咸不淡道,“今日已经花费了我太多的力气,我累了,你们都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柴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而叶黎,则对我挑起了大拇哥,并在我怨声载道中示意梓欣将汤药递给我,看着我连药渣一起咽下才笑着离开。 当内堂只剩我一个人时,我蹑手蹑脚的将窗子虚掩,从床最角落的用另一个晚上盖脚底的被子下抽出一沓厚厚的信纸。这才是刘振天交给我的书信的剩余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这里写的内容,是连叶黎也不能知道的。 回到书房的柴坤眉头拧在一起,又让陈宇一字不落的重新汇报了一次我今日的行踪,但却没有找到相应的漏洞。 “季凉歌不可能只是要出王府透透气这么简答,尤其是这个档口,她作为夏国人,怎么可能不与夏国使团联系。”柴坤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不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难道是在雷音寺?还是在酒楼呢?” “王爷是怀疑侧妃她……”陈宇试探性的问,“怀疑她……” “罢了,你先下去吧。今日她已经知道有人跟踪了,虽然我让她相信是东宫的人所为,但她也不见得会十足的相信,以后做事再小心点儿。”柴坤嘱咐着,挥了挥手,示意陈宇可以出去了。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杨叔,弓着身子走到案几前,轻声道,“梓欣与小禾曾经离开酒楼一刻钟之久,是不是小禾也参与了其中?而且,这一刻钟是能做、能说很多事的。”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酒楼?” “是。” “今日歌儿已经有所察觉,日后再继续监视吧。”说着,柴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杨叔,你也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68、夏国使团进京 秋意渐深,晚上的风也凌冽起来,睿王府的灯笼高高挂着,橘红色的光照亮着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湖水碧波荡漾,倒映着皎洁的月光,显得反而有一丝清冷与疏离。 主院的假山中不似往日伸手不见五指,而是透出一丝淡淡的光亮。此刻,梓欣正低声的背对着一个人汇报着什么,那人不知道低语了一句什么,使得她面上的神色有些慌张,却在犹豫后选择点了点头。很快,光亮暗淡下去,梓欣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面上仍旧是那清纯无害的淡淡笑容。 主院的凉亭里,柴坤搓着冰冷的手,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露出苦笑后,将酒樽中的烈酒仰头饮下。他不是一个喜欢借酒消愁的人,尤其是身处政治这场大局,由不得他任性胡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怀疑季凉歌可能会作不利于自己的事之时,都会觉得心中烦闷不已。多少次说服自己去信任她,但却又做不到不去怀疑。 “歌儿,如果将往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是不是不会如现在这般防着我、谋划害我呢?” 柴坤喃喃着,将酒樽重重放下,便回到了书房。杜戈看着主子伤情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月凉阁中,困倦的我因为冷沧的到来顿感精力十足,我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只是避而不谈有关君澜公主的事。 “听说,夏国使团明日就进京了,你要跟着一起去迎接吗?”我倚在他的怀里,揉捏着他的乌发,“据说此行有一百多人。” “官文说是一百二十人。”冷沧没有看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实际来多少人,太子猜测最少会有一百四十人,孙北则猜应该有一百七八十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吗?” “我这一副病弱娇躯,能知道什么?柴坤怀疑我,那日我带着小禾去雷音寺,他就差人跟踪我,还当我不知道呢。”我轻哼一声,“也对,他不该信任我的,毕竟我曾是东宫的人,你又在为东宫做事,就算为了你,我也随时会反戈。再说,我总觉得他怀疑我是夏国人。” “他怀疑?”冷沧惊道,“我曾试探的问过他你会不会是夏国人,他信誓旦旦的与我保证不是。” “皇室的人,鬼心眼儿那么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我打了一个哈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累,身子沉的不行。下次你来找我,咱们去那片林子里看星星吧,我想听你讲星宿的故事。” “好。” 冷沧宠溺的收紧了臂膀,我知道,他爱我,即使不能朝夕相处,也已然足够。因为这份爱,沉甸甸的,足够我感怀一生。 第二日一早,柴坤早早穿好朝服,天还未亮就赶到宫中,与朝臣一起等待迎接夏国的使团。柴翊见柴坤与柴宗近日走的很近,不由得升起对付二人的想法,他对着舅舅司马允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二人均露出不屑的笑容。</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页 柴坤不知道太子二人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话。站在父亲身边,第一次感觉父亲的身姿已经不似早年健硕,他的龙袍宽松着,脊背也略微佝偻,晨光照在他的侧脸,有那么一刻显得如此沧桑,他忽然觉得,父亲的政治手腕虽然残忍,但总归保住了柴氏的江山,百姓的日子也算安居乐业,从对一个皇帝的评价来说,他无疑是称职的,但作为父亲、丈夫、儿子、兄长,他的心似乎过于冰冷。 “来了,陛下,夏国使臣进宫了。”李泰甩了一下手中拂尘,躬身朗声道,“奴才请陛下下旨,宣夏国使团进太和殿。” “准!” “宣夏国使团进太和殿!” “宣夏国使团进太和殿!” “宣夏国使团进太和殿!” 宣见的声音一道宫门一道宫门的传递着,司空乾等人站在门口,眉目中是高傲的姿态。他是护国长公主的明卫,身居夏国兵马大元帅之职,手握二十万大军,是夏国最勇武的元帅,此次担任使团掌事仅仅是因为长公主的一句“我信任你。”他才不惜屈尊前来。 “掌事,皇帝陛下在太和殿等您,您看?”见他听到传唤没有动作,大周的小太监只能轻声询问。 “叔叔?”随行的司空江走到他叔父身边,轻声道,“叔叔,咱们可以进大殿了。” “这大周皇帝架子还不小,让咱们在这小小的门廊等了半个时辰。”司空乾对他点点头,有些不悦,“看来礼仪之邦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将右手举国头顶,向前挥动着,一百二十人的使团便整齐划一的走在皇宫的巷子里,直到入了太和殿,阵型依旧有序。 “夏国司空乾,奉我夏国大王及护国长公主之命,携使团拜见大周皇帝。” 说着,司空乾等人右手扣在左肩上,并没有行大周的跪拜之礼。柴骏有些不悦,但碍于礼仪之邦的颜面,只能作罢。 “夏国使臣请起。贵国王上的文书,月前已经送到,朕对夏国的来访深表欢迎,希望这将是我们两国友好的开端。”柴骏威严十足的走到龙椅上,故意将龙袍在空中甩出声响,他落座后,正襟危坐,“夏国使臣远道而来,辛苦了,交换文书后,可先到驿站休息。今晚在宫内设宴,我大周为卿等接风洗尘!” “多谢皇帝陛下!” 互带试探的寒暄后,司空乾带着族人在众目睽睽下跟着小太监一起朝着驿站而去。 “父皇,这夏国使团用武将作掌事,怕不是个好兆头。”柴宗走到大殿正中,道,“司空乾乃是夏国的兵马大元帅,他此次带队前来,极有可能是打探我国国情的。” “陛下,臣也是这样认为的。一般来说,使团出使,应该是文臣作主帅,武将作副手,但本次来我京都的名单有一百二十人,其中却只有十名文官。”孙北走出队伍,朗声道,“虽然夏国诺瓦大司空过世不久,但也不至于文臣紧缺成这个样子。” “两位说的都不无道理,夏国这次定是来者不善,诸位爱卿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咱们君臣上下一致对外的时刻,到了!”柴骏的声音威慑十足。 “臣等誓死保卫大周!” 太和殿回荡着朝臣郑重的承诺。柴翊与柴坤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均从对方面中看到了不同往日清冷的笑容,那是可以暂时合作的友善。 69、接风酒宴(上) 我今日比往日醒的都要早,虽然有叶黎的安神药,仍旧做了梦,梦中冷沧质问我为什么瞒着他、叶黎也对我有所隐瞒很失望,我绝望的喊着他们想要解释,但他们都不听且毫不留情的越走越远。 惊醒后,视线中是梓欣端着铜盆走进来的身影,面上依旧是盈盈笑意。 “侧妃今日醒的好早。”放下铜盆,她连忙跑去关上虚掩的窗子,担忧道,“侧妃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做噩梦了吗?侧妃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要不要让叶公子来给您瞧瞧?” “无碍,也算不得噩梦。”我摇摇头,说着违信的假话,“现在什么时辰了?王爷什么时候出门的?” “刚到卯时,王爷过了丑时就出门了。”梓欣将温热的帕子递给我,“今早我按叶公子的嘱咐给您熬的银耳百合莲子羹,叶公子说您体内有虚火,不利于温补和散瘀,加上深秋干燥,嗓子也要好生调理。” “恩。知道了。” 擦过脸,洗漱完毕后,我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颊仍旧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圆润的脸颊也瘦的有些凹陷,丑陋极了。 “侧妃,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简单的还是高挑的?”梓欣示意丫鬟们将洗漱用品带下去,自己则不着痕迹的站到我身后,执起柴坤前日送来的花钿在我发间比划。 “我记得王爷说,今日可能要进宫赴宴,索性梳顺了先用缎带系在后面即可,等他回来,梳什么发髻听他的吧,我懒得动那个脑子了。” “行。反正王爷很爱打扮您,您看着三五天就送来的花钿、镯子、衣裳,都是上好的质地,可见王爷疼您疼的紧。”梓欣轻轻的梳着发,羡慕道,“我虽从小在王府长大,但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如对您一般上心呢。” “王爷没有喜欢的女子?”我问道。 “有啊,您就是啊。” 我以为梓欣没有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也没有追问,毕竟柴坤喜欢谁我根本不关心,只要不是我就好,毕竟我喜欢的只有冷沧,别人对我的喜欢于我而言只是负担,还不起、担不住。 不知道是否王府太过华贵,秋季似乎没有在这里留下枯败的痕迹,满园的桂花争艳的盛放枝头,馨香扑鼻。池塘中的锦鲤偶尔跳动着身姿跃出水面,好似窥一眼浮世的苍凉与虚华。 我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小禾坐在旁边陪我一起晒太阳,讲着今日先生课业的内容,我仍旧对诗书没有兴趣,便自顾自的发起呆来。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小禾趴在我的腿上,单手撑着下颚,满眼笑意,“是在想冷哥哥吗?”话音未落她就摇了摇头,“不是,想起冷哥哥你该是笑的,但你刚刚好像很惆怅,是在悲秋?” “算是吧,只是王府好像也没有秋天的样子。” “又不是非得满地枯黄、雨打芭蕉才算秋日。”小禾将毯子向上拉着,“姐姐,你听过‘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吗?” “我对诗词不感兴趣。”我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莫要为难我。” “好吧,那就不说这个。姐姐,小禾知道你不喜欢王爷,但你为何还要呆这里呢?”小禾有些凄哀的望着我,“冷哥哥也不常来看你,你们是生气了吗?是因为小产的事他怪你吗?如果是,我可以与他解释的,我都听杜戈说了,那不是姐姐的错,是那个公主,那个公主无事生非。” “不是,冷哥哥有大事要作,姐姐现在也很好,虽然也不知道好在哪里,可能比较清闲就是好吧,这样富足的生活应该就是世间女子向往的荣华富贵,只是好像不是很适合我。但我一直在努力适应,毕竟短时间内我会呆在这里,以侧妃的身份,虽然这无关爱、无关男女情。” 我不知道小禾能不能理解话中的意思,便没有再继续,只是示意她扶起我进屋休息。 小禾虽然还有疑问,但见我不语便也没有再问,只是乖乖的坐在一旁吃着糕点。 “小禾最近好像有点儿胖了,也长个子了,明日姐姐找个裁缝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布料你自己选,姐姐这有很多御赐的布都没用呢。” “嗯!” 她欢喜的点着头。我见梓欣一脸艳羡,便说也给她作两套,梓欣连忙说着感谢的话。 “梓欣,你服侍我,我就有义务照顾你。” “奴婢服侍您是应该的,梓欣多谢侧妃照拂。” 不知道梓欣有没有看出来,我在有意无意的拉拢她,一来因为她是柴坤的家养丫鬟,二来她的父亲杨叔是王府的管家,三来我需要她在柴坤面前少讲些我的是非,免得我在无意间惹火烧身。 “季凉歌?” “侧妃在呢,王爷!” “参见王爷。” “小禾起来,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听先生说你进步很快,已经读熟《诗经》了,听你姐姐说,你喜欢看话本,等忙过这阵,我带你去坊间的书局找几本书。” “好,谢谢王爷。” “乖丫头。”柴坤摸摸小禾的头,露出和蔼的笑意。 对于柴坤来找我,如果我猜的不错,是来告诉我今晚与他一起进宫赴宴为夏国使臣接风的,果不其然。 “过了晌午拾捣一下,晚上跟我一起进宫参加接风宴。”柴坤将帽子丢到一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群夏国人,来势汹汹的,一看就不是善类,希望晚宴不要出什么问题的好。” “他们今日在朝堂上掀起事端了?”我不相信司空乾会傻到来大周挑衅,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顶撞陛下了?” “都没有,就是没有才可怕,他们这次随行的大部分都是武将,不是什么好兆头。得了,九弟还在书房等我,午膳我就不陪你吃了,你吃完休息一会儿,我申时后来接你。” 点点头,视线中柴坤定了一下身,嘴唇喏喏的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 酉时一到,柴坤准时出现在月凉阁,他看着一袭青绿色衣衫、白色银线靴的我,不由得痴了,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尴尬得咳了一声。 “梓欣的发髻梳的越来越好了,这个灵蛇髻很适合今天的装束和场合,端庄又不老气。” 柴坤牵起我的手,虽然我本能的想躲,但看着远处的柴宗便只能任由他温热的手包裹着我冰凉的手,一路前行。 接风酒宴(中) 本次为夏国使臣接风选址在与朝臣会宴的中和殿。中和殿位于外殿,装饰的金碧辉煌十分大气,八根盘龙柱擎着琉璃屋顶,仔细一看,屋顶的墙面画满了奢华的画,满是富贵。 这次宴会的座位排布为左侧大周,右侧夏国,大周的顺序是柴翊、柴坤、柴宗、柴坤大舅舅刘玉华尚书、二舅舅刘玉成尚书、小舅舅刘玉澍二品将军、表哥刘梓诺副尚书、司马允、陈隋、孙北、周振绪、冷沧等。 我扫了一眼今日参宴的人及排位,明显感受到了刘氏家族力量的庞大以及背后的危机。柴骏是一个防备心十足的人,他如今重用刘氏,难保也会在有朝一日废了刘氏,毕竟外戚干政的例子比比皆是。若他真的立了柴坤为储君,怕是在棺材里也要担忧的合不上眼了。这也是太子明明没有柴坤母舅势力庞大却仍旧高枕无忧的理由之一。 “为何不见君澜?”我看着冷沧旁边空着的位置,明知故问。 “公主不得随意见外臣。”柴坤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我,“能见外臣的只有皇后、副后、王妃们,未出阁的公主们是要严守宫规的。” “哦。” 橘子塞进嘴里,但我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后看,此刻,我不得不埋怨为何柴坤坐的位置与冷沧那么远,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发现端倪,我只能在柴坤的警告下不情愿的摆正脖子,不再回头。 冷沧看着我坐在柴坤的身边,心中苦涩难言,只能默默的低着头,直到陈隋主动牵起话题才不咸不淡的与之闲谈几句,视线却总是飘向我的方向。 “侧妃在看什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掩饰着惊恐,放下橘子扯出一抹笑,“回禀太子殿下,看一下夏国人怎么还没来。” “距离宴会开席还有半个时辰,他们这会儿怕是在路上了。”柴翊微微一笑,眼神是我熟悉的算计,“侧妃对夏国使臣很好奇?” “也不是很好奇。” “那是?” “二哥,您好像每次见面都对我的侧妃很感兴趣,当心二嫂吃醋。”柴坤袒护的将我揽入怀中,语气虽和善却带着威胁,“小弟费了多大周折才娶到侧妃,二哥是清楚的,莫要搅了我们的琴瑟和鸣才是。” “六弟莫怪,殿下曾于我说过,总觉得侧妃有点儿面熟,像,像……” “夏国使臣来了,你看他们傲气的。” 不知道谁打断了太子妃的话,她的眼角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在惩罚下人时固有的阴狠。我一直坚信物以类聚这句话,她能与太子同床共枕七八年,定是同类人。 视线转到大殿门口,我看着司空乾挺拔的身姿、微微扬起的下颚、眼中的不屑,那是沉淀在骨子里的高傲。我忽然想起了母亲,那个为了我甘愿将身体血液尽数放干的女人,她是那么的美丽、善良。我们相处虽短,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所以她的计划,我不支持,却也不会打扰。 “夏国使臣请落坐。” 李泰有礼有节的为司空乾等人安排座位,司空乾看了一眼空着的龙椅,视线划弧,落在了柴翊身上。我看的出,他嘴角的笑,是志在必得。只是,我不知道他们这样赌,是会赢得江山还是满盘皆输。 “江儿,那是公主的女儿,相貌是不是很像?”司空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咱们能成事,她将是日后的护国长公主,或者将是夏国第一位女王。” “叔叔,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司空家男儿都必将全力以赴!”司空江微微一笑,眼中尽是对大公主的崇拜之情。 “这件事,机密性你明白吗?” “自然。” “好,不愧是我司空家的子男。” 我看着司空乾与一少年耳语,不由为其捏了一把汗,难道他们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大周的人耳朵都长的不行,最喜探听,若是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他们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璟贵妃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璟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周亲贵双膝跪地额头抵地,夏国使臣则依旧行着叩手礼,柴骏没有计较,宽和的说着众卿平身。但我知道,他非但在心里记了夏人一笔,还利用“众卿”这词暗中摆明姿态,将夏人当作附属臣子。 “夏国使臣为共建大周与夏的友好和睦,不远万里奔赴而来,实乃为天下苍生尽责,来,咱们举起酒杯,为使臣们的跋涉与仁心,干一杯!”柴骏的话华而不实,我看到了柴翊眼中的不屑,若他是皇帝怕是会说一些实际的东西吧,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怕是也说不出什么高深道理。 “歌舞起!” 李泰在柴骏的示意下,高声喝着。声音未落,一群穿着红色衣衫的年轻舞姬轻盈着步子一拥而入,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我没有心思欣赏,对此也没有爱好。不能回头看冷沧,又不能打量司空乾,只好无聊的双手交叠露出虚伪的笑容。 “你怎么不吃?宴会才开,结束还早着呢。”柴坤为我布菜,温柔道,“天越来越冷了,今日殿上不会关门,有风吹进来,你若是冷就与我说,我找借口让你去母妃宫中休息。” “不必了,我若中途离席,怕是会给王爷找麻烦。”我拒绝着,视线扫过太子妃的脸,“徐毓瑾没说完的话,我很在意。她想说我像谁?” “管她干嘛,他们夫妇一丘之貉,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故意在试探柴坤,却不知,柴坤也在跟我打马虎眼。他很早就怀疑我与夏国护国长公主的容貌相似,这个消息,还是他通过冷沧透漏给东宫的,为的就是借东宫之手查清我身份,并对我加以重用。只有我被重用,我才能在暗羽活下去,否则以我的脾气,又不会谄媚,即便杀人冷血,也会早早的就被秘密处死。 一曲毕,舞娘们躬身婀娜身姿退出大殿。我毫不意外的见司空乾站起身来,笑意十足的举起酒杯。 “司空乾感谢大周陛下盛情款待。”说着,他又转身对柴翊道,“太子殿下,三年前您给我国王上的和书,王上给您回复后,您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司空乾不才,此次除了担任和臣,还带新王问您一句,您当初给老王上开出的条件,如今可否再加两座城池?” 接风酒宴(下) 司空乾的话一出,惊堂满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太子的方向,柴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想到司空乾会来这么一手,但转瞬,他安慰的拍了拍太子妃的手,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太子殿下,还请您做出解释来!” 柴坤的大舅舅见机会难得,立刻示意小弟刘玉澍起身询问,见此,孙北也附和了一句。 “翊儿,你作何解释?”柴骏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温和着语气,“众臣还等着你呢,你可想好了再说。” “回禀父皇,儿臣无需思考,若是思考久了,反而让有心之人觉得我真做过。事实是儿臣从未与夏国通过书信,我作为主战派,怎么会私下求和呢?再说,我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虽还并非储君,却也没有必要勾结外族提高自己日后荣登大宝的筹码。何况,父皇年轻力壮,治理朝政有序,儿臣何须担忧!”柴翊微微一笑,“不知司空将军,平白诬陷本宫,是为何?难道是有人指使?”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柴坤身上,好似是柴坤窥视储君之位,与夏国勾结构陷他一样。可是我低估了柴坤的定力,他将琉璃碗中的鱼一根根剔好刺后放到我的碗中,不徐不急的擦拭着手指,仿若朝堂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殿下,两国好和是善事,您为何要推辞这功劳呢?”说着,司空乾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红色绸布包裹着的信件,“您的亲笔信,难道不认识了吗?” 见了那信,我身子一晃,若非柴坤搀扶险些摔倒,那信是太子要我送到吴川给流云的,信封的右下角还有一株墨色的梅花。 “来人,呈上来!” 柴骏的声音冰冷,看向柴翊的视线也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柴翊见了信,一双拳头在宽袖中死死的握住。他十足的信任流云,所以必定认为问题出在我这,要么是我暗中掉了包,要么是我私下拓印,总归我是逃不掉的。 “太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柴骏将信狠狠的甩给皇后,“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接了信,快速的看着上面的内容,双手颤抖,信刚刚读完就直接落在了案几上,她红着眼眶,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 “父皇,可是信了!”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是你的笔迹、你的印章,你还有何可狡赖的!”柴骏狠狠道,“来人,太子身体抱恙,不能再参与宴会,须暂回东宫修养。” “父皇!” “带回去!” “父皇,若今日儿臣认了,不但让我皇室威仪在夏国使臣面前扫地,还牵扯东宫百余条性命。但儿臣没做过的事,不能认,尤其,是在有人通敌的情况下!”柴翊指着着柴坤,撕破脸道,“今日我也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位六弟身旁的侧妃,就是夏国护国长公主的独女。” “什么?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 朝臣议论纷纷,这下轮到璟贵妃笑不出来了。她试探的拽了一下柴骏的龙袍,柴骏则毫不留情的推开她的手,但一看堂下的刘氏族人,忍住了呵斥。 “你有何证据。”柴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能保持平和,“若是随意攀咬,别怪朕不给你留颜面了。” 柴翊剜了一眼司空乾,走到我的案几前,一把将我扯起,拽到大堂中间,撸起我的宽袖。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早在母后寿宴儿臣就说过,但您因为柴坤提及十五年前的旧事,草草将事压了下去,如今我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说不说,十五年前柴坤出宫……” “太子病了,来人,带回去修养!” 十五年前的事,柴骏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尤其是还有他国使臣在场,所以他不论柴翊如何,一定不能让他将事说出来。柴坤看着柴翊狗急跳墙的样子,低着的头扬起一个得逞的笑容,但抬首间却换上了一副心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页 “父皇,今日还有夏国使臣在,虽有插曲,但咱们还是继续吧。”柴坤拉起惊恐的我,揽进怀里,“太子殿下的行为不论是求和还是私通,都有待查证,而且,太子今日多饮了几杯酒,怕是说了些醉言,您莫要在意。” 柴骏的视线落在刘氏子弟身上,而后长出一口气,对柴坤点了点头,又拉起身旁璟贵妃的手握住。 “刚刚是朕太急了,爱妃莫要怪朕。” 璟贵妃温顺的点了点头,余光中是皇后咬紧嘴唇的不甘。 其实这一局,中宫与延禧宫都没有赢家,柴翊和柴坤亦是,因为柴骏除了怀疑东宫,也在怀疑我。 “歌舞继续!” 接下来的歌舞没有任何人有心欣赏,我的心惊恐着又寒心着,当柴翊将我拖出案几的时候,司空乾险些失控,但我看着冷沧,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起伏,甚至没有想要救我的意思。至于柴坤,在我看来,他救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 两个时辰后,掀起纷争的夏国使臣们道谢后告别回到驿站,柴骏则命人关了大殿的门,威胁所有人不许将今日宴会的事走漏出去,否则诛九族。 “坤儿!” “拜见三位舅舅,拜见表哥。”柴坤拉着我冰凉的手,“眼下风头紧,明日后门进府详谈。” “父亲是在担忧后日的狩猎。”刘梓诺道,“若太子还不放出来,很难保夏国人不会对付你,再说东宫的势力也会对付你,届时……” “嘘,明日再谈,先回吧。” 互相道别后,我们坐上了王府的马车,刚刚爬上马车我就忍不住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歌儿,你怎么样?”柴坤紧张的抚摸着我的胸口,为我顺气,“憋的难受吗?别怕,有我在,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歌儿别怕。” 我因为憋闷眼睛通红并且眼角渗出泪来,伸出手想要抚摸他模糊的脸颊,他见我伸手艰难,便眼疾手快的将我的手握住贴在面上。 “歌儿。快,回王府!” “朗哥哥……我拿药回来了。”思绪混乱着,我说着胡话,喃喃的叫着,“朗哥哥,别让他们带走我,我怕。” “歌儿,我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了,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抛下你独自离开,是我错了,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是我不对。” 柴坤哽咽着,脑海里是我追着他的马车跌倒在泥坑的模样,他抚摸着我的脸颊,情不自禁的落下一个吻,心痛的不能自已。 “歌儿,我发誓,为了你,我也一定要成为新君!” 太子软禁(上) 虚掩的窗子被风吹开,我因突如其来的冷气惊醒,待看清所处环境,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床边是梓欣,侧卧榻上是叶黎,我蹑手蹑脚的走下床,推了推叶黎,示意他出去说话,叶黎则拎上我的鞋和外褂后跟了上来。 “先把鞋穿上。” 我坐在凉亭的围栏上,登上鞋,拧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太子当初让我到吴川交给流云的信,今天被夏国司空乾当众拿出来了。” “这就是你吓到昏厥的理由?” “你不知道东宫的手腕有多狠辣,我……我从小见识太多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即使不是我做的,问题不出在我这,他也会怀疑我。”我的声音颤抖着,“柴翊就是头狼,撕咬的你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他就不会怀疑那个流云?” 摇摇头,我抱住柱子,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若说他此生最信任的人,比对母亲、妻子还信任的人,就只有流云了。” “他会怎么对付你?”叶黎走上前,掰开我抱着柱子的手,轻轻将我拉进怀里,“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无时无刻。” “不行,不能把一绝山扯进来,我不能害了你。”我挣开他的怀抱,拼了命的摇头,“你和叶伯伯都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害你们。” “傻丫头,你是我妹妹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叶黎蹲下身,疼惜的擦拭我的泪水,“乖,有我在,任何你都别想动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许你胡说。”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能有事,不然我就是下几百次地狱都难以赎罪。”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吉利的。凉歌,你看天上的月亮,纵使被乌云遮住,也挡不掉所有光华,而且,乌云总有散去之时,届时云开雾散,皎洁月光依旧能倾洒万里河山。”叶黎拉起我的手,轻轻搓热,“你就是那月亮,无论乌云多厚重,都不能让你黯淡。我坚信。” 叶黎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多年之后,我仍旧记得那晚的月亮,弯弯的,并不圆润,却能光洒大地。 第二日,天微亮,从宫中传来太子被正式软禁的消息,柴坤与舅舅们则一同商议如何将太子通敌之事坐实,直接让皇帝罢了他的东宫之位。但若如此,必然会将我牵扯进来,这是柴坤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坤儿,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过季凉歌是东宫细作的事?你呀你,你这不是养虎为患、与虎谋皮吗?”刘玉华恨铁不成钢,满地转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了这个女人,做了多少蠢事!还用我一件件数给你听吗?” “大舅舅,坤儿喜欢她,何况她已经倒戈了。”柴坤争辩道,“冷沧一直与她在一起,他能作证的。” “贰臣,有何忠心可言!你们无子无牵绊,她想背叛你还不是轻而易举!你将真心照明月,怎知明月不会照沟渠”刘玉华怒道。 “表哥,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刘梓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才道,“我父亲说的不无道理,表弟,你虽然爱极了这个女子,她也几次三番救你,但谁能证明她不是为了求取你的信任与东宫一起做的戏呢?” “歌儿不会的!” “不会?坤儿,舅舅曾经告诉过你,皇室子弟,不能轻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母妃,你的舅舅、你的表哥!”刘玉成语重心长道,“坤儿,皇权之路,坎坷之多、沟壑之深、人心之复杂,难道你十五年前领教的还不够深吗?自古红颜祸水,褒姒、妲己、妹喜,哪个不是日日说恩爱,哪个又不是祸国殃民?” “可……” 柴坤的心动摇着,他确实没有理由坚信我不会害自己,尤其我还是夏国人,一个异族,如何能保证拥护大周的江山。 “彻查东宫通敌之事,皇帝交给了九王爷柴宗,他与你关系素来交好,你能不能让他做做手脚。”刘玉澍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皇帝让九王爷彻查这件事,不能不说他在给你机会。” “也可能是在试探我的虚实。”冷哼一声,柴坤道,“我这个父亲,除了他自己,怕是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坤儿,这件事,你不方便与九王爷说,此刻你需要避嫌,这种事,让孙北去,他是新科状元,明里没有阵营,再合适不过。”刘玉华揽了一下柴坤的肩膀,“坤儿,遇大事,切莫惦念蝇头小利。你若觉得对不起季凉歌,日后登基,封她个贵妃又何妨。” “就不知道她是否能活到那日了。”柴坤露出苦笑,“你们说的,我记住了,一定会仔细考虑的,舅舅、表哥,你们先走吧,呆久了怕是父皇回过神来也要差人监视咱们了。” 早晨的空气微微凉,我一直没有等到冷沧的安慰,却等来了焦急的小禾。 “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刚和杜戈去街上买糯米糕,看到冷哥哥和那个君澜公主在逛街,还有说有笑、亲亲我我的。”小禾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他们看起来恩恩爱爱,冷哥哥还拉着她的手,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怪不得他总是不来看你,还爽约,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我木讷的蹲下身去捡拾,手指被陶瓷片划破,我看着流血不止的手指,想笑却做不出任何表情。 心中苦涩着,他终究是选择放弃我。 “不会的。” 仰起头,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我干巴巴的说着这三个字,伸出手来遮挡住阳光,却感觉到一滴凉凉的东西低落在面上,擦拭一看,是血。 “凉歌,你怎么了?”快步跑过来的柴坤拉着我的手,心疼的拧起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传叫叶公子。” “不必了,这点小伤无碍。”我擦了擦脸上的血滴,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容,“你吃了吗?咱们吃个饭吧,我饿了。” 柴坤见我不语,便没有强迫,只是牵着我的手紧紧的,不论我怎么甩都甩不开。其实小禾来找我的同时,杜戈就去找他了,所以他很明白我为何会如此,但他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会更伤我的心。 太子软禁(下) 一道道的美食摆在圆桌上,我愣愣的盯着它们,手中的筷子落地发出声音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我觉得王府最好吃的一道菜就是这个佛跳墙,听闻是极南地区的美食。”我端起碗为他盛满,“喝上一碗,周身都热乎乎的,很舒服。” 柴坤看了一眼碗中的汤水,便看着我强颜欢笑的样子,他想或许应该告诉我一些关于冷沧的秘密,但似乎又不该由他将事实和盘托出,毕竟事实有些残忍。 “愣着做什么?快喝啊。”我扯出一抹笑,又端起小禾的汤碗,“来,小禾也喝一碗,味道真的不错。” “姐姐,你真的……” 小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柴坤在桌子下踹了一脚。她看了一眼柴坤,只能咬紧嘴唇,低下头一勺勺的往嘴里送汤水,却一点儿鲜美的味道都没品出来。 “凉歌,你也喝,佛跳墙凉了就腥了。” 柴坤笑着将汤碗推到我面前,我看着他,点点头,低头之际,眼泪滴落在汤碗中。我狠狠的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将一碗热汤悉数灌了进去。喉咙的疼痛让我明晰的认清现实,我的冷沧真的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他变心了。而我,若是想在这场政治大局中活下去,必须学会死心。 那夜,冷沧爽约,我偷偷跑到将军府,眼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在赏月,口中讲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星宿故事,我虽然没有看清那女人的脸,但那华贵的衣衫,加之从柴坤口中拼凑出的事实,我能断定那就是夜不归宫的君澜公主。 他终究是为了权利,动摇了。 “凉歌,你怎么不吹吹一下就喝了,烫到没有?” 视线里是柴坤焦急担忧的模样,我对他笑了笑,粗鲁的擦掉脸颊上的泪水。伸出手,摸摸小禾的头,我夹起一大筷子蒜蓉白菜到她的碗里。 “吃,吃多点的才能长个子,小禾一定要长的比姐姐高才行。”我笑着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而后,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别着急,我出去透透气。” “我跟着你去。”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 拒绝了柴坤,我微微一笑,趁着眼泪即将落下之时,连忙提起裙角夺门而逃,一路不顾丫鬟奴才的异样眼光,跑到假山中,依靠着冰凉的山壁,缓缓蹲下,环着双膝,憋着声音哭泣着。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揉了揉早已麻木的双腿,踉跄的站起身来,却看到假山中一方熟悉的帕子,那是梓欣的帕子。我心头一惊,来不及思考,连忙将其塞进怀中,低头去拾起一枚镂空圆轮,反复勘验,终于认定。 原来,那个暗桩竟然是她! “凉歌?” 走出假山与柴坤撞个满怀,我并不知道他一直在这里等我。 “王爷要去哪里?”我顾不得红肿的双眼,“是去九王爷府吗?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柴坤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我,半晌,双手扣在我的肩头,心痛道,“季凉歌,你怎么了?为何言谈之间与我如此隔阂、陌生?我不需要你为我效劳,你又能为我效劳什么呢?” “比如,去御前表明那封信是我从太子手中接过,亲自在吴川交给流云的。”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道,“几位舅姥爷来王府不就是与您商议此事的吗?怎么,他们没有说贰臣这种话吗?”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什么都听到了。”冷漠的扶开他大力的双手,我自嘲的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在意的,毕竟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一个贰臣,哪里配谈忠心。王爷放心,我一定会去御前讲信笺来龙去脉说清楚,我……” “你什么你!”柴坤气的颤抖的手僵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在我的脸上,“季凉歌,你不要总是断章取义,偷听也要听全套,你如此冤枉我,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本王对你的好、对你的爱,你都看不到吗?你的眼里、心里,是不是只有一个冷沧,一个利用你的冷沧!” “你放屁!” 我一把推开他,谁曾想用力过猛,我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柴坤推到了池塘里,嘭的一声,他湿漉漉的头露出水面,我本想道歉,但见他愤怒的模样,心里委屈的紧,二话没说,转头就离开了花园。 “季凉歌,你心里明镜一样,又为何闪躲!” 不理会柴坤在身后的喊叫,我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回到院子里将自己关在房间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主院的书房中,柴坤擦着湿漉漉的乌发,喷嚏一个接一个,柴宗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没什么。六哥,你说太子的事,是真的吗?”柴宗为难道,“那信上的字确实是太子的笔记,印章也是他惯用的,但你不觉得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吗?现在被软禁的可是太子,他是多么细心的一个人,怎么会留下这么硬的把柄?” 柴坤扔掉毛巾,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满是太子最后的笑容,难道这是一场局?摇摇头,不会的,太子不会下如此大的赌注将自己的储君之位放在赌桌上,因为他输不起。除非他有必胜的把握,但又会是什么呢? “九弟,你有没有觉得整件事很奇怪?” “哪里奇怪?”柴宗嘬了一口茶水,“岂止是哪里!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处处都奇怪。我都怀疑是太子自己做的局,和夏国人联起手来,为的就是整你。” 点点头,柴坤的饿心更沉了,看来不只自己有这种想法。若自己与九弟猜测的是事实,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冷沧?还是季凉歌? “六哥,我今天见过太子了。你猜怎么着?他一点都没有忧色,反而十分淡定。还让太子妃给我沏茶呢!”柴宗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尤其今早父皇身边的李泰来我府上传旨的时候,那根本就不是软禁当朝太子,就好像……好像是软禁我一样。真想不通父皇是怎么想的。” “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等下孙北会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柴坤负手立在窗前,目光深邃的看着远方错落有致的枯黄损叶,心头酸涩。 此刻的东宫,被软禁的柴翊焚上了一炉上好的檀香,执起毛笔,勾勒着一副美人图,画上的人正是夏国护国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 “爱妃,你且看看,这女人和季凉歌,有几分相似?” 太子妃仔细看过后,微微一笑,“七八分!” “甚好!” 寒露庙会 虚掩的窗户被冷风吹开,吱呀一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摸了摸还未干涸的眼泪,看了一眼橘黄的太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梓欣,梓欣!” “我在呢侧妃,您的嗓子怎么哑了?”梓欣端着托盘快步撩开珠帘走进来,“王爷吩咐给您顿的冰糖秋梨水,说听到您咳嗽了。” “王爷来过了?”我端起琉璃碗,一股馨甜钻入鼻中,“他呆了多久?” “说也奇怪,王爷早早就来了,但非让我确认您睡了才肯进来,我好像听王爷嘟囔不想给您添堵,你们是吵架了?”梓欣给我披上一件外褂,继续道,“大概呆了一刻钟左右吧,眼下王爷正和九爷在书房议事呢。” 他不恨我吗?我在心里问自己。柴坤对我的关心,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若是真心,又有几分是真? “侧妃,要我说,夫妻俩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哪有什么隔夜仇,等下晚膳您和王爷一起进,说句话这结就开了。王爷是个好人,不会计较的。” 我看着梓欣一张一合的嘴,想起怀中的那方帕子,她是东宫暗桩的事,柴坤到底知不知道?若他不知,我是否要告诉他? “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抬眸,视线中柴坤尴尬的挠了挠头,对我笑着。在不知为何,那一刻,他逆光而来,我竟觉得心脏如小鹿乱跳。 “凉歌,你怎么样?”挥挥手,示意梓欣下去,柴坤坐到床边,“嗓子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副中药?” “好多了。”我低头看着琉璃碗中的汤,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的话,我说不出口。 “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吼你。” 没想到他会先道歉,我抬起头来,摇摇头,“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推你,害你成了落汤鸡。” “没事,是小王鞋滑没站稳,怪不得你。”柴坤笑了笑,“今晚有庙会,晚点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我不想去,有点累。” “别呀,就当陪我去。”柴坤摇晃着我的手臂,撒娇道,“你最好了,陪我去走走吧,出去透透气,换个好心情。”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我只好点头应允,柴坤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酉时我来接你,你扮男装。” “嗯。” 目送他离开,我开始怀疑他执意要带我去逛庙会的意图,绝对不仅仅是散心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是有阴谋的。 梳妆完毕,我趁梓欣出去倒水之际,从枕头下摸出匕首塞进靴中,又从梳妆台的暗盒中掏出一包毒药塞进腰间的缎带中。 今天是大周一年一度的寒露庙会,寒露节的庙会只在晚上开始,家家户户的男子女子会在这日穿上漂亮的衣衫走上街头,若是有看中的异性就将贴身之信物交到对方手上,若对方接受就尝试相处,若对方拒绝也不许恼怒辱骂。所以,寒露节的庙会也是一场相亲会。 我和柴坤穿梭在人群中,我的手一直被包裹在他的掌中,看着他的脊背,我觉得是那么的心安。 “公子,买个糖人吧,又好看又好吃。” 我挣开他的手,走到糖人摊子前,指着一个白兔,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就响起了柴坤不悦的声音。 “都包了!你挣开我的手的动作还真是干净利落,人这么多,万一走丢了,你叫我去哪里寻你!”</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页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说着,我主动牵起他的手,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说都包了的,难道想反悔不成?赶紧交钱啊!” 丢给小贩一小锭金子,柴坤拎起打包的糖人,也不顾小贩惊愕,揽着我的肩膀超前面继续走。这一路,他交钱,我挑物件,杜戈拎东西,我们配合的十分和谐,只是有每每女子送东西给我时,柴坤的脸都会黑的像块炭。 “本王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那些女人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主?什么时候开始粉面秀才成了抢手货?” “你这是嫉妒。” “才不是,本王这是爱护你。” 我故意忽略柴坤炙热的目光,转过身朝的前面走。灯笼摇晃间,我看到流云在人群中穿梭,今日的他卸去了面具,手里拿着一株好看的蔷薇,方向正是睿王府,我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笑容,原来,他竟然爱慕的是她。 好似从未见过流云,我继续向前走,在路过一个挂满各式各样灯笼的小巷子前停住了脚。 “像灯笼的海洋一样,好美。”我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叹。 “既然我媳妇喜欢,那就去看看!” 不知为何,柴坤被我推到池塘里之后,说起情话来,再不遮掩,好似我们真的是郎情妾意一般。 “谁允许你搂着我的?”我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耍流氓是不是?” “看你说的那么难听。为夫搂着自己的媳妇,耍什么流氓。” 柴坤笑着跟上我,双手却安分的插进宽袖中,余光中他委屈的模样,让我不禁露出笑颜。 灯笼街以庙会之日售卖灯笼而得名,这里的灯笼奇形怪状,或大或小,都透彻着亮光。我举起一盏莲花灯,放到柴坤面颊边,看着橘红色灯光下他作着的鬼脸,傻傻的笑着。 “给我也挑一盏。” 说着,我从灯盏堆中选出自认为最丑的一盏圆形的递给他,柴坤也不挑剔,拎起灯美美的交了钱后故意扭着水蛇腰走在前面。 “歌儿,快跟上来啊!” “来了。” 心中阴霾被他这么一逗,早已烟消云散。很早太子就说过,我是个心宽之人,有一点儿欢喜的事,都能开心好久,天生的喜乐之人。 走在花灯的巷子里,不知道是谁碰掉了我的灯盏,捡起灯杆之际,我看到右侧小巷中闪着昏暗的光,好奇的踮着脚走过去,却发现我做了这辈子最蠢的事。 小巷之中,我刻在骨血中、用生命去爱的冷沧正在拥吻着男装打扮的君澜公主,他们吻的热忱,如痴如醉,而我竟然忘记了跑开,而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直到柴坤找到我,将我的眼睛蒙住,硬生生的拽走。 扶着拱桥的栏杆,我摸了摸脸颊,竟然一滴泪都没有,难道我已经吝啬到舍不得用一滴眼泪祭奠与冷沧十几年的爱情了吗?还是说,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凉歌,或许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什么?” 月光狡黠,映在小河中波光粼粼,一叶小舟在河中慢慢划动,划船的人口中低吟着喃喃夜色。 误闯驿站 本能的反抗着,我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热闹的庙会仍旧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只是我的耳畔边再无热闹可言,有的只是心碎的声音。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的!” 撞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我说了声抱歉,正要向前走,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肯罢休。 “撞了老子,一句抱歉就想敷衍了事?老子被你撞出内伤了,给钱,不给钱不许走!” “细皮嫩肉的,要是没钱,陪我老子一晚也行。龙阳就龙阳,老子舒服了就行。” 我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他的话满是污言秽语,拉着我的手腕也越来越紧,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脑子里满是杀了他的声音。我努力的忍者,但他始终没有罢休的意思。 “给脸不要脸!你自找的!” 我猩红着眼睛,揪起他的衣领,一拳拳的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反抗边快速蹲下身抽出靴筒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发疯了一样要杀了他时,柴坤从身后死死的抱住我,拖拽到一个寂静的小巷,杜戈则拉着那早已被打懵的壮汉离开了。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凉歌,凉歌,季凉歌,你冷静冷静!” 我终于在他的嘶吼中冷静下来,呆呆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紧握着匕首的手,心一惊,匕首落地。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的身体靠着墙壁下滑,哽咽着,“我到底做了什么,都做了些什么啊!” “凉歌,不是你的错,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 柴坤将几次挣扎的我按在怀中,我拼命的捶打着他的后背,嚎啕大哭着,似乎要将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一次性的倾泻而出。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抽泣着想要站起身来,却一只手扑空直接依进了刚打开的一扇门,还将开门的人压在了身子下面。 “你是谁啊,夜闯驿站,有什么企图!”那人奸细着嗓子,我瞬间清醒,心想,坏了,这是宫人。 “吵什么吵!”柴坤拉起我,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拽起,威胁道,“闭好你的嘴,不然当心你的脑袋!” “睿……睿王爷?” 糟了! 我连忙将柴坤护在身后,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睿什么睿,小爷多喝了几两酒,没站稳才跌进你这院落的,这就告辞了。” 说着我拉起柴坤就跑,但柴坤却不想息事宁人,挣开了我的手,跑回去将那人拖拽到明亮的灯光下,指着自己的脸要他看情。 “看清了,我是谁?” “睿王爷。” “再说?” 柴坤的声音冰凉的令人脊背发凉,那小斯吓的直接尿了裤子,支支吾吾的,再没说话,直接晕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若是让东宫得知你夜里到过驿站会有什么下场!”我狠狠的拽着他,怒道,“你任什么性啊,你知不知道我季凉歌将所有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这样对得起谁啊!对得起我吗?” “是谁?” 远远传来司空乾的声音,我和柴坤对视一眼,他扛起那小斯便与我一起跑了出去。将小斯交给守在巷子口的杜戈解决,我们来到了拱桥下的小河边。 河水流淌的声音清脆悦耳,映着月光好似一副美丽的画卷,只是今晚的事太多、太突然,让我难以消化。 “凉歌,躲避是没有用的,今日就让我给你把那个故事讲完吧。冷沧与君澜本就青梅竹马,他当初是被我硬生生的安插到暗羽的。” 坐在小河边,我环抱着双膝,安静的听着柴坤将当年往事淡淡陈述。吵杂的闹事渐渐飘远,又好似从不曾渗入过我的人生。 “冷沧的故事他应该没有告诉你。他不姓冷,原本的他叫许烬,是前镇远将军许国铸的庶子,许国铸的事想必你有所了解,他因为屡次向先帝进谏立太子一事被冠以干扰国政之罪名,为了彰显仁德,先帝将其举家流放,流放途中先帝又恐其起义造反,就派出一队暗卫,将其一家上下一百九十余口人全部诛杀,这就是著名的许国铸灭门案。许烬和她的母亲,靠着装死才侥幸活下来。”柴坤见我安静,便继续道,“早在许国铸还得势的时候,许烬虽是庶子,但因为他有一个远方姨娘在宫中作贵妃,所以有机会经常出入内宫之中,就这样年仅六岁的许烬认识了五岁的君澜,他们一起玩耍了五六年之久,许家才遭难,后来许烬为了报答我对他母亲的救命之恩,改名冷沧,进了东宫暗羽,一呆就是十五年。” 月光中,柴坤一张一合的嘴吐露着尽是我陌生的话语,我一时无法消化,不知该如何是好。 “凉歌,冷沧对你,是一起杀伐的情谊,但那不一定是爱。君澜才是他的朱砂痣,永远抹不掉的朱砂痣。”柴坤的声音轻柔,却像一把刀刺在心头,“明月光抓不到,朱砂痣在心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面对君澜时,是否陌生?” 摇摇头,我不知道,此刻我的心乱的很,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 “回去吧,我没心思再逛下去了。” 说着,我踉跄站起身,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冷沧与君澜打情骂俏的画面。双脚机械的朝王府走去,再无心去看柴坤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没有了来时的欢愉,我一路默默不语的回到王府,拒绝一切服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一声不吭,一滴泪未落。 一个时辰后,睿王府的书房内,柴坤背对着冷沧,两人半晌无语。 “谢谢你将我编好的故事告诉她。”冷沧的声音痛苦着。 “你确定这样做是为了季凉歌着想吗?你没有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这样她除了恨你……” “够了,只要她恨我就够了。”冷沧打断他的话,微微蹙着眉头,“只有她恨我,才能忘了我。我和小凉,注定不会有善终,她越早忘了我,对她越好。如今的局势,越来越艰难,我不能成为她的障碍,若她事事以我的平安为前提,一定会丧命的。我宁可她活着恨我。” 柴坤为冷沧的情谊震撼,他能做的只是走到他面前,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狠狠的抱住,算是兄弟之间的安慰。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头很疼,抬眸看到门廊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识的站起身,而后又慢慢的坐回在床上,思虑再三,还是走到门口,只是,没有将门打开。 门外的他也没有敲门,只是那样站着,似乎用无声代替了无尽的话语。我们就这样静静的隔着门子对望着、背靠门子坐了一夜,却也未曾言语半句。 第二日一早,我揉着酸涩的眼眶,终于推开门,却只见门廊空荡,除了一封写着“忘了我”的手书。 暗桩梓欣(上) “侧妃在看什么?” “没什么。” 慌乱的将手书塞进怀中,我转身走进去,心中五味陈杂却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晨起寒露重,您千万注意身子才好,您的身子还在调理阶段,本就虚弱,切勿再新添风寒。” 自从知道梓欣是东宫暗桩,我对她便时刻防备着,可还没有想好如何旁敲侧击,便只能先按兵不动。 “昨夜王爷吩咐过,说今日要随圣驾去猎宫,您梳洗后就去用早膳,我来收拾。”梓欣笑着,“王爷说猎宫清冷,要带些厚衣服,您有喜欢的想带的吗?” “不是就呆三天吗?你随便捡几件就行,我对衣衫这种事不挑剔。” 踏着鞋子走到梳妆台前,心不在焉的抚摸着发丝,我逼迫自己不去想冷沧,但一想等下可能会在猎宫相见又不免觉得难过。 “参见王爷。” 铜镜中,柴坤的身影挤进来,我并未回头,视线里柴坤弯下腰捞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捻起我的一缕头发,很自然的梳着。 “一梳梳到尾,二人举案齐眉。” “二梳梳到梢,子孙满堂喜眉翘。” “三梳梳到腰,生之不离死同当同穴,环抱腰。” “王爷念叨的可是洞房花烛夜的喜庆话?”梓欣抱着几件衣裳,笑着走过,“大白天的,打情骂俏,也不羞!” “死丫头,收拾你的东西,自己耽误我们浓情蜜意了不知道吗?”柴坤故意哼了一声,“把门关好再走!” “是。知道了!我的王爷!” 我想,若柴坤知道梓欣就是东宫的暗桩,会作何感想?他的心会不会和我此时的一样痛?如果一样痛,我要不要拉着他一起?摇摇头,算了,我不该那般自私。 “摇头做什么?” “没什么。”王爷的头梳的很舒服,“是经常给女子梳头吗?” “想什么呢!小王就没有给你之外的人梳过头发。” 他笑着从梳妆台捞起眉黛笔,将我的头摆正,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捏着我的下颚,左右对照着眉形,轻柔描画。 这样的他,让我感到陌生又亲切,他的动作温柔,眼神含情脉脉,我想柴坤或许是喜欢我的,但我不能让他成为冷沧的替代品,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所以,如果要下地狱,我一个人去就好,不能拖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处处防备我的柴坤。 “看本王手艺如何?”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他画得很好。 “既然画的不错,你能不能夸我一句?”柴坤将脸凑过来,指了指脸颊,“要么你亲我一口也行。” “没个正经样子。”我笑着推开他的脸,轻声道,“你画的很好。” 柴坤也没有再强迫我,而是招呼梓欣进来为我梳发髻。他捻起桌子上的蓝色花钿,“用这套。我就在着等你,咱们用过早膳之后,一起去猎宫。带上小禾一起,免得你担心她独自一人留在王府。” “真的可以吗?”原本来为我送别的小禾,一听自己也可以去,乐颠颠的跑进屋,拽着柴坤的手,摇晃道,“王爷,是真的吗?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是,你也可以一起去。”宠溺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柴坤道,“赶紧去收拾行李。”见小禾一溜烟的跑了,他扯着嗓子喊道,“就三天,不用带特别多!” 今日的梳得是随云髻,柴坤一边吃饭一边与我说着眼下的形势,我几次示意他梓欣在,但他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便只能作罢。 此次随行的除了杜戈、梓欣、叶黎、苏木,还有小禾,一路上小禾聒噪的说个不停,我将难过深埋心底,正视着柴坤的打量的目光,露出一抹笑。 是的,似乎除了笑,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冷沧心中的朱砂痣,也做不得他头顶的白月光。 去往狩猎场的路坎坷颠簸,我坐在马车里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枯黄的、败落的,但不一会儿,我就被风吹得头疼,却仍旧固执的不肯坐到里面。柴坤见我作践自己,便拽着我的手将我拖到中间位置坐好,我没有言语,只是安静的坐着。 “小禾去和梓欣坐一辆马车了,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人,小王有个问题想问你。”我见柴坤主动抛出话题,便点点头。他继续道,“今日早膳,你为何一直在饭桌下踢我的腿?” “没什么。”我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想,真是个榆木脑袋。 “本以为你是在与我调情。”见我微怒,柴坤立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后来一想,你可能是要本王防着谁,是谁呢?” “看来王爷还没完全傻透。”我抿了抿嘴,还是决定先不说,“此事目前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说,否则王爷给我扣个随意攀咬的罪名,我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丫头,和我还藏心思。” 话虽这样说,但柴坤终究没有再提及此事。直至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到了猎宫,我站在一旁看着将士们安营扎寨,他都十分安静的陪在我身旁。 远远看着司空乾等人的营寨和他们私语的样子,视线飘到柴骏那边,只见他紧皱着眉头,也一直盯着司空乾等人方向,看来他此次外出狩猎,是有动作的,会是什么呢? 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想着一定要提前通知司空乾。恍惚间,却没有注意到军士装扮的流云隐藏在了士兵群中。 “姐姐,咱们要不要先去休息?你累不累?” “放心,我好的很。你且先去旁边玩,让梓欣带着你一起。” 我摸摸她的头,看着她拉着梓欣的手跑远,忽然我担心起来,脚步下意识的向前迈了几步,却感觉手腕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拖拽,回头一看,正是柴坤。 “让她们去玩吧,和梓欣在一起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没有言语,但心里却狠狠的骂着,正是因为和梓欣在一起我才担心,梓欣是个笑面虎,作为东宫暗桩她的手段绝对不简单! “季凉歌,参见王爷。”叶黎和苏木指挥士兵扎好帐篷后,大步走过来,“我已经让苏木去熬药了,你等下别跑啊。” “是,您老人家找我,除了喝药就没别的事。”我不悦的撇撇嘴,“也不知道问问我饿不饿。” “怎么,你饿了?”柴坤道。 “不饿!” 这人这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我甩着头轻哼一声,提起长裙,跑着去追赶小禾,余光中,事冷沧与君澜说笑的容颜,我的心咯噔一下,一个愣神险些跌倒,抬首间,经撞进一人怀中。 暗桩梓欣(中) 深秋的风越发的凌厉,地上的枯叶被卷起,在距离地面不远处打着旋飞舞,原本清冷的猎宫因为大军的到来,变得十分热闹。 从那人怀中抬起头,我看到一个古铜色面容的男子,那正是一直跟在司空乾身侧的年轻人,我飞快的打量周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道,“小心柴骏,三日后亥时,让司空乾元帅在来猎宫路上的树林里等我。” 话音刚落,快步跑来的柴坤一把将我从司空江的怀中拉入自己的怀中,紧张的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如何?可有受伤?” “没事,是我不小心,跑的着急了,撞到了这位使者。”我笑了笑,对司空江行侧蹲礼,轻声道,“敢问使者高姓大名。”</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页 “司空江。” “多谢司空使者,若不是你,我今日定会摔得不轻。” “姑娘客气了。” “姑娘什么姑娘,这位是本王的侧妃。”柴坤宣示着主权,扣在我肩头的手用力 收了收,“司空将军,听闻你骑射非常棒,明日咱们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好的,睿王爷。”司空江侧身对我道,“侧妃言重了,既然侧妃无碍,那在下就告辞了。” 看着司空江离开,我余光瞟到李泰正看着我们对柴骏耳语,我怕被人看出端倪,顺着柴坤搂我的姿势窜到他怀中,故作恩爱的搂住他的腰。见他愣住,连忙将拉近两人距离,将下颚搭到他的肩头。 “咱们和司空江说话,被李泰看到了,等下你想一下是否要跟皇帝解释一下。”我低声道。 “你是在关心我吗?”柴坤的声音仍旧带着玩味,见我不语,紧紧的搂住我,继续道,“父皇疑心很重,他不问,我不能主动提,否则会欲盖弥彰。”说完,他侧过脸颊,还未征得我的许可,偷腥一般在我脸颊浅浅的吻一了一下。我连忙擦了擦他吻过的地方,视线里,是他得逞的笑意,却不知自己正红着脸。 回到自己的帐篷,我知道今晚一定会与柴坤同床,所以看着只有一张床不免尴尬,正欲转身直接撞进了柴坤怀中。 “投怀送抱?” “滚蛋。” “好了,不逗你了。”柴坤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轻声道,“今天休整,晚上按例会有篝火晚会,你累不累?不累的话,我带你去周围走走,这里还是挺好看的。” “太子如今还软禁在东宫,九王爷因为要彻查案件和王爷的两位舅舅以及太子的舅舅都留在京中,你就不怕他安插了杀手在这附近伺机伏杀?”扶开他的手,我正色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包括夏国使臣司空乾拿出的那封书信,那信确实是我送到吴川给流云的,但为何会在他手中?暗理说,流云会在对方看完书信后,将书信当场焚毁的,他为什么没有?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始终想不通。” 柴坤看着我担忧的模样,心里窜过一阵暖流,心想,原来季凉歌是关心我的,她的心里有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凉歌,你有没有想过,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如果不是你,那必然是流云。” “不会的,流云对太子的忠诚可以说无坚不摧的,任何人都能背叛太子,只有他不会,太子也是这么说的。”我摇摇头,眉头微蹙着。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说着柴坤甩开袍角,坐在太师椅上,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今早在桌子下踹我是让我提防谁。” “谁?”我下意识的问。 “梓欣。你怀疑她是东宫的暗桩,没错吧?”柴坤见我不语,继续道,“梓欣确实为东宫传递消息,但她却一直没有倒戈。” “你就那么确信?”我不解道。 “杨叔于我互有救命之恩,杨婶去世的时候又是我一手操办的,对于梓欣来说,睿王府就是她的家,她生在这、长在这,而东宫能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她曾经被流云所救。”柴坤微微一笑,却道出一段让我惊愕到震惊的过往,“说起来还真是一段孽缘,想当年,好像也没那么久远,大概五年前?好像是,我记不清了,梓欣、孙儒还有几个侍卫有一次随我外出郊游,太子对我进行刺杀,梓欣落了悬崖,在悬崖底被流云所救,两个人相处了大约半个多月吧,我看的出梓欣那丫头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流云?流云行事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总是带着那个雕花的金色面具。”我争辩道。 “听我说完啊,反正那次流云没有戴面具,刺杀的人里也应该是没有他,梓欣说他是到山崖下采药碰巧遇到她的。我将流云的画像给冷沧确认过,是他告诉我流云这个名字的。流云一直告诉梓欣他叫刘云诺。” “刘云诺。” 不约而同说出一样的名字,我与柴坤对视一眼,只听他继续道,“不过整件事的真假我不知道,也不去判断,梓欣觉得流云是好人。”说着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后来,也就是在去年开始,流云会有意无意的跟梓欣打听王府的事,尤其是我的行踪,我们才怀疑不太对,但一直没有挑破。直到你入了王府,有一次流云给了梓欣一包药,说是放到你的汤药中,梓欣才问他是不是东宫的人,但他一直没有承认。” “什么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难怪我有前段时间一直觉得困倦、提不起劲来,难道是……冬华?” “我把冬华收起来了,让梓欣给你放的是安神药。”柴坤得意的笑着,“怎么样,本王的这招将计就计是不是还不错?” 不信,我本能的选择怀疑柴坤的话,他会将冬华掉包?不对,他故意提起冬华,难道是找到了我的那包冬华? “你干嘛那副表情盯着我?本王没有害你的理由,那冬华还是留着有用的时候再用比较好。”说着,柴坤见我仍旧没有展开眉头,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妥协,“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暗桩梓欣(下) 营帐内安静的可怕,我们互相盯着对方,却都没有言语。其实我的问题很多,有关于梓欣的、冷沧的、孙儒的,甚至关于我自己的,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现在没什么头绪,就想到什么问什么。”见他点头,我道,“你一直默许梓欣给东宫传消息?”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无碍。” “包括上一次咱们去郊外遛马的消息也是你让梓欣放出去的?” 见他点头,我的心没由来的疼了,原来不是冷沧先背弃的忠义,而是他在这件事中主动的放弃了忠心耿耿的冷沧。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封信呢?”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柴坤换了条腿翘起,不咸不淡道,“是我让梓欣偷的,流云对梓欣几乎没什么防备,所以很容易下手。” “不可能,梓欣绝对没有机会!”我步步后退,直至跌坐在床上,口中还在喃喃,“流云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说谎。” “其实这次机会是柴翊自己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流云把信从夏国带回来了,我猜应该是太子想亲眼看着那封信被点燃化成灰烬的样子才心安,他比我父皇还多疑,你知道的。”柴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这么多,我都渴了,你喝不喝?这茶叶不错。” “别岔开话题,太子认得自己的字,而且就算你提前找人写好,也不会一字不错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提前看过那封信!”我忽然冷冷一笑,叹了口气,“是冷沧对吧,我从没想过是在冷沧这里出了错。而且,冷沧能熟练模仿太子的笔迹,还有速记的能力,他大可以偷看后默诵一份一模一样的,一封难辨真伪的信,所以,你们已经和夏国联手了。最起码在信这个问题上已经联手了,我说的对吗?” 柴坤将一直捂在手中的茶盏放回案几上,他看着失魂落魄却强装镇定的我,情不自禁的走到床边,拉去我的手,而后又放下。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句话:阴暗之处必有积雪,积雪之下必有冰霜。 “关于书信这件事,我们是联手了。”柴坤承认,继续道,“但我没想过要你去承认什么。” “王爷说笑了,如果这盘棋少了我的自我检举,哪里还能称的上是一盘棋呢?所以,从您计划要下这盘棋的时候,我,季凉歌,就已经是王爷您捏在手指之间的一颗棋子了。”我站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距离,“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王爷的处境我也理解,所以,您需要我什么时候去御前把事情说出来?” “你不相信我?” “信,你们每个人说的话我都信。”摇摇头,我苦笑着,“只是我季凉歌天生脑子糊涂,信的多了,怀疑的也多,甚至天生不具备照猫画虎的本事,王爷还指望着我能明白真伪?算了,王爷什么时候有需要,知会一声就是了,贱妾随时听候差遣。” 说着,我转过身,行着跪拜大礼,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而后利落的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推开柴坤伸出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很疼,仰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如今坚持的理由何在。好似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拼了命的榨干我的存在价值,但我不禁要问,我存在的价值究竟是什么?成为谁的女儿?成为谁的妻子?母亲?还是我生下来就是要成为谁的棋子? 低下头,我狼狈的将脸埋进宽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没有感觉到眼泪的冰凉,我想,我的心怕是已经寒透了,寒冷到将眼泪也冰封了起来。 “季凉歌?你躲在这做什么呢?” “没什么。” 视线里,是叶黎探寻的神色,我故作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远处的树林,好似自己正在欣赏风景。 “刚刚看你一个走出来,有点儿担心,就跟在后面。”叶黎友好的拍拍我的肩膀,“没想到你是跑来这消散心中郁结了。我们季凉歌长大了,不会动不动就杀人撒气了,真是一件值得欢喜、庆祝的事。” “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损?”我将头靠在膝盖上,撇撇嘴,“叶黎,你说人为什么会觉得迷茫?为什么会觉得疲累?” “怎么突然问我这么高深的问题?”见我不语,只是盯着自己,叶黎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继续道,“迷茫可能是因为选择太多,不知道何去何从,也可能是明知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却在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理由的情况下执迷不悔。至于疲累,身体上的就不说了,精神上的,受的刺激太多、思考的太多、突如其来的打击太大等等都可能造成精神疲累,就不知道你是哪一种了?” 我安静的听着他的话,关于迷茫,我确实是在费力的找一个能留下的理由,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在执着什么。 “叶黎,如果一个人的价值只有被利用,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首先,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是被利用;其次,也没有一个人生下来就是要作棋子的;再次,不论是谁,都会被利用过,也利用过别人,被利用的次数多不代表活着没意义;最后,人生的意义是要靠自己去探索、去寻找甚至去雕琢的,而不是靠别人恩赐、施舍的。” 话音落,我再未发问,叶黎也再未言语,我们就这样并肩坐着,思考着彼此话语中的含义,叶黎更多的是对我的担心,而我更多的是思索他话的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起了一阵风,我回头躲风的瞬间,看到了满头大汗的柴坤,他看到我后,快步跑了过来,在我呆愣之际快速将我从地上拽起,拉进怀中。耳畔传来的是喘着的粗气。 “季凉歌,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你别离开我的视线,让我保护你,让我看到你安然无恙,哪怕你恨我,怨我,都可以,只要你平安,好吗?”他的话若是放在从前,我可能会感动,但如今,我能做的除了嗤之以鼻,再无其他。 “王爷怕是误会了,贱妾从未对王爷生过恨、怨等情绪。”我推开柴坤,冷冷道“因为不值得。” 秋风吹乱了我鬓间的碎发,我眯着眼睛,盯着柴坤从错愕到失落,最后鼓足勇气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将我嘴角的发丝掖到耳后,只留下一句话。 “歌儿,对不起。” 狩猎(上) 太阳西斜,渐落地平线,地上不怕人的麻雀一蹦一蹦的寻找食物,余晖下显得格外闲淡。 小禾来寻我回去用膳后,我一直呆在营帐中,借口有些疲累支开了小禾和梓欣,独自在床上躺着,却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我犹豫着今晚的篝火晚宴如何才能不参加,柴坤是否会如我所愿,若我必须参加,是否要表现出什么都发生一般的恩爱?若与冷沧和君澜坐了一处,又该如何避免尴尬和心疼?很多问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想之不通。就在我终于决定装病不去参加晚宴的时候,柴坤撩开门帘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之间,他有些闪躲,声音有些喑哑。 “父皇说参加狩猎之人,都要去参加篝火晚宴。我本想替你推脱,但父皇面色有变,我不想他对你监视,就没有开口。” “知道了。” 我坐起身来,从衣架上拽下一件粉色的袍子,利落的穿好,从首饰盒中抽出一只粉色的牡丹花金钿钗插在发间。正准备去拿缎带,触碰到柴坤的手,我本能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柴坤先是一愣,而后拽下缎带,蹲下身来,沉默的替我系好了这条淡粉色的缎带,起身之际,还抚平了胸口衣襟的褶皱。 “王爷这是在作什么?”看着他做完这些事,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您千金贵体,大可不必如此。” “你的发钗歪了,我帮你正一下。” 柴坤并没有理会我的冷嘲热讽,而是轻轻的将我发间的金钗扶正,而后又从首饰盒中抽出一枚红玛瑙的戒指,牵起我的手将其稳稳戴好。 “你以为这样,我就……” “本王……本王只是在做自己想做很久的事。”柴坤打断我的话,露出一副温柔的、带着歉意的笑容,“歌儿,我知道你恨我,但这几天还请你装出一副与我恩爱的模样,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亲贵挤兑、说些闲言碎语。” 我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一直走。视线中是他瘦弱的身躯,手中传来的则是不似往日的冰冷。 篝火晚会是一场款待他国使臣的固有仪式,烤些吃食、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据说为的是一种打破宫中拘谨,但在我看来,不过依旧是政治博弈、相互试探,只是换了场景。 我坐在柴坤身边,小禾由于没有身份只能坐在后面的小桌旁,冷沧不出意外的与君澜坐在一起,不知为何,我一直不肯相信冷沧是真的背弃了我们的一切,也许是因为那些话不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也许是我还爱的卑贱不肯死心。但不论是何因由,我定要找机会要他亲口坦白。 “沧哥,这是我第一次跟父皇出来狩猎,明日,你教我骑马可好?”君澜亲昵的倚在冷沧的怀中,笑盈盈的满眼是爱慕,“六哥说,你的马术好的很。” “我也是第一次参与狩猎,其实若我早知道这里环境如此恶劣,就不会同意你来,你金枝玉体的,怎么能忍受如此环境。”冷沧搂着她的肩头,温柔道,“一路我都在想,你是否能适应这边,可别感染了风寒才好,没想到是我小瞧你了,你很坚强,真是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只要与你在一起,我都可以接受。”君澜的头在冷沧的胸口蹭了蹭,“我就是喜欢你,特别特别的喜欢。” “我知道。” 冷沧抱紧了她,视线却飘向我,正巧我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间,我能做的除了颔首,再无其他。 “那你喜欢我吗?”君澜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追问道,“你说呀,你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嘛?” “喜欢。” “就知道你也喜欢我!” 当我听到冷沧那句“喜欢”、看到君澜在他脸颊上落下亲吻之时,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心脏,正想逃,却见柴骏已经走来,只能硬着头皮、扯出笑容来,只是宽袖中的手早已被扣进肉中的指甲弄得鲜血淋漓。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落坐后,李泰开始宣布晚宴开始。话音落,案几围着的最大的篝火堆被点燃,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多年的习惯使得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观察在座每一个人的表情。只是,在我打量柴骏时,他也正在打量我。 “侧妃,似乎有心事?” “回禀陛下,没有。”我起身正要行大礼,见他摆手示意免了,便行了侧蹲礼,恭顺道,“奴才只是在看歌舞,看的出神。” “哦?朕竟不知侧妃对歌舞也有研究,你且说说,现在这曲《洛神赋》,跳的是什么?”柴骏把玩着手中酒樽,和颜悦色的看着我。 “奴才没读过什么书,理解不出,只是觉得跳的很好。” 我如实道,视线中的众人多是嘲讽。但柴骏毫不介意,而是笑着让我坐下,还赞扬我心性直爽,不矫揉造作。 “来人,给侧妃赐酒。” “多谢陛下。” 我端起酒杯,在众目睽睽下一饮而尽,赢得以柴骏为首的喝彩。 “好一个爽朗的侧妃!”司空乾顺着喝彩的话,故意道,“这京中大街小巷都在传睿王爷与侧妃还未举行婚仪大典,侧妃只是空有头衔。司空乾本以为是陛下不喜欢侧妃,但如今一见并非如此。”他笑了笑,指了指柴坤,“我看睿王爷和侧妃郎情妾意,很是恩爱。司空乾是外人本不该多嘴多舌,但今日借着陛下的好酒、好菜、好景色,就想好奇的问一句,为何?若有得罪,先行赔罪了。” 说着,司空乾仰头干了杯中酒水,柴骏为他的话气的恨不得立马将其拉出去杖杀,但碍于颜面,只能笑着应答。 “正是因为重视,所以才一直搁置。不瞒众卿,朕一直在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已经命观星局在着手准备了。”柴骏举起酒杯,虽然是对着司空乾在说话,但那话更像是说给柴坤的警告,“使臣似乎对我皇六子有些青睐,连他与侧妃的事知道的怕是要比朕还清楚咯。” “陛下见笑,只是街头巷尾的传闻,我很感兴趣而已。”司空乾没有过多解释,但心中已然升起了戒备。 狩猎(中) 一场语言博弈的篝火晚宴进行的寡然无味,自从司空乾戳了柴骏不为柴坤举行婚庆仪典的尴尬,柴骏便不再刻意针对我发问,我也乐得清闲,坐在旁边自顾自的喝着酒。最大的篝火已经不似开始璀璨,柴骏的离席,代表本场晚宴的结束,但留下的人还是可以继续饮酒、聊天。 “酒壶怎么空了?” 柴坤拎起酒壶想倒杯酒却发现酒壶是空的,喃喃自语,再一看旁边的我,已然脸颊微红,眼神泛着迷离。 “歌儿,你都喝了?” “我喝什么了?”憨憨一笑,我拽着他宽袖下的手,轻轻摇晃,“朗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朗哥哥。” “瞎说什么,你喝醉了,来我送你回去。” 柴坤拉了我一下,却没想到喝醉的我力气很大,非但像个千斤坠,还将他拉的跌倒。倒在地上的我,感觉身上有东西压着,很重,睁开眼,聚精会神,才看清趴在我身上的是谁。 “耍什么流氓!”我不悦的推着他,柴坤连忙坐起身来,并搀扶着已经站不稳的我,我的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嘟囔着,“柴坤,你说你刚才压着我做什么?你最近可是很不老实,你当我不知道?” “好,你知道,什么都知道。” 柴坤无奈的将我打横抱起,不顾我在怀中的挣扎,但他小瞧了我的此刻的力气,为了让我安静下来,尤其是嘟嘟囔囔的嘴停下来,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低下头,狠狠得将我吻住,我呆愣之际,竟然忘了拒绝,就那样乖乖得被吻着。 第二日,我翻了个身,手掌拍到一个热乎乎、软软的东西,惊的我立马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是什么,脚已经先于思考的脑子做出了动作。 “谁踹我!” 耳畔传来一声大叫。糟了,是柴坤。我连忙看了一下自己在被子中的衣衫,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还算完整。 “季凉歌,你昨晚让本王睡了一晚上的床沿,今早又将本王踹到地上,你真是太过分了!”说着,柴坤揉了揉自己的腰,表情因为疼痛而狰狞,“别的女人都搂着男人睡,你倒好,自己霸占着床和所有的被子,本王好不容易挤得一点点床沿,刚睡着,好嘛,您老人家一脚就飞过来了!” “我……我还以为是坏人呢,谁让你有地上不睡一定要睡床的。”我故作强硬的给自己股劲,“你说,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你还好意思问啊!”柴坤走到床边,探过身子,拧着眉头,半晌,“算了,本王懒得与你计较,穿衣服,吃饭,吃完饭,狩猎!” “哎,你还好意思生气!” 视线中柴坤用力的拽着衣架上的衣衫,动作粗鲁,只是我看到的仅是他的背影,却没有看到他因为昨晚偷吻而红着的脸颊。 “本王被你踹了,腰都疼,今天狩猎要是夺不了冠,就都是你的错!” 丢下这句话,柴坤一溜烟的跑出了营帐,而我还一个人坐在床上气鼓鼓的恼着,完全将作日怒气抛到了脑后。 掀开被子,走到简易的梳妆台前,看着完整的衣衫,我竟不自知得露出了笑容。铜镜中的自己,脸颊白皙,美目俏兮,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拍脸颊,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季凉歌,别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好好珍惜当下! 由于今天要骑马,所以我并没有梳髻,而是像男子一样将长发用一根簪子固定好,卸下了耳坠、面额、项链、镯子等物件,穿上一套早就准备好的马装,我庆幸大周的贵族女子是要学习马术、可以骑马的。 “侧妃,王爷叫您。” “嗯。”我顺了一下长辫子,笑着跑了出去。 本次随行的女眷并不多,所以我的出现很惹眼,只见众人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只能干咳了一声,而后慢慢的走到柴坤身边,并对他们一一颔首,显示一个侧妃该有的端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页 “侧妃。” 没想到冷沧会主动与我打招呼,我先是一愣,但是怕被人看出端倪,只能也对他颔首,而后走到柴坤身边,对他露出笑容。 “等下记得跟在我身边,别跑丢了,这里林子大、畜牲野,你要是有危险,叫老天爷都不灵。” 柴坤轻声的说着吓唬人的话。我没有理他,反而挑衅的对他扬扬眉毛。却在这时,感受到了旁边一道能杀人的眼神,我心想不好,叶黎不许我喝酒,昨夜我却喝醉了,他此刻怕是想杀了我的心都有。果不其然,我鼓足了勇气转过身,就看到叶黎气汹汹的盯着我,一双好看的眼睛正在用眼神射杀我。我连忙转过头,并且站到了柴坤的左边,好似这样就能躲避他的怒气。 “今日狩猎,两国同庆,两个时辰后,在这里分胜负,朕先声明,猎得最大猎物者胜,猎得最多猎物者胜!” 柴骏威仪的声音在猎宫的上空盘旋,众人应声叫好,而后在骑语兵红色旗子甩下之时,一拥而散,十分壮观。 “侧妃,朕期待你的猎物。” “奴才骑射一般,怕是要陛下失望了,不过奴才一定会尽全力的。”我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心中揣测着柴骏话语的弦外之音。 “父皇,您怎么不期待我的?”柴坤笑着插话,指了指还没学会上马的君澜,“君澜的猎物应该是最值得期待的。” “就你小子话多,赶紧去,猎头鹿回来给朕看看!” “好嘞!” 柴坤笑着从我手中接过缰绳,转头间,面上笑意消失殆尽,我看着他神色如此变换,心中明白,他刚才是在替我解围,不然依照我对柴骏的了解,他不会因为儿子的几句话就放过我。他在怀疑我,怀疑我的来历,我的一切。 “小禾,你跟着我。” “不用,姐姐,我跟着杜戈,还有梓欣姐姐、叶黎哥哥、苏木哥哥,我们就在这付近,你们快去啊,去猎个大家伙回来!” 我看着小禾兴奋的模样,笑着对叶黎点点头,轻勒缰绳,便朝着反方向而去,柴坤见我已经离开,叮嘱了一句便连忙跟了上来。 远远的,我看到了柴骏眼中闪过的那抹精明,那是猎手对待猎物的神色,期待又势在必得。 狩猎的森林树木茂密,纵使秋季枯叶落得满地,也掩盖不住冲天的高耸。马蹄踏在枯叶上,踩出的或轻或重的声音,恰似一曲自然之乐,美妙又动听。 “九弟最喜欢狩猎,这次他没来,真是可惜了。”打马赶来的柴坤为了与我并肩,故意放慢了速度,“你的手勒缰绳松一些,伤口会崩开。” “说起这个,谢谢你。”我晃了晃被包扎的手掌,“技术很好,你不说我还以为时叶黎包的。” “你这个丫头,该长心的时候偏偏没心,不该上心的时候偏偏沉溺其中,真不知道你是蠢笨还是重情。”柴坤轻描淡的表述这内心的疼惜,“万物皆有灵,咱们今日不妨溜溜马,就不杀生了,如何?” 我不知道柴坤为何会征求我的意见,他的行事作风与太子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又有着我说不出的不同。我一方面害怕与他独处,但有时,却还经常盼着他能早早回来。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我迫切的想听他带回冷沧的消息,可他更多时候是逗我开心,只字不提冷沧的事,而我竟然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我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想什么呢?听到我说话没?” 柴坤的话音未落,耳畔传来冷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从马背上跃起,将柴坤扑倒。只是没料到,我们正处高地,滚落之处是个斜坡。 狩猎(下) 斜坡是想不到的陡峭,柴坤紧紧的抱着我,一路向下滚落,为了使我少受些伤,柴坤恨不得将我揉进骨血中。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我们终于停在半山腰,我看着柴坤扭曲的脸,又看到他腰后的大树,心想如此惯性,他一定伤的不轻。 “你怎么样?”声音中是我没有意识到的焦急。 “还死不了。”柴坤的声音不似话语那般轻松,“本王福泽深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还逞能!”我的眉头蹙起,扯起宽袖擦拭他嘴角的血迹,“都流血了,定是受了内伤,这样的高度滚落下来,又撞了树,怎么会没事。” “你哭了?” “我才没哭!” “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 柴坤摸了摸我的头,紧紧的抱着我,下颚抵在我的头顶,轻轻的叹息。不知道是出于局势的胁迫还是享受这一刻的与世隔绝,我没有拒绝他,温顺的依着他,感受他胸口异样的炙热。 “那支箭有没有伤到你?”感受到怀中的我在摇头,柴坤继续道,“也不知道是东宫的人还是夏国的人,哎,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隔肚皮。权且当是今日狩猎人的乱箭吧。” 可能是知道一旦搭话便会破坏此刻和谐的氛围,所以我没有搭话,而是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看着山坡下一对相互搀扶的老翁老妪,他们的头发花白,穿着最普通且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衫,面上却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 “凉歌,上面那么高,咱们一时半会怕是上不去了,我瞄到这棵树下有一个山洞,咱们先进去休整一下?”说着,他尴尬一笑,“我的腰,确实疼的不行。” 事实上,柴坤为了保护我,满身都是擦伤,脚踝还被凸起的石头硌的扭伤,幸好没有折。 这个山洞不大,有篝火燃烧的痕迹,我安顿了柴坤做好,边去旁边捡拾干柴,然后将干柴燃起,这才看清整个山洞的全貌。 这里有干草床铺、桌子、凳子,还有吊锅和生活用品,只是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应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这里应该是上山采药人的歇脚处。”柴坤一瘸一拐的走到我身边,轻声道,“来,我帮你擦药。” “你随身带金疮药?” “从前不是。”柴坤拽着我,一边走一边道,“只是你经常受伤,我习惯了在身上带着金疮药,有备无患。来,坐好。” 我安静的坐在篝火前,看着他轻柔的为我脸颊上的伤口涂抹,那点点白色药粉,似乎不是点在我面上,而是点在他心里,很疼,疼到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的拧在一起。 “来,我看看手和胳膊。”撸起我的袖子,他仔细的检查着,见没有明显伤痕,便长出了一口气,“你身上和腿有没有伤?我不方便看,你要不要去旁边看看?” “不用了。不疼。”我摇摇头,“你伤的比较重,我来帮你擦药。” “季凉歌,本王现在命令你,到那边去看看腿和身上有没有受伤!” 火光照着他橘红色的脸上是故意堆起的怒气和蛮横,我见他坚持,便只能接过他举过头顶的金疮药,按照他的话去作。躲在远处,我看了一眼,柴坤并没有趁人之危,而是将整个身子转了过去,面对着洞口。我感激他的君子之姿,快速的检查后发现身上没有其他擦伤,便穿好衣衫回到他身边。 “没有伤。”拍拍他的肩膀,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从瓷瓶中倒出一点金疮药重重的按在他的额角上,对着龇牙咧嘴的他,故意狠狠道,“本来长的就丑,这下破了相,看哪家小姐还敢嫁给你!你真是要将我妒妇的名声在京城里传遍是不是!” “本王这么英姿飒爽的,就算破了相也貌比潘安、天下无双!” 柴坤拉着我的手,使得我不能动弹,因为害怕扯到他伤口,几次挣扎都像扭捏,十分被动。 “松开我,还得给你上药呢!” 我白了他一眼,谁料,柴坤没有如往日般乖乖听话,而是顺势将我按在地上,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保护着金疮药,所以双手没有挣扎,柴坤则像是得了鼓励,笑的暧昧。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他没有轻浮的举动,而是将我拉起。我看着他,轻哼一声,便毫不留情的拉过他的手,撸起袖子,在那些伤口上面用力的点着金创药,耳边是柴坤杀猪一般的嚎叫。 “季凉歌,你公报私仇!” “本姑娘一向公私不分,王爷今日才领教?”说着,我对准他手腕的伤,轻轻的揉搓,柴坤故作狰狞面上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不可思议的看着动作轻柔的我,终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胳膊抹完了。” “哦,那我脱衣服。” “脱什么脱!”我对着他的后背狠狠一拍,“到里面去自己抹。” “咳咳。你这一掌下去,就是没有内伤,也被你打出内伤了,季凉歌,你伤未愈就这么厉害,若是痊愈,本王定不是你的对手。”柴坤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拎起瓶子,走到我刚刚去的地方,一边走,还一边调侃,“眼下本王虽然虚弱,但肌肤白皙的很,你可不许偷看啊,你要是偷看本王就要以身相许咯!” 我本以为柴坤是在故意装怂,但是低首去捡瓷瓶塞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有一口被擦拭的新鲜血点,那应该是他刚才咳嗽时没有忍住而咳出的血,而他的擦拭、调侃,都是为了让我不要注意到他的伤很严重。 看着地上的血,我第一次为了柴坤而感到心痛。远远地看着他,满是红色创口的脊背,双脚不听使唤的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摸我,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没有理会他的戏言,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那道道血淋淋的伤痕,轻柔的,疼惜的。 柴坤感觉背部落下了一滴泪水,他心中暗自欢喜,身上的伤口早已因我的关心而感觉不到疼痛。因害怕转身我会尴尬,他一直任由我动作,即使此刻他正在发着高烧。 意识到失态,我弯腰接过他递过来的金疮药,一点点的洒在伤口上,背部的伤口几乎用光了整瓶的金疮药。柴坤穿好衣衫,转过身来,笑着将所剩无几的瓷瓶握在手中。 “你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哭鼻子。”说着,他拧了拧我的鼻子,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弯下腰,看着我,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心疼我。” 往昔(上) 我听出他话语中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为他的委曲求全而感到心疼。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忽略他的感受,并且固执的对他的每一项举动都认为是在为政局、为了利用,所以,总是看不到他对我的好,但就在刚刚,我回忆起过往的点滴,却发现,柴坤除了监视过我,从未利用过我,哪怕他的棋局明明知道利用了我便能大获全胜也宁可忍着失败的风险,让我安然无恙。 在想明白他一直在保护我的那一刻,我的心,纠结又复杂,一方面我还没有得到冷沧的亲口拒绝,另一方面,我不但嫁过人还小产过,按律是没有资格嫁入王府的。 “傻丫头,你又在想什么?”拉着我的手放在掌心,柴坤将我按在草堆上坐好,“这里太隐蔽了,很难被发现,说不定咱们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了。” “没关系,之前我在暗羽的时候,也一个人在这里呆过几天。”我尴尬的抬起头,看着他,“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狩猎吗?你被黑衣人刺杀,那个人黑衣人就是我,你把我踹下山崖,我也是挂在了那棵树上,摸进了这里。不过,说起那次,你明明有机会杀了我的,为何只是踹了我一脚?” “想知道?” “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说着,柴坤坐到我旁边,顺势将我拉进怀中,轻声道,“你刺杀我那次,冷沧已经提前告知,所以我算是有准备,不然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会对你占了上风。不过,我不想杀你,更不想见你受伤,之所以将你踹下山崖,是因为我听到狩猎的侍卫队已经赶过来,若你不消失在树林中定会被活捉,而太子,是不会为了你而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你一定会成为被舍掉的那颗棋子,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念着太子的救命之恩,怕是被用了极刑也不会说出暗羽、东宫的半个字。” “那你就没想过这个悬崖很深?”为了缓解尴尬,我故意蛮不讲理,“万一我摔死了,岂不是很惨?” “你这丫头,真是没理辩三分。”柴坤捏了捏我的鼻子,搂着肩头的手臂收紧,声音依旧温柔,“你是猫儿转世,有九条命,死不了的。不过,其实我早就将猎宫的树林环境摸了个遍,发现只有这里的山崖是有树可以挡着人,万一我不得已要将你推下去,也不至于死,而且这个山洞,我早就知道。” “所以,两日后,是你叫冷沧来寻我的?” “对呀,不然还由得你在这里饿死呀?”柴坤笑着,视线中,是我红着的眼眶,他连忙轻柔的擦拭了我滑落的泪,“哭什么呀,都过去了。再说,我又从没怪过你。” “还说不是很早就认识我。若不是认识我,你为何连被刺杀都要替我寻好退路?万一我真的杀了你,怎么办?”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忍不住的滑落,“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说不认识我,你明明就认识我,从很早开始,从很早开始你就认识我,对不对?”见他不语,我晃动着他的手臂,“你说话啊,你很早就认识我,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你出现在了利州,对不对?” “我没有去过利州,从来没有!”柴坤连想也没想就大声否认。 “你去过,你一定去过!”吸了吸鼻子,我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知道你在躲避什么,你害怕承认自己是他后,我会被卷入这场政治斗争中不能自保,但已经忘了他十几年,我好不容易想起了一切,你就忍心抹杀我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吗?” 四目相对,柴坤看着我哭红了眼,心中疼痛难忍。他知道,自己不是不想与我相认,但一旦相认,我便会为了他与世界为敌,那样十分危险,只是,若一直不相认,便只能一直这样相互试探、相互怀疑,永远也得不到善终。 就在他犹豫之间,我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柴坤见此,连忙合上衣襟,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随便扒男人的衣裳!” “你胸口一个碗口大的马蹄印,那是我的朗哥哥为了救我,被我父亲的马蹄踏在胸口所留下的疤痕,那一次,他为了救出我,差一点被马蹄踩死!”我不顾他的冷言恶语,哽咽道,“刚才给你上药我就认出来了,你到底要隐瞒到何时?季凉歌,你我相遇是美好的际遇,就像一年四季更替,你的双手冰凉,声音却宛如夜莺歌唱,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为你取名季凉歌,可好?” 柴坤的记忆随着我的话,飘回到十五年前,我们初见的时候。那天大雪纷飞,为政变牺牲流落在利州边境的自己光着脚、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这里刚刚经过天灾,破落不堪,没有人愿意救济一个来路不明又衣衫褴褛的少年,所以他就一直走,双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干裂的嘴唇,瑟瑟发抖,连牙齿也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这时,眼中突然闯过一个少女,她狠狠将自己撞倒,看着她奔跑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群骂着龌龊话语的男子,自己本能的觉得少女有危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就追了过去,并在领头男子拳头落下之前,死死的抓住他的拳头。那男子见失了颜面,差人将两人围在圈子里,拳打脚踢。自己将女子护在怀中,所以几乎半数以上的拳脚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等他们打够了,便离开了。这时,少女拉起被打的半死的自己,露出如现在一样的表情,哭的梨花带雨,却煞是好看。 “别哭。” 少年少女的身影与此刻两人的身影重叠,柴坤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脸颊脏兮兮的少年,他仿佛从天而降,像真神显灵,带给我不可多得的温暖。 “朗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摔坏了头,竟然将你给忘了。”我哭的越发凶狠,“我忘了很多事,我发誓我不愿意忘了你,即使你不辞而别我也不怪你,是我自己笨,追不上马车……” “别说了,歌儿,都怪我,怪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回京。我应该带着你一起。”柴坤想着那年,我追在马车后面的样子,自己想要带着我离开,在马车里吵闹,便直接被小舅舅一掌披晕,加之那半年多的营养不良,他一直昏迷,直到回了京数日,才在一碗碗汤药的硬灌中醒过来。 “从前往往,我从未忘记,你入暗羽之后的种种,我也从不在意。歌儿,既然今日咱们说开了过往,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的活着,不要总是钻牛角尖,不要总是怀疑我对你的好,不要总是拒绝我,不要……不要为了我去与世人为敌。” 我安静的听着他的话,主动的扑进他的怀中,早已哭的不能自己。 往昔(下) 天色越来越暗,我们一直没有听到有人寻找的呼喊声,便一直呆在山洞里,围在篝火旁边,相互对视,却没有言语。 “咕咕……” 听到对方肚子饥饿的抗议,我们相视一笑。 “这里没什么好吃的,连半张干巴的烙饼都没有。”柴坤无所谓的耸耸肩,而后献宝一样的到吊锅旁的罐子里掏出一块火腿肉,“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你真是讨厌,找到吃的也不拿出来。故意看人出糗是不是!” 我仍旧带着哭后的鼻音,只是多年的心结终解,有一种说不出的身心舒朗。 “别高兴的太早,咱们只有两个水袋子的水,这东西若是不煮,便是生的,生的怎么吃且不说,就算吃了,这东西有多咸你知道吗?吃了一口,咱们都会渴得不行,到时候没被饿死,反而被渴死了,冤不冤!” 柴坤打断了我对美食的向往,我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耍小脾气,便故意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表示不满。柴坤见我使起小性儿,也不恼,而是好脾气的凑到我身边,试探的搂了搂我的肩膀。 “好啦,别生气了,喏,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柴坤从怀中掏出一块被压的早已看不出形状的饼饵,“你最喜欢的太谷饼,但我知道你脾胃不好,所以这东西硬,一直没敢掏出来。你的喜好,我一清二楚,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都会在身上放上一块太谷饼,希望哪天碰到你,给你吃。但自从知道你脾胃不好,我就没敢。但多年的习惯,又一时改不了。” 今日有太多的感动填充着我多年来冰冷又空虚的内心,这些事不但温暖了我冰冷的心,也暖融了我的眼泪。 “你看你,又哭。”柴坤抹掉我的泪水,打趣道,“谁家小河决堤了?快找来木盆抓鱼虾!” “这是我随口瞎编的,你竟还记得。”破涕为笑,我拧了一下鼻子,毫不客气的将鼻涕擦在他的衣衫上,然后得意的笑了笑,“谁让你嘲笑我的。” “你呀,就是个小孩子脾气,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 “我乐意!” “我也乐意!”柴坤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欢愉,“歌儿,与你相认的这一刻,我已经幻想了十五年,今日终达成,眼下就是让我去死,也是心甘了。” “呸呸呸,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说难听的话!”我瞪着他,撕下一块饼饵塞进他的嘴里,“赶紧用吃的堵住你的嘴,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直接提刀杀了你去见阎王爷!” “看来,我们歌儿今日是没带刀……” 话音未落,我在他惊讶的神色中故意放慢了速度,挑衅的从靴筒中抽出从不离身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再说一句试试?” 从刀鞘中抽出匕首,刀刃映着篝火的光,不似往昔令人毛骨悚然,反而有一丝温暖。我将刀刃抵在柴坤的脖颈上,面上却满是笑意。 柴坤见我如此,没有言语,而是笑着将身体向后倒去,我害怕匕首误伤了他便只顾着将匕首闪到一旁,身子随着他一起倾斜,倒在他身上,我还未来得及言语,他的手臂紧紧的搂住我的腰身,嘴唇不由的碰到一起,我瞪大了眼睛,顿时仓皇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柴坤反客为主,带着我在地上滚了一下,压到我身上,我看着这样的他,红了脸,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而我猛地闭上眼睛,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亲昵,没想到,我的手紧张的不受控制,硬是在空中划了个弧,直接打了柴坤的一巴掌。 “小野猫。” 他的话语让我觉得心跳加速,视线中的他并没有因为挨打而恼怒,而是温柔的按住了我的手,做完了刚刚的动作。我感受着他温热的唇,心中说不上欢喜,却十分紧张。 柴坤的吻,是温柔的,带着些许霸道。不知过了多久,他扶起已经被吻的缺氧的我,笑着打趣我羞红脸的模样。 山洞到了夜里温度降低,一个小小的篝火显然不足以温暖整个洞穴,柴坤将我紧紧的抱在怀中,但我还是感觉到冷,那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身子在颤抖,而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苍白却强打着精神的样子。 我小憩了一会儿后,感觉周身发烫,才意识到出事了。借着篝火,我看到柴坤的双唇正在打颤,他浑身都在颤抖,却倔强的用衣衫将我裹住不肯松开。 “柴坤?柴坤?” 我挣开他的怀抱,拍了拍他的脸颊,他却直接倒在了地上。我不知道他刚刚一直在用何其强大的意志力在撑着保护我,内心十分感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力气,想将他扶起来,但昏迷的人身子要比往日更重,我根本扶不起他,只能将他在地上拖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拖到了干草堆旁,却没办法将他弄到草堆上。我顾不得被汗水打透的衣衫,急得满地打转。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办呢?” 忽然,我想到一个办法,便急匆匆的蹲下身,用尽全力将他拽到干草堆上,然后便令他的身子在上面滚动,直到整个人躺在了干草堆的中间。 顾不得休息,我捡了些干柴,在干草堆旁边升起了一堆新得篝火,感受到火光带来得的温暖后,我爬到了干草堆的里面,尽可能让篝火烤着他,而自己则也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为他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柴坤的身越发烫的厉害,整个人一直在颤抖。我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做足了思想斗争后,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的衣襟,而后犹豫再三解开了自己的,将他整个身子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突如其来的热度使得我不由得打着冷颤,但柴坤似乎觉得舒服,他在意识朦胧间抱紧了我,整个人不安分的在我怀中蹭着。我被他弄的心猿意马,本想拒绝,但见怎么也叫不醒他,便只能作罢,任他动作。 后来,柴坤睡着了,我看着怀中安静的他,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发丝,摸着他不似刚刚那般滚烫的额头,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人的精神一放松,困倦就袭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感觉自己的嘴角还挂着笑容,睡梦中,那场鹅毛大雪下的冰天雪地,第一次出现了太阳。我的身体被照的暖暖的,正享受着日光浴,突然有个人剧烈的摇晃着我,我不悦的睁开眼,本能的想要给他一巴掌,耳边却传来柴坤焦急、沙哑的吼声。 “你是要把本王烤熟了,然后殉葬吗?” 复归</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页 柴坤抓住我的手,用力的将我从干草堆上扯下来,我的身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弧,最后落到他怀中,还未来得及发火,就看到冲天的火光,快速的燃烧着干草堆,我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将柴坤上下检查一遍,没发现烧伤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你怎么就把干草堆点着了?” 柴坤看着大火,又看看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连忙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系好,而我见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也连忙将衣衫穿好。再次相对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不知是被火光映的发红,还是羞红,只是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看你冷,就在草堆旁边点了篝火,可能是有风,把火星吹到了干草上。”我讪讪的挠挠头,尴尬的咬咬嘴唇,“不过索性没有酿成大祸,是吧?” “你还真是有脸笑。”柴坤故作生气的捏着我的脸,“万一我没醒,烧到了你怎么办?” “那就红红火火了呗!” “亏你还笑的出来。” “快看看那里怎么有烟冒出来,是不是睿王爷在里面!” 耳边传来陌生的搜救声,对视一眼,我扶着他走到山洞口,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山上面卫兵的衣着,确认了是大周的卫兵后,大声呼救。 “本王在这里!” 卫兵听到了柴坤的声音,激道,“王爷在这里!王爷,侧妃呢?” “侧妃与本王在一起。” “好,我们这就放绳子下去,把你们拉上来!” 回到地面,小禾红着眼,直接扑进我怀中,嚎啕大哭。我远远看着叶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人群中却没有冷沧的身影,我自嘲的笑笑,他的一颗心现在都扑在君澜身上,哪有心思来理会我。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远处一棵树上,潜伏着避免被人发现的冷沧正用他的姿态,看着安好的我。 回到营帐中,随行太医为柴坤包扎好伤口后,他就去柴骏的营帐汇报这次坠崖事件了。按照约定,我们不攀咬任何人,只是说失足落崖。 叶黎将我额上的金疮药擦掉,涂抹上新的,又细细包扎后,没有多言,便转身离开了。我看着这样的他,知道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为了不打扰我休息才忍住未言。 “姐姐,你的衣衫都破了,还要吗?” 看着小禾捧着的衣服,我点了点头,“带回去吧,反正行李也不多,做个纪念也好。” “姐姐,你们是怎么落到下面的?是不是有人要害你或者王爷?”小禾拉着我的手,为我盖上被子,“你的手这么冰,快塞进被子里暖一暖。” “我们就是失足落崖,没有人要害我们。”摸摸她的头,我看着不远处的梓欣,示意她过来,“我们失踪,陛下是何反应?” “两个时辰到了,一直没见你们。陛下本以为王爷贪玩就没理会,但又过了一个时辰仍不见你们回来,就觉得不妙,连忙派人去找,可谁能想到你们掉到崖下面去了呢。我们都急坏了,冷将军彻夜都没睡,一直带队在找。”梓欣道,“不过刚刚你们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他呢?” “冷将军带队找我们?” “对呀,就是冷将军!” 本以为冷沧已经不在乎我,但若他真的对我毫不在意,又为何会彻夜寻找?难道只是想在皇帝面前留得一个好印象?不对,他要娶的是中宫皇后的女儿,柴坤是延禧宫的独子,按理说,两宫之间明争暗斗多年,他不会蠢到给皇帝留下一个墙头草的形象。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此刻又成一团乱麻,我摇摇头,索性不去想,挥手示意二人先出去,就躺进被窝中,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柴坤依旧躺在床沿边,睡姿十分优雅,我侧过身子,看着这样安静的他,想着昨日干草堆起火的尴尬,不觉露出了笑容。 摸了摸他不再滚烫的额头,我蹑手蹑脚的起身,但还是将弄醒了他,我见他睡眼朦胧的摸着我的位置,感觉到空荡荡的,连忙坐起四下寻找的样子,心头一暖,走过去示意他我没事。 “我在这,你醒了?” “吓我一跳,以为你又不见了。”紧紧拽着我的手,柴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盯着我仔细的看着,好似在看陌生人一样,良久,才试探性的问,“歌儿,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我被他问的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知道他是朗哥哥我自然是欢喜的,按理说我对朗哥哥的执着是什么感情,我并不清楚。尤其现在我还没有亲耳听到冷沧的回答,若是在此刻轻易的许下承诺,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不知道你说的不在、离开是哪一种。”摇摇头,我扶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轻声道,“我的心很乱,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太多,你知道的,我的脑子很笨,不那么灵光,所以我需要时间,等我整理出头绪,再回答你。” 柴坤对我的回答说不上欢喜,但却很满意,他认为虽然眼下局势很乱,我的心中还有冷沧的位置,但起码自己已经挤进了我的心,哪怕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也是突破性的进展。所以他重重的点着头。 “你不回答,就是不同意?”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你不同意?” “没有啊,我点头了,我刚才可使劲儿的点头了。”说着,柴坤重复着自己刚刚的动作,点头如捣蒜。 “你在我背后点头,我哪里看到见呀!”笑着昵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越来越笨了!” “你听过一句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吗?” 柴坤憋着笑,我一听,他这是在怪我拉低了他的智商,气的用拳头锤他的胸口,但由于他坐在床上,我弯着腰,如此情势更像是在打情骂俏。他拽住我的手腕,一股巧劲将我拽进怀中,耳畔传来他轻柔的话语。 “歌儿,不管多久,我都等,等你的一句回答。” 回京 狩猎在最后一场晚宴中结束,所有人收拾着行李等待第二日的回京,我在想如何躲开柴坤去与司空乾私聊。没想到,司空乾也十分明白我的处境,趁乱秘密塞给我一张写着“回京再见”的纸条。我看完上面的内容,直接背过身将其塞进了口中,在还没有人发现之时,直接咽下。 夜里,我睡不着,柴坤被柴骏叫道营帐中已经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有回来,我便披着衣衫,一个人走到营帐后的小树林中,静静的坐着,仰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男女的对话声音,我侧耳听着,本想起身离开,却听到话语中扯着我的名字,便趴在膝盖上,安静的听着。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季凉歌那样的女人。” “我喜欢饱读诗书、知礼的女子。” “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她跳湖那日,你为何护着她?” “因为你六哥一直喜欢她,我不能在他的府邸得罪他。” “我还以为你们私交不错呢。” “没有的事,不过是浅交而已,你知道的,我和她,一同为太子做事。但一起杀人的友情,能是什么坚固的情谊,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感觉到身上被披了一件褂子,我仰起脸,看着柴坤担忧的模样,微微一笑。冷沧轻描淡写的抹去了我们的情谊,或许是真的如此,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我这样想着,便伸出手来,柴坤见我如此,没有将我拉起,而是便弯下腰将我抱起。 “你的腰还疼吗?” “再疼,也能抱你。” 今夜的星星摧残的挂在空中,我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颈,静静的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营帐内,汤药在吊炉上温着,柴坤将我放到床上,端过药碗,看着我饮下,而后变戏法的从身后掏出一块蜜饯塞进我口中,是我喜欢的杏脯。 第二日一早,拔营回京,队伍的气势如来时一般浩荡,大队的马车行在管道上,畅通无阻。 马车里,我与小禾玩着猜数字的游戏,一路虽然颠簸却也笑意满满。柴坤坐在一旁不语,却时时露出笑容。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比来的时候要欢喜一些。”小禾凑到我身边耳语道,“王爷时不时的看你的脸,温柔的恨不得滴出水来。” “小丫头,别乱说。” “我才没乱说呢,梓欣姐姐也看出来,还说你们的感情明显比之前还要好呢!”小禾不满的哼了一声,“姐姐,总拿我当小孩子。” “你们在背着本王说什么悄悄话?” “都说是悄悄话了,还问。”我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悄悄话就是躲起来悄悄的说,不能告诉旁人的。” “行,本王不问了。”撩起帘子,柴坤继续道,“马车减速了,估计是要歇息,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王爷就不问问我嘛?”小禾在一旁打趣道。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你呢。”柴坤笑着戳了戳她的眉心,“咱们小禾这几天玩的好像很开心,听说你很粘着杜戈?” “瞎说!” 小禾被戳中心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春心荡漾,马车还未停稳就撩起帘子跑了下去,我与柴坤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居然有喜欢的人了。 “杜戈那孩子不错,有上进心,以后多加提拔,会是个人才。”柴坤牵起我的手,安抚道,“别担心,小禾已经十四岁了,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嗯。只要她欢喜,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个母亲在担心自己心爱的花朵被人连花盆一起端走了的样子,还没当母亲,就如此,若日后真有了自己的女儿,你岂不是要愁死了?”柴坤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好了,咱们也下去透透气。” 点点头,柴坤下马车后,上前牵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何,与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的自立能力好像就越差,好似事事都要依赖他一般,平日里上下马车对我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但如今,还要他抱着才能落地。 “六哥,我学会骑马了。”君澜牵着冷沧的手,笑盈盈的跑过来,对我也颔首,没有从前的敌意,“庶嫂。” “君澜公主。” “你这丫头,当初我说教你骑马,你死活不肯,如今冷将军教你怎么就肯学了?”柴坤笑着打趣,“哦,你看我这记性,我是你六哥,冷将军是情郎,自然是不一样的。” “对呀,你知道就好。”君澜大方的承认对冷沧的爱意,丝毫没有小女子那种扭捏造作,她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冷沧的手,笑道,“沧哥说,回去就跟父皇求亲,希望尽快举行订婚仪典,将婚事定下来。” 听着她的话,我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却在宽袖中紧紧的攥拳,柴坤似乎感觉到我的异样,将手伸进我的袖中,轻轻安抚。 “冷将军,你可要好生照顾我妹妹,这丫头,娇气得很,还很会告状。”柴坤故意叹息,拍拍冷沧的肩膀,感叹道,“祝你好运了。” “六哥,你再乱说,我可去跟父皇告状,说你……” “哎,你看你,是不是又说告状了。” 君澜被柴坤得话气的直跺脚,但很快就又欢喜的笑起来,我一直静静的看着冷沧的脸,那宠溺的笑容,似曾相识,只是他的视线却片刻也没有落在我身上,我想,他的眼中怕是再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临近傍晚,回到了睿王府,我直奔月凉阁,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疲累。 “侧妃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累了。” “那您和王爷一起用晚膳吗?” “不去了,太累了。” 我翻了个身,蹬掉鞋子,直接钻进被窝里,感受着身下温软,满足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一口气,果然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晚上,不知何时,我觉得床变得有点儿拥挤,左手摸到枕头下得匕首后,便拧着眉头、眯着眼睛确认,只见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将靴子放到一旁,又认命似的坐在床边,轻轻的靠着床沿躺下。我看他睡着窄小的一隅,嘴角弯起弧度,升起一丝坏心眼,对着他的屁股狠狠的踹了一脚。 “哎哟!” 视线中,柴坤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将我惊醒,但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音来,被他发现,只能坐起来,对着他大笑不止。 “季凉歌,你故意的是不是?” “谁说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做什么了?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了,王爷怎么又掉到地上去了?难不成是睡癔症了?” 我笑得直不起腰来,将被子捂在脸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却忘了这是在我的寝室。 夜探驿站 京城的氛围比起猎宫要压抑的多,盘根错节的黑白棋子布局,相互之间的监视试探,除了惶惶人心,便是人心惶惶。 从猎宫回来,柴坤就一直忙进忙出的,我猜肯定是为太子通敌的事,因为进出王府的人除了孙北、几位尚书,众人之中又就属柴宗跑的最勤,而柴宗又总是夜里偷偷的来,很明显是怕有人尾随。只是,几日过去,柴坤对于柴翊的事只字不提,就连梓欣的嘴也很严,不论我问什么,都是摇着头说不清楚。 对于东宫的事,我很想知道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既然柴坤不言语半句,那我便只能去问司空乾了。这日,我早早睡下,支开了梓欣,估摸着柴宗进门的时间,便穿着事先准备好的夜行衣,趁着夜色,翻出了围墙。 驿站的管理并不严苛,虽然有暗桩在监视,但对我来说甩掉他们也不是难事,所以我很容易的溜进了驿站,并顺利找到了司空乾的房间。 “是郡主,快进来。” 司空乾见我,热情的将我迎了进去,连忙嘱咐下人守在门口。走进屋,我并不意外的看到刘振天坐在珠帘后。 “郡主趁夜而来,是有事?” 刘振天自从知道我的身份后,每每见我都好似见到了年轻时的长公主,十分亲切,面上一直挂着憨厚的笑容。 “刘将军,司空元帅。我来这里,为三件事,时间紧迫,就不兜圈子了。”我摘下斗篷的帽子,坐在他们对面,继续道,“第一,你们是何时与柴坤联手的,联手的是否只有信笺一事?第二,狩猎时,我与柴坤跌入崖底,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第三,关于东宫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听完我的问题,司空乾与刘振天对视一眼,而后沉默了半晌,才由刘振天对第一个问题道出淡淡的回应。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来回答。我们与柴坤联手的目前只有信笺一事,是他主动找的我们,派的是冷沧来的,就是那个与郡主关系亲密的冷沧。因为知道他与郡主的关系,我们对他的话,自然是要相信一些的,索性司空元帅对当年的信笺一事是知情的,所以,真伪很容易辨别,我们商量之后,觉得此事于我方有益,就同意了。毕竟,若是能让周朝的东宫易主,对于周朝的朝局来说,只要不稳,对我们就是大稳。至于后续是否会继续与柴坤合作,一要看是否于我方有利,二也要看郡主您的意思,若您安心的跟着柴坤,那我们辅佐他,也是分内的事,毕竟若日后他登基为帝,对两国和好,大有裨益。” 刘振天的话音刚落,司空乾就继续道,“既然郡主的时间紧,那咱们就不废话。以下两个问题,我来回答。先说第二个问题,郡主与柴坤跌入崖底后,我们身份尴尬不变加入搜寻,柴骏那个小儿不是没怀疑过我们,毕竟将他两个得力的儿子都拉下马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最开始江儿想要辩解,但我觉得辩解的弊端有二,一是越描越黑,二就是我们不能让柴骏感觉到一丝夏与柴坤有联系。所以,针对柴骏的冷嘲热讽,我们也没在乎,而他没有证据,也拿我们没办法,大的冲突没有。言语攻击有一些,仅此而已。第三个问题,柴翊的问题进展的不是很顺利,没有人能证明这封信是东宫的人送到夏国的,虽然字迹、印章都是东宫的,但中间的链条断了,柴骏也很有可能就坡下驴,将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不过即使这样也没什么,毕竟我们要做的就是动摇,能不能拔除都可以。” “但是,如果这件事不能坐实,睿王府与我,怕是要遭殃了。”我道出心中担忧,“那封信,最初是柴翊交给我的,再由我转手交给他人。但我不会模仿他人的字体,更不会拓印,所以这其中定是有人帮助。所以,若是东宫无碍,依照东宫的手段,定要彻查此事,届时,怕是东宫的气焰会日渐嚣张,睿王府会处于下风,而且说不定都很难再翻身。” “那……”与司空乾对视一眼,刘振天道,“郡主有什么办法?” 我沉吟了半晌,其实对于这件事,除了自我检举,是一丝办法都没有,又何谈好办法。只是我是将自己推出,牺牲了我一个不要紧,怕是整个暗羽都要被摧毁了,届时冷沧也会有性命之忧。 “这件事,让我再想一想。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柴翊可曾见过我的母亲?” “没有,绝对没有!”司空乾拍着胸脯保证道,“长公主常年呆在伊嵩,几乎不外出,再说她出门都有暗卫在,我从未听说她见过柴翊。” “可是,为何我就是觉得不安,尤其是柴翊认定我是母亲女儿这件事。”我紧蹙着眉头,“柴翊的眼线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若真是没见过还好说,若是见过,怕是他接下来要有大动作了。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 “郡主的意思是,柴翊会为了针对柴坤而拉你下水?证实你是夏国护国长公主的女儿?” 对司空乾点点头,我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柴坤的母舅势力在朝中有多大,我看的出柴骏已经在忌惮他,召他回京不过是为了牵制柴翊,如今柴宗也被留在了京里,怕是柴翊、柴坤都要被柴骏舍弃了,眼下正是缺一个舍弃的理由。若柴翊、柴坤都通敌,那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老臣斗胆问一句,郡主可是在担心柴坤不能登基?” 我仔细思索着刘振天的话,觉得点头或者摇头都不能代表我的意思,便没有说话。司空乾见我为难,便叹了一口气,走进寝殿,掏出一封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递给我。 我看着信封上母亲的字,不明白这是何意,但还是耐不住性子,快速拆开,待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后,我不知是该欣慰“知女莫若母”还是该心疼母亲处处为我着想的殷切之情。 “若吾儿如传言中辅佐柴坤,卿等且举夏国之力,从之。” 入宫质问(上) 京城白日繁华,夜间宵禁严苛,回王府的路上十分静谧,我一路甩着尾随的探子,显然这人的功力不佳,没多远就被我甩掉了。 当我回到王府的侍候,柴宗的马车刚刚离开,我连忙窜回自己的房间,脱下夜行衣,还未来得及穿里衣就感觉有人朝这边走来,我连忙钻进被子里,紧紧的闭着眼睛,假装熟睡。 那人推开了门走进来,我眯着眼睛确认来者是柴坤,便没有在意,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柴坤似乎以为我睡的正熟,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衣衫也没有褪下,直接躺到了床沿上。 感受到他的手覆在被子上,我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他便将我裹着被子直接拽进了怀中。四目相对间,我本想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让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丝毫也动弹不得。 “就知道你在装睡。”柴坤得意的看着我动弹不得的样子,“这下看你怎么踹我,小野猫,没了利爪,看你怎么办。” 我白了他一眼,向前挪动着身子,柴坤以为我在投怀送抱,脸颊泛起红晕,正准备回应我的温存。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唇,嘴角泛起邪笑,对着他的嘴唇,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看着柴坤吃痛的拧着眉头,我得意的挑着眉眼,正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得逞的时候,却被柴坤紧紧的抱在怀中,非但动弹不得,还不得不承接着他暴风雨一般的吻,眼下,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反抗成功,还被他亲的头晕目眩。 “歌儿,今天可是你主动诱惑我的。” 我恨恨的盯着他,喘着粗气,任由柴坤将我身上的被子解开。双手重获自由,我立马坐起身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柴坤摸了摸被打的脸,面上满是坏笑,但当他的视线落在我只穿着肚兜的上身,怔住了。当我反应过来状态暧昧的时候,捞起枕头丢向他,他才想起来非礼勿视,匆忙转过身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你没穿里衣。” 柴坤连带着耳朵也通红,半晌也没有转过身。我四下寻找,发现里衣在他身旁的衣架上,便没有过去拿,而是用被子将自己重新裹好。 “你转过来吧,我裹好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页 “哦,你确定你裹好了,那我就转过来了啊。” 我看着他,整张脸通红的样子,十分可爱,便不由笑了出来,他见我笑,脸颊更红了,嘴唇喏喏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那个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柴坤的身影已经逃一般的奔离了视线,我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好似正如我此刻的心,那扇紧闭的门,已然在慢慢的对着一个人敞开。 第二日,天还没亮,我被院落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套上一件外褂,我坐在梳妆台前喊着梓欣。 “侧妃,您快去主院看看吧,不好了,一大早宫里来了一道圣旨,说是要王爷进宫协助调查太子爷通敌的事。您说这通敌的是太子,咱们王爷能配合什么?”梓欣匆忙跑进屋子里,急得直跺脚,“眼下王爷正在主院准备进宫呢,这可如何是好。我看来宣旨的公公,面色不善,怕是有灾祸降临。” 我一听来不及梳妆,直接奔着主院跑去,梓欣见我只穿着里衣,连忙摘下衣架上的褂子,跟了上来。 “王爷!”我跑到主院的时候他正坐在那里,眉头紧蹙,顾不得歇息,我急忙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回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外褂也不穿一件就跑来了?”柴坤挤出一抹温柔,拉着我坐到一旁,“不要乱想,我没事的。” “侧妃!你……你跑的太快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梓欣跑进主院,依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阵子,才走过来为我披上褂子。 “进宫做什么?”我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躁,“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是何事?我看到主院门口等着的公公,他的面色可不好看,你惹祸了吗?” 柴坤未语,低下头,温柔的为我将褂子的玛瑙珠子一颗颗扣好,而后不徐不急的抬首,梳缕着我凌乱的发丝,那动作轻柔,好似在告别。我被他的举动弄得顿时害怕起来,拽住他抚摸面颊的手不肯松开。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看着我,面上仍旧是那熟悉的温柔笑靥,轻轻摇着头,却将我拉进怀中,轻柔的抚摸着脊背,好似在安慰。 “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保护,我想帮你,我可以帮你的,我一定可以帮你的,我……” “嘘!”柴坤将手指按在我的唇上,笑得宠溺,“歌儿,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我比得了任何至宝都欢喜。你放心,我还没有等到你的回答,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朗哥哥决不食言。” “可是……” “相信我,我可以应对。”俯下身来,轻柔的亲吻着我的额头,而后他对着门外朗声道,“来人,备马,本王尊诏进宫!”柴坤将我按在椅子上,不再看我,而是冷冷的吩咐着杜戈,“看好侧妃,没有本王的手书,任何人不得带走侧妃,哪怕是陛下,也要以死抵挡!” “是!”杜戈单膝跪地领命。 “王爷!”拉着他的宽袖,我恳求道,“让我陪着你。” 柴坤狠狠的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空气中只飘荡着他的毫不留情的声音,“没我的命令,侧妃不许离开月凉阁半步!” “王爷!” 我空对着他的背影,大声的喊着,但却没有得到他的丝毫回应。柴坤一瘸一拐的背影,在我心中第一次如此高大。 入宫质问(下) 巍峨的大周皇宫,朝晨雾气之下,显示着清冷。哒哒的马蹄声,声声传在每一块砖瓦之中,过往的宫人脚步匆匆,开启了繁忙又忐忑的一天。 崇正殿内,柴坤跪在大殿正中间,笔直的脊背彰显着他的不屈。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柴骏手中捏着一封手书,紧紧的,似乎要将纸张揉碎。忽然,他将书信扔到地上,那狠厉的声音划破了空气中宁静。 “这是什么?” “你还有脸问朕,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柴骏的怒声传遍大殿,“你真是好的不学,什么坏学什么!怎么,你也要学太子,筹划着逼宫,让朕禅位吗?” “父皇此言何意?” 柴坤不解,只能挪动着膝盖上前,将揉的褶皱的信笺拾起,当他看到上面的字字句句之时,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犹记得那日,季凉歌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一定能让刘振天接受和谈,没想到她的和谈竟然是这样的内容。心中另一个声音却嘶吼着,不,歌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出卖自己的,一定不会! “看明白了?”柴骏见儿子久久没有言语,神色中闪着痛苦,冷哼一声,“你真是朕的好儿子!柴坤!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儿臣,儿臣……” 柴坤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才能不将我拉下水,但显然不论如何解释,我都逃不了干系。 “柴坤,你娶了个好媳妇啊!怪不得你当初那么坚持要娶她,原来你的侧妃还有这样的一层身份!侧妃?怕是一个侧妃的身份,不足以满足她真正的身份吧?”柴骏冷冷的盯着儿子的脸,“夏国护国长公主的独女,和硕季郡主,你可知夏国的和硕郡主是何位份?” 柴坤的脚伤跪着很不舒服,但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在意,看着父亲充满怒气的脸,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护我周全。 “和硕,从未封过公主外的女眷。所以,和硕郡主,位份在长公主之下,却高于其他王室公主,乃夏国女眷中,除中宫嫡系长公主的最尊之位。若中宫无女,和硕郡主,将跨越任何一位公主,成为下一任君王的护国长公主,手握三万禁军,领十六暗卫,接替前任护国长公主的所有军权。乃夏国军权除王上之外的,集大成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 平静的叙述着和硕郡主的尊贵身份,柴坤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封信笺的一句话,“我季凉歌,夏国护国长公主之独女,封号和硕季郡主,嫁睿亲王柴骏为侧妃。以此为证……” 忽然笑了笑,慌乱之间,他竟然忘了,季凉歌的认得的字不多,她的字很丑,交流全靠简笔画,如此娟秀的字体,定不是出自她的笔体。 “你笑什么?” “没什么。父皇认为这是凉歌的自白书?” “不然呢?” “那恐怕要让父皇失望了。”柴坤将信笺恭敬的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季凉歌的字奇丑无比,绝不会如此娟秀,她与人传递消息全靠拙劣的简笔画,所以,这信,是有人故意栽赃,她得脑袋虽然不灵光,但也不会与人串通,还留下这样拙劣的把柄。” “就算这不是她写的,她的身份没错吧?你再看看这个!”李泰将一副画轴展开,上面正是太子所绘的夏国护国长公主的画像,“这个女子,是夏国现任护国长公主,阿特瓦·诺柳特,你看着不眼熟吗?她,她长着和你的侧妃,那个季凉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 对于这幅画,柴坤丝毫不感到意外,若此时,太子还能稳如泰山绝不可能,他一定会攀咬自己,将局势做成政治争斗,引得父皇不得不将此事作罢。 柴坤看着卷轴上,巧眉盼兮的女子,脑海中浮现出我近日调皮的神色,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个笑容。他在心中,温柔道:我的歌儿,竟没发现,你可以这般的好看。待我回府,定要将你仔仔细细的端详。 此刻,在王府中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杜戈十分听话,将我看的死死的,一步也无法离开月凉阁。 “杜戈,王爷现在有难,你别听他的蠢命令,我得出去找救兵。”我急躁的原地打转,“他一个人在皇宫,情况未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我得去帮他,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侧妃,王爷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愚忠!” 小禾跑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到我毫不留情甩了杜戈一巴掌,她加快了步伐,跑到我身边,拦住了我的拳头。而我的力道太大,没有收住,便打到了她的胸口,小禾吃不消我的力道,重重的咳着,倔强的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对着我露出笑容来。 “小禾,你怎么样?” “姐姐,杜戈犯了什么错误,我替他道歉,你别生气。”没有理会杜戈的急切,她拉着我的手,满眼乞求,“姐姐还病着,气大伤身,万要保重。” 见小禾嘴角残余的血迹,我瞬间冷静了下来,心疼的擦拭她的嘴角,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最终还是纂成了拳头,重重落到了身侧。 “小禾,对不起,我没有收住力道。” “没事,不疼,真的不疼。”她安慰着我,又转过身对杜戈道,“你这个榆木脑袋,定是惹得姐姐大怒,还不快道歉。” 杜戈硬着脖子,僵持了半晌,最终难敌小禾渴求的目光,败下阵来。 “对不起侧妃,我是在执行王爷的命令,我不知道王爷的命令是不是正确的,但我想他一定是在保护侧妃,哪怕这种保护是愚蠢的,但他对你的情谊,是至纯至真的。”杜戈走上前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小禾,轻声道,“喝杯温水,等下我找府医给你瞧瞧。” 视线中的杜戈,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虽然那温柔是拙劣的、青涩的,好似朗哥哥抢了馊米粥端到我面前献宝的模样。 “侧妃,你去哪!” “找救兵。” 说着,我卯足了劲将杜戈推开,一跃上了房顶,在他焦急的目光下,匆匆跳下房顶,身影穿梭在小巷中,直奔九王爷府。 和硕季郡主 九王爷府,坐落在城西的角落,但从门面看起来,这位王爷就不是个受宠的皇子,简简单单的摆设,有些荒凉的院落,远远看去,没有花花草草的布置,更像个闲置的府邸。 “庶嫂,你怎么来了?”柴宗在院子里自顾自的散步,见了我立马迎了上来,“是找我有事吗?六哥呢?他没和你一起来?” “你六哥一大早就被一道圣旨传召进宫了。”我见他也不知道柴坤为何被召进宫,更加心急了,“我以为你会知道其中因由的,既然你都不知道,那陛下这是何意?是想息事宁人,还是?” “外面冷,咱们先进屋。”柴宗示意我去主院,对身后的家丁道,“今日睿王侧妃到府的消息绝对不许传出去,否则军法处置!” 书房内,柴宗命人燃起了炭盆,急切如我,一路跑过来,眼下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并不觉得冷。 “庶嫂,我也不知道六哥是怎么了,不过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去打听清楚。”柴宗承诺道,“我自小除了舅舅,便是六哥待我最亲,若是六哥真的出事了,我一定力保他安然无恙。” “如此,就谢谢你。”我起身行礼,“我不求你力保王爷无恙,若真的遇事,庶嫂不会为难你的,你还是要先保全自己,你六哥那边,我会想办法。” “庶嫂,你能如此待我六哥,也不枉他一番痴情。”柴宗扶起我,恭敬道,“还请庶嫂先回,等我的消息即可。” “如此,就拜托九弟了!” 看着柴宗打马直奔皇宫方向,我并没有走上回王府的路,而是钻进绸缎庄,买了一套粗布麻衣,换好后,混进人群,一路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驿站,直觉告诉我,或许司空乾知道些什么。 驿站的方向不知道为何聚满了人,我混在人群中,借着混乱闪进了偏门,直奔着记忆中司空乾的房间。只是,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你说柴翊拿了长公主的画像交给了柴骏?”司空乾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不可能啊,柴翊不应该见过长公主的!不应该啊!” “他是没见过,但是却有人见过。刘云诺,刘将军,你可还记得,这个名字?”冷沧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丝毫感情,是我熟悉的冰冷。 半晌的空白,刘振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我的独子云儿,在十七年前的瘟疫中已经死了,你为何又提起他?” “若我告诉你他当年并没有死,而是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呢?”冷沧道。 “不可能!当年巫医确认了,我也确认了,云儿已然没有气息,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刘振天的声音颤抖着,“若他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若他恨你呢!”冷沧蔑了他一眼,讽刺道,“你当年为了救宠妾的女儿放弃了自己的嫡子,那救治瘟疫的药,只够一个孩子的分量,你想也没想就给了女儿,你置自己的儿子于何地?” “你为何会知道这么清楚!你是谁?”刘振天指着冷沧,像是看到了怪物,连连后退,“你到底是谁?” “你放心,我不是那个可怜的刘云诺。你的儿子,正是柴翊最忠实的犬牙。”冷沧向前走了几步,将毫无招架之力的刘振天推到椅子上,他俯下身,冷冷的盯着他,半晌,继续讽刺,“怎么,听到儿子还活着,你不高兴吗?还是说,你害怕,害怕他因为恨你,而报复你!报复你的国家!” “是谁在门外!” 一声怒喝,冷沧以掌风将门拉开,速度快的我都没有看情,整个人已经被他掐住脖子,死死的按在墙上。 “小凉!” “咳咳,咳咳。” 我因为缺氧,整张脸憋得通红,重新获得空气后,咳嗽几声后,剧烈的喘着粗气。冷沧扶着我坐下,不住的抚着我的胸口。我感受到他的关心,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你们说的刘云诺,可是流云?” “正是。”冷沧没有隐瞒,直接道,“你是来打听睿王爷进宫一事的吧?”见我点头,他扯出一抹苦笑,继续道,“东宫呈上一副画卷、一封书信,画像是护国长公主的,书信则是关于和硕季郡主的。” “什么书信?”我脱口道。 “一封以你的口吻写的信。”冷沧淡淡道,“那信做旧成半年前的样子,正是你刚刚从夏国回来的时候,咱们去吴川城内的信。” “那柴坤现在岂不是很危险?皇帝一定会以通敌的罪名治罪的,如此可怎么办才好!”我从椅子上站起,抓住他的宽袖,急道,“我早就觉得皇帝要收拾柴坤,他母舅家的势力太过庞大,若眼下又扯出通敌一事,他的处境怕是比太子还要危险!冷沧,我们赶紧想想办法呀!” 冷沧看着我为了柴坤心急如焚的模样,除了心痛别无其他。后悔吗?他问着自己,摇摇头,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吗?她忘了自己、放下自己,转投一个爱她、能给她保护和安全的人怀抱。自己只要远远的看着她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何况,连日来刻意营造的与君澜的暧昧,也正是为了让她死心。是自己将她推到别人怀中,此刻又有什么资格去后悔。 “凉歌,你别着急,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只召见了睿王爷一人,就是不想将事情渲染的过重、过大,是有意在压着这件事。”冷沧瞥了我一眼后,对着司空乾道,“司空元帅,若我猜的不错,不出今日傍晚,凉歌就会被传召入宫,你若想保住和硕郡主,最好能传信回去,让护国长公主派兵压境,最好,能传来手书,保住凉歌不受屈辱和皮肉之苦。或者,如果你们觉得睿王爷可以救的话,也可以要求护国长公主的手书中,言明要将郡主下嫁给睿王爷,为睿王府正妃,以促成两国秦晋之好!”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等下商议后,会给你们回复,郡主,你且等一等。” 门子被推开,司空乾架着失魂落魄的刘振天离开了房间,我依着墙壁,远远看着冷沧沉默的模样。他已经不再唤我小凉,是在刻意拉远距离吗? “冷沧,你真的一直都喜欢君澜公主吗?如果她是你的朱砂痣,那我,可曾是你的白月光?” 杖责 黄昏的朝霞挂在天空中,增添着寒冷的暖色,凌冽的风吹过,金桂的花瓣落的满地,远远看去像是覆了一层金色的花毯。 月凉阁的氛围清冷,自我回来,梓欣站在一旁满目急色,小禾一直坐在一旁不敢言语,杜戈更是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只有叶黎站在窗台边,看着窗外的凋零,好似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我一直行在黑暗中,心中从未有过白月光。” 这是冷沧给我的回答,这句话彻底将我对他的痴念毫不留情的推入地狱烈火之中,我摸着心脏的位置,又摸了摸脸颊,从驿站回来已经一个时辰了,我竟然一丝哭泣的痕迹都没有。凄苦一笑,原来,一颗心如果掉进了寒冬中,真的会被冰封。 死心,并不难,只要一瞬间,就能透彻的、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回首过往种种,那日在将军府简陋的拜堂仪式,日日的深情对望,他寻遍全城找在房顶偷懒的我,为了我躺在床上四个月生死未卜……原来,都敌不过那一颗小小又锥心的朱砂痣。看来,从头至尾,这场情爱的游戏,入戏的只有我一个人,冷沧是彻头彻尾的清醒者。可他如果从未爱过我,又为何要教会我爱? 摇摇头,罢了,如今再去想那些事,也没有任何益处。他的心,我从未进去过,又何必强求占据一隅角落的卑微。 “侧妃,不好了,你快躲起来!”远远看着李泰的身影,杜戈连忙关紧房门,紧张道,“快,从窗户出去!我去拦着李泰,快呀,侧妃!” 我没有理会杜戈,站起身,正了正发髻上的珠钗,挺直了脊背,走到梳妆台前,掏出一堆东珠耳环,不徐不急的戴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抿好红纸,满目清冷。 是的,暗羽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季凉歌,回来了! “季凉歌!” 对叶黎笑了笑,我宛若露出獠牙的小兽,此刻,我不祈祷,亦不求任何人的悲悯,所有的局势,必须掌控在我的手中,哪怕我一丝胜算也没有。 “侧妃,你为何不走?” 杜戈向后推我,而我则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焦急之余险些扑空,身子栽在床上,呆愣的看着我,动弹不得。 “杜戈,你对王爷的忠心,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对他笑笑,小禾在我的注视下将手递给我,手掌中她的手温暖,我捏了捏她的脸蛋,露出温柔,“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跟叶黎哥哥在一起,等我回来。” “侧妃,我陪你一起去!”梓欣擦了擦眼泪,走到我身边,“堂堂侧妃,带个丫鬟,还是可以的吧!” 对她笑笑,我点点头,不顾杜戈的叫喊,拉开门,正对着在门口站立的李泰,微微扬起下颚。 “李公公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我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仿若我此刻的内心。 李泰看着我,神色中是我看不透的怜悯。他对着我点点头,双手插在宽袖中,以固有宣旨的口吻,冷冷道: “陛下有旨,传季凉歌入宫觐见!” “姐姐!” “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摸摸小禾的头,对叶黎点点头,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也点了点头。王府有他作镇,我出奇的安心。 入宫的路途,梓欣一直紧紧的拽着我的手,额上满是细汗,我知道她很紧张,既担心柴坤此刻的处境,又为我的未知际遇担忧。反而我的一颗心很坦然,柴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如此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入宫,我还不怕,尤其是面对柴骏,我更不怕,比起太子来说,对于他,我从不在乎,哪怕是我作为梁上君子,监视他三个月之久之时,也从未担忧被发现的死刑。 通往崇正殿的白玉石阶梯,此次走起来十分漫长,东珠的重量坠的耳朵生疼,我的手伏在梓欣的小臂,故作一副高贵姿态。 一刻钟后,终见崇正殿的朱红色大门,我的脚步不由的加快,大门由宫人从两侧拉开,我没有犹豫,迈着大步,跨过门槛,直接走了进去。 环顾四周,未见柴坤,只有柴骏高高的端坐在龙椅之上,正眯着眼如那日在猎宫一般审视着我,我并未畏惧,也正大光明的与他对视,良久,安静的大殿充斥着骇人的安静。 “侧妃,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宫?进这崇正殿?”柴骏的声音冷酷的,在大殿中回荡。 “不知,奴才还以为,陛下是要奴才来接夫君回府的。”我恭顺的施礼,故作惊叹,“难道不是?” “侧妃与我皇六子,真是琴瑟和鸣、情比金坚。朕很是感动,听闻,你们早早相识,伉俪情深,但朕怎么觉得,你是在演戏呢?”柴骏伸出手拒绝让我插话,继续道,“我皇六子,为人深情、痴傻,你欺骗他至此,为的是什么?荣华富贵?还是权力地位?你以为拴住他的心,若日后他登基了,就能让你入主中宫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陛下,奴才从来没想过夫君有朝一日能登基大宝,毕竟陛下英明,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如青松不老。而且,您也说了,我夫君心性痴傻,为人愚钝,根本不是作储君的材料,我只求他能闲散一生,安然自在。”我微微一笑,想着他的笑容,心中满是温暖,“我虽是女子,却不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我季凉歌生长近二十年,从未想过成为皇后、贵妃,我只想与一人携手,白首不离,相伴一生,作最平凡的夫妻,过最普通的日子,余愿足矣。”</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页 “真是好一张利嘴,好一句作最平凡的夫妻,过最普通的日子,既然你说了,那朕就成全你,削了柴坤的爵位,贬他出京。”柴骏笑的我毛骨悚然,讥讽着,“如此,可能令侧妃满意?” “只要我夫君安然,季凉歌别无所求。” 说着,我跪在地上,行着跪拜大礼,此刻柴骏想起夏国使者从未对自己的跪拜,心中怒火中烧,双手紧紧的纂成拳头,面上仍旧是可怕的笑容。 “季凉歌,进谗言,离间朕与皇六子的父子感情,杖责二十。其作为侧妃,不知检点,不维护夫君尊位,罪加一等,杖责四十!” 诉情 “陛下,侧妃身子虚弱,打不得啊!”梓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的抵在地上,哀求道,“求陛下恩赏,将那四十杖责赏了奴才吧!奴才皮糙肉厚,再打二十也没问题。您就是把奴才打死,奴才也绝对没有半句怨言,求陛下恩赏!求陛下恩赏!” “瞎说什么!六十杖,不死也扒你一层皮。”我连忙拉起已经将头磕破的梓欣,将她护在身后,语气自然也不敢再强硬,“陛下,四十杖,季凉歌受的起。相信陛下是治世明君,不会牵连无辜旁人的,否则有朝一日传出去,岂不是奴才这等下作之人,让您的伟岸形象蒙羞了。” 柴骏被我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便恨恨的挥挥手。李泰得了旨意,示意两个宫人按住梓欣跪在一旁,而我看着搬进来的长条凳子和从西殿走出来的杖责官,这显然是一场请君入瓮,不论我今日说什么,这顿打都逃不掉。 “侧妃,请吧。” 我仰起头,对着柴骏笑了笑,他这种泄愤的手段实在过于卑劣,只不过因为他是皇帝,有着对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若非如此,他又岂敢如此猖狂、是非不分。 趴在板凳上,我紧紧的咬着牙,板子一下下落在身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柴坤对我笑的模样,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疼,只是每每打到我腰上的旧疾都让我疼的眼前发黑险些晕过去。但是我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柴骏,我发誓不能让他看扁,所以我将口中咬的血肉模糊也绝不喊出一声求饶的话。 “侧妃自己都说了受得起,你们还不用力招呼?”柴骏冷冷的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给朕重重的打!” “侧妃,侧妃,陛下,您打我吧,打我!” “将她拖到门口去,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遵旨。”李泰挥着拂尘,“还不带下去。” “侧妃,侧妃!” 梓欣的哭喊声渐渐飘远,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我能感觉到身上血肉相连的模糊,衣衫粘连在皮肉之上,又痛又痒,但我此刻更加担心柴坤的处境,直到耳畔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心痛。 “歌儿!歌儿!”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顺着声音去寻找,可是整个大殿也未见柴坤的身影,我自嘲的笑笑,原来是出现幻听了。 “歌儿!歌儿!” 不对,这声音如此真实,一定不是幻听。我努力的集中精神搜寻,终于在东殿的门缝中,看到了一只伸出来拼命想抓着什么的手,那是柴坤的手,苍白的、纤细的、修长的。 最后一杖落下后,因为着急去见柴坤,我整个人栽到了地上,双手撑着地,努力挣扎了几次却都没有站起来,我索性一点一点的朝他的方向爬过去,此刻,什么脸面、什么姿态,早已统统不在乎,我迫切的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 柴骏看着我爬向东殿的样子,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只是畅快的同时,他也生出浓重的担忧,我对柴坤的感情、我身后的家族背景,似乎远远比刘氏家族在朝中的庞大势力更加可怕,毕竟夏国的铁蹄,所到之处,几无败绩。 “歌儿,歌儿别过来了,求求你别过来了。”柴坤的声音哽咽,充满了乞求,“歌儿,别过来,别爬了,别这样,我很好,我没事,真的没事,歌儿,我的歌儿……” 他的话传入耳中,印在心头,我仿佛更有力气了,面上露出他根本看不到的笑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我继续在爬动。良久,我伸出手触摸到了他的手指,冰凉的,熟悉的。 “夫君,夫君我来带你回家了。” 我努力撑着身子,向前挪着,而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喘息着。本想说几句让他宽心的话,但他看到了我身后的两行血迹,一颗心早已破碎,大殿之上只闻他声嘶力竭的质问。 “父皇!你若有气、有怨,大可冲着我来,你为何要折磨歌儿!为何要折磨我的歌儿!” “孽障!二十余年都学不会礼仪尊卑,看来朕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说着,柴骏给了李泰一个眼神,李泰心领神会,快步走到东殿门前,双手放在门环之上。 “你要作什么?歌儿,放手,快放手,我让你放手!” 摇摇头,我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不论他如何挣扎、掰拽,我都没有松开,纵使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心知肚明。 “这次,不,以后,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夫君,我们说好了在一起,就要永远在一起。我不再食言,你也别再推开我。” 我笑着,毫不在意唇齿上的血红,在柴坤的视线中,此刻的我就像即将凋零的花朵,开至极盛,却在迅速枯萎。 “不要!住手!” 李泰狠狠的关紧东殿的门,我的手指被夹在其中,那种钻心的疼痛使得我眼前一黑,很快就晕了过去。 “歌儿,歌儿!”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柴坤的呼喊声,我勉强睁开眼睛,本想对他笑笑,却对着空旷的大殿一笑,完全分不清方位。 “夫君,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朦胧的视线中,我看着满是血迹、不断在颤抖的双手,想着怕是以后再也不能提剑了,心中不免悲痛,但看着他重新伸出门缝的手完好无损,又不免心中感到庆幸。 “幸好,幸好夹着的只是我的手。”我重重的喘着粗气,模糊的视线中是他哭红的眼眶,虚弱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忘了吗?我的朗哥哥最坚强了,不哭,乖,你不哭,我去给你偷糖吃。” “歌儿,你别睡,别睡。” 柴坤拽着我的袖子,拼了命的摇晃,但此刻我只觉得眼皮很重,一丝挣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对他笑,但却无法再弯起嘴角,只能感受着地面的刺骨冰冷,仿佛回到了那年冬天,那个冰天雪地的利州。 “朗哥哥,好大的雪啊,你……看到了吗……” 铁蹄压境 周身的冰冷比不过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在一阵急促的叫喊中慢慢睁开眼睛。 “侧妃,侧妃你感觉怎么样?” 努力的看清那人的样貌,确认是梓欣后,我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我看到了一只小心翼翼握着我的手的柴坤,心中温暖难言。 “歌儿,你感觉怎么样?” “来,我看看。” 端着汤药的叶黎听我醒了,忙将药碗递给苏木,越过人群,快步跑到床前,撩开宽袖,俯下身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掀开被子看了看渗出血来的伤处,好看的眉头拧着一个结。 “叶黎,我就知道,有你在,我死不了。”沙哑着声音,我从柴坤的手中抽出包扎严实的手,叶黎见状轻轻握住,我见他如此,陪着小心,怯懦懦道,“别生气,这次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别说了,我都知道。”叶黎深深的凝着我,良久,挤出一抹笑来,“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保证。” 一旁与他人草草结束谈话的司空乾快步走过来,看着面色苍白、嘴角干裂的我,重重的叹了口气。 “郡主,对不起,我们去晚了。”他单膝跪地,行着夏国最高的礼数,“谁也没想到柴骏会来这么一手。” “司空元帅快起来,我没事的。不过都是皮肉伤,很快就能痊愈。”我趴在床上,歪着头看他,“元帅不必自责,这都是命定的劫数,逃不掉的,怪不得任何人,我谁也不怪。” “她刚醒,你们别都围在这了,让她再睡一会儿。” 叶黎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众人只能散开,我转过头,看着一直跪坐在床里面的小禾,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发现眼下根本做不到。 “姐姐……” “乖,别哭。姐姐没事的。” “你一哭,我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也忍不住了。”梓欣呜咽着,“若不是侧妃护着我,此刻,我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好了,都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视线飘到一直看着我的柴坤身上,他的眼眶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显然是一直在哭,我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王爷,咱们王府好像不缺钱吧?你流下那么多金豆豆,够不够再另一起座院落的?” 我的话将悲戚得氛围缓解,但此刻我实在过于虚弱,叶黎见我撑不住了,便轰走了除柴坤之外的所有人,而我,则在他的银针下,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我本能的想翻身,却被身上的伤口疼醒,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声来引得众人担心。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 柴坤一直握着我的手,视线中,他努力弯起的嘴角,并不比哭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我的眼中,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让我觉得温暖。 “王爷。咱们怎么回来的?几时回来的?” 他支吾了一下,决定不再隐瞒,直接道出了我疼晕之后的情形: 柴坤久久唤我却未见我有再醒来的迹象,悲痛之余,一颗心死的透彻,便顾不得一切,在东殿之中大声的与柴骏相互质问。 “父皇今日,是要灭我满门,还是只灭我妻!” “什么妻?休要胡言!为父是在替你铲平阻碍。” “谁是阻碍?” “季凉歌!” “歌儿不是!歌儿从头至尾都不是!”柴坤咬牙切齿道,“父皇,你当初召我回京,究竟为何?” “你质问朕!”柴骏不悦,声音中满是怒气,“你有何资格质问你的父亲!” “父亲?虽然我们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儿臣,先是儿再是臣,但您是这样想的吗?我们在您心里,先是臣,才是儿!”柴坤冷冷道,“随时可以为了政治牺牲的儿子,不要也罢,是不是父皇?十五年前,你为了皇位,舍了三哥,又舍我,为何会舍我?是因为我的外祖父当年是帝师吗?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比现在的东宫太子高吗?如此,两年后小舅舅将我寻回,我为何不见你欢喜?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就那么死在民间、死在某个角落,那样,你的心就能安安稳稳的,问心无愧?” “你闭嘴!”柴骏被揭了伤疤,怒吼道,“再胡言乱语,朕撕了你的嘴!” “此刻你杀了我,我都无所谓。还在乎一张嘴吗?”柴坤讥讽道,“怎么?父皇当初召我回来,不是制衡太子的么?眼下又觉得我是祸害,需要铲除了?来啊,你杀了我就是,反正对你来说,儿子这种东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柴坤,是死是活,不过是儿戏一场。” “胡说!”柴骏冲下龙椅,狠狠的踹了一脚东殿的门,“你是我儿子,怎么会是儿戏!你是我儿子!” “多谢父皇提醒,儿臣,参见父皇。”说着,柴坤甩开袍角,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朗声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你这个逆子!” 就在父子二人僵持之际,柴宗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四处环顾,见了父亲直奔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上。 “启禀父皇,不知为何,夏国十万铁蹄压境,此刻正屯兵吴川边界,大有随时进犯之姿。”柴宗吞咽着口水,一刻也不敢停,继续道,“领兵的是,是夏国的护国长公主阿特瓦!” 柴骏的身子明显摇晃了一下,他确实没有预料到夏国的铁蹄盘踞边境会如此神速,而且,护国长公主居然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公然与大周为敌,竟然不顾那一百二十名使者的性命。 “父皇,咱们怎么办?您派我去领兵对敌吧!”柴宗请命道,“自古兵贵神速,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柴骏看着早已昏迷不醒的我,又看了看东殿中满面嘲讽的儿子,心中滋味复杂。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但为何在他看来,自己这个父亲,却好像在亲手将他往地狱推?柴骏想不通,一直都想不通。 “罢了,放人。”柴骏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的朝着大殿外走去,声音不似刚刚威严,反而带着一丝无奈,“李泰,把东殿的锁打开,让他带着季凉歌回去吧,差不多,也该准备他们的婚礼仪典了。” 和亲文书 初冬的温度有些寒,院中的桂花彻底落尽,有些光秃苦败,平添了些许苍凉。院中叮当当的声音,是花匠奉柴坤命令在移植红梅。他总是说院子里要有花花草草才显得生机勃勃。 身上的疼痛虽然有叶黎的止痛膏仍旧疼的钻心,这一年来的伤几乎耗尽了我的元气,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大不如从前,痊愈的时间在延长、身体也不耐寒越来越冷。 “季凉歌,喝药了。” “叶黎,你看,下雪了。”伸出手,承接着稀疏的初雪,我的面上浮起笑容,“已经冬天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先把药喝了,然后进屋,你还想雪上加霜再给自己添个风寒么?”叶黎看了一眼有丰盈姿态的雪,蹙着眉头,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等你好了,咱们再出去赏雪,眼下,你就委屈委屈,在屋子里,透过窗子看一看吧。” 点点头,我听话的接过汤药,一口口的咽下,余光中是叶黎的疼惜,我知道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合眼了,那浓重的黑眼圈,是他无论如何遮掩都藏不住疲惫。 有时我会想,其实遇到叶黎是我人生之大幸,却是他的不幸。我吃光了雪窑的珍贵药材,占据了他悬壶济世、快意江湖的时间,还时刻让他担忧着,真是一个不称职的朋友。 “想什么呢?” 他为我披上一件外褂子后,推开了窗子,整个身子挡着外面吹进来的冷风,我看着这样的他,心头泛起暖意。我季凉歌何德何能,能得有着江湖医仙之称的叶黎如此倾心相顾。 “在想我母亲的军队为何会压境的如此之快。” 微微歪着头,视线中窗外花匠已经埋好了树根,正在固土,雪花纷纷落在他们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病中勿想那些操心的事,不利于养病。”叶黎露出笑容,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妹妹凉歌,居然知道思考问题,真是千古奇闻。” “我虽然蠢笨,但也是长了脑子的。”嘟着嘴,我甜甜的笑着,“再说,日日有兄长熏陶,再不长进,岂不是让智勇无双的兄长蒙羞。” “傻丫头。” 捏着我的脸颊,叶黎笑的如窗外的白雪般无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如此爽朗的笑容了。京中是座牢,处处笼罩着肉眼看不到的高墙铁网,非但没有一绝山的悠然自在,更没有江湖中的快意恩仇,若不是担心我,依照叶黎的性子,断然不会到这里来的。 “侧妃,王爷回来了。”笑着抖落头上的雪,梓欣笑着跑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束海棠献宝一样递给我,“快闻闻,可香了,是王爷从贵妃那里偷偷折回来的,贵妃可宝贝那海棠树了。” 将海棠花凑到鼻尖,轻轻嗅着,果然很香,这种味道不甜腻、不浮夸,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歌儿。” 柴坤顾不得身上的雪,走进屋子,直奔我的方向,本想将我抱进怀中,但还是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我见他的样子,以为是出事了,“是有什么事?” “没有,我刚从外面进来,身子满是冷气,暖一暖再靠近你。”柴坤挠了挠头,有些害羞,“要是说有事,也有,就是一上午没见面,想你了。” 耳畔中他的话直入心底,我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走到前面主动牵起他的手,但柴坤怕触及我的伤,反客为主拉着我的手,放在脸颊上,满是亲昵。 “饿不饿?一会儿一起吃饭吧。”我的话说给柴坤,也是说给叶黎,见他没理我,又说了一遍,“叶黎,一起吃饭如何?” “不用了,我想回去补个觉,怪困的。” 说着,他笑着走出屋门,只留下一个挥手的背影。 柴坤卸下披风,拉着我来到床边,但我又躺不下,只能任他坐在床上将站着的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他几乎是贪婪的嗅着我的味道,面上是满足的笑容。 “叫声夫君听听。” “大白天的你耍流氓是不是。” 我一把推开他,扯到了手指的伤,疼的龇牙咧嘴,柴坤心疼的执起我的手,在嘴边轻柔吹嘘,满面歉意。 “乖了,都怪我不该逗你,疼不疼?”他拧着眉头,看着我小心道,“我给你吹吹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此刻,我的心满是甜蜜,就连疼痛也觉得是幸福的,我看向窗外的鹅毛大雪,犹豫再三,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轻轻道,“夫君,雪下大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见!”柴坤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将我拉进怀中,语气满是柔情,“你再叫我一声,就一声。” 我害羞的不知道一双手该放在哪里,心中也因为他的欢喜而欢喜,嘴角蠕动着,努力了半晌,才唤出柴坤的心中期盼。 “夫君。” “在呢,歌儿的夫君在呢,就在这。”柴坤拍着自己的胸脯,满屋子都是他快乐的笑声,“若不是你有伤在身,夫君我一定要抱着你转圈圈!让你也感受一下我此刻幸福的头晕目眩的感觉!” 午膳之后,大雪仍旧没有停下的迹象,我有些困倦,便到床上休息,柴坤也不急着走,一直在床边坐着给我讲那个他唯一能从头顺到尾的《白蛇传》,身体感受着他轻柔的拍抚,我安心的闭上眼,嘴角是似乎刻在面上的上扬。 不知过了多久,梓欣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在柴坤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柴坤见我已然睡熟,便嘱咐梓欣守在旁边,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去了书房。 书房中,背对着门的刘梓诺手中紧紧的捏着一封书信,眉头紧紧锁着,听到柴坤的步子,连忙转过头来,将书信递过去。 “你快看看这个。” “什么事让表哥如此忧心?”柴坤接过信,展开细细看着,嘴角浮起笑容,“这等好事,表哥你为何不开心?是想到要随份子钱,舍不得了?别呀,你那么有钱,到时候可得多包点儿!”</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页 “表弟,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真是着了季凉歌的魔!”刘梓诺甩着宽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话语略微带着怒意,“你当这份和亲文书是封神榜呢?乐成这副模样,这东西搞不好就是你的催命符!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夏国要和咱们联姻,你笑什么?有你什么事?眼下太子的事还没有定夺,万一这是夏国营救太子的手段呢?给你随份子?和硕郡主,夏国几朝几代中唯一的和硕郡主,身份何等尊贵,能轮的到你头上?再说,人家和亲的公主定是要作正妃的,届时你的季凉歌有的苦受!” “哎呀,没事没事,表哥别担心。”柴坤神秘一笑,“要不要我给你透漏个秘密” “有屁快放!” “这信上说的和硕郡主,就是我夫人季凉歌。”柴坤得意的挑眉笑着,“这下父皇是不想办婚典也得办!” 平淡喜乐 “开什么玩笑,季凉歌出身东宫暗羽,这是你亲口跟我们说的,此刻又说她是夏国护国长公主的独女……”刘梓诺看着柴坤自信的点着头,紧蹙的眉头舒展开,眼睛瞪大,只觉不可思议,“真的?她真的是?” “骗你做什么。”柴坤笑意十足,“我与歌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刘梓诺笑着拍拍柴坤的肩膀,本想表示恭贺,但转念一想,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的皱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如表面那般和谐、欢喜的,即使夏国满载诚意,但皇帝的心深似海,说不定正研究如何削弱表弟的势力,而此刻夏国联姻,助长表弟的势力,皇帝岂不是很难做?如此,他是否会狗急跳墙呢? “表哥?你又想什么呢?” “在想等过几日皇帝知道此事会是什么表情。”他抽出柴坤的信,“这信是夏国长公主差人交给我的,是私信。我不认识她,她却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不得不说夏国的探子已经深入到了京城。不过这眼下并不是我所担心的,我担心的是过几日皇帝看到正式的和亲文书,是否会更加忌惮你。”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他继续道,“你可知道你的母妃为何明明出身显赫,却始终成不了正宫皇后?先皇后去世,当今太子的生母从妃位成为继后,你的母亲那时已经是贵妃,却只是从贵妃成了皇贵妃,为何?”见柴坤不语,他叹息道,“咱们刘家的势力,盘根朝庭多年,皇帝忌惮之深,可见一斑。如今你若娶了夏国的郡主,还是和硕郡主,怕是这一生真的要与皇位无缘了。表弟,要么……你放手吧。” “不可能!”柴坤果断的拒绝,郑重道,“我柴坤,就是放弃皇位,都不会再放弃季凉歌,她多次为我出生入死,我若为了皇位将她抛弃,岂不是猪狗不如!” “话不是这样说的,表弟,皇位才是大事,没了皇位,你拿什么保护她?届时东宫登基,你能否活着都未知,何谈抛弃?有命,有权,才有选择!” “不,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一定会有的!”柴坤指着门口,轻声道,“表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刘梓诺板着柴坤的肩头,迫使他看着自己,“我查到了那封给父皇的信,那封模仿季凉歌口吻写的信,是她逃到吴川的仇家写的,那人有些本事,所以……其实我想说的是,她出自暗羽,双手必然不干净,仇敌不会少的!” “那又如何?”柴坤推开他的手,冷冷道,“纵使她血染天下,滔天罪孽也我来担!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怕为她杀尽天下人,也未尝不可!”忽而,他颔首微笑,声音低转温柔,“何况,歌儿现在一心向善。表哥,从前的杀孽,就让它过去吧。若有人要复仇,我会和歌儿一起承担的,不会逃避。” 刘梓诺看着柴坤固执的模样,心知无论自己此刻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的选择,便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去。 冷风夹着雪花吹进屋内,柴坤走到门口,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伸出手去承接,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抬首间,目光深远,似要在这漫天皑皑中寻一条出路。 五日后,我坐在亭子里的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看着小禾与梓欣堆雪人,嘴里哼着小曲,说不出的悠闲。 自我回来,柴骏并没有为难柴坤,他一样去上朝,朝后去延禧宫给母妃问安,刘氏也没有被莫须有的罪名惩罚、打压。至于太子,仍旧软禁在东宫,柴骏似乎并没有要解禁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柴骏此刻的棋局深意,那日在崇正殿他明明想杀了我,但他却没有,若我是他,哪怕母亲的铁蹄已经踏破京师土地,也定要杀了想杀之人,退而求其次也要拿了她作人质,但柴骏非但没有,还让我在王府过着平淡的日子,难道他只是想试探我和柴坤是否会患难与共?摇摇头,想不通,政局真是费脑子。 前日司空乾趁夜潜入王府,告诉我柴骏将京畿十万禁军中的两万交给了柴宗,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柴宗与柴坤关系极好,会在关键时刻倒戈吗?若面临选择,他会不会毫不犹豫的选了皇权? “歌儿,冷不冷?要不要进屋去?” 柴坤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着伸出手,看着他将我的手轻柔的塞进脖颈中,感受着他的温度。 “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早?” “今天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视线中的他故作神秘,我歪着头,也不猜,就那样笑眯眯的盯着他,不一会儿,柴坤就败下阵来。 “既然你猜不出,那为夫就告诉你好了。”柴坤装模做样的咳了一声,笑道,“你母亲带人来京了,明日就能到!” “真的吗!”我欢喜的从椅子上弹起,不住的问,“你没有骗我?” “骗你干嘛,我就是骗了天下人,也不会骗你。” “王爷,说个秘密也不忘了酸一下。”小禾捏着雪球笑着,“每日说着酸话,姐姐的牙还没被酸倒,真是不容易!” “你这个丫头!真该让杜戈好好管管你!”柴坤假装发怒,将她拽倒身边,转而一笑,“等你嫁给他,届时本王就命令他天天都说情话酸你,看你的牙什么时候会被酸倒!” “姐姐,你看你夫君!他瞎说什么呢!”小禾满面娇羞,跑到我身边轻轻晃着手臂,委屈巴巴的告状,“这话若让人听去,岂不是要羞死了!” 梓欣远远的看着我们的和乐,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想着流云,那段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情,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是每每想起他,还是会觉得幸福,虽然两人站在对立面,分属不同阵营,可爱就是爱,不论他如何杀伐罪孽,都阻挡不了自己对他的爱,哪怕那份爱的终点,注定是万劫不复。 长公主入京 是夜,我倚在柴坤的怀中,看着天穹中高挂的弯月,手上带着鹿皮手套指着闪闪的繁星,心中满是即将见到母亲的欣喜。 不知何时,我面上挂着笑意睡着了。柴坤看着这样的我,心中满是感慨,一方面他感谢冷沧的宽厚将我让给自己,另一方面又担忧若我知道关于冷沧的真相是否会悔恨难安,毕竟冷沧的所作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歌儿,就让我自私的拥有你,哪怕为此我要付出所有,柴坤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日日见着你的笑容。” 第二日,我早早醒来,坐到梳妆台前,比划着首饰,要以最好的状态见母亲,柴坤坐在床上,看着我的样子,笑意盈盈。 “你别只顾着傻笑,快来帮我选一选。哪一套比较好?是素雅一点,还是庄重一点?” 我拿着东珠金钗和玉钗比划着,铜镜中柴坤起身走到我身边,选了玉钗,又从首饰盒中捞出一支像白玉流苏簪,扬扬下颚,尽是得意之色。 “我夫人天生丽质,就是粗布麻衣,也美若天仙。”他接过梓欣手中的梳子,轻柔的梳着我的头发,附身在耳畔道,“在我眼中,你怎么都美。” “就你贫。”我笑着夺过梳子交回到梓欣手中,“别闹了,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还得挑衣裳呢。我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可不能迟到,再说朝中礼仪严苛,咱们若是迟到了,又该有人拿话揶揄你了。我可不想见除我之外的人对你冷嘲热讽的。” “夫人,你终于承认自己经常对为夫冷嘲热讽了?” “谁是你夫人!” 我捞起桌上的手套丢向他,柴坤准确的接到,还得意的晃了晃,我笑而不语,铜镜中的自己,笑容日渐多起,笑意也日渐深起,我想这就是幸福的样子。 梓欣梳好发髻后,柴坤自然的拿起黛笔,轻轻捏着我的下颚,描摹着眉形,视线中他的样子认真。而后,他又执起红纸,我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没有照镜子抿多了,柴坤俯下身温柔的擦拭一下,就在我正要站起身去选衣衫时,他却顺势将我拉进怀中,我还未来得及言语,他的唇已然覆上,我感受着他的缠绵,青涩的回应。 “咳咳!” 推开他,看着打趣的梓欣,我羞红了脸,连忙跑到衣柜旁,双手不自然的在衣衫之间摩挲,一颗心已然心花怒放。 “就穿这套青绿色的吧。” 柴坤的的手臂从耳旁穿过,拽出那套衣衫,我尴尬的转过身,却撞进他的怀中,本想将他推开,他却俯下身来,我本能的想闭上眼睛,却发现他只是掖了一下我的碎发。 “夫人,你的春心,动了。” 耳畔是他温柔却带着挑逗的话语。我白了他一眼,将他推了出去,连忙将衣衫换好。 “侧妃,你和王爷真是患难见真情。”梓欣蹲下身系着缎带,“梓欣日后有机会再到雷音寺,一定要为您和王爷祈福,祈求佛祖保佑你们恩爱长久。” 听到雷音寺三个字,我手中把玩的东珠应声落地。那位小和尚的话犹在耳畔回荡:来路明兮复不明,不明莫要与他真。坭墙倾跌还城土,纵然神扶也难行。 从前我不会讲这种话放在心头,但如今,我的心越发脆弱,对这种下下签,十分介怀。 “穿好了?”柴坤走进来,捡起东珠,递给我,担忧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面色怎么突然如此难看?” 我接过东珠,故意转过身将其放在梳妆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过身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挽起他的手臂,微微一笑。 “我很好,咱们走吧。” 冬日的早晨,街市还未开张,十分冷清,马车里我靠着柴坤的肩头,顺着呼扇的窗帘看着外面的白皑皑,心中除了对母亲的期盼,还有对那签文的担忧。 一路上,柴坤见我没有睡意,便讲着蹩脚的笑话逗我开心,虽然他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我还是在他每讲完一个后都配合的笑出声音来。我想,让我欢喜的从不是笑话,而是他对我满满的爱意。 主动牵起他的手,而后挤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僵硬的身子慢慢恢复正常,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脊背,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夫君,此生有你,真好。” 我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柴坤因感动而微红的眼眶,我以为他在害羞,所以拉开两人距离,主动凑过冰凉的唇,印在他的脸颊上。 夏国的护国长公主地位在夏国是仅次于王上的,这是夏国建国以来长公主第一次出访他国,所以大周在礼仪方面给了最高的礼遇。由于我的身份没有公布,所以只是以睿王侧妃的身份站在嫔妃之中,而柴坤虽然知道我的急切心情,也只能站在皇子之位远远的看着我干着急。 “夏国护国长公主到!” 李泰的声音响彻太和殿整个院落上空,朝臣们都翘首以盼,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护国长公主到底是何种人物。 “迎!”柴骏的威严道,“迎夏国护国长公主!” 夏国的使者依旧如往日队伍整齐,虽然这次又新增了一百多号人,阵型没有一丝凌乱之意。走在最前面的阿特瓦微微扬着下颚,眉眼平和,一张朱唇小巧,高耸的发髻彰显着与众不同的高贵。她的步子稳重,周身散发着王者般的气质。 大周的朝臣对她的模样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当真的见到本人才终于确信,当年夏国各部落为了她争斗流血是值得的,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但不难想象,她年轻时候的美,定是如草原中最璀璨的星星,即便世间所有的美好之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以形容。 “长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作为男人,柴骏对阿特瓦的样貌和气质惊叹,但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媚态。 “感谢皇帝陛下出殿迎接,阿特瓦倍感荣光。”长公主客套的回着,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眉头微蹙,毫不遮掩,“只是,敢问皇帝,为何不见我女儿?” 宣告身份 微风轻吹,卷起丝丝浮雪。 人群中因为长公主的一句话掀起波澜,大周朝臣纷纷窃窃私语,刘梓诺看着柴坤,眉眼中尽是担忧。 “长公主说的可是和硕季郡主?”柴骏故作和善。 “我只有阿瓦特一个女儿,也就是您口中的和硕季郡主。”长公主的话语透着冰冷,威严十足,“不知我女儿此刻在何处?我千里迢迢来到贵国,见了朝臣,却不见爱女,这恐怕不于礼不合吧。” 柴骏的面色看不出情绪,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出了那并不平和的内心。他对李泰招招手,李泰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宣睿王侧妃,季凉歌!” “什么?睿王的侧妃竟然是夏国人?” 李泰话语一出,满朝沸腾,我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走出人群,双手在宽袖中攥拳,走到柴坤身旁时,他的笑容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深深吸一口气,露出反复练习的高傲之姿。 “阿瓦特!” 见我从人群中走出,长公主欣喜的迎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反复检查,微红着眼眶,转瞬间眉眼闪过一丝狠辣。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拥住我,轻声在耳畔道,“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即使是个哑巴亏,也定要他付出代价。” “母亲。” 千言万语再喉咙中滚烫着,最后只是唤出一声最真切的母亲。这一年中遭受的苦难都没有令我流下泪水,但见了母亲,所有的心理防线在那一刻,尽数崩堤。我强忍着眼泪,但还是滑落下来。 “乖孩子,娘在这里,娘一直都在。” 长公主心疼的擦拭着我的眼泪,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窃窃私语的众人,露出狠厉,高声道:“皇帝陛下,贵国身为礼仪之邦,朝臣却如此私语,敢问此等行径是不欢迎我,还是不想承认我的独女?”故意将独女两个字咬的很重,长公主满意的看着周朝朝臣纷纷闭嘴的样子,满目鄙夷。 “长公主玩笑了,长公主乃代表夏国首次出使,周国上下蓬荜生辉。”柴骏皮笑肉不笑道,“而郡主,则是我皇六子的侧妃,咱们只能是亲上加亲,何来欢迎不欢迎一说?来,公主,外面寒冷,殿内请。” “稍等,您刚才说,侧妃?”长公主面露不悦,“女儿,你是谁的侧妃?” “娘,是六皇子。” “谁是六皇子?” 长公主的话音刚落,柴坤便从皇子的队伍中走了出来,视线中他逆光而来,带着姣好的笑容,我主动伸出手来与他的握住,相视一笑。 “回禀长公主,我是皇六子,柴坤。”柴坤弓着身子,尽是谦恭,“碍于还未与歌儿完婚,故目前不能对您行半子的大礼,还请您海涵。” 柴坤的话使得柴骏气的胡子一翘,刘梓诺则宽袖掩面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柴坤如此在朝臣面前不给皇帝面子,真是太放肆了。 “因为重视皇六子的婚事,命占星官则良辰吉日,如此才一直耽搁了。”柴骏微微一笑,“不过,如今机缘巧合长公主到了我国,正好多呆些时日,参加了女儿的婚礼再启程也不迟。” 大殿内,长公主坐在椅子上,迫于形势仰视着柴骏,视线中他的嘴脸奸诈满是算计,坐在他旁边的皇后眉眼低垂显然是个唯唯诺诺的主儿,成不了气候,而坐在他右侧的女人不出意外就是情报中的璟贵妃了,她倒是周身透着贵气与端庄,柴坤是她生养的儿子应该不会很差。 “皇帝陛下,我是一届俗人,自小与弟弟从未分离,此次亲自前来,不是为了什么国之大义,真真只是为了女儿的婚事,既然咱们今日赶巧将话题引到婚事上,我就不再择良机了。”长公主拉着我的手,笑的慈爱,“世人皆知,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失而复得,疼的紧,她舅舅封她为夏国历史上首位和硕郡主,可见我夏国对她的钟爱,若不是她如今有了心上人,我断是不会让她留在他国的。” “公主对女儿的疼爱,我等都看在眼中。”孙北适时的走出来附和了一声。 “如此甚好,明人不说暗话,我的女儿若要嫁,即使是下嫁,也一定要嫁给一国权贵。一个侧妃,纵使她舅舅何其宠爱,我回去也没法子向我夏国万千子民交代。”长公主面露难色,“哎,罢了,如此,我就领孩子回去罢。” 说着,长公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拉着我就要往外走,柴骏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难看。他心知,眼下夏国的十万大军在吴川边界蓄势待发,若如此情势让我们走了,怕是很快就要开战,但大周现在的局势还不能战,就是硬着头皮应战,也定是要吃大亏的。 “长公主留步。” 刘玉成知道皇帝的脸面问题,便快步跑到前面,弓着身子挡住了我们的路。自从他知道我就是夏国的和硕郡主,心中便更坚定了柴坤登基的信念。为了外甥能够登基为帝,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辞,何况顺水推舟?即使损了颜面,也是皇家颜面。 “大舅舅。”我侧蹲施礼,“娘,这是六皇子的大舅舅。” “盛传长公主脾性善佳,看来碰到儿女之事也是为母则切。”刘玉成见长公主并未言语,仍旧笑着,“我们周国与贵国不同,只要两家同意即可缔结姻缘,我们的礼仪繁琐,尤其是占星官择吉时,更是重要。越是重要的日子,越要占星,想当初东宫娶妃,只是寻个好日子就用了大半年呢,陛下这是对郡主的重视才如此咯,否则随手指个日子岂不就结了?”见长公主仍旧不语,刘玉成继续道,“长公主是明事理之人,精通几国语言,自幼饱读诗书,应该明白事急仍需缓的道理才是,您看我说的还稍有道理吗?” “回禀陛下,终于择出吉日!”此事,占星官一溜小跑跪在大殿上,朗声道,“六月初十,是天赐姻缘之好日子,可完婚!” 柴骏见最好的下坡石已经垫好,面上也堆满了笑意。他心中的算盘拨的当当响,亏本的买卖他一向是不屑于作的,眼下先稳住夏国,借助夏国力量扫平周边散部,然后等军力足沛,再挥师北上,踏平夏国,统一山河,指日可待。 “坤儿,还不赶紧给你岳母赔不是。”柴骏声音中充满了怜爱,“再跟你正妃赔个不是,让她苦等这么久。幸而凉歌是个如她母亲一样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然谁没名没份的跟着你这么久。” “是。”柴坤收起鄙夷,对着长公主单膝跪地,恭敬道,“坤儿,给岳母赔不是了。” “起来吧。既然此事已定,前尘再计,便无趣了。日后好生待我女儿即可,否则……”长公主听到正妃两个字,冷笑一声,回过身来,对着柴骏,笑盈盈道,“我天生护短,若是日后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还望陛下宽宏。” 温柔的语调中吐露的是令人脊背发凉的警告,朝臣看着这个异国女子高昂着的头颅,面上是温婉的笑容,但周身却透漏着危险的信号。 密谋(上) 近十年来,大周连年天灾,周遭小战役不断,虽然看起来仍旧权富国盈,但实际国库亏空的很严重,早已入不敷出,朝臣正在商量是否再次加重赋税来解燃眉之急。如今夏国兵强马壮,十万精锐屯兵吴川,使得大周朝中人人自危,想要借机打压柴坤的人只能转立阵营,假意满目钦佩,不敢妄提六皇子通敌之事。 我身上的伤渐渐痊愈,只是遇到下雪天仍旧会周身难受,很是难熬,尤其是到了夜里,更是辗转难以入眠。 是夜,柴坤刚送走了舅舅们和孙北,蹑手蹑脚的来到月凉阁,探着头看了一眼背对着门廊的我,拽着梓欣轻声细语。 “王妃睡了吗?” “没有。”梓欣摇摇头,满目担忧,“翻腾好几回了,腿疼的难受,还有上身的刀疤,痒的她抓心挠肝的,满头都是汗。”示意了一下双手中的铜盆,继续道,“我再去换一盆温水去。” “去吧,我进去看看。” 柴坤拍了拍梓欣的肩膀,轻轻叹息。作为男人,自己无法时刻保护心爱的女人,已然是愧疚难当,她多次为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同时,自己的幕僚还打算利用她的身份助自己登基,更是羞愧。 “王爷?”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我转过身来,入目便是柴坤温柔的模样,连忙坐起身,笑着伸出来手来。柴坤握住我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热,轻轻的依进怀中,嗅着独属于他的味道,惠然一笑。 “难受的紧?” 摇摇头,仰起头看着他因担忧而微蹙的眉头,伸出手去轻轻抚平。良久,使坏的捏着他的脸颊,见他故作的龇牙咧嘴,笑得前仰后合。 “你以后不许皱眉头,像个小老头一样,就不俊了。”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我是喜欢俊俏郎君的,如果他日你变丑了,兴许我就变心与别的小后生跑了哟!” “你若是敢跑,天涯海角我追你就是。届时你若嫌弃我丑,我就给你做个车马夫,毕竟马儿还是要有人喂的。”他拧了拧我的鼻子,笑道,“反正这辈子你别想甩开我。” “赖皮一样。” “就是赖着你,来,我给你揉揉腿。” 柴坤走到窗边确认窗子已经关好,才又回到床边掀开被子,看着我的双腿,失了神。 “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笑道,“难不成当着我的面还敢惦记其他府邸的小娘子不成?我可是咱们京师出了名的妒妇,你要是日后想纳妾,我可是不会依你的,我会……” “歌儿。” 他的一声不似往日的呼唤,那声音中带着疼惜和哽咽,抬首间,他的眼眶微红,手指在腿上的疤痕处轻轻摩挲,半晌,俯下身来,印下点点细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页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司空乾就带着夏国的贺礼声势浩大的来到睿王府,我睡眼惺忪的披着衣衫,倚着门框,看着一箱箱的东西搬进来。斜眼看到叶黎正面色黑沉,连忙吐着舌头回到屋子里又加了件衣裳。 “季凉歌,你以为把自己嫁出去就不用受我管制了?”叶黎黑着脸,盯着镜子中的我,冷声道,“你若是将自己弄病了,我一样会毫不留情的喂你吃这世上最苦的汤药。” “哼,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笑了笑,转过身来,对着刚走到门口的柴坤朗声道,“王爷,司空将军一大早就抬这么多东西来,是作什么?” “说是长公主的主意,给你添的嫁妆。”柴坤走过来,对叶黎点点头,温和道,“做母亲的生怕自己的女儿在异国他乡受到歧视或者轻蔑。满院子的箱子,我从没见过哪府女眷出嫁有如此丰厚的嫁妆的,你真真是要载入史册的第一人咯。” “我还是和亲第一人呢!” “是是是,你注定要载入史册。”柴坤笑着摸摸我的头,而后对叶黎郑重道,“叶兄,如今局势看似大好,但实则暗潮汹涌,小弟不才,有一事相求,还望兄能应允才是!” “你这是做什么。”叶黎拉起深深鞠躬的柴坤,眉头紧蹙,“你能有什么事求我?左右不过一个季凉歌而已,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也算是看出来了,除了这个丫头你没有其他事需要求人的。如今,是要有作为了吗?” 点点头,柴坤将我的手紧紧握住,面色是不似片刻前的嬉笑,那抹我最害怕见道的政客眉眼赫然挂在了面上,我的心头一凉,下意识的抿着嘴。 “眼下太子虽被禁足,但他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我和歌儿的婚事怕是会出事。”柴坤叹息道,“如今的局势,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总归不会有第三个结局。” “柴宗呢?”我脱口道出心中担忧,“如今他手握两万禁军,可是陛下有意扶持?若他才是储君人选……” “不会的,九弟他不敢。” 柴坤眼神微眯,那是如同柴骏一般的志在必得,我看的脊背发凉,原来生长在帝王家,即便心性纯良,举止洒脱,也会耳濡目染卖弄权术之手段。 “王爷如此笃定?”叶黎替我问出心中担忧,“权力面前,还是不要轻信任何人的好。” “放心吧,这件事……” “郡主,郡主,参见郡主。”司空乾的出现打断了柴坤的话,他笑意十足的对我施礼,“长公主吩咐我,若是您醒了,请您到驿站去呢。” “好,我正想见母亲呢。”对他笑了笑,我冲着门口叫道,“梓欣,梳妆。” “咱们先去西暖阁等着,喝喝茶。”柴坤客套道,“我昨儿得了好茶,又从地下挖出一罐子荷尖雨水,泡茶是最好的。歌儿,你快点,我给你留着。” 点点头,耳畔中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正大光明的参与党争。 “王妃,今天梳个什么发髻?” 梓欣的眉目含笑,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她与流云的事除了从柴坤处得知的,我多少也清楚一些,流云有一个红颜知己,能豁出命去保护的那种,那时我一直以为那个女子会是东宫的人,可谁知天意弄人,竟是死对头的家养丫鬟。 “今日去见母亲,就梳个侧髻好了。”我的手指故意落在她的手背上,见她欲闪躲的神色,心中生出悲悯,“梓欣,若他愿舍下一切与你浪迹天涯,我可以去求王爷放你走,王爷一定会应允的。” 密谋(中) 梓欣愣了一下,视线飘向虚掩的窗外,半晌,咬紧的嘴唇见一丝血迹,我心疼的起身用帕子轻点伤口,她苦笑着对我摇摇头。 “王妃与他相识的时间比我长,定清楚他是个何其执拗的人,他认准的事没做完,就是豁出命去不要,也不会收手的。”梓欣将帕子塞进我的怀中,努力平复着情绪,悲凉一笑,“罢了,既然拦不住,大不了他日断头台上,我随他去就是了。” “梓欣,你这是又何苦为之?” “王妃不必再多言,我心意已决。既不会背叛王爷,也不愿舍了他。这红尘中滚滚众生,涛涛冰冷,我与他相互依偎尚不能取暖,若是分开阴阳,怕是寸履也难行。”梓欣顺势按着我坐下,对准铜镜摆正我的头,淡淡一笑,“相思日夜、红豆万千,其实都敌不过一句,陪你共赴黄泉。” 安静的梳妆、挑选衣衫,我知道不论再说什么都不过是在梓欣的心头撒盐,便选择不再言语,如此也是一种尊重。 “王妃,恕奴才多嘴,王爷纵使有千般不是,但待您始终是极好的,有朝一日,您切莫为了冷将军而误了眼前人。” 说罢,未及我询问梓欣便躬身退了出去,我思索着她的话,总觉得其中别有洞天,但眼下又思不出个头绪来,不免添了一丝烦忧。 暖阁中,几人聊的热火朝天,我隐约听到了朝政、太子、冷将军的字样,心中愁绪又深一分。 “歌儿来的正好,喝杯茶暖暖身子。”柴坤倒好茶递给我,宠溺的为将自己座椅上的暖垫落在我的椅子上,“坐的厚一些,舒服。” 司空乾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低眉一笑,没有言语。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事瞒着我,比如母亲的大军为何如此神速压境?此刻屯兵单单为了自保还是别有他用?很多的问题困扰着我,久久难安。而这位元帅,显然不是一个如面色般憨厚老实之人,他既然能作为母亲唯一的明卫,必定是心思深沉、手腕铁血。 刚要动身去驿站孙北匆忙赶来,所以我只身一人与司空乾等人去了驿站,在路上,我倚着马车的车窗,随意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人群,我的心一惊,连忙叫停了马车,快步跑下去,跟上其步伐。 他感觉到了我,便在一个深巷子中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面色冷漠。面对这样陌生的他,我失了刚刚的勇气,双手在宽袖中搓动,却不知该如何言语,半晌才支吾出一句话。 “你的腿怎么了?为何跑起来有些坡?” “无碍。”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且去吧,我还有事。” “冷沧!”我快步跑过去,拉住正欲跃上房顶的他,轻声道,“你大可不必躲着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痴缠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是多年情谊无法轻易抛下,如今我不能在你身边帮助你一起做事,别无奢求,只希望你……保重。” 耳畔再无他的应答,我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落寞的、寡淡的,心中依旧泛起了丝丝苦楚。 回到马车旁,我扶着框子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那是冷沧消失的方向,想着他是否受了责罚。司空乾轻咳一声,没有询问原委,只是静静的撩开了帘子,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带着愁思马车停在了驿站门口。驿站内,长公主端坐在主位,面上是我熟悉的慈爱,远远见我便迎了出来,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满眼的疼惜。 对于母亲,我的记忆多是空白的,但对于这份疼爱却有着天生的贪婪,我紧紧的抱住她,感受着真实的母亲,心中尽数酸楚。 “女儿,你受苦了。这是夏国皇室秘药生肌膏,你每日涂抹两次,对皮外伤的恢复很有疗效。”说着,她又指着托盘中的一堆瓶瓶罐罐,依次道,“这是生骨膏、止痒散、化淤霜、解毒丸、迷香散,拿的太多,有的我也不记得,所以每一个我都写了便签,等你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她笑着捏了一下我的脸,宠爱道,“娘自从知道你病了,恨不得将夏国的秘药都搬来给你才好,但当时时机不对,我若是来了,非但不能帮助你,还会拖累你。所以,司空元帅劝我再等等。只是没想到该死的柴骏老儿居然敢对你用大刑!” “娘,先不说这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可否屏退左右?” “当然可以。” 说着,长公主挥了挥手,随从躬身退下后,她拉着我走进内堂,司空乾会意的站在外堂守着。我看这阵势,心中猜测的也八九不离十。 “你问吧,娘一定据实回答。” 我看着她真诚的神色,点了点头。是啊,不论如何,她是我的母亲,总归不会如父亲一样视我为恶灵般残害。 “娘,我想知道夏国的大军为何会来的这般及时?” 我主动牵着她的手,轻声道,“那日我在崇正殿受刑,若不是母亲亲自带兵压境吴川,此刻,怕是您只能到乱坟岗凭空吊唁歌儿了。” 长公主的眼眶微红,手指颤抖的抚摸着我的脸颊,疼惜道,“这……其实是个巧合。兴许是上苍怜悯我这个平凡的母亲,我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不忍再见我饱受离合之苦。伊嵩距离吴川虽属近途,但从周朝京师将消息传到伊嵩,我再带兵赶到,最快也要六七日之久。而我之所以带兵压境,是司空元帅传信回去,证实了你下嫁柴坤作侧妃,柴骏老儿却迟迟不肯为你们举办婚典。我的宝贝女儿,为何要在异国受这等嫌弃?”她将我拉进怀中,温柔道,“我的女儿,本该受万人敬仰,却受了如此之多的苦,我身为母亲是定要为你讨回公道的!哪怕武力逼迫,挑起战端、攻占河山、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我阿特瓦,此生就一个女儿,定是要倾尽所有为她!” 密谋(下) 清风吹开虚掩的窗,阵阵积雪随风飘飞,落在案几之上。 母亲的面容带着几分决绝,我生怕她会为了我做出什么傻事,便连忙阻止,“生灵涂炭?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为了你,就算让为娘作这天下的罪人,又何妨!”长公主眉眼一冷,见我露出为难,挤出一抹笑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温婉道,“不说这个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生长于大周的我,却是夏国皇室之人,此刻的立场不免有些尴尬,但想着无辜的百姓,年少流离失所的日子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身子忍不住打起寒颤。 “你来周朝,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笑了笑,她摸了摸我的头,轻启朱唇,“傻孩子,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国国祚,找到你之后,自然要以你为主。此次前来,一是为了你的婚事,二是为了你的夫婿。” “柴坤?” “别紧张,娘亲不是算计他,是想帮助他入主东宫。”长公主拉着我的手贴在面上,反复摩挲,“历代各国皇室的斗争都差不多,龙虎斗、二龙斗、几龙夺嫡之类的,我听的很多,也见的很多,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早年用我作为挑拨各部族之间的武器,那时我才十几岁,就见过两兄弟为了成为酋长的血腥。说到底,权力面前除了生死再无其他。柴坤和柴翊之争我亦是知道的,如今柴翊被困于宫内,正是柴坤翻盘的好机会。” “当初那封信就是您从中帮忙的?” “周朝内讧对夏国来说自然是好事,而且说句自私的话,柴坤的手腕之于柴翊还是太嫩。如果日后是柴翊登基为帝,必定是个开疆拓土的君王,夏国的百姓会吃苦的。”长公主眉头微蹙,叹息道,“我与你舅舅曾密谈过关于你的婚事,那时你与名唤冷沧的男子来伊嵩,本以为你们可以相偕白首,所以在知道他为柴翊做事后,我们不是没想过扶持东宫打压柴坤,但后来我们发现柴宗是个莽夫,利用起来更为顺手,便想着扶持他,谁想到阴差阳错你竟嫁给了柴坤,为了你,也为了夏国,我们只能铤而走险选择辅助柴坤登基。” “可是周朝于女儿有再造之恩,如果……” “一口米水,一个馒头,换了周身伤痕,这等恩情,也算是恩情吗?”长公主打断我的话,不悦道,“没有荡平周朝已是我念及这方水土养育你之情所能给出最大的还报。” “难道您和舅舅没想过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我脱口道,“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但真的是为了我吗?” “阿瓦特!你要明白,我首先是你的母亲,其次才是夏国的护国长公主,若不是为了你,我十万精兵会只是屯兵在吴川吗?我夏国铁蹄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从未铩羽,为何未战?”长公主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她猛的撸起衣袖,露出尚未愈合的殷红伤口,“为了怕你难过,我保你的夫君,甚至不惜以命要挟群臣执意亲自来此,难道还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疼爱吗?阿瓦特,我是个政客不假,我想利用并控制柴坤也不假,但若他能签下和书与夏国和平共处,我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力保两国泰平,但我做的一切不是冠冕堂皇的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你,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你。你可以说我自私、虚伪甚至奸诈……” “没有,母亲你没有。”我抱住她因恼怒而颤抖的身体,轻声道,“我知道你作此决定心中有多痛苦,牺牲了整个国家的利益有多为难,女儿错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用过午膳后,长公主本想留我在驿站休息,但想到若我久不归柴坤定会上门接我回府,虽我是和亲郡主,但免不了悠悠众口中的通敌之名。何况,当初柴坤为了给我争得侧妃头衔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加之如今我夏国郡主的身份,虽然大家明着不敢说什么的,但私下里对他的讨伐又何以杜绝。这群文臣最擅长的就是背后捅刀子,何况柴骏又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 躺在王府的床上,叶黎一边诊脉一边絮叨着我有些着凉,我没有回应,母亲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着:“我不管世人如何想我、骂我,只要你过的好,后世的评价谁在乎。” “季凉歌!” “嗯?”下意识的应着,回过神来见叶黎黑着一张脸,我连忙坐起身来,陪着笑脸,“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叶黎叹了一口气,捏着我的手腕拎起,蹙眉道,“你中毒了。” “怎么可能,驿站里每一道菜、每一杯水都用银针试过才能用……”说着,我忽然想到了冷沧,这一路的往返,若说哪里能出问题,就只有他,但我不信他会害我。 “你想起了什么?”叶黎放下我的手,从怀中掏出解毒丸,“你所中之毒叫狸转,索性这毒不烈,温和的很。我想这世间,除了我也没几个人能诊出。” “狸转?这是个什么毒?” 我吞下解毒丸,噎得直捶胸口,叶黎无奈的将递过一杯水,看着我灌了下去。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但它以空气为媒介,传播速度极快,普通人只需一呼一吸,就能中毒。”叶黎的眉头轻佻,随口道,“只是,你可知狸转狸转,这毒若是吸上五六日就能上瘾,上瘾后若久不吸就会暴毙而亡。所以,才取自狸猫换太子之意。” “狸猫换太子?”我惊道,“此种当口,难道是有人在提示我什么?” “你口中的人,是谁你心知肚明。知道我每日为你问诊且定能诊出此毒的人少之又少,我亦心中朗清……”叶黎盯着我,见我没有松口的意思,轻叹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早知你一时间放不下旧情,今晚我为你遮掩,且去与他当面问个明白吧。” 始于心 红梅映雪,晴且悦心。 自叶黎走后,我便呆愣在窗前,看着院落地面渐渐厚起的积雪,脑子里满是冷沧的声音,那个世人熟悉的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最早就是他讲给我的,那时候他的双眸如繁星璀璨,笑容是那般明媚澄澈,只是如今却物是人非。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双肩突如其来的双手力道惊的我下意识的抽出怀中的短刀便刺了过去,抬首看清来者,一片殷红撞入视线,手一颤,短刀应声落地。 “伤的怎么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敌人。”手足无措,我支支吾吾着,“我习惯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所以不是针对你的,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暗羽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很清楚。”他紧紧的抱着我挣扎的身体,不断的安慰着,“只是皮外伤,不要挂怀。” “我去拿药箱给你包扎。” “先不急,我有要紧事同你讲。” 拽着我的手,柴坤将我按着坐在床上,自己则搬来圆凳坐在我面前。从前他会直接坐在我身边,今日却刻意拉开了距离,怕是对我有了个下意识的隔阂。想到此,我心头一痛,原来当一个人成为真正的政客,很多情谊就会模糊甚至如初春的积雪般渐渐融化直至消失殆尽。 还记得今晨在门廊听到他与司空乾的对话: “据我所知那吉时吉日是为君澜公主与冷将军婚事而出,若非巧合,王爷打算何时娶我国郡主?” “登基之后。” “那我且替长公主问一句,若您登基,郡主的位份呢?” “自然依祖训,侧妃晋封四妃之一。” 原来在他的心里,我付出再多,也不过是个异族,而异族能得的,始终不过是个妾室之名。 “歌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见我眼神呆滞,柴坤担忧的来到我身边,俯身盯着我的面颊,见我摇头才微微露出笑颜,继续道,“眼下情势紧张,你切勿出事,若真的有什么事,万勿瞒我才是。” “你我现在连为一体,自然不会瞒你。” 柴坤的面色流露出些许不悦,但也未对此言语什么,只是重新坐回圆凳说着东宫的情况,以及大婚时的礼仪。 此种情势,柴坤借着商讨大婚事宜之由,终是可以正大光明接见朝臣。我则仍旧只能像个困兽般蹲守在月凉阁中,等候着主人偶尔赏玩。 入夜后,叶黎照例来送药,苏木在香炉中焚上安眠香后便去找小禾玩耍,梓欣则留在屋内收拾内堂。 院落内,远远看着杜戈急切的身影,我想起小禾痴痴等着他的模样,或许每一个痴心等待心上人都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期盼、等待、失望、回忆……所有情绪却都能在见到爱人的那一刻化为欣喜。 “杜戈最近好像很忙,前日小禾与我抱怨已经两日未与他聊天了。”叶黎走在前面,叹道,“儿女情长本是江湖中最快意的事,在皇权之中却成了无形牢笼,甚至是致命毒药。” “是啊,皇权之中情谊是牵绊、是枷锁,无情无义之人往往才能走上巅峰。柴坤的转变我不怪他,也怪不着,毕竟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拽住他的斗篷,我轻声道,“只是我终究没有想到在他心中,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他仍旧防着我、利用我。曾经我为找到了朗哥哥而欣喜不已,如今却是这般光景。” “还是不要过早的下了定论才是,凉歌,你一直都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我相信你不会为情爱迷失,也相信你不会置天下苍生于水火而不顾。”叶黎侧过身子,轻轻的抽出我手中的斗篷,“去吧,这里有我。” 犹豫了一下,我终是点了头,轻点足尖跃上房顶,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主院,奔着冷府而去。 深夜的街市空无一人,静谧的骇人,过去我常独自在这样的夜色中灭人满门,有时也会因无趣而游荡街头,那时的我不知情爱、不知苍生,眼中除了东宫密令再无其他。 冷府的书房亮着烛光,我听闻里面没有声音,正在犹豫之际门子从里面打开,冷沧的脸映入眼帘,我尴尬的低下头,被他拽进了屋内。 四目相对间尽是空寂,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此刻终于能面对面却不知从而问起,一时间竟只能相望不语。 “你来找我是有事吧。”冷沧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这里如今也不安全,咱们到密室来。” 说着,他扭动了机关,只能我随他走进密室,烛光映照得那一刻,我得心疼的不能自已,这间密室布置的居然和我在暗羽的房间一模一样。 “这……” “我挺喜欢你当时屋子里的布置就弄了一下,坐吧。”他的话云淡风轻,听不出任何情绪,“对了,你找我为的是什么事?是六王爷让你来的吗?” 摇摇头,我坐在他对面,轻声道,“是我自己来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 “你且问吧,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他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淡淡道,“胃疾好些了吗?叶黎有否为你调理?” “还好,叶黎对治病很在行,但日常养护方面不及你仔细。”我轻抿一口熟悉的味道,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为了不被他听出异样,只能故作悠哉的将一杯茶饮尽才慢慢抬起头。继续道,“你的腿今日是什么情况?是他惩罚你办事不利吗?” “那天摔了一跤,不碍事。太子如今被禁足于东宫,想着的是如何拉拢人脉,已经好几日没有惩罚人了。”冷沧无所谓的笑了笑,把玩着手中杯盏,如往日一般温柔的看着我,虽然那神色只是转瞬,却仍旧被我捕捉到了。 “那你和君澜的婚事定在了什么时候?” “不清楚,本来你和六王爷大婚之日应该是我和君澜的婚期,但情势所逼,我们的婚事只能再延。不过不要紧,我和君澜情真意切不在乎成婚与否,你知道的,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只要我们心系对方,早一天晚一天成婚又算什么呢。” 本以为我早已被冷沧那句“我一直行在黑暗中,心中从未有过白月光”而彻底死心,但如今他的话仍旧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刀刀刺在心口,疼的我喘不过气。抬起头,倔强的盯着他那柔情蜜意的眉眼,我冷冷一笑,是啊,过往种种都已成过往,若再痴恋回忆只能徒增悲情,害人又伤己。 困于情 烛光映衬着孤寂的心,冰冷的空气中噼啪着烛芯,我想叶黎所言的:始于心、困于情、离于怨,大抵就是我现在的心境。 “梓欣,王爷呢?”换好衣衫,唤醒仍旧在熟睡的梓欣,我轻咳一声,“他还在书房议事吗?” “不知道。”梓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了个哈气,迷迷糊糊道,“我这么睡的这么沉竟然已经一更了。哎呀,您怎么还没睡呢?” “在等王爷。”说着昧心的话,我拔下发髻上的步摇,“你且去问问王爷今夜还来不来月凉阁,若没什么打紧的事在忙,让他来一趟,我有事要与他讲。” “我先给您温碗汤?”梓欣扶着我,看了一眼中空的月亮,继续道,“要么您先眯着,王爷来了我再叫您?” “不必了,你去主院吧,我去看看小禾,若王爷来了我没在,去禾堂找我便可。”扶开她的手,我看了一眼窗外,心中明了她看的是什么,却未点出,只是摘下披风,与她一道走了出去。 远远见着梓欣走远,我便又折回院子里,对着空气中吹响了骨笛,果不其然,一个身形纤瘦的黑衣人应声落在身前,面上是固有的冷冽。 “你来多久了?” “从你们用香料迷晕梓欣之时。” “如此,为何不揭穿我?”我转过头,快速抽出趁着梓欣不注意之际塞进怀中的面具,直接扣在面上,硬声道,“若你是来迫害柴坤的,必先过了我这关!老规矩,动手吧!” “凉歌,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又急又臭。”他慢慢逼近,在我闪躲之际,不着痕迹的摘了面具捏在手中把玩,露出少见的邪魅,“暗羽的规矩,戴了面具才能厮杀,否则相互认出,纵死亦不安。从前你与冷沧合力都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单凭你自己,还想打败师兄?”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页 我有些担心被人发现,便将他拽进了院子里的假山内,索性他也没有挣扎,而是顺着我一起在巡逻侍卫经过门廊前闪了进去。 “师妹,咱们虽然没有师傅,但毕竟一同隶属于暗羽。”说着他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玩笑道,“你看我这记性,是曾经一同隶属于暗羽。你又尊称我一声师兄,所以你趁夜离开王府的事我是不会告诉柴坤的,但是……” “但是什么?流云,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有些恼怒,声音也不觉高了些,“若你是来探望梓欣的,我敬你有情有义,若不是,就请赶紧离开,否则我只要大喊一声,侍卫们就会来抓你。” “睿王妃如今底气足了?不是当初那个被打的血肉模糊跪地上拽着我衣角求我放过冷沧的卑微模样了?罢了,不和你兜圈子,我来是让你给刘振天带句话的。”流云的面色闪过狠厉,道了句,“让他记住,血债血偿,擦干净脖子等死吧。” “你和刘振天是什么关系?”我追问道,“难道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刘云诺?”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不配作为我父亲!”流云猛的推了我一把,恨道,“管好你自己。别指望我再放过你们。” 忍着脊背磕在山石的疼痛,我追了出去,但流云的轻功了得,院落内早已不见了身影。此番异动未引来任何关注,为了不让柴坤起疑心,我连忙起身去了禾堂,却因匆忙并未注意到隐身在假山后面的柴坤和杜戈。 “王爷,您的手要不要紧,属下去叫府医!” “无碍!不必惊动旁人!”柴坤昵了一眼因怒锤山石而血肉模糊的手背,瞥到地上的帕子,俯身拾起后凑到鼻尖嗅了一下,冷声道,“把梓欣带过来,本王有事要问!” “是。” 杜戈从未见过柴坤如此生气的模样,都说笑面虎发起火来更为慎人,说不定梓欣和侧妃都要大祸临头了。 “回来。”柴坤缓了缓情绪,话语温和了几分,“此事不要对王妃透露半个字,以免她多心。” “王妃?”杜戈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知道了,侧妃就是王妃,日后要唤王妃,不再唤侧妃,属下知道了。这就去找梓欣。” 从假山后慢慢走到凉亭中,柴坤想不通,为何季凉歌还在与东宫的人联系,难道她当真如舅舅所言,是假意归顺实则为细作吗?加之她异国郡主的身份,如今掺和在三方利益之中,是想帮助夏国一统河山吗? 今日孙北的信报上称,夏国长公主今年夏季与九弟柴宗有过一次秘密接触,之后没有多久父皇就将两万禁军交给他统领,这难道又仅仅是个巧合吗?而季凉歌是夏国长公主的独女,这一切,她会全然不知?难不成我真的被情爱迷住了双眼,与虎谋皮了不成? “不会的,歌儿不会骗我,若她真要骗我又为何冒死去崇正殿接我回府呢?”柴坤喃喃着,“我必须要相信她,这种时候若我都不信任她,她在大周将更加举步维艰。” “王爷,您找我?”梓欣打断了柴坤的自言自语,试探道,“可是什么大事?朝中出事了?” 摇摇头,柴坤为蹙着眉头,犹豫道,“王妃近日可见过什么外人?比如东宫的、冷将军?或者私下见了夏国使者?” 梓欣虽然平日里言语不多,但心思缜密,很快就明白了柴坤的弦外之音,她仔细的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自崇正殿回来,王妃的身子更不好了,很少外出,就算外出也都是由奴婢先跟您报备了的,至于冷将军,王妃已经很久都没有提及了,更别提见面。”梓欣顿了顿,见柴坤面色稍有改善,一颗心才平了平,继续道,“王爷,恕奴婢多嘴替王妃说句公道话,她是武人出身,本就性子耿直,加上没有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更不会有那些弯弯绕了,而且,虽然你们还未成亲,但总归是要作一家人的,一家人之间若有了猜忌岂不是要比外人还生疏。” “但朝臣们说的不无道理,她毕竟是夏国人。”柴坤痛苦的扶着额头,不住的叹息,却久久未曾言语。 “王爷,且不说你与王妃是从小的过命交情,就是近两年,她为您流血流泪豁出命去拼,难道都是装的吗?如果是装的,那她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奴婢不信这世上有人为了博取信任而不怕死的,若真有不怕死的,也一定是为了重要的人才甘愿。”梓欣上前走了一小步,轻轻拉住柴坤的手臂,轻柔道,“奴婢愿意用性命担保王妃对您的忠诚。说句不当说的,王妃几次三番为了您以命相搏,若知道您对她的怀疑怕是整颗心都要疼死的。”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离于怨 禾堂是月凉阁的偏殿,因为小禾喜爱清净又不舍与我离的太远便选了这里为住所。 “日日都能与姐姐相见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是她每日都要拉着我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说上三五遍的话,我每每听着都觉得心中甚是温暖。 “是谁?” 睡梦中察觉有脚步声,小禾快速抽出枕下的匕首,一下子窜起身子,像个炸毛的小兽,警惕着门子的声响,直到见推开门的是我,才直直的跌坐在侧榻上,烛光下,她的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做噩梦?”我快步走上前去,将她揽进怀中,不住安抚,“别怕,姐姐在这里。以后有什么危险姐姐都会挡在你前面,不再让你经受风雪。” “姐姐,我没做噩梦。”小禾缓缓的伸出手抱住我,低声道,“我害怕,连梦里也害怕,所以从不敢睡熟。” 托起她的脸,浓重的眼袋撞入眼帘,我的心脏狠狠的疼了起来,原来她竟是比我还恐惧这个世界。 “为何不与姐姐说?我可以来陪你。” “姐姐还有很多要紧的事,小禾不能成为你的绊脚石。”摇着头,她青涩的笑着,“前几日杜戈都会在门口守着,知道他在我便能睡得沉一些,但这几日他也很忙,我就……就只能将胭脂涂的厚一些,免得大家为了我而担忧。” “我去叫叶黎,让他给你开点儿安眠汤药。” “没用的。”紧紧拽住我得胳膊,小禾将脸颊贴在上面,故作轻松的松了口气,“叶哥哥早就给我开了药,还让苏木送来调制的安眠香料,但除了迷香,都不管用。我这不是病,是医不好的。” “你这样夜夜难眠,身子岂能吃得消,收拾收拾东西,以后你跟我睡,我搂着你,像母亲一样搂着你。” 说着,我便去收拾她的行礼,小禾看着我的背影,眼眶红着,慢步走上前来,轻轻从身后抱住我,我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鼻子不觉得酸了。这是经受了多少的惨无人道经历才会如此,连在王府中都夜不能寐。 “姐姐,你对小禾的好,小禾今生都无以为报。” “傻丫头,你既唤我一声姐姐,便是我妹妹。谈什么报答,姊妹之间说这些就生分了。”转过身,捏了捏她的脸颊,“晚点我跟王爷说,让杜戈明日来看你。” “算了,我不想打扰他。”摇摇头,她颔着首,“眼下情势紧张,他很忙的。再说,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来看我,又算什么呢?我不想旁人说姐姐你仗着王爷的宠爱,就恃宠而骄、公私不分。” “瞎说什么呢。我看得出来,杜戈是喜欢你的。”卸下自己披风给小禾系好,“若是不喜欢,又为何会为你守夜呢?杜戈是个老实人,一般老实人都是笨嘴拙舌的,但他们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对你的感情什么。姐姐是局外人,看得出,他对你绝对是喜欢。” “真的吗?他不会嫌弃我配不上他吗?” 视线中小禾缩着肩头,紧张又自卑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我,想要得到疼爱却又害怕承不起的卑微。 “如果两情相悦,何谈配不配。” 柴坤走进来,笑着将披风卸下为我穿戴,眼眸温柔欲滴,那一刻,我熟悉的柴坤终于又回来了。 “王爷,您来了。” “嗯,梓欣说你找我。”他向前走了一步,捏了捏小禾的脸颊,轻声道,“小丫头脑子里不要胡思乱想,改日本王替你探探杜戈的口风。”回身之际,柴坤顺势将我抱了个满怀,宠溺道,“梓欣说你晚上都没怎么进膳,我已经让小厨房起灶了,一起吃点儿吧。” “杜戈,进来把小禾的被子抱到主殿去,这几日她与王妃同寝。” “是。” 见杜戈走进来,我便推着还想看热闹的柴坤先行一步。小禾看着杜戈,脸颊微红,裹紧了披风,两人这样面对着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杜戈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绕过她抱着被子直接走了出去。 小禾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中竟然划过一汪暖流,面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或许真的像姐姐所言,他只是单纯的嘴笨,所以她决定先发制人。 “喂,杜戈!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属下在,属下是粗人,行军多年,脚力是快了些,没有顾及到小姐,属下有愧。不过,敢问小禾小姐有什么吩咐?是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着吗?” “不是告诉你不许叫我小姐吗?”小禾不悦,“每天都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你累不累?” “属下习惯了。” “你见了我就跪,再跪我就打断你的腿!” “是,小姐教训的是。” 杜戈将被子扛起,面上是一闪而过的笑意,但小禾并没有注意到,所以听了他的回答怒火更胜,便快步走上前,将其狠狠的撞了一下。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小禾跺着脚,恨恨道。 “你看,又吵起来了。”柴坤揽着我的肩膀,笑道,“一个榆木脑袋,一个嘴硬心软,真是要急死人了。不过好在你还会说几句软话,不然我也要像杜戈一样,明明喜欢的紧,却不被理解,委屈死了。” 侧过脸,看着他的笑颜,那是熟悉的单纯,不带着政客的算计和多疑,虽然明知道他还是对我有戒备,却仍旧感到莫名的安心。 “柴坤。” “嗯。” “我喜欢你。”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告白,他先是不可置信的愣住,而弯起了嘴角,轻柔的拉住想要逃跑的我,紧紧的抱住。感受着他越来越收紧的双臂,虽然已经有些透不过气,但我明白,他的防线正在决堤。 “歌儿,我也喜欢你。” 抬眸,天穹的月亮挂在正中,弯弯的,好似柴翊曾给我看过的弯刀,闪着锋利的寒光。想到这,我突然冷汗直流,身体也止不住的打颤。 “起风了,咱们快回去吧。” “嗯。” 柴坤并未察觉我的异样,此时我敏锐的听力察觉到有人,刚一转身就见一把长箭迎头而来,我立刻将他推开,身子却因重心不稳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歌儿!” 柴坤想跑过来查探我的伤势,就在这时,几名黑衣人从房顶一跃而下,将他包围起来。 “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睿王府!” 掩埋秘密 夜色中灯笼闪着昏暗的光,黑衣人一行七人,正将柴坤死死的包围其中,我早已顾不得形象,还未从地上爬起,直接顺着人腿的缝隙滚了进去。 “你们是谁,胆敢夜闯睿王府!” 杜戈见院中突然多出的黑衣人,忙丢了怀中的被子,猛的将小禾拽到身后护着,左右打量,见黑衣人并没有□□到这边的意思,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小禾,你现在赶紧走,我得去救王爷。”杜戈轻声道,“先去叫叶公子,然后再去找管家调府兵来!” “那你怎么办?你的武功那么差!”小禾紧张的揪着他的衣角,“我帮你吧。” “别废话,我一介男儿还轮不到你来帮!快走!” 小禾见情势不容耽搁,跺着脚,掉头就跑。就在这时,从树上又落下两个黑衣人,长剑直指他的咽喉,杜戈来不及拔剑,只能顺势向后倒着身子,算是躲过一劫。而后,凭借腰部的柔韧,持着带鞘的剑便击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头部。 包围圈中的我和柴坤没有武器,只能空手对白刃,加之黑衣人的武功并不弱,不免有些吃力。 “你的伤怎么样?”脊背抵在一起,柴坤关切道,“也不知道箭头有没有毒,你千万别运功,不然……” “平日里怎么不知道你废话这么多。” 笑着,我不理会他的嘱托,拽着他的衣角将他扔到一旁,顺势扬起脚将面前的黑衣人踢开,并趁着其他人准备还击的同时弯腰捞起地上的长剑,起身直接刺进一个黑衣人的胸口。血液的味道瞬间蔓延,充斥在鼻尖,我的杀戮神经被唤醒,身体里的血液有着莫名的躁动。 黑衣人的来势汹汹,像是要致我们于死地,所以我并不敢含糊,从防守换成进攻,弓起身子,手中的剑借着月光闪着寒意。但由于之前手指受过伤,还不太灵活,几次差点儿因握不住剑被刺伤,就在这时,一个青色衣衫男子从房顶一跃而下,快速将我护在怀中,以周身真气震开欲刺杀我的黑衣人。 在整座府邸,除了叶黎再无二人有如此强大的真气,我在他怀中转个圈,落地后还来不起去捡起地上的剑,就被黑衣人的刀鞘狠狠的敲了一下,但他没想到我并没有因此而昏厥,反而捂着头,被激怒,一个助跑直接将他狠狠的踹倒。当我的脚踩在他的背上,我很想就这样将他踩死,但理智告诉我,需要一个活口来告诉我他们背后的势力。但显然,黑衣人在知道无胜算后,咬开了藏在牙缝中的毒药,自尽了。 “我一定要看看这是谁。” 撕开死者的面罩,我当即惊了,这个人我在驿站见过,当时他还还给我端了茶水。 “怎么会……” 喃喃着,眼角瞥到柴坤,我几乎下意识的想将黑衣人的面罩重新戴好,但又怕这样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索性战局比较混乱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态,想到这,我便假装蹲下去检查他是否还有脉搏,而后转过头对柴坤和叶黎摇了摇头。 “我这几个也都死了。”叶黎拽起黑衣人的头,无所谓的耸耸肩,“这可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成,现在安全了,丫头你过来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冷箭擦破了皮。” 我笑着掩藏尴尬,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夏国的刺杀队伍,要么是母亲有事瞒着我,或者她也被蒙在鼓里,要么就是有人叛变了。想到这里,我心中升起浓重的担忧,决定明日一定要去驿站叮嘱母亲注意安全。 “王爷、叶哥哥咱们先进屋吧。”这是小禾冲了过来,拉住我的手,担忧道,“姐姐,你怎么样?疼不疼啊?” “不疼,姐姐习惯了。”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我笑着拉起面色苦楚的柴坤,“别担心,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不要紧的。” “王爷宽心,这丫头金头铁骨,命硬的很,一时半会死不了。” 叶黎莞尔一笑,率先走了进去,我知道,虽然他的语气轻松,但心中担忧的紧,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箭头上是否涂抹了毒药。 刺客被消灭,叶黎为我包扎了伤口后,便斜在侧踏上,眯眼盯着我的举动。我不知道他眼神中的探究是何意,但总归是安心的。 柴坤担心黑衣人去而复返不肯离开,在我软磨硬泡下才一步三回头的勉强而去,临走还承诺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我知道,他可能已经有了怀疑的人,但应该不是夏国。 “小禾,你先去外堂,我有话和你姐姐说。” 叶黎盯着撩起的珠帘落下、摇曳,慢慢转过头来,走到床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黑衣人,你认识。” 叶黎向来聪明,这次自然也对一切了如指掌,所以他说的肯定,没有丝毫犹疑。我点了点头,没有遮掩。 见我如此,他继续道,“是你母亲的人,但你不知道你母亲是否知情,对吗?” “嗯。”继续点头,我的心越来越乱。 “为何不怀疑冷沧?”叶黎附身盯着我的眼睛,毫不犹豫戳穿我的心事,“因为你拉开面罩的黑衣人是夏国人,你见过。但这并不能排除冷沧的责任,你有事瞒我,对吗?这件事,你不但瞒了我,还瞒了柴坤,但你也不能确定这样瞒下去对他是不是好的!” “这件事太大了,我真的是怕了。”我抓住他的衣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正犹豫着该不该对他坦白,谁知叶黎早已对此事一清二楚。 “柴坤并不是璟贵妃的儿子,他甚至可能不是皇子。” 他的话音未落,我急着起身捂住他的嘴,惊得从床上弹起来,忙打开窗子探查外面是否有人偷听,在确认安全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是如何得知?跟踪我?”我的声音颤抖,止不住的害怕。 “狸转,取自狸猫换太子之意,这是我对你说的。而且我还说过,冷沧既然能给你下这种只有我能探查出来的毒,一定是有事告诉你。而狸猫换太子,指的就是柴坤。”叶黎蹲下身,将我扶到床上,轻轻安抚,“江湖早有传闻,周朝六皇子的身世有疑问,但由于皇帝宠爱、母舅家族势力过大,没人敢盘查。索性皇帝自己也不怀疑儿子的身世,璟贵妃也从不解释,谣言止于智者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我问道。 “这是很多年前的传闻了,据说当年他流落民间成为当朝皇帝舍弃的儿子就是因为他的出身可能有问题,但后来他从民间回宫,这等传言就燕过无痕了。”叶黎卸下腰间的酒囊递给我,“喝一口,压压惊吧。不过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告诉他吗?” “皇室中,若是被人发现他是假的,自身性命难保不说,怕是还要满门抄斩,连累无数无辜之人,届时大周怕是要血流成河。” 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烈酒的辣劲儿在喉咙处蔓延,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连着喝了好几口酒才冷静下来。脑子里飞速的分析这件事对所有人的利弊,最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王妃失踪 “这件事或许可以告诉柴坤,早做打算。如果让东宫知晓,怕是回天乏术了。” 叶黎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这一夜,柴坤的身世萦绕心间,我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日天微亮,我便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叫醒梓欣,自顾自的洗了脸,涂抹厚厚的脂粉遮掩面色的苍白与疲惫。此时,我还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若柴坤发觉我的异样,一定会派人彻查,届时他若不能沉住气,消息走漏,就算是再牢固的防御,都会土崩瓦解,何况柴翊是那般精明。 呆坐在院中凉亭,手中握着一本画册却始终停留在目录页,良久,视线中闯入一个人影,那翩翩少年的模样,满目焦急。 “六嫂,我六哥在你这吗?管家说他一早就不在主院,去向不知。”柴宗来不及擦汗,盯着我急道,“听说昨晚有刺客来,他可是受伤了?” 见我久未回答,情急之下狠狠拽了我的手臂,牵动着伤口,我疼的额上冒出细汗来。心中却想,若柴宗知道柴坤不是皇室之子,是否还会将他视为同胞?若是,当如何?若不是,又当如何?这个看似毫无心机的少年,是否真的如面色一般单纯? “六嫂!你倒是应我一声!现在朝中局势这般复杂,六哥不知去向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柴宗急着甩开我的手臂,“刘氏舅舅说的果真没错,你有贰心,不是诚心想要嫁给六哥。” 他的话将我彻底拉回现实,也一拳击入谷底,不论他的话是否有弦外之音,但总归,刘氏对我是万般怀疑,而柴坤怕是这种话听多了,多少也会犹豫。最近他的眼神中有着闪躲的疑虑,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九王爷,我是否有贰心无需与你立誓表忠心,再说忠心与否是君臣之间谈及的,我和六王爷是夫妻,自然无需这等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东西。”将画册合页放好,我站起身来,平视着他,“昨夜遇刺王爷并未伤及分毫,今晨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是一家之主,也自然不必事事与我汇报。你关心他,我也关心,但王爷有自己的事,而且退一步讲,我是夏国人,就算我不算计他,他的事又岂是能尽数告知于我的?” 话音未落,我远远看到柴坤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的突然出现是我没有预计到的,但我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对他招了招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王爷去哪儿了?九王爷找不到您,可急坏了。”并没有急着告状,我笑着拾起画本,“你们聊吧,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怪冷的,且进去了。” “歌儿……” 扶开柴坤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开。心中多少因为柴宗的话有些怒气,虽然我知道他怀疑我是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何,这口气就是顺不下。</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页 “姐姐?你为何起的这般早。”小禾揉着眼睛,打着哈气道,“昨夜你在辗转反侧,是在想刺客的事吗?” “不是,许是白天睡多了罢。”走到床边,将衣衫递给她,我违心的笑着,“小禾昨夜睡得可还好?是姐姐得功效明显还是杜戈的作用大?” “姐姐,你也嘲笑我。” 小禾羞红了脸,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而后见我没有去拉她出来,才小心翼翼的露出眼睛打量,只见屋内已经不见了我踪影。 “姐姐,你藏在哪里呀?不要闹了,快出来。”小禾笑容满面的喊着,良久却无任何回应。脑海中忽然闪现起昨夜的黑衣人,面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到地上,连鞋子都没来的及穿,一路小跑,正巧撞在柴宗的怀中。 “小禾,发生何事这般失了仪态?”柴坤打趣着,“这是我九弟柴宗,还不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好。”小禾匆忙问安,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王爷,我姐姐不见了!前脚还与我说话呢,我蒙个被子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会不会是昨晚黑衣人行刺未果,今日又卷土而归绑架了姐姐?王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目标又是谁?” “先别急,王府监管严密,王妃岂会眨眼间消失呢。”柴坤笑了笑,扶起小禾,宽慰道,“说不定王妃与你玩笑,眼下正藏在哪里看你乐子呢。” “王爷什么意思?姐姐何曾开过这等玩笑?人心肉长,姐姐昨夜还替你挡冷箭,今日你却对她的失踪谈笑而过。自古无情帝王家,您这个样子,真是太让人心寒了。”说着,小禾不顾尊卑,一把打开柴坤的手,眼泪止不住落下,仍旧倔强着,“王爷不顾姐姐死活,小禾去找叶哥哥,叶哥哥不似王爷一般权谋算计,让开!” “你这个丫头,别以为六哥宽厚就能无法无天!如此没有礼数,就该托出去一顿棒子打死!”柴宗故意恶狠狠的,却没想到小禾根本不理他,只能讪讪地目送小禾离开,而后自顾自的耸耸肩,“六哥,爱屋及乌,你看你都给这丫头宠坏了。不过你真的觉得嫂子不是被绑架了?” “我也不知道。” 柴坤淡淡的吐出这句话,扬起手扶着额头,这时柴宗才发现他的手心已然被指甲抠的流出血来。 “什么人胆敢闯王府!” 杜戈追着黑衣人到了月凉阁,那人对着柴坤扔下一枚飞镖,柴坤正准备用手指夹住,柴宗生怕镖上有毒,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则飞快从怀中掏出王府令牌任由飞镖扎在上面。 “哥,上面有封信。” 糟了。这是柴坤的第一想法,拆开了信,上面赫然写着:欲见季凉歌,今夜子时孤身前往六河谷。 “哥,上面写的什么?”柴宗见他不语,忙将信抢了过去,扫视而后,不住道,“还真是被绑了,会不会是自导自演的?还是夏国的把戏?难道是二哥?二哥不是在东宫软禁吗,怎么会,不会的。六哥,你说句话啊!” 柴坤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而是拽回那封信,默默的朝着主院走去。这一路,双腿好似有千金重,心中又欢喜却又充满了担忧。说起这点,他知道自己是卑鄙的,但想到季凉歌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手脚,便又稍稍舒了口气。 “王爷,他们果然下手了。”等在书房中的孙北,见了柴坤,便兴奋道,“一切都按着咱们的计划在走,很顺利!” 两府深谋 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柴坤解开一直挂在墙上的卷轴,一副季凉歌的画像映入眼帘,上面的她正在舞剑,神色惟妙惟肖满是傲气。 “这次将她算计在内,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手指轻触画轴上的那柄长剑,柴坤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如果不是为了忏除后患,我是不会将她算计其中的,这个柴翊真是该死!软禁在东宫还不老实,背地里做出那么多的手段,让父皇派出禁卫偷偷的查我。” “王爷,对于东宫,咱们一丝也马虎不得,尤其东宫的暗羽,可谓一把利剑,折而不钝,杀人于无形。”孙北辨明形势,朗朗着,“咱们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日荣光,说句不当说的,一个女人和天下河山相比,太微不足道了,即使她是夏国的和硕君主,也不过是万里河山的沧海一粟。王爷您一定要以大局为重才是。” 挥了挥手,孙北躬身退了出去,屋内又只剩柴坤一人,他转过身,呆呆的盯着卷轴上的心上人,心中泛起痛苦和担忧,耳畔回荡着孙北的话,他竟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无预兆的滑落下来。轻拭,凑到唇边舔了一下,竟然如此苦涩。若她真的就此折了命,自己该怎么办? “杜戈,传府兵统领金林!”柴坤回过身来,满目狠厉,喝道,“给尚书府传信,半个时辰后书房议事。” 此时,驿站中正在商讨大事的长公主也接到一封信,阅后,她的面上除了担忧,还有极少流露的杀戮。 “黄口小儿竟然敢拿阿瓦特的命来跟我做交易,也不捏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长公主将信摔到刘振天的胸口,“这件事与你的儿子有关,去查,务必将他的软肋在两个时辰内揪出来,我听说有个女人与他走的很近,查,查出来速带到我面前来。” “是公主。”刘振天犹豫了一下,去而复返,“公主,奴才斗胆求您,今晚的计划能否保犬子一命?” “我的规矩你还记得吗?”长公主不徐不急,抚摸着纯金的长命锁,那是母亲传给她,她传给女儿的,昔年间寄托思念时时抚摸已成了习惯。 “记得!舍小家,顾大家。舍自我,顾族群。”刘振天道,“但是,云儿是我的错,我当初以为他没救了才不得已舍弃,如今失而复得,这种心情,您应当是最明白的,我刘家人丁稀薄,若是他死了,就断了香火。还请您宽宏。” 长公主盯着长命锁上的“富贵平安”,脑海中是当年灾祸的举国动荡,饿殍遍地,灾区的牧民双眸猩红,如地狱般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自那之后,她便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让夏国的子民再遭受这等灾祸。所以,一定要攻占周朝的耕田,让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刘将军,你的独子刘云诺当年已经在阿坝的天灾中死了。”长公主抽出发髻间的金簪,以之挑起刘振天的下颚,眉眼澄澈,不咸不淡道,“如今活着的是大周东宫的暗棋流云,对吗?” 刘振天看着长公主笑盈盈的面容,想着对儿子的愧疚,又想了想夏国民众殷殷期待的样子,咬了咬牙,用力的点头。 “公主说的对,云儿早就死了,刘振天是夏国的将军,夏国的百姓就是我的儿女,我……我的云儿不会死而复生的。”说罢,他未等长公主再言语什么,猛地站起身逃一般的冲了出去。 “公主,要不要我去看着他。”司空乾看着刘振天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父爱,搅了您的计划吧。” “刘将军从十三岁就给我作暗卫,不会如此不顾国家大义。这点儿信任,还是可以给的。”长公主眉头微蹙,心疼道,“说到底,都是为人父母的,若不是逼不得已这么能舍弃自己的骨肉,剜心之痛我何尝不知。只是,国祚面前有心必害民,姑且权当无心罢。” “可是郡主那边?”司空乾不无担忧道,“他们抓了郡主,这盘棋,眼下咱们很被动啊。” “不瞒你说,自我踏入周朝国土,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遭事,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我早早与阿瓦特说好,若有人绑架她来要挟我,我一定会去救她,但会说一些狠话,或者直接表示对她的舍弃,免得对方变本加厉要挟我国倾国力相助。等对方以为我是个狠心的政客之时,我们已经暗度成仓。再说,不论是谁绑了她,目的都是一样的,逼迫夺嫡者放弃或者被迫放弃。”长公主的神色势在必得,“阿瓦特不是草包,会保护自己的,我相信她。” “睿王爷那边呢?他若是舍了郡主咱们还坐以待毙吗?”司空乾道,“我看他对郡主不是十足恩爱,怕是算计的成分更多。” 长公主起身推开窗子,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长命锁。脑海中是自己第一次入宫时柴坤当众给柴骏难堪的场景,那时自己就知道纵使他的治国之道不如柴翊,但权谋绝对在其之上,尤其他母舅家的势力是那般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大周建国二百余年,刘氏从建国之初就一直占着帝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尚书等众多机要职位,柴坤一定深明权利的重要、心术的狠辣,若他真的将这等心思用在了阿瓦特身上,深情的她一定会吃大亏的。 “司空,驸马还在府中没有异动吧?”见他点头,长公主疑惑道,“不可能啊,依我对阿什那的了解,我既已出府多日,他早该有所行动的,他绝对不是个会立地成佛之人,难不成他在想着如何背后捅我一刀?”沉吟半晌,她朗声道,“让司空江回去,加派人手看着他,绝对不能让他与外界有任何交集,哪怕一个眼神都不行!这个人,太可怕,若是他狗急跳墙,我的女儿怕是要第一个中招。” “驸马还能手眼通天?”司空乾不是在轻蔑阿什那,只是相信自己的士兵。 “阿什那这么多年在朝中有多少根基,我很清楚,有些是我放任的,有些是我根本没想到的。而他是否会与周朝联络,这么多年来我虽没有抓住把柄,但也马虎不得。”长公主挥挥手,叹道,“把几位将领叫来,咱们再把晚上的事重新盘算一下,此事关乎阿瓦特的安危,一分一毫也马虎不得。” 东宫复燃 暗羽仍旧是昏暗淡光,我一路顺着熟悉的记忆而行,手指在墙壁滑动,丝丝水珠沾染指腹,有些凉,很像血液迸溅触肤的感觉。 双脚自然的来到我在暗羽的房间,轻轻推开门,里面的装饰没有任何变化,满目白色,简洁干净。步步慢移,坐到平日里喜欢小憩的侧塌,拉开锦被,一床我从未见过的黑色丝缎被子随之被拽了出来。 “这是谁的被子?” 看着锦被,我下意识的想要去抚摸,但转念一想若是有心之人在上面涂抹毒药我就被动了,所以连忙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猛地回头,入目的是熟悉的脸,才松开了握着的匕首。 “你来了。” 我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盯着他的双眸,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了他的面具,捏在手中反复查看,好似从未见过一般。 “你自己打的面具,不认识了?” 冷沧面无表情的拽回面具,本想重新戴上,但最终还是塞进怀中。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我的心中还是有一丝惆怅,也许是因为过去死里逃生的记忆太深,也许是那份噬蛊的情谊纵使被玩弄,我却仍旧贪婪的不愿释怀。 “这里是你收拾的?很干净,但这床被子不是我的。”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我扯出一个话题,“是你的吗?我不记得你喜欢黑色。” “是主子的。”冷沧走上前去将被子重新叠好,一边道,“这里也是他收拾的,被禁足这段时间,他夜里总会到这里来。说是这里很安静,利于思考。他经常我说起当初救你的场景,说你的眼睛很澄澈,满是倔强,说……” “别说了。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我现在是睿王府未册封的女主人,再说你为何一直提他,你……”本想说出冷沧也是睿王府的人,但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出了有人监视,所以话锋一转,嘲讽道,“说到睿王府,真抱歉抢了你与君澜公主成婚的吉日,没办法,你当初狠狠的在我心口插了一刀,这也算是老天长眼,替我给你的小小回礼吧。不过,你马上成为驸马了,公主舍得你这样刀尖舔血的过活吗?” “管好你自己,我和君澜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只是没想到,你能一点也不念主人对你的恩情。” 说着,冷沧的身子向旁边侧了一下,视线中柴翊带着固有的笑容走了出来,他依旧习惯性的把玩着拇指的白玉扳指。 “凉歌,你的话本宫还真有些伤心。本以为你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却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啊。”柴翊轻薄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语调听不出一丝怒气,充满了客套与打趣,“睿王府好玩吗?高床软枕睡的如何?看你这满眼血丝、眼袋也重了很多,是睡的不踏实玛?我跟你说过的,我这个六弟啊,不是个单纯的人,心思复杂、城府极深,而且你不是个谋权的料,所以……”话音未落,柴翊已经捏上我的脉搏,未及我言语便咂咂嘴继续道,“你看你这脉搏,乱且弱,这是多思不安之症状,这两年你很少能眠吧。凉歌啊,虽然你们有了婚约,但是,成不成婚主动权在你,不在他。” “我没有不成婚的理由。”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虽然平视着他,但我的心中仍旧充满了忐忑与不安,良久,才怯懦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殿下,我今天过来配合您,不是因为我是东宫细作,而是……而是你。”紧紧的握着拳头让自己保持镇定,我长舒一口气,才能继续,“我明知道你会对他不利,但当初您放过我,按照暗羽的规矩我需要无条件为您作最后一件事。” “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怀疑?”柴翊步步紧逼,手指轻轻戳在我的心口,“柴坤喜欢的是你背后的势力,而不是你这个人。贰臣无忠心,明白吗?何况你还为别人怀过孩子。” 心头一惊,我诧异的盯着他,柴翊却不以为然的绕过我走到侧塌,娴熟的拽出被子抱在怀中,轻柔抚摸却未展开披盖。 “别怕,我既然当初没有揭穿你,眼下也不会如柴坤一般卑鄙的,无所不用其极一直都不是我崇尚的政治手段。但他与我不一样,最擅长温柔一刀,致命又剜心。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四年前,他在日山城亲手活埋了一个女人。”柴翊的嘴一张一合,我的脑海却一片空白,“那女孩叫赤竹,曾经是他的侍妾,与他多次出入日山城,差点儿就要封侧妃了,但是突然死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我的声音充斥着颤抖,但我仍旧强壮镇定,“这种事,我不想知道。” “那就算了,我从不勉强你。” 柴翊眯起眼睛盯着我,却对冷沧挥挥手,看着冷沧颔首走出去,我不知道柴翊卖的什么关子,但门被关严的那一声传入耳中时,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殿下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的?” “当然,我知道的事远比你多的多。小产的事你不想提就不提,但关于孩子父亲的事,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知道柴坤都隐瞒了你什么。” “你什么意思?” 对视一眼,柴翊并未理会我的不尊重,而是不徐不急的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过去接了过来,信封中装着一个通体无杂质的巴掌大小黄玉虎佩。 “这是?” “这是什么日后自然有人告诉你,你且先收着。日后自然会有机会揭开它的身世,就像你的身世一样,这不就重见天日了?”柴翊笑了笑,“凉歌,今晚的事别弄砸了。不然,我万一生气了,会有很多人遭殃的,流云说你身边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是叫小禾吗?” 柴翊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既然他提到了小禾,必然是已经安插了眼线在王府,我紧紧攥拳的手慢慢松开,卑微的跪在地上行礼表示忠诚。 “凉歌,你要记住,政局也好党政也罢,说到底是一国内部的事,外人想要插手就算短时间内吃到了甜头,但终归是要败北而去的。一方水土一方人,水土不服可不是一副汤药就能轻易缓解的。你是出身夏国,有尊贵的头衔,但这里毕竟是大周。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明白吗?” 柴翊的话直指母亲,其中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心中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六河谷(上) 连日来发生的事,不断在脑海中回荡,我一遍遍的想到底柴坤有什么事在刻意隐瞒,哪些是关于冷沧的,哪些又是关于母亲的。尤其是,他活埋的赤竹,让我很在意。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去相信那些关于他的负面言论,以为那都是政敌对他的有意抨击,但如今将自己抽离出来,作为一个局外人再旁观这段关系及他的处事风格,确实不如叶黎般光明磊落,甚至当初处决孙儒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他的眸中看到丝丝不舍与怜悯,而孙儒跟了他那么多年,出生入死、谋划政局。 从前我以为,柴坤涉入朝局夺嫡是迫不得已,但仔细梳理下来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似乎从入了皇宫那一刻就没有不夺嫡的理由,刘氏的地位如此根深蒂固,若是让柴翊登基,免不了一番杀戮,他们为了保住世代的荣华,必然会要求柴坤参与夺嫡,哪怕柴坤最初本是想做个闲云野鹤的宗室。但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与熏陶,渐渐的,他一定是夺嫡之心深种,只是表现出来的是一番与世无争罢了,不然他为何会让冷沧潜伏在暗羽为桩? 说他从未怀疑我,是个有心智的人就不会相信,只是如今他是否相信我愿意倾力助他登基,也变成了我不得不怀疑的。毕竟,现在我的我不仅仅是一个孤寡的季凉歌,我的身后还有母亲、有夏国,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会葬送了夏国的百年基业。我们的爱情,似乎已经不再纯粹。 我暗暗的告诉自己,若柴坤真的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份,那我就要与母亲商讨对策,如何将风险降到最低。至于我对他的爱,怕是就要随着猜忌与利用,葬送在一场场硝烟之中了。纵使,我千般不舍,仍旧无法做到自私的不顾无辜人的死活。 滴漏的水滴,滴滴落下,平日里无聊时会随着它的滴答声哼唱小曲,但如今,我只想时间快些到来。 此时的睿王府,柴坤敞开六河谷的地形图,对诸位将领细细说着部署的计划。杜戈看着他谨慎的样子,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王妃的在意,但王爷却从不肯直视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对王妃那近乎偏执的爱,而是执意的带着怀疑、审视甚至探究,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份爱虽他掺杂了功利,却是那般深沉,沉重到他可以不计生死。 “六河谷的树林茂密,咱们能带兵隐藏,他们也能隐匿其中,所以一切都要小心。今晚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小王先在这里感谢诸位了。”说着,柴坤拱手行礼,“诸位,王妃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 “臣等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救出王妃!” 一袭白衣的叶黎一直坐在书房的房顶,刚才他们的所有布局尽收于耳,眼下,耳边是里面传出的洪亮声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柴坤的部署是有问题的,而且若细细深究,其中的问题很可能会让季凉歌因此而暴毙。或许他是不善兵法才如此吧,这样想着,他不着痕迹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苏木,把我的剑拿出来,今晚我要去六河谷。”叶黎对柴坤并不信任,纵使他是全心全意想要去营救,“还有银针包递给我。” “少爷,你要用暗器?你已经五年没使用过暗器了。”苏木掏出银针包握在手中,不解的问,“已经了这种危险地步了吗?睿王爷不是已经筹划着营救计划了,凉歌小姐还会有危险?” “他部署他的,我做我的。他部署的计划我听了,虽然明里没什么,但其实漏洞也不少,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就这等排兵布阵的水平,所以,季凉歌的小命,我不能交给他。”说着,叶黎抽出长剑,冷冽的目光映在剑刃之上,“这丫头的敌人太多,难免今晚不出什么意外,我必须要保护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取了她的命!” “一个人去?不带着我?”苏木担忧的蹙起眉头,“我的武功虽然没有你的出神入化,但一直以来都是给你打下手的,而且你也说了,今晚情势危急,说不定会是一场厮杀……” “我什么时候说不带你了。”打断苏木的唠叨,叶黎的面色仍旧清冷,“只是你要记得,打不过的时候,我让你跑就必须跑,知道吗?” “嗯!”苏木重重的点着头。 “对了,我不放心小禾那丫头,你去把她带到咱们在京师的府邸去。”叶黎打开银针包,小心翼翼的在银针的尖部涂抹着毒药,头也不抬,继续道,“到了府邸,若她不听话就直接迷晕。” “是,我现在就去,然后就赶回来跟少爷回合。” 叶黎的毒药刚涂抹好,苏木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大声道,“少爷不好了,小禾那丫头不见了。” “她的匕首呢?”见苏木摇头,叶黎忙起身,“不好,她可能已经赶去六河谷了!咱们不能再耽搁了,眼下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去追她。若是她出了事,季凉歌怕是要断了半条命。” “少爷,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凉歌小姐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那么好,不怕她是细作吗?”苏木一边快速的收拾东西一边道,“她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但在小禾这件事上,我觉得她一点儿也不理智。” “你不懂,她不是在照顾小禾,是在照顾当年的自己!” 说罢,叶黎拎起长剑,大步跨过门槛,没有与柴坤打招呼,带着苏木一起直奔六河谷。 这时的小禾已经骑着快马来到了六河谷,但是六河谷虽然名为谷,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森林,她不知道姐姐会被羁押在哪里,所以,有些手足无措,一路的奔波疲累,她下了马,靠着一棵大树闭上眼休息,等着大部队人马的到来,再琢磨应该去哪里营救姐姐,只是她不知道,在不远处,有一双鹰钩般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由于心中压着事,所以我这一日也没有进食,只是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环着双膝安静的独处。冷沧来过几次,见我的模样,没有言语,而是默默的退了出去,因为他知道,我这般模样的时候只希望一个人呆着,若是执意与我攀谈,反而是雪上加霜。 “时辰到了,咱们走吧。” 亥时刚到,冷沧就走了进来,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着,他的面上仍旧是冰冷,不是我熟悉的温柔,但我终是任由他将我拉起,由于一个姿势太久双腿早已麻木,我的腿一软,栽进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慌乱的拉开两人距离,我轻声道,“你别介意。” “走吧。流云会先带你过去。” 他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半句嘱托,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我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咫尺天涯,竟是这般。 六河谷(中) 六河谷是个满目苍翠之地,纵使眼下是初春,仍旧有些皑皑未融之积雪,过去我经常在这里杀人,所以十分熟悉。 “还记得吗?十六岁那年,我奉命在这屠杀一户旅居至此的人家,冷沧不放心,偷着跟了过来,结果因为违背暗羽的规矩,被太子下令打了六十鞭,半条小命都没了,还是你求的情。”手指触摸着老树深深纹路的树皮,我轻描淡写着过往,“流云,虽然阵营不同,但咱们现在总归还是朋友,对吗?” 流云没想到我会这般言语,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半晌道,“季凉歌,那家人姓胡,你还记得吗?” 流云的话像一直利剑狠狠的刺进我的胸口,我猛地停下脚步,身子撞在旁边的树干才免于跌倒,我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没错,想必你也想到了,那就是小禾一家。”流云走到我身边,靠在大树的另一侧,继续道,“当年小禾和胡家的几个孩子、姨娘不在旅居的车队里,所以免于一死。后来,小禾怎么被卖到了人兽团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这就是宿命,你几乎杀了她全家,后来又是你救了她,因果轮回,想想还真是可笑。”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靠着树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滑落、跌坐在了地上,双目呆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原来,我才是那个害小禾家破人亡的凶手,是我亲手将她推到了人兽团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一切,竟然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放心,小禾不知道这件事。我调查过,她留在你身边也不是为了报仇,更不是谁的细作。说来可笑,冷沧告诉我,她说,想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你,因为你救了她,却不知道令她家破人亡的正是你这个将她从地狱解救出来的人。”流云面目讽刺,对着我摇摇头,“时也,命也。你别怪我在你心口扎刀,这件事冷沧嘱咐过不许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 说罢,流云不留情的将我狠狠拽起,我这一路几乎是被他拖拽到了目的地,而后是如何被绑起来的,都没有印象,整个人呆滞着,好似没有灵魂。 天色越来越暗,郊外的天空布满了繁星,我一直沉浸在对小禾的愧疚之中,殊不知这正是柴翊要达到的效果,出于对我的了解,他明白如果我没有心事干扰便会全心想着逃脱,那样柴坤就不会被掣肘,而我若有心事困扰,则会完全不同,说不定还会主动制造巨大的漏洞。 此时,叶黎已经到了六河谷,却如小禾一般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一向平和的他有些心焦。 “少爷,满目都是树,咱们往哪儿走?”苏木掏出夜明珠照亮了周围环境,眉头紧紧的锁着,“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无异于海底捞针。” 叶黎不语,一跃而上了枝头,远远的环视着,却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光亮,他有些怀疑,难道季凉歌根本没有被绑架到这里?若不是,对方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为何要行骗呢? “苏木,把夜明珠揣起来,到树上来,咱们等一等,看一会儿哪边有声响咱们再赶过去。”叶黎的心中满是担忧,喃喃道,“季凉歌啊季凉歌,你可别轻易的死了,我还没把你提剑就手抖的毛病治好呢!” 大约半个时辰,柴坤带着府兵出现在了六河谷的入口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而去,就在这时,一直隐藏在树上的冷沧戴着面具落在他面前。 “睿王爷,恭候多时了!”他的声音冷冷的,除了柴坤没人认出来,“王爷,信上写的很清楚,只能您一人前往,您这般是不想王妃活命了?” 柴坤盯着冷沧的双眸,有一丝不解,但还是对其他人挥了挥手,“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进去。” “王爷,大家伙留下您怎么办?”杜戈急道,“这六河谷如此阴森隐秘,若您在里面发生意外怎么办?谁能保证您的安全呢!” “既然王爷不放心,那我就替主子私作决定,除了王爷,再带五个人跟着进去吧。”面具下的冷沧浮起一丝笑容,“你们慢慢选,我先走了。” “杜戈、金林,还有你们仨跟我一起。” “不行,我也要去!”一直隐藏在队伍最后的柴宗窜了出来,道,“六哥,让我去保护你!” 柴坤来不及惊讶,本想摇头,但他知道柴宗的性子,便只能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五个人连忙追上了冷沧的步子。五个人,这是冷沧最开始就与他说好的,并且对于六河谷的事,他们是早有筹划的,所以柴坤的心中一直信心满满。本次的将计就计,除了最后确认季凉歌的心意,还是要给夏国送个投名状,同时隔绝夏国与东宫合作的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有几个零星的活把入目,照亮了周围的天际,走在最前面的是带着面具的冷沧,当我看到柴坤的时候,仍旧内心油然了欣喜。 “哟,王爷很准时嘛。”流云在树上叼着一枚树叶,声音满是嘲讽,“若是陛下知道您为了一个女人而涉险,不知道是会传颂您的有情有义呢?还是咒骂你沉浸在温柔窝中不能自拔?”</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页 柴坤仰起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树冠,并未动怒,反而是柴宗没有忍住脾性,大喝了一声,“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来了,你是什么人,还不赶紧下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按我的要求?信上说的清清楚楚是一个人,你们现在几个人?六个人,当我不识数吗?” 话音未落,一阵清风传入耳际,站在柴宗身边的侍卫便应声倒下,柴坤仍旧镇定,柴宗等人连忙抽出武器围在一起,金林更是吞咽着口水,四处寻找杀手的方位,却徒劳无功。 “别找了,我在这呢!” 说着,另一个侍卫又倒下了,柴宗蹲下身去查探脉搏,摇了摇头,虽然久经沙场,但如今的局势敌人在暗处,自己只能是活靶子,而且对方出手就是一刀毙命,刀法精准且速度快,不免有些紧张。 “我知道你是东宫的人,若你有胆量就站出来,别只在暗处活动。” 柴坤对着天空喊话,流云与冷沧对视一眼,扣上了面具,从树干上站起身,一跃落在了柴坤的面前。嘴上叼着的树叶,直接吐在他的面颊上。 六河谷(下) “王爷,说好了一个人来,你看你若一个人来,我就把王妃交给你,但如今你们四个人,而我们却两个人。为了不让您的身份受到侮辱,我只能再叫来一些人,来好好伺候你,免得世人说我怠慢了您堂堂睿王爷。” 话音未落,流云拍了拍手,只见三十几个黑衣人从周围的树冠上一跃而下,他们每个人都是黑衣劲袍,带着半面黑色面具,手中尽是闪着寒光的长剑。 “你使诈!”柴宗怒道,“王八蛋,看本王抓你不扒了你的皮!” “我的九王爷,你还是抓到我再放狠话比较好,再说了,您久经沙场,难道不知道兵不厌诈吗?”说罢,流云放声大笑,并未打算参战的他跃上了枝头,悠哉的依着树干,掏出酒袋,仰头倒进口中,朗声道,“好酒配好戏,杀!” “二哥当真敢侮杀皇子吗?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柴宗的剑狠狠的抵着黑衣人的,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手上的力气加大,柴宗的剑抵在了自己的肩头,眼看着血液侵染着衣衫,他也顾不得再去探究黑衣人的主子是谁,只能更专心的对战。 我远远看着陷入危机的柴坤,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对暗羽命令的配合,但此刻我根本无法挣开捆绑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厮杀。 柴坤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被几个黑衣人围攻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几个回合下来,他的剑已经浸满了血液,一个准备偷袭他的黑衣人被他一剑贯穿胸膛,用的正是我曾用过的回首取花。 “你竟然会这招!” 另一个黑衣人恶狠狠的盯着他,而后顾不得为队友的死而悲伤,将长剑卸开,变成两把短剑,冲着柴坤使出了凶狠的杀招。 “王爷小心!” 杜戈推开柴坤,肩头被黑衣人刺中,他按住黑衣人的剑,故意使得伤口被贯的更深,他高声喝着,顺势用另一只手中的剑,抹了对方的脖子。 “你没事吧?” 柴坤凑到他身边,砍断了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臂,杜戈摇摇头,将短剑拔了出来。我看着他们俩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对此种情景,心中的担忧又浓重了几分。 “快去救王妃。”柴坤对杜戈道。 杜戈点了点头,冲出黑衣人群,朝着我的方向跑过来,由于我这边没有人看守,所以他很顺利的砍断了绳索。 “王妃,咱们走,离开这里!” “不行,我不能走,柴坤现在有危险,我得去帮他!” 我的手腕被捆得生疼,但眼下已然顾不得,快速的冲进包围圈中,捞起地上的剑,正准备加入战斗,但双手因为受伤力道很弱,根本无法对战这般激烈的厮杀。 “歌儿,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哪里受伤了吗?”柴坤趁乱来到我身边,紧张的问,“还好吗?” “我很好,你别担心。” 除了宽心,我能说什么呢? 为了不使他分心,也为了不拖所有人的后腿,我点点头,索性扔了手中的剑,赤手空拳的与暗羽的精锐战斗。其实我知道,眼下与我们对战的黑衣人根本算不得暗羽的精锐,柴翊的目的本不在杀了宗室皇子,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却一直也没有想明白。 周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而我却没有那种杀人的欲望了,就在这时,叶黎与苏木随着打斗的声音一路飞快跑到这里。 叶黎一眼就找到了在人群中应对十分吃力的我,并在黑衣人的剑未落下之前,以双指夹住剑刃,催动真气将剑刃夹断,我知道,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定是要受伤的。 “季凉歌,在我没有将你的手医治好之前,你不许死!”话音仍旧在耳畔回荡,已然又一个黑衣人死在他的剑下。 “我才不会死!我还需要跟小禾道歉呢,我不能在这里死!” “道歉?”叶黎见我无碍,一颗心总算放宽,也露出了笑容,“我不管你跟谁道歉,总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叶兄谢谢你来救我们。”柴坤隔着人群高声对叶黎表示着感谢,“等回去,我请你喝酒!” “好啊!届时不醉不归!”叶黎应着。 由于叶黎和苏木的加入,局势开始出现逆转,就在我以为就要大获全胜之际,一个黑衣人突然从身后死死的抱住我,就在我还未挣脱之时,一把长剑对准我的胸膛而来,而那人正是刚与柴坤耳语的杜戈。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小禾直接挡在了我面前,杜戈见小禾连忙剑转偏锋,但柴坤却不知为何突然推了她一下,我挣脱黑衣人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戈的长剑刺进了小禾的胸口。 “你干什么!”我猛地将柴坤推开,扶着小禾的身体拼了命的唤着她的名字,“小禾!”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我扶着小禾的腰,转了个身,发了疯的拾起地上的剑,狠狠刺进黑衣人的腹部,而后将她搂进怀中,双手颤抖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小禾,你怎么来了,姐姐带你回去,你不要死,姐姐还有话对你说。” “小禾,小禾你醒醒,不要吓我。” 我已然泣不成声,小禾只是看着我,面上挂着一个安心的笑容,喃喃道,“太好了,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禾。小禾,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姐姐不能没有你,姐姐还没跟你道歉呢!” 叶黎听到我的哀嚎,双脚下意识的朝我身边赶,因此肩膀被黑衣人趁机砍了一剑,但他没有恋战,而是快速来到我身边,弯腰探了一下小禾的脉搏,而后心疼的摇摇头。此时,黑衣人已经尽数被杀,流云和冷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六河谷。 听到小禾已死的消息,我呆呆的抚摸着小禾还温热的脸颊,半晌,放声痛哭。 就在这时,春季的第一场雨毫无征兆的滴滴落下,瞬间,便转为瓢泼,遍地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充斥在鼻尖。 柴坤确认黑衣人再无生还后,来到我身边,而我此时对他除了怨恨,早已再无其他。 “歌儿,你怎么样?这是个意外,咱们都没想到会这样,我在这里,来,到我怀里来,别难过。” 此刻,柴坤的话十分刺耳,将小禾的尸体交给叶黎,我慢慢的撑着树干站起身来,踉跄着步子,紧紧的揪着他的衣领,半晌,竟不知该如何质问。 “歌儿,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救她的,我以为……” 柴坤的双手扶在肩头,那股温柔此刻却如一把刀,狠狠的扎在我的胸口。此刻,柴翊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但他与我不一样,最擅长温柔一刀,致命又剜心。”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一剑刺进肩头人不会死,所以狠狠推了一把贯穿心脏?还是你以为小禾是细作从头至尾都在怀疑!” 我的身子不稳,但此刻的愤怒和恨意让我挣扎着,理智告诉我,不能倒下。 “歌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杀小禾。”柴坤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一切,他回过头,却发现杜戈呆呆的站在远处,像个被人抽干灵魂的木偶,“是小禾自己误会你有危险赶去是去救你的!再说杜戈……” “杜戈怎么?杜戈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我明明看到你与他耳语,而后他就过来杀我,你敢说不是你下的命令吗?众所周知,杜戈是你一手从军队提□□的近身侍卫,你不下命令,他会如此吗?他敢如此吗?”我的怒吼在雨水中更为撕心裂肺,“柴坤,你怀疑我,利用我,杀我,我都不怪你,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认了。但是你为什么要杀了小禾!她是无辜的!我还欠她一句道歉,我还没有征得她的原谅,我还没有告诉她,害她家破人亡的就是我!你为什么要害死她!她对你没有害处的!她那么纯真,那么懂事!你到底为什么揪着她不放啊!” 败归 冰冷的雨水打在全身,此刻我的心比雨水还冷,我不怪杜戈,因为我知道主子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所以我的恨意尽数落在了柴坤身上,其中也包含着对自己的恨。 柴坤没有言语,更加激怒了我,我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直接扎进他的肩头,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叶黎拦住了我的疯狂。 “季凉歌,他没有错,你再扎下去他会死的!” “我不管,是他害死了小禾,是他,是……” 为了制止我的举动,叶黎只能选择将我打晕。雨水越来越重,叶黎抱起我,没有言语,与抱着小禾尸体的苏木一前一后的走在泥泞的六河谷森林重。 雨势越来越大,柴坤呆呆的立在雨中,转过身与远处的杜戈对立着,却谁都没有言语。 “六哥,你的伤要不要紧啊!咱们赶紧回去找大夫给你看看。”柴宗粗鲁的擦着面上的雨水,大声喊道,“走吧。” 柴坤看着杜戈仍旧站在原地,狠狠的推开柴宗,快速跑了过去,一拳挥在他的脸上,呆楞的杜戈重心不稳,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而后渐渐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悲泣着这个六河谷。 “打,打死我,打死我吧。”杜戈慢慢的伏在地上,泪水和着泥,附着在脸上,“我怎么能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我只是想救王妃,小禾她是怎么来的,她应该呆在王府的,她明明应该在王府的!她那么乖,为何会……为何会在这里……为何啊!” 声音消散在雨声中,眼中淌进了雨水,使得柴坤几次都睁不开眼,他很想就这样杀了杜戈为小禾报仇,但他知道,杜戈对小禾的喜欢是极深的,此刻的他心中悔恨不会亚于自己的。他定了定神,走过去,本想将杜戈扶起,但他的身子却直愣愣的栽到了一旁的泥坑中。 “柴宗,来搭把手,咱们带他回去。” 柴宗闻声连忙快步跑过去,和柴坤一起将杜戈架起来,朝着谷口蹒跚而去。金林跟在身后,警惕着未知的风险。没了来时的气势,柴坤等人十分狼狈,这一路,不知跌了多少个跟头,才周身泥泞的与守在谷口的府兵汇合。 “来者谁是谁?” 一时间,府兵没有认出柴坤来,随着这声警惕,所有人刀出鞘、剑闪寒,剑拔弩张就要开战。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是王爷和九王爷,还不赶紧把兵器收起来,过来搭把手,把杜戈扶上马背!”金林等人忙替换了柴坤和柴宗,扶着杜戈朝马队的方向走去。 “叶先生和王妃可过去了?”纵使狼狈之极,柴坤的心中仍满是对季凉歌的担忧,“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迷在里面了。” “王爷别急,叶先生带着王妃先回去了,让我告诉您,宽您的心呢!”一个府兵窜出来,朗声道,“叶先生让您别担心,还说只要有他在,王妃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知道了,下去吧。” 柴坤的紧缩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他想着刚刚季凉歌质问自己的样子,一颗心揪着疼,疼的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仍旧感觉窒息,柴宗感觉到他的异样,还未来得及扶住他,便眼睁睁地见他跌坐在地上。 “六哥,是不是伤的很严重?你先让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吧!然后咱们赶紧回去,我有从边疆带回来的金疮药。”柴宗用尽全力仍旧拽不起柴坤,心中担忧的紧,音调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度,“六哥!你起来,起来啊!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有勇有谋的六哥了!” 柴坤的脑海中浮现着,季凉歌最后一刀刀插在他肩头的眼神,充满哀伤、失望、悔恨,还有痛苦。她说的对,自己确实一直都在提防小禾,甚至想过要让杜戈娶了她监视起来。但是杀了她,却不是自己所想看到的,纵使自己最初想过杀了她以绝后患,但这个念头是稍纵即逝的。 “九弟,我只是想救她,没想过要杀她。”柴坤缓缓的抬首,目光呆滞的,分不出面上的雨水是否掺杂着眼泪,声音嘶哑,毫无气力,“小禾是歌儿最喜欢的女孩子,待之如亲姊妹,爱屋及乌也好,讨好也罢,我都没理由想杀她的,我甚至还想过了这段时间,撮合她和杜戈的婚事,我连给他们大婚的吉日都选好了,就在我们完婚的五个月之后。” “六哥!别说了,没有人怪你的。等嫂子缓过来,她会明白的。”柴宗蹲下身来,拖拽着柴坤的身体,半晌才将他瘫软的身子扶起,“哥,你要振作起来,杜戈倒下了,嫂子倒下了,你还要撑住,二哥那边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咱们呢,你要是现在也倒下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大局为重啊!” 柴宗见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些作用,六哥的眼中慢慢恢复了清醒,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旋即沉下心,继续道,“哥,咱们回去,回去好好跟嫂子解释,等她醒过来,一定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会吗?刚刚你也看到了,她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才泄恨。”瞥了一眼肩头的伤,他苦笑着,“她千方百计的帮我、救我,而我都在做些什么?我在怀疑她、利用她,甚至处心积虑的算计她!我明知道东宫会利用我为威胁,让她不得不去暗羽自投罗网,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撤走了月凉阁一半的守卫,助纣为虐。歌儿刚刚说知道我在利用她,是啊,她是那般的聪慧,如何看不出我是故意的。她明知道我在将她往火坑里推,但仍旧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为的只是让我安心。我不配爱她,我不配,我不配!” 柴坤悔恨的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而后竟攥紧了拳头砸在肩头的伤口之上,鲜血顺着拳头流淌到手腕,让人感到说不出的疼惜。 “哥,哥你不要这样!”柴宗拦着他的自残,对着人群大吼道,“拿绳子来!把我哥绑起来,快!” 众人不知虽然听了他的命令,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帮忙的,还是安顿好杜戈的金林回来后帮着他一起将柴坤上身绑了起来。 “哥,你不能再作贱自己了,我不允许你这样!”柴宗和金林将他扶上马鞍,心疼道,“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不该这样的。” “这个样子,我现在还有什么样子。” 喃喃着,柴坤摇晃着身子,苍凉的笑着,只是眼泪却先夺眶而出,打湿的脸,也打湿了一颗破碎的心。 漆黑的雨夜,天空无半片星辰,马队铩羽而归,士兵们均沉着头,默默的行进着。冷沧远远的看着柴坤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摘下了面具,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担忧。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复命了。”流云跃上树干,环着长剑,冷冷道,“政局之斗,鲜血遍地,早死早超生。” 走不出的梦 回到王府后,柴坤拒绝褪掉满是污秽的衣衫,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言语,安安静静的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柴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夜叫来了睡梦中的刘梓诺和孙北。刘梓诺从未见过柴坤如此狼狈的样子,有些诧异,但很快他的心疼便被怒气取代,他快步走上前去,将柴坤从地上拽起来,对着他的脸狠狠挥了一拳。 “表弟!天还未塌陷,你何故如此!”他恨铁不成钢的揪着他的衣襟,大声道,“若是让姨母见了你这副模样,该有多心疼!” “你干嘛?我找你来是劝他的,你打我哥做什么!”柴宗毫不留情的推开刘梓诺,将柴坤护在怀里,不悦道,“我哥本来就受伤了,你再打他,多疼啊!我哥心里难受得紧,你若再动手,我可要翻脸了!” 刘梓诺长出了一口气,攥起的拳头,良久才慢慢舒展,气呼呼的坐到侧踏上,环着双臂,面色通红。 对于六河谷的事,孙北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跟着去,并不明晰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意气风发的柴坤是如今的模样。 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季凉歌死了,但来的时候他特意绕到月凉阁,那里灯火通明,虽然有细碎紊乱的脚步,却不似死了女主人那般。 “九爷,六河谷究竟发生了何事,王爷为何如此啊?” 孙北是个理智的人,他忙梳理着可能发生的几种情况,最糟糕的不外乎死了人,但死的是谁呢? “是小禾,六嫂捡回来的那丫头,死了。当时情势很乱,六嫂误以为是六哥要杜戈杀她,小禾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六哥为了救她推了她一把,谁知道这一推,剑就扎心口上了,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人就没了。”柴宗叹惋着,“然后六嫂就像发疯了一样质问六哥,还用刀戳他的肩膀。” 孙北的心在听到小禾死了的一瞬间就凉了,季凉歌对小禾的态度他看在眼里,那是豁出命去的疼惜与保护,如今这隔阂怕是很难消了。不过转念他又有些庆幸,庆幸小禾死了,他一直没有将打听到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不然若她知道自己家破人亡的真相,怕是以季凉歌的性子会选择以死谢罪的。 “杜戈呢?”孙北目及之处不见他的身影,便问道,“他可是出了问题跑了?” “没有,他晕倒了,现在还没醒过来。”摇摇头,柴宗拧着毛巾,给柴坤擦了擦脸,“你知道的,杜戈很喜欢小禾,他受的打击也很大,要不是我哥拦着,眼下尸体都凉透了。” 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夹杂着点点雨水而入,柴坤木讷的盯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忽而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面跑。 “哥,你去哪!” “凉歌,我要去看看她!” “你换件衣服吧,不然六嫂见你这副模样,会难过的!”柴宗违心的扯出一抹笑来,像哄骗小孩子一样,“听话,换件衣裳吧。” 柴坤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点了点头。柴宗转过身去,快速的抹掉了眼角的泪,他知道,六嫂说不定根本不会原谅六哥,但不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替六哥洗刷冤屈,不然他这一生,怕是就废了。 趁着柴坤换衣服之际,刘梓诺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直接打晕了他,柴宗怒的想要与他动手,却被孙北拦下。 “九爷,让他睡一觉吧,睡醒了,说不定就神智就清醒了。我去找府医来给他包扎,你帮他把衣襟系好,免得着凉。”孙北对刘梓诺点了点头,继续道,“刘尚书,劳烦您不要与九爷计较,他与睿王爷兄弟情深,你是知道的。” 红尘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哀伤,亦不会因为谁的诞生而欣喜,它只是用最明亮的眸子,审视着芸芸众生最质朴的悲欢。 初春的瓢泼之雨,渐渐弱了势头,却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院子内的新芽被吹散飘零,满目枯败。 睡梦之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几乎曾经日日都要进入的苍茫皑皑之地,这里下着鹅毛大雪,满目疮痍,我拼了命的奔跑,却一直在原地打转,身上的衣衫单薄,凛冽的风毫不留情的刺穿骨肉,天地间孤寂一片,无论我如何呼喊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只是在这场梦中,洁白的衣衫渐渐的背鲜红的血液点点染红,最后连成一片,我低头看着双手,上面的肉不知何时已经被剔掉,露出森森白骨。 “姐姐,姐姐!” 耳畔突然传来声声少女的呼喊,我本能的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我急得直哭,却仍旧没有任何缓解。 “啊……啊……啊!” 梦中我哼叫着,叶黎紧紧的攥住我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一边安抚一边示意苏木再填些安神香。 “别怕,我在这里。凉歌别怕,叶哥哥在你身边,那场大雪不会一直都在的,你一定能走出来的。” 叶黎接过梓欣递来的热毛巾,试了试温度,等它凉了些许,才轻轻为我擦拭了满面的汗水和泪水。每次看到我这般样子,他的心都揪着疼,但他从不将这种情愫表达出来,正因为对我的了解,所以选择了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做个守卫者。 “叶公子,王妃已经睡了十几个时辰了,这样一直睡下去,会不会出事啊。”梓欣担忧的看着我昏迷的样子,急得直跺脚,“我听说受了刺激的人,一直睡,等醒过来很容易变成疯子的。小禾小姐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万一神智出了问题,可就糟了!” 摇摇头,叶黎将身子软若无骨的我扶起来,拔出头顶的几根银针。其实,他明白,自己很想将我就这样带离京师这个是非之地,但他也清楚,若我醒了,心结打不开,郁结成疾,会折寿的。 “季凉歌,与其看着你郁郁寡欢,我宁可帮你将心结解开。”说着,叶黎露出淡淡的笑容,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面颊,最后定格在眉眼,疼惜道,“傻丫头,你如此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上天怎么舍得如此待你。” 求亲 临近晌午,小雨停了下来,天边露出一道七色彩虹,睿王府仍旧如往日平静。柴坤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四周,想起昨晚的事,心头仍旧很疼。 “哥,你醒了!”柴宗笑着走了过去,递了一杯茶,“喝杯茶润润喉咙吧,感觉怎么样?肩膀的伤疼不疼?” 柴坤看了一眼他故作欢笑的模样,心知自己让他担心了,接过茶盏浅饮几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扯出一抹笑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页 “哥,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吧。” “我不饿。”摇摇头,柴坤道,“凉歌呢?她怎么样了?” 柴宗本想遮掩,但见六哥眼中的坚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实话实话道,“还没醒,我差人去看过好几回了,叶黎说她受了刺激,眼下正在梦魇之中,不能盲目叫醒,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 “我去守着她。” 柴坤挣扎着站起身来,今早刘梓诺和孙北都去上朝了,柴宗见自己一个人也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起去月凉阁。 枯黄的叶子与新芽一同散落在石板路上,沁着存在上面的雨水,说不出是新生还是祭奠。他的衣衫被汗水打透,脚步也不似往日轻盈,这段本不长的路,却走了很久。 步子刚迈到月凉阁,就见杜戈已经跪在门口,身上的衣衫湿哒哒的,虽然恼他的错,但更多的是心疼。柴坤知道,这次意外不是杜戈的错,他的心更痛苦。 “杜戈,起来吧,去换件衣裳,你若是病了,小禾泉下有知会心疼的。”柴坤蹲下身子,注视着他,“七不出、八不埋,小禾的尸身我会找最好的阴容师打理的,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去的。” 缓缓仰起头,杜戈面色苍白,他侧过身,对着柴坤磕了个头,喑哑着嗓子,“谢王爷体恤,罪臣请求王爷,让我与小禾成婚。她这个人心事重,夜里总是会惊醒,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了陌生地方,她会害怕的,如果她知道我一直陪在她身边,说不定会安心一些。” “可是杜戈,这样会……” 柴坤本想说,这样会毁了你的一生,但见他坚决的模样,只能硬生生的将这几个咽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头。 “你想什么时候完婚?” “等王妃醒过来吧,我想,小禾一定想让她的姐姐作主婚人的。”杜戈仿若看到小禾正在对着他笑,面上也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柔软起来,“只是我不想她孤零零的等太久。” “我知道了,放心吧。” 柴宗见过不少有情有义的人,但像杜戈这般的,还是头一次见,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起来吧,回去歇歇。” 谢绝了柴宗的好意,他挺直了脊背,跪的更为端正,“多谢九王爷的体恤,但我是来求亲的,自然要有个求亲的样子,小禾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求亲这一步,是绝对不能省的。” 柴坤和柴宗拗不过杜戈,只能任他继续跪在门口,走进室内,便是扑面而来的中药味道,柴坤的步子也不由得快了起来,他几乎是扑到床边的。 “叶公子,歌儿如何了?” “情况不妙,但已然好转。我想最迟两个时辰后就会醒过来的。”他卸下我额上的帕子,轻声道,“王爷知道的,心中郁结,药物难疗。在此,叶某斗胆问一句,你可是真的想要季凉歌死?” “不是。” “那小禾呢?” “也不是。”柴坤郑重道,“我发誓,我只是想救她,只是没想到会适得其反,反而害了她。” 叶黎盯着他的神色,终是选择相信,是啊,他必须要相信柴坤的话,否则,季凉歌的心怕是要碎成渣。 “叶公子,现在我六嫂对我哥的误会很深,你是她的好朋友,可一定要替我哥美言几句啊。”柴宗献媚道,“我哥真的很爱她,小禾的事也是个意外,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捅了捅了,就放过我哥吧。我哥也很难过的,他……” “柴宗!”柴坤压低嗓子喝了一声,“不要再说了。” 梦境中飘来争吵的声音,那个小女孩被惊了,扔下雪球,远远的跑开,我追在身后,想了很久却想不起她的名字,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脱口而出了一个熟悉的、心痛的名字。 “小禾!” 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柴坤焦急的样子,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本想扑进他的怀中好好哭诉一番,但脑海中闪现出他推着小禾去死的画面,便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滚,我不想见到你!” 信任有多深,被伤害就有多痛苦,正因为我深爱着他,才对这件事无法轻易释怀,是啊,若无爱,谈何恨。 看着他拧在一起的眉头,我的心中仍旧泛起一丝难过,眼泪滑落,我忙别过头去,但是我知道,是他害了小禾。即使,我更该恨的人是我自己。 “滚。” 柴坤看着陌生的我,拦住了想要理论的柴宗,默默的站起身来,蠕动的双唇终是紧紧的合着。 “照顾好她,我晚些再过来。”他对叶黎叮嘱着。 “放心吧。等她缓和一些,我会劝她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首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我,半晌,在低下头来,拍了拍杜戈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进去了。而后倔强的仰起头,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滑进脖颈,渗入心窝。 “来,喝口水。”叶黎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柔声道,“温热正好,我放了蜂蜜,很甜。” 伸出双手,我怔怔的盯着,在叶黎的催促下,才回过神来。接过水杯,便见杜戈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未及张口,他栽了下去,随后又慢慢的挪动双膝,端正的跪了下去。 “罪臣参见王妃,罪臣知道自己犯了滔天的祸事,没有颜面求得您的原谅,此番前来,只是希望您能允许我的提亲。”杜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希望您能成全我与小禾,虽然我还没来及与她表明心意,但若是能娶了她,想必小禾泉下也会欢喜吧。” “他醒了就在门口跪着等你了。”叶黎帮腔道,“我们劝了几次,他都说这是郑重求婚的礼节,不能少。你也知道,小禾那丫头很喜欢他,你如是能成全,也是美事一桩。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听着叶黎的话,脑海里是小禾与我谈及杜戈时的音容笑貌,她总是用那澄亮的眸子期待的盯着门口,若是杜戈的身影出现,哪怕只是一瞬,她都开心的恨不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欢呼雀跃。 “姐姐,你说一个侍卫成亲,是不是得主子同意啊。” 那天下着小雪,她搂着我的脖子,一张小脸羞的通红,我打趣着她,梓欣便在一旁帮腔,气氛十分融洽。 只是如今,那般日子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禾……小禾她,她是个开明的好姑娘,若你想娶她是因为忏悔,大可不必。”我扶着床沿蹲下身子,拉近了与他的距离,继续道,“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夫妻,但我的妹妹,成婚只能是因为爱,若这份爱被任何污秽玷污了,她都宁可舍了不要。” 杜戈听了我的话,抬起头来,双眼红肿,重重的点着头。 “我爱她,娶她只是因为我爱她。”杜戈盯着我的眼睛,喑哑着,“至于愧疚,我自有别的方式来请求她的原谅。” 冥婚(上) 自醒后,我便独自披着衣衫在月凉阁中一遍遍的走着,假山处、池塘边、凉亭里,所及之处均是小禾奔跑、玩闹的模样,回眸一笑轻柔的唤着我姐姐。 “姐姐,听闻你刚入王府王爷让你擦假山?改天小禾也擦擦看!” 轻轻抚摸着假山,冰凉之感入肤,小禾的笑容却消失了。我慌乱的寻着,良久,才发现她似乎在池塘边蹲着钓鱼。 “姜太公说直钩钓鱼愿者上钩,我的弯钩为何两个时辰也不见有鱼来?是不是王爷抠门,根本没在池子里养鱼?” 我想要去跟她呆在一起,双脚不自主的走进池塘中,在淹及胸口的池塘里,我步步朝着岸边而去,低头见,看到一条金黄色的锦鲤,忙去捉,但鱼儿狡猾的很,我几次都扑了空,后来整个人都栽进了池子里,呛了几口水,才爬起来,笑着举起手中的鱼。 “小禾,姐姐给你捉到鱼了,是你喜欢的黄金鲤!” 鱼儿在手中拼了命的扑腾,看着空荡荡的池塘边,笑容渐渐消失,鱼儿挣脱了束缚掉回池塘中。 双腿一软,再一次跌入池塘,水渐渐淹没了我的耳鼻,我看着受惊四散的锦鲤,轻轻的闭上了眼。心中想着,小禾,你是一个比姐姐更怕孤单的人,杜戈说的对,黄泉路太寂寞,姐姐这就去陪你。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最后的一瞬,我看到了小禾在对我笑,那般真切,如往日一般清晰。 “凉歌!季凉歌!醒醒!” 叶黎虽然没有坚持跟在我身边,但一直在房顶观察我的举动,生怕我做出什么傻事,见我入池塘本以为发过疯就会接受现实,但没想到最后一入却久久未再浮出水面,这才意识到出了事。 昏迷中,小禾渐渐的走远了,我屡次跑过去拉着她的手,都被笑着扶开。我立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凉歌!你醒醒!苏木,拿银针来!” 耳边传来叶黎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侧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池塘,扯着一个自嘲的笑容,拔了人中穴的银针随意扔掉。 “她死了,不论我抓来多好的黄金鲤,她都看不到了。”眼泪滑落,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喃喃着,“再也没有人围着我叫姐姐了。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带她在身边……” 一路不断地自言自语,蹒跚着步子的朝着禾堂走去,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见小禾,看她最后的模样。 自我同意杜戈的提亲,月凉阁便陆续的张灯结彩起来,尤其是禾堂,入目尽是喜庆的红色。外堂贴满了烫金的喜字,两根双喜红烛之间摆放着果盘与满怀寓意的干果。 走进内堂,只着红色中衣的小禾正躺在床上,面目恬静,如往日一般。梓欣见了我,停下了手中的黛笔。 我坐在床边摩梭着她的脸颊,轻柔的,疼惜的。温柔的笑着,和着泪,低落在她交叠在胸口的手背。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给她上妆。”接过梓欣手中的黛笔,我仔细的为她描画,“小禾的眉很好看,不用怎么画就很黑,是个美人该有的样子。来,咱们拍点儿胭脂,白一点儿上妆好看,你看你着黑眼圈,多重啊,平日里是抹了多少水粉才遮的那般严实,姐姐竟从未发现异样。” 抹掉眼泪,我接过红粉,点点涂抹在她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柔声继续道,“小禾,平日里你总说红粉涂着像猴屁股,不好看,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红些喜庆,你看哪个新娘子不是脸蛋儿红红的?我知道,你每次见到杜戈脸颊就自然而然的红了,但那与红粉不同,这一步不能省得。涂完了,你看,多美。” 举着镜子,铜镜中的她再无往日欢颜,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将镜子扣着递给梓欣,我狼狈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继续笑着。 “丫头,今天咬个红唇吧,放心,不是那种血红色,这个颜色很好看的,有点儿粉嫩,正适合你的年纪。姐姐帮你弄,然后再涂一点润唇,不然嘴巴看起来干巴巴的,好不好?” 缓了一口气,我吸了吸鼻子,回首见柴坤正倚在门口盯着我看,双眼红肿的像核桃一般,我没有赶他,只是选择不去理会。 “梓欣,凤冠霞帔准备了吗?” 站起身来,准备去拿耳环,我感觉有些眩晕,勉强拽着梓欣才没有跌倒,缓了半晌,才恢复意识。 梓欣心疼的撇了一眼门口,而后抹了眼泪,对我点点头,“王爷已经差人买回来了,是京城最好的裁缝做的,小禾小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没有比量尺寸,不是小禾亲选,怎么会好看呢。” 我轻轻推开她,端起侍女托盘中的喜服,展开来,看到上面绣着的龙凤呈祥,金丝银线,绣工了得,触及肌肤的绸缎也是上好的品质。搭配的头饰上,是纯金打造的,镶满了东海红珊瑚珠子,贵气又奢华。 “头面有些重了,小禾,你忍一忍,等杜戈掀起了你的盖头,就可以卸下来了。你看,做个新娘子就是这样不容易,礼节繁琐。但索性,这头面很漂亮,姐姐暂且替你作主了,就它了。这喜服,是姐姐对不住你,因为不是给你量身定做的,可能会有些不合身,你且将就将就。” 说着,梓欣聪慧帮我将小禾扶起,小心翼翼的穿上层层喜服,我看着小禾的面容,一次次抚摸那平和的脸颊。 “你看,很好看,虽然有一点大了。来,咱们戴上头面,你就是最美的新娘了。梓欣,你看,我妹妹是不是很美?” 点点头,梓欣的面目泪水,哽咽着,却强装出欢喜,“小禾小姐是梓欣见过的最美的新娘,杜戈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小禾小姐听了这话一定很欢喜吧,今晚你就是心心念念的杜戈的新娘了。梓欣祝贺小姐与姑爷,百年好合。” 冥婚(下) 入夜,繁星满空,漆如瀑布。喜庆布饰的月凉阁,吹打着婚庆小调,我穿着红妆端坐在主婚人的位置,为了给小禾一个完整的家,我勉强应允柴坤也坐在一旁,但却不与他言语半句。 本来,我想将接亲的环节省了,但杜戈执意要求给小禾一个完整的仪典,所以此刻,小禾坐在喜轿中,等着杜戈去踢轿门。 杜戈着着喜服,笑着走到轿门前,在喜娘的示意下提了轿,站在一旁的叶黎将小禾抱了出来,杜戈弯下腰,将她背在背上。 “小禾,上了我的背,就一辈子是我的婆娘,我抓住你了,再也别想逃。”杜戈轻柔的笑了笑,“无论天上地下,我都陪你。” 这时,喜乐奏响,鞭炮齐鸣,我远远看着这一切,好似梦境一般,小禾还活着,她一会儿就会过来给我敬茶,笑着说,“姐姐请用茶。” 杜戈的步子渐渐走来,叶黎接过小禾,扶着她一起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长姐、姐夫。” 杜戈端过托盘中的茶,递给我,轻声道,“长姐,姐夫,请饮茶。” 接过茶盏,我扯着笑,浅抿一口,道了声乖,便递出了改口喜钱。 “请长姐,姐夫,请饮茶。” 梓欣替代小禾端来茶盏,我的手颤抖着,半晌才将茶盏的沿儿正确的贴到嘴边,我忙饮了一口。叶黎见我忘了给喜钱,走到我身边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备份,递给梓欣。 “夫妻对拜。” 杜戈看着被两个人架着的小禾,笑着扯住红喜缎,满眼尽是对新娘的期待与爱慕之情,那样的笑容,是他从未流露过的。 “礼成!送入洞房!” 杜戈颔首,抱着小禾朝着内堂而去,耳边的喜乐仍旧是悦耳的,柴坤走到我身边,犹豫了半晌,还是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我看着他苍凉的样子,只觉喉咙中有什么卡住了,脸颊憋得通红,最后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他的脸上,便晕了过去。 “歌儿!歌儿你不要吓我!叶公子,你快来看看歌儿这是怎么了!” 柴坤焦急的将我抱起,叶黎打发了乐师,听到柴坤的声音忙从廊外跑了进来,摸着我的脉搏后,诊脉后,长出了一口气。 “放心吧,没事的。这口郁结的血总算吐出来了。把她抱回去吧,让她好好睡一觉。” 外堂的短暂混乱没有打扰杜戈在内室的氛围,他独自拿起秤杆,轻声道,“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夫妇一体,白首不离。” 喜帕落下,杜戈笑着,宠溺的抚摸小禾栩栩如生的脸颊,环着她的脖颈不让其倒下,额头轻抵,虽是凉意,心头却满是温暖。 “姑爷,我来帮你。”梓欣走过去接下盖头,“我不知道该劝你什么,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不用帮,你下去吧。不要打扰我们的新婚。”杜戈对着她笑了笑,“你在这里,小禾会害羞的。” 梓欣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内堂,但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廊下,随时等着进去帮助杜戈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眼下,谁也无法让小禾复生,她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想起小禾,梓欣的脑海里满是那她懂事的样子,她独自一个人夜里坐在亭子里呆呆的数着天上的星星,是那般恬静。 “小禾,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我再也不叫你小禾小姐,你可欢喜?”他的手指纤长,触着小禾的睫毛,一下、一下,满是怜爱,“你说过,生之过后,必是死亡,所以你从来都不怕死,只怕生不如死的活着。眼下,不知你是否已经站在了奈何桥上,不过,你等一等,别走那么急,我还想再跟你多说几句话,尤其想牵着你的手,像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脸颊贴在冰凉的掌心上,杜戈笑得像个孩子,眉眼中尽是爱慕,“我是个粗人,没你肚子里得墨水多,说不出那么多绕着肠子的话,但我必须告诉你,我喜欢你,就像鱼儿不能离开水、种子不能离开土壤那般喜欢。” 杜戈起身端来两杯酒,碰了一下,朗声道,“请新娘新郎饮下合卺酒,从此和和美美,子女环膝。” 饮下一杯,他的泪滴落,没有擦拭,而是将另一杯应属于小禾的也饮了下去。 “这离合酒,还真是来的快。”杜戈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却笑的更为疏朗,“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自尽,夫人,在我的计划里,我应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然后,任由后世史书写满好听的话吹嘘我是一个多么神武的人物,当然,史书里可能也会有你的影子,描述杜戈将军的夫人是一个温婉、端庄的贤内助。可是如今你看,我的幻想也只能来世再完成了,这是你欠我的,下辈子可不许跑,要陪着我完成这桩伟业,知道吗?”他笑的倜傥,“你若是不肯下辈子与我在一起,那我就太亏了。我吃了亏会怎么样呢?说不定会抱着你的大腿嚎啕大哭呢。夫人,那时候,你说满大街人都看咱俩,多丢人啊。” 嘴角的血越来越多,杜戈只觉得心肺之间有千万把刀在乱搅一通,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勉强稳着步子,爬上了床,伸出胳膊将小禾搂进怀中,贪婪的呼吸着她最后一丝味道,嘴角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夫人,知道你一个人害怕孤单,所以我这就来陪你,不论是地狱还是火海,我陪你一起。不过你这般纯粹,是要登极乐的,那时你可别执拗的不肯走才好。杜戈这一生,杀了很多人,也骗了很多人。在地狱里滚上百遍千遍也是不值得可怜的。对了,我是东宫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细作,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但仍旧洗刷不掉细作这个头衔。幸好,王妃没事,不然,我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罪孽。” “夫人,别走太快,一定要等我,我来陪你了。”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重,杜戈再也腾不出一丝气力说些什么,便紧紧的搂着小禾,闭上了眼睛,面上挂着的是幸福的笑容。 杜戈之番外 我叫杜玉仁,生在一个父母恩爱、长兄宽和的四口之家,虽然日子并不充裕,但总归没有风餐露宿。母亲曾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因为是庶出不受待见,便嫁给了我父亲这个庄稼汉,好在父亲为人老实忠厚,一颗心都扑在母亲身上。 小时候,我总是趴在母亲的膝上,央求她将话本与史书中英勇将军的故事一遍遍的说予我听,也不知道为何,对于那种戎马一生的将军,我自小便十分神往。大哥还因此打趣,说我将来定是要做个小兵,当不上将军。气的我追着他打了好久,才在他的告饶中作罢。 那时候,我喜欢躺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流动的白云,想象着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建功立业,母亲因为我而不再被人指指点点说是庶出。直到后来,看云彩都是我改不掉的习惯。 十岁那年,蝗虫肆虐,庄稼颗粒无收,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和美的家庭,便只剩下了我和为了保护我被砸断腿的大哥。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家破人亡竟是这等痛苦,饿殍遍地远比故事中沙场上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更胜人间地狱,战场的是尸骨,这里是提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却只能等死的人。 那时我仍旧感谢上苍,留下哥哥与我为伴,虽然他无法接受现实整日寻死。 哥哥有个好听且充满寓意的名字,杜玉麒,母亲曾说,《礼记》中言,麒麟是四灵之一的祥瑞神兽,雄性为麒,雌性为麟。她希望大哥能在苦寒之中自我庇佑,祥和一生。 为了防止他寻短见,我将所有的利器都藏了起来,同时,但他却开始绝食,不论我如何劝说都不肯回心转意。 “玉仁,哥哥的双腿已废,在这样的时节,非但不能帮助你,反而会托你后腿,若是咱们家注定只能活一个,那我希望活着的人是你。不过活下去后,哥哥希望你不要再叫玉仁了,仁慈之人总是没有好下场,你要想活下去,就要收起慈悲心肠,做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以后,你就叫杜戈吧。” 这是哥哥最后对我说的话,他死后,我抱着他的尸体呆坐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周身富贵的人带着一块红薯来到我面前。 “明日一早,我在村头等你。若你不想这样浑噩的活着,就去找我。” 我看着他,接过红薯,揣进怀里。虽然不知日后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从未想过就这样跟着他离开这片故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页 父母的尸体我一直没有找到,所以便不肯让哥哥如众人一般暴尸荒野,为了争抢一块埋葬的土地,我第一次与人打架,虽然对方有五六个人,我被打的头破血流,但那一刻,我摸到了身上的匕首,狠狠的对着他们挥舞着,直到刺死一个人后,其他人才四散而逃。 不知为何,看着匕首刺进施暴者胸膛的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一丝畅快。我被自己的这种情绪震惊,忙丢了匕首,抱着我哥的尸体,身子不住的颤抖,久久动弹不得。 后来,我终于缓过神来,害怕再有人来争抢,便赶紧挖坑,由于没有工具,我徒手挖了半宿,才挖出一人坑来。抱着哥哥最后亲吻了他的额头,将已经压瘪的红薯塞进他的手中。我从未想过,人死之后仅是个坑,一抔黄土便消了与世间所有的痕迹。 在坟头坐了一夜,天微亮,我就来到了村口,那人见了我,没有言语,点了点头就往外走,我什么也没问,就那样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到死也没回去的故土。 后来,我被带到了一个终日暗无天日的地方,这里有很多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袍,袖口还绣着羽毛,我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衫,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卑。 “我叫流云,你叫什么名字?”本能的想要挣脱,但他拉着我的手十分温暖,让我想起了哥哥,“这里的人都欺生,以后你就跟着我,我来保护你!” “我叫杜戈。” “好,杜戈,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负责教你武功,教你读书!现在我带你去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流云大哥只比我虚长了五岁,是最早来到暗羽的人之一,我们的主子是大周的太子,他建立暗羽是为了自保。而暗羽是分几个层次培养的,不同层次的人到死都不会相见,这也是后来太子让我混进军队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因由,因为季凉歌与冷沧从未在暗羽见过我。 流云大哥告诉我,他是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所以这辈子不论如何都要亲手杀了他,结了心头的恨。 我点头说一定会帮他,但其实我心中却明白,天下的父母若不是有难言之隐,又岂会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正式进入暗羽后,为了不让流云大哥担心,我白日习武,晚上挑灯读书,成了小组中进步最快的人,我的刀越来越亮,杀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心也越来越硬。直到,我被柴坤从军队选中,见到了那个传说中被季凉歌从人兽团救下的女孩小禾。 世人只是听闻人兽团,我却知道哪里的人经历的是什么。最开始我见她的时候,她面上的表情呆愣,想要对旁人表示好意,却又不敢将自己暴露在外,那种渴望温暖又害怕伤害的样子,我虽熟悉,却仍旧只觉得好笑。 不过更好笑的事,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望见到她,若有一日见不到,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所以不论我办完事回来多晚,都会绕路去禾堂,哪怕是躲在窗边听着她因为失眠在屋子里踱步。 日子久了,我发现她几乎夜夜难眠,那是对所有人的警惕,我知道她恐惧这个世界,惧怕这个给她伤害的红尘。所以,我主动提出来要为她站岗,小禾开始愣了一下,但随即脸颊绯红。 其实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每每赖在月凉阁主院,都会偷偷盯着我看,性子开朗些后还会与我打趣。她不许我叫她小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爱看她生气跺脚的样子,便每每都要唤她小禾小姐。 作为东宫插在睿王府的一颗暗桩,我确实不够敬业,非但总是传着不痛不痒的消息,还配合睿王爷步步登位。虽然流云大哥没有因此责怪我,但我知道,他对我是失望的。但是没办法,我这个人可以是把利器,但不善攻心。 那一日,我听到季凉歌说要为小禾与我说亲,我得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便想着这次六河谷回来后就主动表明自己得心意,但是谁知天意弄人,不知道是睿王爷推得快了,还是我的剑慢了,她竟阴差阳错得死在我的剑下。 我还没来及的告诉她我的心意,她就那样闭上了眼睛。小禾是个害怕孤独的人,所以在她停止呼吸那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要随她而去。 对不起了,流云大哥,我很想帮你报仇了。可是小禾需要我,我要跟她在一起,不然她会害怕的。 发现端倪 初春的空气夹杂着新芽的清馨,我坐在凉亭里看着后山的方向,日复一日。叶黎告诉我,小禾与杜戈一同被葬在了王府的后山上,这是柴坤的意思,说是想让我知道小禾一直都没有离开,会一直与我在一起,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对小禾除了疼惜还有愧疚。 “你醒了?怎么不让梓欣去叫我?”叶黎笑了笑,端着汤药走了过来,“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憋闷的难受吗?” 摇摇头,我看着他坐在面前,犹豫了一下,问道,“柴坤的伤,怎么样了?” 扯出一抹笑,叶黎捏了捏我的脸,“放心吧,有我在,死不了。再说你扎的虽然深,但都在肩头,不致命。我反倒怕你一口气拔不上来驾鹤西归,那我可就亏死了,你把我一绝山的补药都吃完了,临了临了还不忘砸了我的金字招牌,以后我叶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饭吃。” “你这个亦神亦鬼的人,谁知道你给我喝的是不是毒药。”我指了指汤药碗,露出近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若是你毒死我了,我为何还要为你保招牌。” “行,我家丫头没面瘫,知道乐了。不是我说你,也不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我真得说,季凉歌啊,小禾死了,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说实话,我觉得这次柴坤真有点儿冤。”叶黎瞥了我一眼,沉吟半晌,才慢慢道,“当时我是离你最近的,看的真切,他应该不是故意的。”见我不语,他故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天,柴坤白天去上朝应付政局,晚上就站在门廊守着你,一站就是一夜,再这么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你什么时候与他成了一个阵营的?他给你这个财迷多少钱,你这么心甘情愿地作他的说客。” 我微蹙着眉头,但心中明白,他说的并无道理。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曾仔细的分析了当时的局势,若说杜戈是去救我也是说的通的,而小禾冲出来,没有时间去精确判断的柴坤推那一下,也不见得是真的要她死。但是,我不能因为这种假设就为他开脱,这样我对不起小禾。 “你看你,说到关键的就胡乱打岔,我说的是心里话。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了,我何时在这种事上违心言语。” 叶黎甩开袍角,坐到我旁边,捕捉我细微的表情,其实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想要发现我的心思变化很容易,尤其他是那般的了解我。 “再者,不瞒你说,小禾的尸身被抱回来之后,你一直在昏迷,我仔细检查过,她除了胸口那一剑,背后还有几枚暗器穿透的痕迹,只是暗器没有留下。我没有查明白,所以就没有跟你说,而且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没有冷静下来也听不进去。但眼看着你和柴坤的误会越来越深,我不得不说出来,我怀疑小禾在挡剑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几乎致命。” 听了他的话,我的鼻尖酸涩,眼泪又落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她已经生命垂危,但还是强忍着去为我挡剑?” 点点头,叶黎叹惋着,“是这个意思。小禾这丫头重情重义,而你这般狭隘,她泉下有知怕是也难安。” “你不是刻意在宽我的心吗?”我吸了吸鼻子,手中抚摸着小禾常看的诗经,“若真的不是柴坤所为,我愿意道歉,但也必须查出来背后的黑手是谁。” “你是该道歉,那三刀,你扎的可真不浅。”叶黎笑了笑,将汤药端到我面前,“喏,赶紧趁热喝了,再唠一会儿还得重熬。你可不知道熬药多费神。” 汤碗内的药汤黑乎乎的,叶黎说味道很苦,但我却一丝都没有尝出。我以为是因为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我嘴巴里一直是苦的,殊不知,是我的味蕾出了问题。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橘黄色的太阳染红了天际,朝霞满天,有一种奇幻的美感,我依旧坐在亭子里,清风吹过,忍不住咳了几声。 叶黎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我终于肯对自己妥协,不再盲目的怨怼柴坤,但是却不知该如何与他道歉,毕竟这件事从头至尾并不单纯。 “起风了,咱们回去吧。您身子刚好些,别再填了风寒。”梓欣为我披上斗篷,关切道,“咱回吧,也该用晚膳了。” 我看着她,这些日子她总是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为柴坤说情的,但因为害怕我会发怒才一直没有说。梓欣是个忠心的好丫头,她虽然喜欢流云,但却一直不肯出卖自己的主子,所以进退维谷。 “梓欣,去请王爷吧,我有话跟他说。” 站起身,拢了拢斗篷,不再去纠结哪些伤感情的事。虽然今后不再有小禾的陪伴,但好在她泉下并不孤单。 这几日柴坤下朝回来都总是在书房中发呆,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眼看着瘦了好几圈,眼窝也凹陷了,很是憔悴。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开与我的心结,便只能日日去廊下苦等,希望能被施舍几句话,哪怕是骂他滚,也好过路人般的冷漠。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他抬首看到一脸笑意的梓欣,心中的升起的欣喜又被扑灭,重新低下了头,他盯着画卷上眉眼笑眯的我,轻柔抚摸。 “王爷,您还傻坐着干嘛呢,王妃让我叫您过去呢。”梓欣笑着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快走吧,王妃八成是原谅您了,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借这个机会,您也把心里话都表明别再藏着了,不然王妃哪里能知道您对她的爱是这么的深呢?” 柴坤听了梓欣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但当他冲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落寞的转过头来,眼眶红红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爷,怎么了?” “梓欣,歌儿叫我去,不会是要表明了跟我恩断义绝吧?我不去了。”说着,他快步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下,死死的拽着椅子扶手无论梓欣如何拖拽都不肯放手,他挣扎着,“我不去,我宁可她这样恨我,也不要她彻底与我决裂,哪怕每天在廊下看着她的影子我也乐意,若是她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肯定是要离开王府的,到时候我该去哪里找她呢?不去,我说什么也不过去!你去告诉她,我不要她原谅我,就这么恨着我也挺好的,只要她不离开,怎么都行!” 言和 天边的红霞消散,夜色渐黑,等了很久,柴坤的身影也没有出现,我以为他生气了不肯原谅我,既想去找他又害怕他会不见我,心中很是难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梓欣红肿着眼睛回来了,我见了她忙起身,抓着她的手,紧张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妃,王爷怕您叫他来是吃散伙饭的,说什么也不肯过来,在书房……在书房哭的像个孩子。”梓欣哽咽着,见我不语,跪在地上摇晃着我的裙角,哭道,“王妃,不论多大的怨恨,王爷真的是无辜的,梓欣自小在王府长大,王爷的心性我是了解的,他不会害小禾小姐的。您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整个人不吃不喝瘦了好几圈,奴才看着都心疼,您和王爷是那么相爱,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呢?求求您了,别离开王爷,没有您,他是万万活不下去的呀!若您真要找个人给小禾小姐偿命,就杀了梓欣吧。梓欣天生贱命,可王爷他……” 梓欣的话字字诛心,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已经满是泪水。是啊,柴坤是无辜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一直都是我。若不是担心我,她不会去六河谷,更不会死在那里。 “你起来吧,怪我没将话说清楚。” “王妃,您的意思是,您不是和王爷话别的?” 见她仍旧跪着,便蹲下身将她扶起,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她的泪水,点了点头。其实,若非真的相爱,又何须恨至此种地步。 “王妃当真?” “当真。”将帕子塞进她的手中,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廊,淡淡道,“既然他不敢来,那我就过去,这个结,总是要解开的。” 梓欣不住的点头,吸了吸鼻子,连滚带爬的跑去摘下了斗篷披在我身上,而后感激的握住我的手,静静的没有言语。我明白她的意思,便拍了拍手背,跨着步子走了出去。 其实,此刻我的内心也是忐忑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柴坤,是认错,还是解惑? 去主院的路上,我反复的揣摩自己见他时该露出什么表情,可是当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我忽然有点儿胆怯,本能的想要逃,但梓欣伸开双臂拦着,硬是将我拽了进去。 书房里昏暗着光,不似往日明亮,柴坤趴在桌子上,不知是否已经睡了,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他整个人真如梓欣所言瘦了几圈,骨头撑着衣衫,惹人心疼。我卸下披风,正准备为他盖上,却见他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竟惊慌的站起身来,下意识的夺门而逃。我见他跑,便忙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 “歌儿,求你了,放开我,我不要听你说那些决绝的话,我宁可你恨我,求你让我走吧。” 柴坤的声音呜咽带着乞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卑微的话语,一颗心像被钝刀来回剌一般。双臂紧紧的收着,柴坤怕挣扎太狠伤了我,便认命的放弃了,任由我抱着他,身子不住的颤抖。 他的身子瘦弱的硌着我的脸生疼,但我仍旧不愿放开,生怕这一放手,就真的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王爷,别走。我不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是我不对,没有查明一切就误会是你的错,小禾的死不怪你,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柴坤听着我的话,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心中满欢喜,转过身来主动将我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是我不对,不该明知道六河谷是个圈套还眼睁睁的看着你去跳,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我错了,歌儿,我错了,我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再怀疑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在一起,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所以你一定不要离开我,是我的错,是我混蛋,别人再说什么我也不会怀疑你了。” 梓欣看着泣不成声的两个人终于结了心结,抱在一起,捂着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打扰这一刻的美好。 “以后我们都坦诚相待,再也不盲目的相互猜忌了好不好。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人这一生能相聚是难得的缘分,别让无端的疑虑阻隔了我们原本应该依偎在一起的心。小禾死了,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我只剩你了,柴坤,我只剩你了。为了你火坑我也甘愿跳,但别再利用我,我宁可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一切,也不想看着你左右为难。”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这次事后,我更明白了,你对我而言比这颗心都重要,我再也不会让你涉险,我会比保护这颗心还慎重的保护你。”执起我的手,柴坤肿着的眼睛也掩不住失而复得的柔情,“相信我,歌儿,我柴坤对天地、对祖宗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致死再不生疑。” 点点头,柴坤纤长白皙的手中颤巍巍的托着我的脸,我看着他的眉眼越来越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温热的唇,和着苦涩的泪,辗转至如暴风雨般猛烈,好似我们的感情,轰轰烈烈,再无隔阂。 几日未尽米水,加之心头重石落地,仅靠精神强撑着的柴坤双腿一软,带着我一块栽倒在地。我担忧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到他肚子喧嚣的咕咕叫。破涕而笑,娇嗔的推了他一下。 “听说王爷几天都没吃饭了,是要绝食吗?” “你不吃,本王自然也不吃。” 躺在地上,柴坤仍旧搂着我不肯松开,他哼着鼻子,有些害羞的露出笑容来,撒娇的嘟着嘴,见我只笑不理,便抽出一只手指着唇。我拗不过他,便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梓欣见我们久久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担心会着凉,便敲敲门走了进来,见柴坤正撑着头温柔的绕着我的碎发,没有理她,又轻咳一声。 “王爷,王妃,地上凉,咱们起来吃点儿饭吧,奴婢听着王爷的肚子可是一直在咕咕的叫个不停呢。” “你懂什么,我的肚子这是在奏乐呢,为我们夫妇言和欢呼喜乐。”柴坤宠溺的凑过身子,在我的额上印下一个吻,而后沙哑着嗓子笑道,“反倒是你这个丫头,只顾着看热闹,还不赶紧过来把王妃扶起来。万一王妃着凉了,我拿你是问。” “王妃,您看他多不讲理,明明自己饿的腿软连累您摔倒,还不肯撒手在地上耍无赖,这会儿反倒怪在我头上了。”梓欣边说边将我扶起,“我这可是要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 泼皮王爷 连日寂静的月凉阁终于将全部灯盏燃亮,热腾腾的饭菜一道道摆在桌上,几个火盆种的炭火噼啪的响着,重新填满了生机。 柴坤消瘦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笑眯眯的盯着我不肯移开视线,虽然他现在的狼狈模样笑起来也很丑,但我的心却暖暖的。 “王爷,你这样一直拽着我,不腾出手来吃饭吗?”我夹起一块肉,故意伸到他鼻尖前,“小厨房的手艺还是那么好,王爷确定不尝尝?” “啊。” 张大了嘴,柴坤以为我会喂给他吃,但却见我将筷子撤走,撇了撇嘴,我正要笑他耍赖,谁知他却趁我筷子停在半空的档口,将身子凑过来,直接咬住我的筷子,随即得意的大口咀嚼,直呼美味。 “王爷,脸皮呢?”我憋着笑,放下筷子,盯着他道,“王爷如今怎么变成二皮脸了?” “本王之前以为所有女人都会喜欢举止儒雅的男人,所以会有意无意的端着点儿姿态,但后来想,你是要与本王携手过一生的人,虽然为了你我可以装一辈子,但那样你也太吃亏了。”柴坤将我的手凑到唇边,轻柔一吻,深情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可以见到不一样的我,我可以逗你笑,陪你哭,陪你玩乐,与你共苦,甚至为你去死。” “瞎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我故意不悦,“还是与从前一般,说着说着就死呀活的,你若是死了,我就将你挫骨扬灰。” “好,为了你,我说什么也得好好活着。我还要与你白首偕老呢,等将来儿孙环绕膝下,给他们讲故事。”柴坤宠溺的摸摸我的头,“歌儿,让我们的爱与岩石一般坚硬,永不分离。” “嗯。” 梓欣端进来最后一道老鸭笋汤,正巧听到柴坤的情话,嘴角弯起笑容。她算是明白了,王爷自从民间回来后,一直对王妃的念念不忘竟不仅仅是执念,而是比海还深的倾心之爱。所以,每每冷沧与他说起王妃的点滴,他的面上总会浮现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柔情,而当他知道王妃对冷沧生出情愫又会那般锥心刺骨的难过,不分昼夜的饮酒,他说因为只有醉了,才能看到那个只对自己崭露笑颜的王妃,只有看到她的笑容,才会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王爷,王妃,情话固然比蜜糖甜,但是五谷杂粮还是要吃的。”梓欣舀了两碗汤,分别推到我们面前,继续道,“快吃饭吧,你们两个几日不眠不食的人不饿吗?” “歌儿这几天没吃饭?”柴坤拧着眉头盯着梓欣,“你没让小厨房做饭?” “我的王爷,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给您的心尖儿做饭呀。是王妃自己,除了被叶公子逼着喝药,什么都不肯吃,还让我不要对任何人说。奴婢可真是要冤枉死了。”梓欣白了他一眼,随即笑道,“这几日,王妃可没少给您省粮食呢,还不赶紧感谢人家。” “你这个臭丫头。” 柴坤本想转身作势打梓欣一下,但不料身子太弱,刚准备转身,就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他见下人们都掩面窃笑,有些挂不面子,但见我也嗤嗤笑着,索性撒了欢,双腿在地上使劲儿的蹬踹,撒起娇来。 “我不管,歌儿不亲亲我就不起来。”见我无动于衷,他索性直接躺在地上闹起来,“哎呀,我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不管不管,歌儿抱抱。” 下人们眼中的王爷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风流儒雅的,如今这副模样让众人大跌眼镜,有几个没忍住甚至笑出声音来。梓欣更是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扶着门框才站得稳。 而我见他如此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本想顾及他的颜面,却与梓欣两个人合力都拽不起。 “王妃,我看您就勉为其难从了这泼皮的王爷吧,您若不亲,奴婢看他还真能就这么闹一夜呢。” “就是就是,本王能干出来。”柴坤斜了我一眼,毫不害羞的替自己帮腔作势,“王妃就从了吧,王妃呀!” “你当真不起来?”我忍着笑,故意板着脸,“大家可都看着你呢,丢不丢人。” “丢就丢呗,只要你不跑,丢谁都行。”柴坤笑嘻嘻的坐起来,拽着我的手臂摇晃着,还故意夹着嗓子学女音,“王妃呀王妃,你这么温婉贤淑,心地善良,就从了这个泼皮无赖的王爷吧,亲一下也不能少块肉,而且你看桌子上那么多肉,待会多吃几块补补呗?” 被他逗得再也憋不住,我看了一眼众人,只觉得羞愧难当,便连忙蹲下身来,飞快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柴坤也不贪,美滋滋的摸了摸我吻过之处,自己扶着凳子就爬了起来。还故意拍了拍身上的褶子,捋了捋发髻,故作威仪的扫视下人们,但下人们却没给他面子,一个个的索性都不再掩面,直接哈哈的笑起来。 “你看看你,将这群丫头小子都教成了什么样子!”柴坤也不恼,随即高声道,“诸位照顾王妃尽心尽力,都是有功之臣,明天去找管家每人领十两银子去,梓欣作证,记得与你爹说。” “是,多谢王妃恩典。” “出钱的是本王!王妃可一个大钱儿都没出!”柴坤为自己叫屈,但换来的确是所有下人在此高呼着多谢王妃恩典。 “成,现在你们都成了精,不受管制咯。”柴坤笑着摆摆手,心中满是欢喜,这样的日子他期盼了很久,今日第一次感受到,竟是比想象得还要美妙。 给我舀了一晚清粥,他关切道,“久未进食,先喝点儿米汤,不然会难受的。” “嗯,王爷也喝一碗。” 屋子内的欢乐氛围温暖着冰冷的雕梁画栋,坐在树干上一直注视着屋内举动的叶黎高高举起了手中酒袋,喝了几口,喃喃着,“丫头,又能看见你的笑容了,真好。” 苏木久找不见主子,便知道他又躲在树上看季凉歌了,便也跃上了枝头,坐到他旁边,心疼的看着痴情的他,面上满是苦楚。 “少爷,若是喜欢,为何不争取一下?咱们一绝山,虽然不是朝中达官,但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家,配她季凉歌也算门当户对。”苏木为主子难过叫屈,“何况,您救了她多少次,为了她又付出了多少!” “你不懂,爱一人不是图她能回报什么,像这样看着她崭露笑容,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叶黎笑了笑,将酒袋中的酒一饮而尽,视线中,季凉歌的笑容是那么纯粹又美好,自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自己就已然沦陷,但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默默守护也未尝不是最好的陪伴,所以,今生奢望不过是能多看她一眼,欢乐的,哭泣的,哪怕是命悬一线的,只要是她,纵使是她白衣染血如地狱鬼魅,也是世间最美的。 竹林话别 天色渐深,火盆中的炭火又加了些,我看着柴坤的额上已经冒出细汗,但握了握自己的手,仍旧冰凉,更为奇怪的,今晚的饭菜,我虽然说着小厨房的味道没变,但口中竟一丝滋味也没有尝出。 “要么撤一个炭盆吧,你也热,大家肯定也热。” 我抽出手帕为他擦拭着汗水,柴坤盯着我的眼睛笑着,“不用,他们热就出去守着呗,而且我若不出汗,你怎么帮我擦呢?”说着,他握起我的手,却诧异道,“为何还是这么冰?已然春天,为何比冬月里还要凉?我去叫叶公子给你来诊脉看看。” “不用。”笑着拦下他,我依进他的怀中,宽慰道,“许是这几日没好好吃饭的缘故,过几天缓过气力就不会这般了,眼下这么晚了,叶黎也该歇下了,咱们别去打扰,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他受累了。” “你当真没有骗我?” 柴坤有些犹豫,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妥协了。他牵住我的手塞进脖颈中,自己明明被凉的直打颤还笑的眯着眼睛,满面荣光。 “歌儿,以后我的脖颈就是你的暖手炉,随时为你敞着。” “你是不是傻,一直敞着还能暖和吗?得随时随地捂好。” 我笑着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颚,心中是满满的安全感,这是我们彻底摒弃所有疑虑首次这般倾心,心中的巨石落下,轻松了许多,虽然我知道其中一个角落会因为小禾而腐糜,永远也无法再抚平。 “歌儿,你看今天的星星多亮啊。” “是啊,很亮。”望着天际,我缓缓道,“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我想小禾虽然年纪小,但心性淳朴,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一定是。”</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页 柴坤应和着,眼眸却一直注视着我微红的眼眶,心中又燃气了难过。他知道小禾对我的重要,也听孙北说了当年我奉命屠杀胡姓人家的事,结合着我那日嚷着要跟小河道歉,所以更明白我此刻的哀伤与愧疚。 “今晚月色正好,咱们去祭奠小禾和杜戈吧。”柴坤板过我的肩膀,提议道,“你还没有正式去祭奠过他们,我差人准备些纸钱和他们喜欢的吃食,你觉得可好?” “谢谢你,柴坤。” “你看你,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轻柔的拭去我的泪,拉我进怀,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不过你要答应我,今晚哭一场就罢了,日后可以难过,但不可以作贱自己。而且,难过的时候叫上我一起,我陪着你。可能我不会跟你一样哭泣难忍,但我可以给你擦拭眼泪,握着你的手给你力量,抱着你给你温暖。” 重重的点头,我伸出手来环着他的双肩,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和正在努力治愈创伤的柔情。任由眼角的泪滑落,我扪心自问,像柴坤这样一个全心为我的男子,我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睿王府的后山种着一片翠竹,素日里柴坤都在这里研习武艺,如今这里对我们而言又多了一层深意。 小禾与杜戈被合葬在竹林的最深处,白玉石的墓碑上面娟秀的小楷书着杜戈、小禾夫妇之墓。 “谢谢你亲手为他们刻碑。”我感激道,“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反而是我,非但什么都没做,还迟迟没有来给他们添一柱香。” “他们是夫妻,我们也是,我的做的事就是你做的。” 柴坤将香烛点燃,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壶酒,他忙四处寻匿对方,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心中不免有些犹疑。 “小心些,有人来过。”拎起酒瓶,柴坤闻了闻,“这是吴川的四里香,会是谁呢?” “可能是杜戈的朋友吧,知道他死了来祭奠的。”我擦拭着墓碑上的细灰,笑着说,“杜戈的性子那么好,有几个好朋友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是四里香呢?” 柴坤嘟囔了一句,见周遭没有动静,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心中还是不能全然卸下戒备,因为他记得梓欣说过,暗羽流云只饮一种酒,就是这吴传的四里香,这是他被父亲抛弃前亲自喂他饮下的。 没有注意到柴坤的异样,我蹲在地上,双腿有些麻木,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捻开火折子,将纸钱点燃,看着火光苒苒燃着,灰烬随着微风在空中随意飞舞,眼泪也夺眶而出。 “小禾,姐姐今生对不住你,所有的仇怨便来生再还。”填了几张纸钱,我打开酒壶撒了一些,自己也饮了一口,“你这丫头眼光真不错,杜戈是个好男人,为了你舍了一切,你可要好好珍惜,别再耍小性儿了,在下面好好过日子,若是闲着就入梦来看看姐姐,姐姐想你。” 柴坤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陪在我身边,扶着我的肩头,给我力量。也正因为有他在,我才没有那般绝望。 “小禾,杜戈,今天咱们也算是阴阳话别了,不过姐姐不会忘记你们,姐姐的心里会一直有你们的位置,就在最深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忘记。”将手中最后几张纸钱抛进火堆中,我继续唠叨着,“这里有小禾最喜欢的南瓜酥、核桃糕,还有杜戈喜欢的烤红薯,虽然姐姐不知道杜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烤红薯,但想必一定是有什么值得珍视的回忆吧。” 火光渐渐弱下来,柴坤往地上倒了点儿酒,而后将酒壶放在墓碑的另一边,将我抱起。我依着他的肩头,静默着,直至燃成灰烬的纸钱也不再闪着任何火星,才依依不舍得抹掉了眼泪。 “小禾,姐姐还会来看你的。而且你放心,我一定将对你用暗器的人查出来,将他带到这里给你报仇。” “人生在世,终须一别,此时的阴阳相隔,不是最终的离散,他日泉下相聚,愿我们仍旧是最亲密的一家人。小禾,杜戈,我们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们会再来看你们的。” 说罢,柴坤为我拢了拢披风,搂着我的手臂力道又重了几分。我明白他的担忧,是害怕我不顾一切去彻查真凶,为了让他安心,我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攥着,四目相对,将彼此的心意尽收眼底。 小禾之死 红烛燃,柔情展,一曲芳华青丝绕。弯月悬在天穹,颗颗繁星闪烁,若是仔细推演便会发现,眼下帝星若隐若现,正有更迭之迹象。 从竹林回来后,我便窝在床上,心情沉重的不想言语。柴坤遣散了随从与梓欣,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陪着我一眼静默着。 烛台的蜡烛滴着红泪,梓欣走进来重新换了一根蜡烛,仍见我们这般坐着,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便重新退了出去,在廊下守着。 我知道不能再这般的消沉下去,尤其是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的情绪染着整个王府都这般悲丧,背后的那个人还没有漏出马脚,柴坤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必须要振作起来。 “怎么了?渴了?还是饿了?” 柴坤见我盯着他,忙起身,但由于起身太猛身子有些摇晃,但他并未在意,反而生怕我担忧,拍着手对我作出搞怪的动作。 “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刚刚是故意没站稳的。” 他的举动让心头暖暖的,自从与他尽释前嫌,我时时都感受着他的宠爱。想着几个月后的大婚,不觉脸颊微红。 “想什么呢?”轻弹我额头,他笑着端起茶盏,吹嘘了几下才递给我,“温着,喝几口润润喉,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浅抿一口,我递还给他,“你也喝。” 柴坤愣了一下,而后笑着将杯沿儿转到我刚印下的位置,饮了一口,挤眉弄眼着,“歌儿饮过的茶就是比平日里的更为香甜。” 看着他将茶水饮尽,我捧起他的脸,擦拭嘴角的茶渍,任由他笑眯眯的盯着,随即生出了坏心眼,捏住他的脸颊,逼的他连连告饶。 欢喜过后,我想起他还有话要说,便披上被子挪了挪身子,到床的最里面坐好。柴坤见我如此,笑着褪了鞋子,坐到我旁边,面上是掩不住的绯红。 “你刚刚想说什么?” “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儿忘了。”柴坤的眉头慢慢的蹙起来,严肃道,“是六河谷的事。首先六河谷的事我必须要郑重的向你道歉。” “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而且我是自愿的。不瞒你说,当时我也是有私心的,想……想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那你感受到了吗?” 柴坤抓起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我感受着他炙热的心强有力的跳动着,重重的点了头。 “感受到了,而且很真切。” “那么歌儿,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一定要听好,这也是我觉得此次六河谷真正的阴谋之处。” 柴坤的话让我高度紧张起来,我一直怀疑柴翊为何会如此心甘情愿的被禁足,而他在这段期间又做了什么? “不是我为自己开脱,你被绑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小禾,也在府中下令严禁对她透露半个字,所以小禾本不应该知道六河谷这个地方,但她不但知道,还去了,听叶黎的意思,她就算不替你挡那一剑,也是活不成的,所以暗羽是想利用这件事除掉小禾,至于嫁祸给我是不是最初目的,现在还无从考证。但他们为何一定要对小禾灭口呢?小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小禾几乎从未单独离开过王府,而且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秘密足以被灭口呢?”我叹息着,忍着鼻尖的酸涩,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除非,有人因为小禾而脱离了暗羽的控制。” “你是说杜戈?”柴捆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会的,杜戈从未做过对我不利的事。若他真是暗羽的人,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将我们的谋划告诉东宫,更有千万个机会杀了我一了百了,可他没有,非但如此,他还帮我,帮我做了很多很多事,若是没有他,我不可能稳固的这么顺利。” “或许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还帮了你,东宫才要给他点儿颜色瞧。我太了解柴翊了,任何想要脱离他控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想起柴翊的嘴脸,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竟连声音也带着些许恐惧。柴坤将我拉进怀中,轻声安慰。 “不论杜戈是不是暗羽安插在王府的细作,他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是我兄弟。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柴坤继续道,“对了,九弟在六河谷发现了这个,你看看,镂空铁球,可有印象谁以这个为暗器?” “这是铁锈球?相传十几年前就随着它的主人乾明迪一起消失了,如今为何又会突然出现?”捻着铁锈球,我又反复的查看了好几遍,“错不了,我在一绝山的暗器图谱上见过,就是铁锈球。” “乾明迪是什么人?”柴坤追问。 “不知道,我也是听叶黎提过这个人。这样吧,明日一早咱们去问问叶黎,看他知道多少。” 我的心口莫名的疼了起来,隐隐有些不安,如果我记得不错,叶黎曾说过乾明迪这个人亦正亦邪,杀人心狠手辣,从不留活口,既然他已经于十几年前在江湖上消失匿迹,为何又会突然出现在六河谷呢?他又是否认识小禾?是错杀,还是刻意追杀? “歌儿别怕,不管这个乾明迪是什么人,我会都跟你一起将他揪出来问个明白的。” “嗯,我不会害怕的。”双手在被褥中紧紧攥成拳头,我为自己鼓劲儿道,“邪不胜正,我一定能查明真相的。” “对,一定能的。咱们一起,我帮你。” 相视一眼,柴坤眼中的决心震撼了我,同时也让我对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我相信,只要两个人同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正事说完,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气,连日来的不眠不休眼下确实疲乏的紧,见柴坤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便推了推他,下了逐客令。 “王爷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是要做,我也累了。” 我随着他也站起身来,脱下夹袄,透过铜镜却见他还站在身后没有离开,便转身推了他一下,而柴坤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一把将我拉进怀里。这样的动作白日里不觉得什么,但眼下是夜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免有些羞臊。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咱们的婚期没到,眼下可还没成婚呢。” 做你的护卫 两下僵持着,我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得逞,本想抽出鞋子里的匕首吓唬他,但却发现眼下自己正光着脚丫,鞋子在床头整齐的摆放着。柴坤明白我的意思,昵了一眼鞋子,挑了挑眉,使坏的捧着我的脸,快速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而后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 “我再提醒你一遍,咱们还没成婚呢。” “没有吗?夫人的记性着实有些差,让我来提醒你一下,咱们没有大婚的是王妃的仪典,但京师上下谁人不晓你季凉歌是我柴坤的侧妃?” 柴坤狡黠的不顾我的挣扎,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但面上仍旧摆出一副吃定我的样子,任我红着脸不知所措。 “你再不松手,我可叫人了。” “出言威胁我?歌儿,你可知道自己红着脸的样子,美极了。” 柴坤顺势揩油,又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故意凑到我耳边吹了一口气,惹得我浑身麻酥酥的。就在我快要缴械投降的时候,他又突然拉开了距离,吹着口哨倒在了侧塌上,翘起二郎腿,对我眨了眨眼,满是得意。 “以后你这侧塌,本王就征用了。” “什么?” “表面的意思就是,以后本王就睡这了。但你说的对,咱们还没大婚,虽然本王也很想挪到床上去睡。”他的下颚使劲儿的对床的方向伸着,眉眼中充满了欢喜,“但是眼下能和你睡在一个屋檐下,本王就欢喜的不得了。但是说好了,你得给我准备一床被子。” “你回去把你的被子抱来不就得了?”我笑着坐到床上,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我这就这一床被子,可没有多余的给你。” “看你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就知道没按好心眼。本王跟你保证,我前脚踏出这个屋子,你就会立马将门插死,到时候我只能抱着被子做个廊下君子咯。本王才不傻呢。”柴坤两条腿灵活的互换了一下,翘起的腿上下晃动着,笑嘻嘻的指着我的一个柜子,“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这个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呢。” “好啊,梓欣那个小妮子居然早就跟你串通好了。”我坐起身来,指着他娇嗔道,“你看我笑话,坏死了。” 柴坤朗声笑了起来,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床边,捏着我的脸颊,温柔的笑着。这时我才发现,与我在一起的柴坤时时挂着笑容,眉眼弯弯的,很是好看。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的场景,鹅毛飘雪的日山城,他板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 “对了,我想问一个人。” 想起了柴翊那日的话,犹豫了半晌,我想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互坦诚,还是问出来比较坦荡,免得这件事又成了日后的一个心结,说不定就在什么时候成了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过不去的坎。 “谁呀?问呗。” 柴坤从柜子里掏出被子,正捧在怀中,听到我说出赤竹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 “若是为难就算了,我可以不知道的,也可以不问……” “是柴翊告诉你的?”见我点头,他轻哼一声,“也对,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如此愿意提起赤竹了。” “他说你……在日山城将她给活埋了,真的有这件事吗?” 我颤巍巍的问着,生怕他认下这桩事,所幸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柴坤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而我见他如此,没有等他解释,便已经相信了。这应该就是所言的,今生致死,再无怀疑吧,只要他说不是,我就信。 “赤竹是我在日山城救下的一个女奴,她被主人割了舌头,所以不会说话,我怕她会被有心的人利用,所以不论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很机灵,学什么都很快,我也信任她。”柴坤一边铺床榻,一边说,“后来,不知道柴翊怎么知道了赤竹的事,就跟父亲说我与她相爱,希望能帮我做媒,娶了她作侍妾,生个一儿半女的给皇家添丁。我父亲嫌弃她的出身,觉得皇家需要血统纯正,庶出的儿女没有值得欢喜的意义。赤竹听说了,就连夜跑了,还留下一封手书,说不想连累我被世人指指点点,后来我找了她很久,最后去日山城是碰运气的,没想到,孙儒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是被她之前的主人侮辱,然后羞愤自尽的,我在乱坟岗找到了她的尸体,给她修了坟。活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抹黑别人,是柴翊的惯用手段,我不意外,他没说成赤竹死了一尸两命已经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所以你去日山城是为了祭奠赤竹?” 我抱住他的背,轻轻的蹭了蹭,柴坤松开紧拽着的被角,犹豫了一下,缓了缓情绪,才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我能感受到他的悲伤,或许赤竹对他来说就像小禾之于我,想给的除了保护更是温暖,只是我们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去日山城是因为我喜欢那里的纯粹,最后一次去,是为了等你。那时候孙北告诉我冷沧受伤了,你执意要去日山城求去雪莲,我怕你有危险就日夜兼程的赶了过去。”柴坤的声音暖暖的,带着回忆的味道,“一到日山城我就让手下拿着画像到处找你,所以我出现在你身边不是偶然,是精心设计的。平常我都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你,所以第一次与你面对面的站在一起,虽然天上飘着大雪,但我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紧张的几次都险些撑不住油纸伞。” 柴坤转过身来,面上仍旧是温柔的笑意,他将我的双手包裹着,脑海中满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为了能与我攀谈,他想了很多种开场白,一遍遍的在脑子里反复演练,但没想到见了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的胡诌,只是都那般尴尬了,还没忘了端着架子,故作一副倜傥模样。 “柴坤,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傻歌儿,女子应该矜持一点,这种情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柴坤亲吻着我的脸颊,轻柔道,“歌儿,你愿意这一生都与我在一起吗?眼下的局势我无法保证让你荣华一生,但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从今天开始,就让我做你的护卫,好吗?” 眼角的泪滑落,柴坤珍惜的捧着它,凑到唇边吻着。我一直都是一把锋利的武器,保护着暗羽最肮脏的杀戮,即便是与我生死对敌的冷沧也从未说过要作我的护卫,我以为自己这一生只能这般无依无靠的活着,前无山后无树,天地之间茫茫一人,所以我从不顾影自怜,从不敢脆弱,但柴坤的出现,打乱我所有的计划,他温暖、贴心,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愿意倾尽所有保护我,让我切实感觉到了被疼爱的感觉,暖暖的,甜甜的。我执起他的手,是指交扣,郑重的说出本以为没这辈子都不会说出的承诺。 “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平淡之洗 春月里鸟语轻鸣,春燕在窗沿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叫累了,就停下来缓缓清亮的嗓子,梳理着浓密的羽毛,配上梳妆台那支斜插着的白玉兰,巧似一副鸟语花香图。 不知是因为柴坤在旁,还是真的太累了,昨夜我竟破天荒的没有做梦,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 看到柴坤还在睡,我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侧塌前,蹲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挑着他长且浓密的睫毛,不亦乐乎。他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便忍着笑捏紧了他的鼻子,但他并未因此出洋相,反而是我被他从地上捞起,在侧塌上打了个滚。 眼下,我正趴在他的身上,姿势说不出的暧昧。柴坤拧了我的鼻子,一脸坏笑。我挣扎了几次,除了更为尴尬,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小机灵鬼,就知道你会使坏。我早就醒了,在这等你现形呢。” 我努了努嘴本来是表示不满的,没成想柴坤却趁势猛的吻上了我的唇,那副笑颜像极了偷腥成功的猫儿。 “放开我,让我起来。” “你亲我一下,就让你起来。” “你刚不是才亲过!” 脱口的话让我羞红了脸,柴坤憋着笑,腾出一只手掖着我两鬓的碎发,我瞪着眼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歌儿,今日休沐,我有很多时间等着你就范。” 说罢,他得意的笑着,目光之中是我因害羞而闪躲的眼神。我见实在躲不过,便只能不情不愿的亲一下他的脸颊,但柴坤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欲擒故纵的在松开手让我起身之际,又将我重新拽回怀中,未等我言语,便覆上了我的唇,辗转索取。弥留之际,我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 “真是头小烈马。”柴坤擦着嘴角的血点,看着高高仰起头挑衅的我,笑道,“歌儿,这可是你第二次咬我了。” “第一次也是你活该。” 我学着他的样子,摇晃着脑袋,挑衅的作了个鬼脸,便快速跑开,柴坤追在身后,很快就将我欢进怀中。 “抓住你了。这下你可跑不掉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论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梓欣端着铜盆敲了敲门,故意戏谑道,“王爷,王妃,现在洗漱吗?哎呀,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要不要在门口再等一会儿?等二位温存完了在?” “臭丫头,学会打趣王爷我了。还不赶紧滚进来侍候着,不然等会儿我找你爹告状去,说你欺负我。” 柴坤板着脸,梓欣知道他是故意在我面前争面子呢,但她偏偏不买账,反而挑着眉将浸湿了毛巾塞进他里上。 “王爷,来吧,给王妃擦擦脸,反正以后这活也得是你的了,提前学习一下。”梓欣站在一旁,昵了他一眼,“干活呀,我在旁边指导你。” “我干活,你干啥去?” 柴坤愣了一下,不解的想了半天都没明白梓欣的意思,不过我倒是很快就明白了,便笑着给他解释。 “你去管家那告状,梓欣自然是要挨骂的,说不定管家还会说她侍候不周就不让她再来月凉阁了,到时候她走了,给我洗漱的活可不就得你干了,谁让你赶走了我这么好的丫头。” 梓欣像个债主一样,坐在椅子上,故作刁蛮,柴坤反应过来之后明白这是玩闹,但还是配合着给梓欣赔礼道歉,一时间屋子里十分热闹。第一次身临其境这样的场景,我并没有感到不适,心中被温暖塞得满满的。 “好了不闹了,来,歌儿,我给你擦脸。” “我自己来就行,梓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平常都是自己洗漱的。” “王妃,您就让他给您擦吧,王爷的心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美得开花了呢。”梓欣笑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琴瑟和鸣了。我就在门廊,有事叫我。” 柴坤重新将毛巾浸在温水中,见我要躲,扬了扬下颚,“刚才毛巾凉了,这会儿是温的刚好擦脸,你若是再跟我客套一会儿,可就要叫梓欣重打一盆了。大早上的,别折腾她了,乖,歌儿,过来,到我这边来。” 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双脚像不听使唤一般,身子飘飘然的就到了他面前。抬起头,看着如此近距离的柴坤,我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任由他捧着我的点点擦拭着。他的动作温柔且轻,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怀疑他能不能擦干净,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更暖的一个吻弄得七荤八素。 “擦完了,来,看看干不干净?”柴坤笑着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工钱刚才我自己拿了,很划算吧。” 娇憨的昵了他一眼,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颊微红,眉眼间满是笑意,一双眼睛竟然温柔的仿若滴水一般。这还是我自己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难道这就是说书人口中幸福的模样吗? “对着铜镜傻乐什么呢?” 柴坤俯身环着我的双肩,铜镜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拥挤起来,正像我的心一样,不再空荡,满是欢喜。 “笑我命好,找到个这么好的夫君。”</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页 “是我命好,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夫人。来,我给你画眉,我之前说过的,每日都要给你画眉,涂脂粉,咬唇。” 视线中,柴坤坐在梳妆台上,捻起黛笔,另一手托着我的下颚,细心的找着下笔之处,最后还是选择了从眉尾开始描画。 “你不怕别人说你惧内吗?” 我美滋滋的绕着头发,心头像有只小鹿般乱撞,期待着他的回答。 “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呗,本王才不在乎呢。要是整个京师都传我惧内更好,免得我还要应付别人塞给我的侍妾,到时候惹你不高兴,我更麻烦。” “好啊,你还想着纳妾?”我不悦,嗔怒道,“你若敢纳妾,我就舍了你再也不回来!” 柴坤对我的反应很欢喜,面上是掩不住的幸福,他描好最后一笔,左右对比一番,满意的放下了黛笔,摸了摸我的头。 “我这辈子,除了你,给个天仙都不要。” 铁锈球之谜 早膳过后,我正准备和柴坤去找叶黎询问关于乾明迪的事,叶黎已经悠哉悠哉的带着汤药出现在了门口。他见我满面欢喜,心中也感觉温暖,但仍旧摆出一副黑脸,指着汤药让我喝。 “叶黎你来的巧,我们正打算去找你呢。”我笑着招呼他。 “找我干嘛?赶紧把药喝了。” 我轻哼一声,认命的端起汤药毫不犹豫的尽数饮尽,但我的动作过于利落,反而引起了叶黎的怀疑,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的我心虚的就要坦白之际,他突然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凉亭,紧锁着眉头。 虽然他没有戳破,但心知肚明,这药明明很苦,可一向对苦味十分敏感的我竟然没有撒泼打滚,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显然不合常理,如此说来定是我的味蕾出了问题。如今旧疾未愈又填新病,他开始为我的身子担忧,从小至今受过的伤太多,纵使仰仗着年轻底子好,但如今已然出现了反报,他真的很怕我会哪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小命呜呼了。 “你们要问我什么?”叶黎掩下心事,声音沉稳,“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兄,咱们到凉亭坐下说吧。”拱了拱手,柴坤道,“梓欣,沏壶茶来。” 池塘中的鱼儿畅快的游动着,偶尔调皮的跃出水面,掀起水花。梓欣斟满茶水后,凉亭中几乎是瞬间就肆意着绿茶的馨香,叶黎点头表示感谢,落坐后习惯性的摩挲着茶盏盖子的沿儿。 “叶黎,你看这个,是不是铁锈球?”我掏出铁锈球递过去,趁他琢磨着,继续道,“我记得你和我说江湖只有一个人使用铁锈球作为暗器,就是乾明迪,但是他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十几年了。” “不错,这的确是江湖失传已久的铁锈球,跟着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制造者、使用者乾明迪。”叶黎看着我们惊讶的表情,顿了顿,“整个世上除了乾明迪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会铸造工艺这么繁琐的铁锈球了,一般来说用暗器者对暗器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好用,但乾明迪不同,他追求完美,所以虽然是个圆球,但上面镂空刻画了很多图案,据说铸造一个铁锈球,就是乾明迪自己最少也需要半个时辰。” “我记得你说乾明迪消失的时候都六十几岁了,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死?还是说他有儿子?”我抛出心头疑问,“总不会八十多了还身轻如燕吧?” 摇摇头,叶黎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乾明迪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子。因为性格怪异,甚至没人愿意给他做徒弟。所以就我推断,他绝不会有钱氏后人的。而且正如你所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是不可能身轻如燕的,何况据我所知,乾明迪常年酗酒,身体差的很。” “如此说来,使用铁锈球的又会是谁呢?”柴坤问,随即自言自语道,“或许,乾明迪真的在晚年收了个徒弟,而且这个徒弟与他一般,性子与常人不同,喜欢这种漂亮的暗器。” “王爷说不无道理,他一定是晚年收徒,不然依铁锈球的制作复杂,我相信不会有谁会模仿这种东西的。”叶黎有盯着铁锈球看了几遍,而后眼神闪出惊喜之色彩,“季凉歌,我终于知道重伤小禾的暗器是什么了!正是这铁绣球!” “此话当真”我拍案而起,“你可别信口胡诌。” “不会错的,论伤口的形状还有深度,绝对是它不会错的。”叶黎对我笑着,将铁锈球交还给柴坤,慎重道,“我这就传信回一绝山,请父亲帮忙探查江湖上谁还在使用铁锈球作暗器。” “叶兄,若是可以,最好也查一下乾明迪消失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是否接触了我们认识的人。”柴坤看了一眼梓欣,犹豫了一下,继续道,“看看他是否与一个夏国的孩子刘云诺有过联系,或许用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流云。” “砰。” 水壶落地,梓欣惊愕的盯着盯着柴坤,为了掩盖夺眶而出的眼泪,忙蹲下身去是捡拾碎片。我忽然意识到梓欣还在这里,便赶紧到她身旁帮忙,却见她的手指已然被划破流血而全然不知。 “梓欣,还好吗?”拽住她的手,我用手帕按在上面,“别收了,来,咱们去包一下伤口。” “不,你让我收,我是丫头,这活就该我干。” “梓欣,梓欣我叫你别收了。” 我用力的掰开她的手,所以手指也被划破,但我根本无暇计较,此刻我很怕梓欣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来,毕竟她曾经说过,若是流云出了事,她是一定要随之而去的。 “王妃。”挣扎了一会儿,梓欣的唇喏喏着,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落下,哽咽着,“王爷,你真的怀疑杀死小禾小姐的是流云吗?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王爷,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梓欣,本王也不想相信小禾是流云杀的,所以才要托叶老先生查个明白,若真不是他,也一定还他清白。”柴坤疼惜这个傻丫头,但在道理是非面前,却半点也不肯含糊,“你先别胡思乱想了,查明真相之前,本王不会针对他的。也不会阻止你与他相见,但是对铁锈球这件事,你必须保守秘密,免得他起了疑心,对你不利。” 梓欣本想忍着眼泪,因为她绝对相信流云的清白,但不知为何,越是想要相信,脑海中却越是一幅幅切换着他浴血而归的样子,猩红的眼睛、滴血的剑,还有那阴狠的笑容。她突然觉得周身发冷,颤抖着,直至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梓欣,梓欣!”我唤着她的名字,心中担忧至极。 叶黎见状,忙放下茶盏从我怀中接过梓欣,拔过脉后,对我们摇摇头示意没有大碍,但尽管如此,他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病?”我紧张的问。 “不是病,但眼下的情况,还不如是病。”叶黎看着已经猜个大概的柴坤,叹道,“她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东宫解禁 春寒料峭,廊檐下的微风带着一丝青草的味道,直入脾肺,却驱不散此刻内心的惆怅。说起来真是天意弄人,梓欣跟流云好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当口怀了他的孩子,叫人该如何取舍。 “歌儿,在担心梓欣?” 柴坤揽着我的肩头,用身子挡住风寒,他知道我的为难。不论流云多么可恶,但梓欣与孩子却是无故的。 “我在想,等她醒来是否将身孕的事告诉她。你也知道,眼下的这种情景,别说是她了,就连你我都很为难。”我远远凝着没有醒来迹象的梓欣,犹豫着,“若真是流云杀了小禾,我也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可我又不想梓欣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也不能让梓欣为难,所以,若真的是他……”紧紧闭上双眸,重重舒一口气,半晌,我终于吐出那句话,“若真是他,我愿意不报仇,成全梓欣,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杀人偿命,自古哲理,就算你杀了他也无过,梓欣不会怪你的。”柴坤安慰着我。 “同为杀手,我与流云本无异,死在我剑下的人不见得会少于他的。所以,就算是我,也害怕有朝一日仇家上门、牵连无辜。何况连蚂蚁都没有踩死过的梓欣。就算她为了爱情,为了孩子什么都不怕,但有流云在,总归好过孤苦无依吧……” “歌儿,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跟你保证,若流云肯就此收手,我可以帮助他们,逃离暗羽,隐姓埋名的生活。” 视线中,梓欣紧闭着双眸,面上满是痛苦。我想起了那个小产的孩子,双手覆在平坦的小腹,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却是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 柴坤明白我想起了什么,双手覆上我的,下颚抵在我的肩头,轻声道,“歌儿,以后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到时候我教他们读书,你带他们习武、玩闹,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分离,好吗?” 点点头,我正准备言语,只闻身后一个慌乱的脚步快速而来,我下意识的转身将柴坤护在身后,随时准备着对敌。 “歌儿,以后若是真的有危险,记得,让我保护你就好。” 柴坤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继而从身后走出来,挡在我身前。挺拔的脊背,坚毅的眼神,让我感觉到十足的安心。 片刻间,孙北急忙忙的出现在视线中,他一见柴坤顾不得行礼,左右审视周遭环境后,忙道,“王爷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今晨陛下解了东宫的禁足令,不仅如此,还……还把禁军剩下的六万兵权交给了太子。” “禁军给了东宫?”我惊道,“坏了,难道陛下不怕太子会狗急跳墙逼宫吗?还是说,陛下此举就是在给太子逼宫制造条件。” 脊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打湿,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早闻柴骏心思深沉,却不知是如此缜密。柴坤震惊的程度并不亚于我的,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飘渺的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眼下还需您进宫一趟,打听一下为何陛下会突然做出这般举动。”孙北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若是因为夏国使者联姻之事,尚还说的通,若并非于此,您与璟贵妃,甚至刘氏,怕是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你什么意思?你都听说了什么?”踉跄一步,柴坤扣着孙北的肩膀,逼问道,“你一定是听说了什么,这个时候还与我遮掩什么!” 孙北凝视着柴坤,嘴唇颤巍巍的,正在犹豫是否将打听到的事全盘告知,但又怕消息是东宫放出来的□□,而自乱阵脚。 “王爷,别逼他了。说不定孙北正在甄别消息的真伪,怕的就是您此刻的自乱阵脚。他说的对,你得进宫去,去确保璟贵妃的安全,还要打听一下近日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去驿站问问我的母亲是否知道些什么。咱们双管齐下,一定会探查到真相的。” 我的手覆在他的手臂上,柴坤看了我一眼,他放开了孙北,紧紧的握住我的手,眼神是说不出来的无助。 “王爷,王妃说的正是臣下想要说的。”孙北继续道“我这就去尚书府,与尚书大人们商讨对策。” 柴坤挥了挥手,孙北连忙匆匆离开。京师禁军八万,是京师最重要的护卫屏障,眼下两万在柴宗手中,六万给了柴翊,若柴骏真的有意扶持柴坤是万万不会如此为之的。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柴骏已经放弃了柴坤。而后宫变数与朝臣命脉息息相关,柴坤之所以受优待,与刘氏地位不无关系,此时的状况,刘氏已然出现了危机。 “王爷,不论什么危险境地,我都会与你在一起的。”紧紧回握着他的手,我承诺道,“就算无法举夏国之力,我也会倾力助你。” “歌儿,我的歌儿。” 感受着他的拥抱,我忙擦掉了眼角的泪,拍拍他的肩膀,平静道,“去吧,让金林与你一同进宫去,我也收拾一下去驿站,然后,我在家等你回来。” 柴坤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庭院拐角处,我正准备进屋去换一件衣衫,却被突如其来的臂弯紧紧的搂住。脊背的触感是熟悉的温度,我知道是柴坤,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安慰他,但他只是飞快得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吻便直接离开了。我转过身,抚摸着他吻过的痕迹,更加坚定了要扶他上位的决心。 换上一身青白色衣衫,我看着铜镜中有些落魄的自己,用力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快速整理了情绪,便差人唤来了叶黎和苏木。 刚进门,叶黎就看到了我面颊上的五指印,视线下移,定格在我攥着拳头的手上,心中是说不出的疼惜,但他忍住了想要关心的情愫,只是默默的递给我一瓶消肿膏。 “叶黎,柴坤进宫了,这王府里就拜托你帮我作镇了。”掏出令牌塞进他手中,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这是王府的令牌,持令牌者如王爷亲临,若王府真的出事了,你且看着办就行。除了你,眼下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所以拜托你叶黎,我季凉歌和柴坤的身家性命,今日就托付给你了。” 点点头,虽然我没有说要去哪里,但他心知肚明,叶黎将令牌收入宽袖,轻轻抚摸着我有些许肿的脸颊,柔声道,“放心吧,我定不会负你。去驿站,我不在身边,你一路小心。” “嗯。那梓欣……” “梓欣就交给我吧。” 苏木少见的拍着胸脯主动给自己揽活,我对他拱拱手,道了谢,便带着侍女青石直奔马厩。 阿什那潜逃 京师的街市依旧笙歌热闹,往来的贩夫走卒与平民百姓纵错相间,乌骓高昂着头颅灵巧的穿梭在其中。 常春阁的窗边,端坐着一个黑色衣衫的男子,他眉头紧锁的盯着来往的人群,不着痕迹的将视线落坐我的身上,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我回眸细探,但却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王妃,怎么了?”青石轻夹马腹来到我身边,警惕道,“是有人在跟踪咱们吗?” “你也察觉到了?” 青石是柴坤自小捡回来的,五岁入王府就一直作他的武侍,从前一直给我守门,如今梓欣病了,柴坤便让她跟在我身边有个照应。 “没有,就是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青石瞥了一眼身后,摇摇头,“兴许是我的错觉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人看咱们也很正常。” 待我们走远了,从不穿黑衣的冷沧才缓缓的从常春阁走出来,盯着我消失的方向,面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冷兄,咱们走吧。” 随后走出来的是流云,他扬了扬手中的折扇,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而去,冷沧点点头,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驿站的门口踱步垂掌的司空乾见了我的身影便连忙迎了过来,主动牵起缰绳,看样子他是早早在这里等我了。但一向沉稳的他眼下面色有急,定是有事。 “司空元帅,是在等我吗?” “我们一早就打听到了禁军的事,长公主说你一定会来,就让我在这等你。”司空乾边走边道,“不仅如此,眼下夏国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忙问。 “您的父亲,驸马爷阿什那潜逃了。”司空乾捶胸顿足,懊悔万分,“当初长公主念及夫妻情份阻止了陛下的杀令,将他关在公主府的地牢里,但昨日司空江传信回来说,阿什那不知道与何人里应外合,杀了狱卒,逃的无影无踪。其实他逃了倒不妨事,但眼下王上继位不久,根基尚未完全稳固,长公主和我等老将又不在国内,就怕他起了歹心,参与了什么别的阴谋。” “可知是何人将他营救的?”一只脚跨过门槛,我又道,“他在夏国除了母亲,还有别的根基?” “阿什那是长公主护卫出身,又做了十几年的驸马爷,虽说是仰仗着长公主的地位才步步爬上去的,但他这个人心机深沉,这些年的根基自然深厚。”司空乾摇摇头,“眼下,长公主想让我回去,但周朝柴骏虎视眈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怕她会有危险,不敢走。” “元帅且先别急,咱们一起去见母亲。”我回首对青石道,“你守在这里,任何人没我的准许,不得进来。” “是,王妃放心,青石定不辱使命。” 长公主自接到书信便这般坐在摇椅上,不言不语,脑子里不断的整合着禁军与阿什那潜逃的事,眼下,她最怕的是阿什那与柴翊的联手,若真的如此,夏国不会出事,但王上之位怕是要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弟弟雷托怕是要有危险了。 她很想赶回去作镇,但又心知此刻若她离开了周朝,柴坤会更加举步维艰,依照我的倔脾气,说不定会为了帮助他而以命相搏,届时,就算王位刚保住,怕是就要再赶过来给女儿收尸了。但身为护国长公主,她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皇室的潜在危机而不管不顾,左右为难之际,见我出现在门口,便扯出宽慈的笑容,轻声唤着我过去。 “阿瓦特,来,到娘这来。” “娘,您还好吗?司空元帅都告诉我了,阿什那逃了,舅舅可能会有危险。”我牵着她的手,担心道,“要么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柴坤,我们不会出事的。” “乖孩子,娘不能回去,在没有查清楚柴骏移交禁军之事,我若是离开了,你的处境就更难了。”拍了拍我的手,长公主舒了一口气,“阿什那的潜逃时机与禁军易主的时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我想了很久,显然是有人想要让我回夏国去,因为他知道,若是我走了,纵使你是夏国的郡主,但此处并非夏国地界,你也只能任人宰割,届时,就算我出面要人,也不会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手脚。所以,我不能走,我若离开周朝,你必出事。” “但是舅舅怎么办?阿什那野心勃勃,他定不会甘心隐姓埋名的,司空元帅说他曾经根基稳固,若是他趁您不在伊嵩要篡位的话,舅舅定是应付不来的。”我劝慰着,“我不会有事的,就算出事了,您也不能用我的命去赌夏国的将来,我不能看着您成为国之罪人。娘,你走吧,走吧。” “阿瓦特,我……我不能抛下你,我是你娘。”长公主执意拒绝。 “正因为你是我娘,我才不能让你为了我被后世唾骂,你应该是夏国最伟大的护国长公主啊。” 司空乾听着我们言语,心中思绪复杂,他自小就跟在长公主身边,自然知道女儿对她的重要性,但若真让她就此成为民族的罪人,也是自己不想看到的。就在为难之际,他狠了狠心,主动请缨。 “长公主,您也别为难了,我回去就是了!”司空乾跪到地上,郑重道,“司空乾愿意回伊嵩替您作镇,保护王上,护佑大夏。就算我司空家战至最后一个奶娃娃,也绝不将王位拱手让予他人。” “司空元帅,你……”长公主上前将他扶起,万分感动,“元帅,你……” “请长公主下令。” 长公主酸了鼻子,郑重的将半枚虎符交给他,不顾司空乾的错愕,紧紧的将他的手指合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空元帅,我将夏国虎符交予你,希望你护国护族且护家。另外,我会让顾笠几位文臣跟你一起回去,他们都是忠心之臣,定能助你一臂之力。还有,你带着公主府女医诘卿入宫,让她照顾王上的饮食。” “长公主放心,臣司空乾定不负嘱托!”司空乾有点儿不放心,继续道,“刘将军……您不让他跟我一起回去吗?” “他还是跟着我更稳妥。”长公主摸了摸我的脸颊,眉眼尽是疼爱,“司空元帅,等你到了吴川,命张郃暗卫任大将军,让铁骑向周朝方向再行二十里,占了吴川,压境豫州,等候我的命令。” “娘,你这是?” “放心吧,为娘的,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你的安全。” 身世之谜(上) 皇宫内院弥漫着不安,往来的宫人仍旧步履匆匆的在这座深不见底的金丝牢笼中讨生活。 柴坤穿梭在熟悉的路径,路上遇见了东宫的心腹伶官,他仍旧是低眉顺眼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论是东宫被禁还是如今重掌大权,伶官从不卖弄权术、不多言多语,只是忠心的跟在柴翊身边服侍。 “伶官。” “哟,睿王爷,奴才参见睿王爷。” 伶官轻抬首,微微一笑,谦和却不卑微。柴坤本想讽刺几句,因为他知道依柴翊对伶官的宠爱,若是伶官告状,他定会为其报仇,尤其是眼下这个档口,但伶官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托辞太子妃正等着喝汤便急急离开。 柴坤知道,伶官除了柴翊,从不服侍任何人,就连太子妃也要讨好他,只是他并不以此为傲罢了。所以,他这是有意不再增加自己与东宫的矛盾,想到这里,他盯着伶官的眼神又深邃了些许。 “王爷,瞅啥呢?” 金林是从郡县提拔到军队,又因作战勇猛被柴宗赏识推荐给柴坤的,刚开始柴坤并不喜欢他粗口粗气的样子,但相处下来,竟发现这样的乡野之人别有一番风趣。虽然他说不出什么文雅的话,但粗话也不乏质朴道理。 “没什么,只是觉得伶官受宠,绝不仅是旁人口中的相貌俊美。”柴坤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咱们去见母妃。” 延禧宫的海棠已然盛放,刚跨进大门就感受到了满园馨香,金林第一次跟柴坤到延禧宫来,左看看右瞅瞅,觉得什么都新鲜。 “刘嬷嬷,我母妃呢?” “王爷来了呀,贵妃在屋里看书呢。” 刘嬷嬷见了柴坤忙背过去,从动作上推断,柴坤猜测她是在擦眼泪,果不其然,当她转过来后,虽然强颜欢笑,但仍旧掩不掉两行泪痕和那微红的眼眶。 “嬷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能发生什么事儿啊,不过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她扶开柴坤的手,轻声道,“倒是贵妃,您一会儿进去说话小心一点,她心里不太舒服。” “父皇来过?”见她点头,柴坤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可有争吵?” 刘嬷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柴坤的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怕会说错什么话引得母妃更为难过。 “可知道为何争吵?” 摇摇头,刘嬷嬷没有言语。一阵风吹过,飘零着粉色的海棠花瓣,捻起落在她肩头的一朵,柴坤心知她定是有难处,便没有再追问下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页 往年春季若有微风,母妃一定要在院子里诵读诗经的,并且指点着宫人捡拾花瓣和着春雨一同放到罐子中封存,等到冬月取出烹茶。这是多年来从未变的习惯,为何今日母亲反倒窝在屋子里了呢?柴坤心中顿时感觉不妙,脚上的步子不觉又加快了些许。 “金林,守在这里,我进去见母妃。” “王爷放心吧。” 金林拍了拍胸脯,憨厚的笑着。此刻虽然心中满是不安,但看到他憨憨的样子,柴坤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来。他是在杜戈之前入府的,但与王爷并不亲近。眼下 见王爷笑了,金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此时的延禧宫内,璟贵妃自今晨就窝在侧塌上,手中捏着一本《三国志》却目光呆滞不知盯着何处,也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直到柴坤走到她身旁,吓的书本落了地。 “母妃。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柴坤蹲着,握着她的手,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张院判来给您瞧瞧。” “不用。母妃没事。”璟贵妃扯出笑来,“坤儿,还记得母妃教你的第一句诗经是什么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柴坤不解,“母妃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璟贵妃俯身,白皙的手指轻柔的覆在他的面颊上,慈爱的抚摸。柴坤自记事起,母亲便便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今日是怎么了? “坤儿,近日见过舅舅们吗?”璟贵妃坐起身来,微微一笑,“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入宫了,怪想他的。对了,梓诺还好吗?他的媳妇儿怀了没?” 柴坤将母妃的反常收在眼底,虽说她往日也会唠叨刘府的事,但不知为何今日的语态总像是在诀别一般。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舅舅身子一直很好,近日在忙盐库的事。二舅舅在处理与锻铁的事宜,小舅舅现在闲赋在家,你知道的,小舅母病了,他脱不开身。至于表嫂,没听表哥说他要作父亲的事儿。”柴坤一边回答一边盯着母妃的神情,忍不住的问,“母妃,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今日怪怪的。” 璟贵妃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又挑起了一个话题,“坤儿,昨晚你父皇来见我,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吗?”未等柴坤张口,她便自言自语继续道,“他问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说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当然是我儿子。他又问,那是你生的吗?我说,反正是我儿子,为什么要在意是谁生的呢。” 这两个问题如晴天霹雳震惊着柴坤,柴坤双腿一软,从蹲直接坐到了地上,他呆愣的盯着母妃的脸,不可置信这一切。 “母妃……母妃何意?” 璟贵妃从侧塌上起身,索性也坐到了地上,看着柴坤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的想要拉他入怀,但柴坤却下意识的向后挪动着身子。 “坤儿,今天的场景母妃想了二十几年,几乎每天都要想一次,然后问自己,若你知道自己并非我亲生是否会怪我,会如何怪我。”璟贵妃微微一笑,“我从没想过会自己与你坦白,但想着与其你被你父皇突然袭击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母妃的意思是,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我不是皇室子孙?” 柴坤颤巍巍的问出这个问题。当他看到璟贵妃摇头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鸣作响,天旋地转。 “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我竟然不是父皇的儿子……” 身世之谜(下) “坤儿,坤儿你别哭,母妃……” 刘嬷嬷进了内堂就间璟贵妃与柴坤远远的坐着,脸上都挂着泪,她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贵妃,我的小姐,您先起来。”刘嬷嬷将璟贵妃扶起,心疼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姐,你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如今这个样子,老奴心疼啊,当初我那般劝你不要将他带回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但你就是不听。非得替皇上留下这丝血脉,老奴知道你从小就钟意皇上,可是,他是皇子,是皇上啊,儿女情长之外看重的更是江山,是利益!你总说他爱你,他爱你为何不立你为后,爱你为何连继后都不给你。爱你为何众人推举废后,他不肯!我的小姐,他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他爱的是老太爷当年手中的权,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嬷嬷,不是的,骏哥不是这样的,我们自幼相识,祖父带我进宫与他一起读书了半年之久,我们朝夕相处,他的为人我是明白的。”璟贵妃哭泣着,满目委屈,“骏哥不立我为后,是因为惧怕刘氏的地位,我都知道,我爱他,不在乎位份,只要能见到他就很欢喜。我不能生育,是因为他在先皇后去世后给我的补药中动了手教。我也知道,因为他害怕我生下儿子来,按照我刘氏地位,中宫早亡无子,继后之子纵使入主东宫也不过是庶出,所以只要我生下儿子定要立储,届时外戚干政,他害怕江山易主。”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默默忍受啊。我的小姐,嬷嬷心疼你,嬷嬷为你不值。”刘嬷嬷紧紧抱着璟贵妃,泣不成声,“皇上纵使爱过你,可他变了,小姐,他变了。” “嬷嬷,别说了,且将一切都告诉坤儿吧,无论如何,坤儿是无辜的。” 璟贵妃撑着身子坐到侧塌上,看着柴坤环着双膝躲在角落的模样,想起了他从民间归来后的样子,也是这般,怕的要命,谁也不肯接近,自己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慢慢解开了他的心结。 “小姐,你确定要告诉他吗?”刘嬷嬷犹豫了一下,“知道真相后,老奴怕他撑不住啊。” “不会的,我的坤儿是最坚强的孩子,他一定能的。” 刘嬷嬷见璟贵妃坚决,便决定将这件尘封多年的旧事冤案,告诉柴坤,但愿他听完还能做一个仁义赤子。 “王爷,老奴要告诉你一个二十几年前的故事,事关你的身世还有镇远将军许国铸的灭门冤案。” 刘嬷嬷的腰不好,坐到地上废了很大功夫,她凝视着柴坤可怜的模样,像儿时一般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那苍老的声音,缓缓的揭开了尘封二十多年的那段丑闻。 许国铸是个偏远地方参军的小伙子,参军那年二十五岁,已经过了最佳年纪,所以招兵的人不想收他,怕他是来蹭饭吃的大头兵。但许国铸不肯走,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还吆喝着要建功立业。据说当时吵闹的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其中就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她叫刘诗灵,是当时帝师刘准亲生弟弟的嫡孙女,她自幼尚武不肯读书,家里拗不过她,便送到军队历练。 她觉得许国铸有趣就破格收了他,给自己作随从。这个许国铸又蠢又笨,给诗灵小姐惹了不少事,但好在他多次不顾生死冲锋陷阵救诗灵小姐于阵前。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他蠢的与常人不同,诗灵小姐爱上了他。但谁也想不到这场再平凡不过的爱情,竟是大祸的开端。 这个时候,气血方刚的陛下还是皇子,与小姐刚成婚后,次年他替先皇去恩赏军队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诗灵小姐,说什么都要娶她进宫,还扯出一个可笑的娥皇女英共创佳话的神话来为自己附和,但诗灵小姐已经与许国铸订下婚约,说什么也不肯退婚入宫。这件事闹得很凶,后来还是帝师刘准出面,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但陛下心中这口气算是郁结着,久久未散。 说来许国铸也争气,自与诗灵小姐成婚后,钻研兵法和武学,竟然打了几场赫赫有名的胜仗,先皇器重他逐级提拔,加之他也算的上是帝师的孙女婿,所以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他在朝中、军中之耀眼可见一斑。 我记得,那是临汾之战全胜,先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为许国铸庆贺的时候,诗灵小姐因为觉得屋内憋闷就到当时还是侧妃的小姐屋内休息。陛下垂涎诗灵小姐已久,就差人调虎离山叫走了小姐,然后他使用了下三滥的迷香,祸害了诗灵小姐。等小姐和我回来就见性格刚烈的她要自杀。小姐好说歹说,还为此在手腕上留了一道很深的疤痕才算是将她劝下。那年,许烬也就是你以为的庶子其实是将军府的嫡子,他才满周岁。 小姐劝诗灵小姐不要声张,尤其不要告诉许国铸,不然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去找陛下理论的。但是谁成想,半月后,诗灵小姐怀孕了。 小姐仁善,想着自己还没有孩子,将来可以将这个孩子收养,反正也是皇室血脉,养在身边也不算是流失皇子。 可巧的是,这一年陛下的结发妻子病死了,一同亡故的还有她腹中已经成形的男胎。陛下从来都坚信自己会登上皇位,所以他对刘氏既利用又提防。自此,小姐的补药就被换成了绝育汤。小姐虽然知道,心里难过,但想着还有你,就没有声张,趁着汤药喝的少,就买通了一个御医,谎称自己怀孕了。这汤,因为能活血,也就这么停了。 后来,你就出生了,小姐托我用个菜篮子将你从王府的后门带进来,说是自己生的,因为诗灵小姐与小姐有几分相似,所有来贺喜的人都说你和小姐长的一般无二,陛下也没有起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先帝眼看着身体就不行了,陛下为了拉拢老爷刘准,承诺继位后会大力扶持刘氏,你祖父看着你聪慧过人,想着日后说不定可以扶你登基,届时刘氏光耀,便应允了。其中的血腥和牺牲,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震惊全国的许国铸灭门案。 贵妃赐死 先帝崩逝的最后一年,不知是谁开始大肆在宫中散布你并非小姐与陛下之子的消息,陛下质问过几次,小姐都坚持称你是她十月怀胎的儿子,那时候,老爷刘准还在世,备受崇敬,陛下的皇位还未稳操在手,不敢得罪,加之也确实没有证据,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了,陛下还为此到帝师府负荆请罪,说没有爱护好小姐,当时这件事还成为街头巷尾的美谈。 后来陛下为了登基,牺牲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你,因为只有你丢了,才会成为举国震惊的大事,而为了将当时的太子拉下马,必须要这么作。后来,果不其然,陛下登基,成为了皇帝。而你,流落民间。 陛下登基后,册立王妃为已故皇后,这时朝中重臣都联名要求立小姐为继后。但陛下以皇子丢失,中宫无子之由拒绝,转立了柴翊的母亲,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去民间找你。因为你一旦归朝,刘氏必定奉为希望,定会推举你为新帝,届时他所担心的外戚干政就很难避免。但是他不知道,刘家人,从未将皇位看的有多么重要,你舅舅找你是因为你是刘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吃苦,仅仅是这样。但在你父亲眼里,这也是罪。 就在找到你踪迹的消息传回京里不久,许国铸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当年陛下玷污诗灵小姐的事,便趁着醉说了句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陛下的耳目遍及军中,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陛下害怕东窗事发,被世人唾骂,就想了一个办法,灭门。 只有灭门,才会将这个消息永久的埋葬。他故意趁着许国铸带兵攻打吴川的关键时刻下指召他回京,脾气倔强的许国铸哪肯就这么放弃这个拓宽疆土、恩泽百姓的机会,他不肯收兵,陛下就以他不听诏令为由,将他抓了。 更为可笑的是,陛下抓他的时候,许国铸刚刚攻下了吴川。大周的旗子还没插上呢,就家破人亡了。 后来,陛下为了坐实他的罪名,还编造说他当年向先帝进谏立皇十二子为太子,是干扰国政,祸乱朝纲,居心不良。许国铸心知这是欲加之罪,当时为他求情的朝臣,皇帝灭了两门,其中就包括孙家,孙家现在徒留一子,就是孙北,但陛下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望王爷守口如瓶才是。 柴坤安静的听着这个故事,点了点头。刘嬷嬷苍老的面上露出笑容,拍拍他的手,继续讲述着。 许国铸是个铁骨汉子,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就在狱中自尽了。陛下为了彰显仁德,下令将许家举家流放,但流放途中又恐其造反,就派出一队暗卫,将其一家上下一百九十余口人全部诛杀。 诗灵小姐带着许烬一路逃到了吴川,几个受过许将军恩惠的百姓将他们母子藏了起来。但是心力交瘁,郁结难消,诗灵小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整个许家一百九十多口,只留下许烬少爷这么一根独苗。后来,许烬少爷也失踪了,直到陛下册封了一个冷将军,小姐无意中在后花园见了他,才知道他已经改名换姓了。 “烬儿有着一双与诗灵妹妹一般无二的眼睛。”璟贵妃回忆着过往,抚摸着手腕的疤痕,“不过坤儿。你的眼睛更像你的父亲,你的嘴很像你的母亲。” 柴坤听完所有的故事,一颗心翻江倒海,不知道对父亲该敬还是该恨,他突然明白吴川那位垂死的妇女为何拉着自己的手一直哭,原来她已经认出自己就是他的儿子。而她不断念叨着让冷沧照顾自己,竟然不是报恩,而是嘱托他照顾弟弟。想到这里,他才知道为何曾经忠心耿耿的孙儒会背叛,半路相识的冷沧却从来不离不弃,因为他不是在帮外人,他在帮自己的亲弟弟。也正因为如此,不论自己的要求多么过分,他都会笑着点头应允,哪怕是要他放弃深爱的歌儿。 撑着身子将刘嬷嬷扶起,柴坤走到侧塌旁,蹲下身来,满怀歉意的擦拭着璟贵妃面上的泪水。这个女人养育了自己,留下了自己,这等恩情,不是生母却更似生母。 “母妃,虽然孩儿不是您亲生的,但您对孩儿的养育之恩就是亲生母亲也不见得会如此。孩儿就是您的儿子,母妃,不论谁说什么,孩儿都是您的儿子。”柴坤抱着璟贵妃的腿,身子颤抖着。 “好儿子,有你这番话,母妃就是死也甘愿了。”璟贵妃笑着托起他的脸颊,仔细的摩挲着,“我的儿子,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母妃,儿子以后日日进宫来给你请安,陪着你。” “你还有大事要做,母妃怎么能耽误你呢。”璟贵妃温柔的摸着他的头,一下下的,满是宠爱,“我的儿子长大了,变成大小伙子了。母妃老了,也帮不上你什么,你且去吧。今天回忆了太多往事,我也累了。” 柴坤站起来,将母妃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璟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柔湿了心,面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走吧,走吧。” 璟贵妃对他挥挥手,满面笑容,看着柴坤的背影,久久的,直至消失。她走到桌子旁,打开食盒,从里面拎出一壶御赐的酒,给自己斟满。 “嬷嬷,你说坤儿会想念我吗?” “小姐,会的,他一定会的。” “坤儿,母妃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难过。虽然母妃也不想离开你,但只有母妃死了,你才能活。” 说罢,仰头将酒饮下,璟贵妃走到床头,笑着从枕头下掏出一件婴孩衣服,贴在面上,温柔的揉蹭着。脑海中浮现着第一次见柴坤的样子,软软的,脸上满是褶皱像个小老头,坤儿自小性子活泼不爱哭,只要一逗就笑呵呵的。 三岁的那年,因为抓鱼掉进池塘里,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他昏迷之际还紧紧抓了一把水草,说是给自己做礼物的。 五岁,他掉了一颗牙,以为牙掉了就不会再长出来,哭了好久。 七岁,他开始学武,练习扎马步,为了与柴翊比个高低,他硬是蹲了一个时辰,然后高呼一声赢了就晕倒了,这一晕就睡了一天一夜,吓得自己再也不敢让他习武超过半个时辰。 八岁,他写了第一首诗《半语》,花思月,月无光,年年秋冬祈夏春。妇盼归,归断肠,日日暮昏念朝阳。他说,每每见我望着门口等陛下,心中就会觉得难过,所以他定要日日陪着我,不离不弃。 九岁…… 丧音 柴坤这一路总觉得母妃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明白,边思边走,步伐难免慢了一点。就在他刚走出西角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慌张的在后面喊着。 “璟贵妃自杀了!” 因为声音并不十分真切,所以柴坤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直到那声音又一次响起,他快步过去揪着那人的衣襟,将他提起狠很道,“你说谁自杀了?” “是……是延禧宫的璟贵妃。” “你放屁!我刚见过母妃,她好好的呢!你是哪宫的狗奴才,竟然敢诅咒我母妃!”柴坤将他摔在墙上,指着他的脸,恶狠狠的警告道,“等我去见了母妃,再回来收拾你。” 那人是新入宫的奴才,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柴坤则调转方向,疯了一样的冲回延禧宫。 “不会的,母妃不会丢下我的,不会的。” 柴坤一边跑,一边念叨着,金林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言语什么,生怕说错话雪上加霜。 跑到延禧宫的时候,柴坤忘了脚下的门槛,摔了一下趴在地上,为了证实宫人说的是谎言。他连滚带爬的跑进内堂,却见母妃平静的躺在床上,穿着刚刚那件衣衫,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交叠在胸前的双手紧紧攥着一件小衣服。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柴坤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金林忙冲上来查看情况。 柴坤几次想站起身来但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晃了晃头,拒绝搀扶,一把将金林推开,爬到床边,紧紧握着璟贵妃手,不断摇晃,声声唤着母妃。延禧宫的人闻着无不流泪心痛。 “母妃,咱们不是说好了我日日来给您请安吗?您刚刚还好好的跟我道别呢,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母妃。母妃,我是坤儿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啊,你拽着我的小衣服做什么,我就在这里,你起来看看我啊,母妃,母妃……求求你了母妃。”柴坤拽着璟贵妃的手覆在脸上,哀嚎痛哭,“母妃,母妃你不能离开我,母妃是不是我几天没来看你你生气了呀,母妃我以后日日都陪着你好不好,你别生坤儿的气了,坤儿不能没有你,母妃。” “王爷,我的王爷。” “嬷嬷,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嬷嬷,我要母妃,我要我的母妃。”柴坤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刘嬷嬷怀里哭个不停。 我回到王府等了很久都不见柴坤回来,心中七上八下的,眼看着天都黑了,我摘下斗篷正准备进宫,却见金林慌张的下了马,一见我就扑着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妃,不好了,璟贵妃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梓欣听了声音,从床上跑了过来,不可置信道,“金林,你说的可是真的?” “梓欣姑娘,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捏造贵妃自杀的消息啊。王妃,您快进宫去吧,王爷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忙跟着金林往外跑,梓欣也跟在身后,不论我如何劝阻都不肯留下来。拗不过她,我只好放弃骑马,命人套了马车,快马加鞭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种璟贵妃自杀的原因,但总觉得不合理,刘氏将盐铁大权稳稳的抓在手中,地位蒸蒸日上,柴坤也大有作为,眼下正是等着儿子登基当皇太后的最后时光,她没理由自杀,除非有人威胁她。会是谁呢?柴翊?还是柴骏?不管是谁逼死了璟贵妃,要针对的无非是柴坤和刘氏,想到这,我的危机感又加深几分。 “金林,停一下!” “王妃,怎么了?” “我来驾马车,你赶紧去刘府,一会儿在宫里怕是没有私下里说话的机会,你一定要追上他们,告诉舅舅们,最近一定要小心,不是东宫就是陛下,要有大动作了,待会儿进宫举哀,一定要恭顺,哪怕是低到尘埃里的那种。”我叮嘱着金林,他重重的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开跑。 当马车来到宫门口的时候,梓欣窜出了马车,拽着我的手一路朝着延禧宫而去,我有点儿担心她的身体,但她却不以为意。 来到延禧宫的时候,这里已经挂满了素缟,我一路小跑的来到内堂,未及喘息,就见柴坤瘫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璟贵妃的手。 “王爷。” 轻轻唤了一声,柴坤回过身来,看到之后笑着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我轻点儿走过去。当我走到跟前,他将我的手覆在璟贵妃的手上,将我们的手都紧紧握在掌心中。 “母妃睡着了,你小点儿声,别把她吵醒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鼻子酸涩,将他揽进怀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柴坤也不闹,就这样依着我,一动不动的看着再也不会醒过来的璟贵妃,面上还挂着稚子般的笑容。 刘嬷嬷换了一身新的衣衫,重新来到床边,她拍了拍柴坤的肩膀,柴坤笑着将璟贵妃的手交给我,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走了出去。 “嬷嬷,你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去看着母妃呢,她睡着了。” “好孩子,嬷嬷知道你不肯接受现实,但小姐确实已经死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别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心。”刘嬷嬷拍拍柴坤衣衫的褶皱,心疼道,“小姐是为你而死的。” “什么?嬷嬷你说谁死了啊。”柴坤呆呆的问。 “你的母妃,我一手带大的小姐死了。” “嬷嬷,你骗人,你骗人,母妃只是睡着了没有死。” “好孩子,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刘嬷嬷抱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柴坤,不住的安抚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着远远有脚步声,才捧着柴坤的脸,迫使他盯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着。 “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母妃是被你父亲逼死的,她是为了保护刘氏,保护你才死的,所以,你一定要登上帝位,护佑刘氏安稳。”刘嬷嬷警惕的环顾四周,“记住,没有大权在握之时,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嬷嬷,为何父亲一定要逼死母亲,嬷嬷……” “别说了,来不及了。一定要记得嬷嬷的话,没有大权在握之时,绝对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说罢,刘嬷嬷便沿着拱门离开了主院,柴坤还未再言语,只见父亲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仍旧穿着明黄色的衣衫,高高昂着头,像个天神一样俯视所有,面上没有一丝伤痛。自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便只能委屈巴巴的仰起头,任由眼泪滑落。 暗谋 璟贵妃的遗体被葬在帝陵中的贵妃陵中,丧仪也办的轰动全朝,柴骏为了表示哀痛,罢朝三日。就当我以为柴骏如此兴师动众会追加璟贵妃为皇后时,孙北无情的揭露了帝王丑恶的嘴脸。 “你放心好了,只要当今陛下在位一日,璟贵妃就不可能被立为皇后。太子被禁足期间,半数朝臣主张废后立新,陛下发了一通脾气,硬是不顾朝臣之意,将废后之事压了下来。”孙北倚着门框,看着我,“刘氏地位太高了,若是立了贵妃为后,下一步定是要废太子,但显然咱们这位陛下不想让睿王爷成为储君。这不,六万禁军竟尽数给了刚刚被定通敌的东宫,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九王爷的禁军兵权没被收回去是因为陈隋将军还在镇守边关,陛下不能开罪,不然九王爷的兵权也悬。” “你的意思是,陛下还是中意柴翊的,王爷不但不会被重用,还会被打击?”我环着双肩,叹了一口气,“这位陛下还真是个死心眼。也不知道柴翊给他递了什么投名状,让他这么信任。” “谁知道了。” 耸耸肩,孙北知道这会儿见不成柴坤便告辞离开了。他刚走,刘梓诺就来了,气呼呼的直奔月凉阁,见了我就质问柴坤去哪儿了。 “王爷喝醉了,正在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季凉歌啊季凉歌,你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他点,再这么喝下去,是要喝死才罢休吗?”刘梓诺气的吹胡子瞪眼,“你给我转告他,今天醒了就不许再喝了,不然我就替姑姑打断他的腿!” 对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我回身看了一眼刚刚被我下药而睡着的柴坤。为了让外界放松警惕,我对所有人都说他现在日日买醉。但事实是,璟贵妃死后,刘嬷嬷也生殉了,柴坤哭了一夜,便逼迫自己振作,不眠不休的调查禁军易权、贵妃之死还有当年旧案,孙北与冷沧都是他的副手。 我明白,璟贵妃之死能干扰很多事,比如大丧期间柴坤与我的婚事必须拖到三年后,只要我一日未与他大婚,夏国就没有非帮他不可得理由,而且婚期延后母亲也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而眼下柴翊正占了上风,柴坤若再失去夏国的支撑,必败无疑。 “想什么呢?” 叶黎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我一跳,我白了他一眼,不住的抚着胸口,而他则露出欢畅的笑容。 “很久都没聊了,跟我去凉亭坐坐?”他提议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页 “好啊。看你这些日子损人的嘴皮子退步了没有。” “臭丫头。” 叶黎胡乱的揉着我的头发,推着我一路小跑来到凉亭。回想上一次这么欢乐还是在一绝山,一晃已经几年过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叶黎,还记得咱俩偷烧鸡的事儿吗?”撞了一下他的肩头,我笑道,“那时候可真狼狈。” “大小姐,是你偷烧鸡,你狼狈,本少爷才不干那种龌龊的事呢。”叶黎不屑的昵了我一眼,“被人家狗追着跑,嗷嗷叫,还漫山遍野的喊我的大名,我叶黎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你敢说烧鸡你没吃吗?”见他要反驳,我继续道,“你敢说你一口都没吃吗?” “我那是好心好意替你尝一尝,怕你被毒死!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翻旧账,怎么的?嫌我帮你试毒了啊!” 叶黎哼了一声,我看着他故作端庄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 “叶黎,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还能再去偷只鸡尝尝?” “尝尝?就算偷出来,你还能尝出味道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双手紧紧扣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叶黎见我如此,也没为难,只是叹了口气。 “叶黎,像我这种情况,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不知道。但我想试试。”四目相对,叶黎笑了笑,“别怕,不论什么疑难杂症,都有我在呢。” “谢谢,但是叶黎,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行吗?我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而分心,尤其是现在这种局面。”我乞求道,“拜托了。” “好,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叶黎宠溺的笑着。 醒了的柴坤坐在廊檐下,看着我与叶黎欢笑的样子,嘴角也浮出了笑容。他很感谢有叶黎这样一个人能陪在我身边,不争不抢,只是静静的以兄长的身份,时刻保护着、疼惜着。自己虽然会感觉到危机,但仍旧感激他的存在。 “王爷,你怎么才睡了在这么一会儿就醒了?”回首看到柴坤,我笑着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你是不是在我的茶里放东西了?”见我吐着舌头,柴坤笑道,“早就知道你的那点儿心思。不睡了,晚点儿还得和冷沧出去呢。” “今晚去哪儿?用不用我陪着你一起?多个人也多个帮手。” “不用你去,你只需要负责好好在家里呆着,替我看好梓欣。外面的事,都交给我,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小护卫。” 顺势依进他的怀里,我伸出手抚摸着他头上的玉冠,调皮的将簪子抽了出来,他的长发瞬间散落肩头,衬着他俊俏的面容,若说他是个女娇娥怕是也会有人相信。柴坤见我笑意盈盈,故意身子向后一倒,在叶黎看不到的地方狠很的吻上了我的唇。一吻过后,我羞着脸,忙从他怀中跑开,正巧撞上叶黎,脸颊便更红了,步子也愈加快了起来。 “叶兄,歌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叶黎在柴坤身边落座,侧着脸,看了一眼收起笑颜的他,点了点头,心知他事要做去做危险的事。 “需要帮忙吗?” “这是我的家事,叶兄一介江湖中人,还是不要涉入为好,愚弟希望兄能活的坦荡、自在。”柴坤说着心里话,“歌儿总说你是个喜爱逍遥快活的人,眼下被困在王府里,很难熬吧。” “说不上难熬,主要是季凉歌这丫头不让人省心。”叶黎主动撞了一下他肩头,笑了笑,“抛去身份不说,凉歌是我妹妹,你就是我妹婿,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张口。” “行,既然如此,那我就高攀了,哥。” 柴坤伸出手来,叶黎愣了一下,重重的与他击掌,然后两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兄弟,今晚我等你回来,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再登雷音寺 连着熬近半个月,柴坤终于将事情的前后始末查了个大概。这日,他仍旧披星戴月而归,进了月凉阁发现仍旧灯火通明,心头流过丝丝温暖,褪去身上的血衣,对着池塘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嘴角浮起笑容。 轻手轻脚的踏进卧房,本想给我个惊喜,却见我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有些心疼。他将我抱上床后,自觉的回到侧塌,褪去了鞋袜,枕着胳膊,盯着我熟睡的脸,傻笑了一晚上,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柴坤已经准备好洗脸水,正用那温柔滴水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他看的发毛,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我脸上有东西?” “鼻子眼睛算不算?” 柴坤笑嘻嘻的凑过来,不顾我的挣扎,捧起我的脸就招呼,我以为他会吻一下,谁成想他却啃了我一口。 “柴坤,你弄得我脸上都是你的口水!” 见他得逞的笑着,我嫌弃的拽过毛巾,用力的擦着脸,还不忘狠很瞪了他一眼,但此时我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真希望每天都能这样过着这日子,打打闹闹,相互疼爱。只是我明白,欢愉是短暂的,眼下还有很多难题在等着我们,半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歌儿,今天我陪你去雷音寺烧香吧,带上梓欣,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那丫头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怕她憋出病来。”柴坤执起黛笔,托着我的脸描画着,“你也知道,怀孕的女人最好不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对孩子不好。” “你说她告诉流云了没?”我望着他,有些惆怅,“如果流云知道了,会金盆洗手吗?” 摇摇头,柴坤又执起脂粉对着我的脸拍了拍,“人和人不一样,我不了解流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人各有命,就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养下这个孩子的,咱们一起帮梓欣养,好不好?” “好。不过王爷,你要先跟我道歉。” “怎么了?你怕我会偏心不宠爱咱们的孩子?”柴坤故意凑到我耳畔,暧昧着,“歌儿,不论有多少个孩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无人撼动。”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刚才拍脂粉的时候,打到我鼻子了,现在还疼呢!” “哎哟哎哟,让我看看,看看小鼻子歪了没。”趁我不备,吻了我的鼻子,柴坤坏笑着,“我这剂良药可还管用?”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呀。”我揉了揉鼻子,“疼,还疼!” “得嘞,那我再亲一口。” “不要。”推开他,我执起红纸抿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柴坤见我如此,又凑了过来,软磨硬泡。 “再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说着柴坤就将脸凑了过来,我连忙跑开,他不肯罢休追着我满屋子跑,一时间欢笑盈堂。 “歌儿,今天穿紫色衣衫吧。” “我喜欢白的。” 我随口拒绝,但他振振有词说从未见我穿过紫色,想看看什么样子,可是我没有紫色衣衫,这时他笑着打开了衣柜,我瞠目结舌的看着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抑制不住欣喜,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竟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 “就亲一下?” “不然呢?” 说着,我凑过去就要擦刚刚吻过的地方,柴坤连忙捂着脸告饶。 “一下就一下,亲完还想擦啊。有个红嘴唇一会儿上街刚好,本王要告诉所有人,我名花有主了。”柴坤从身后抱着我的腰身,而后抽出了那件紫色的衣衫,柔声道,“换上吧,我出去等你。” 明艳的紫色透着俏皮,系好腰间的缎带,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人他的眼光很好。轻快着步子跑出去,见他正坐在廊下,乖乖的背对着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视线中是他惊艳的目光。本以为他会夸我一句,没想到却臭屁的夸起自己来。 “柴坤啊柴坤,你说你的眼光怎么能这么好呢,真是可谓眼光独到!”他说着还不忘瞄着我的表情,见我憋着笑,便猛地站起揽着我的肩,温柔道,“歌儿,你可真美。” “那是我娘将我生的好看,还用你夸。”我笑了笑,“对了,你告诉梓欣等下去雷音寺了吗?” “就在你换衣服的时候。”挑着眉,他继续道,“说到衣服还真提醒我了,我得找裁缝来府里给她做几套宽松的衣裳,再多做几双宽软的鞋。” “是应该,这个钱不能省。等下出去再买点儿补品,叶黎说梓欣的身子虚,得好好补补,叶黎是因为我才暂时住在王府的,咱们不能将他吃干抹净呀!虽然我经常这么干!”说罢,我大笑了几声,便拽着柴坤朝门外走去,“快走,咱们别让梓欣久等了。” 梓欣的小腹仍旧平坦,不管心里多苦,她的面上始终挂着谦和温婉的笑容。我一直觉得,她就像古书中的九天仙女,下凡来不过是历经人生之苦,所以才会不论发生什么都怀揣着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为了照顾梓欣,我们放弃徒步坐上了马车,梓欣一路很安静,偶尔掀起帘子看看外面热闹的繁华。我本想说些什么逗她开心,但柴坤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摇了摇头。 雷音寺门口的马车很多,京城里的达官小姐们都喜欢到这里来求签问佛,金林在我们下了马车后便找地方去停车了。我看着这里仍旧香客云集,梵香缭绕,远远而望寺庙仿若处于仙境之中。 我扶着梓欣,慢慢朝着上面走,柴坤护在她的另一边生怕有陌生人冲撞。一路上梓欣没有喊累,也不肯休息,但我们还是刻意的放慢了步子,怕她会动了胎气。 登上雷音寺,直奔大雄宝殿,叩拜了佛祖,柴坤想拉着我们去求签,但梓欣说什么也不肯,说是若求到下下签心里会郁结。虽然我没说什么,但想起那支下下签,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快开斋了,咱们中午在这吃个斋饭吧。”柴坤提议道。 我见梓欣没有拒绝,便替她应下了。 长公主道别 在雷音寺休息过后,我提议去街市走走,却被梓欣笑着拒绝了,她坚称自己心情宽和了很多,不需要再散心了。我本想再说些什么,柴坤拽了拽我的胳膊,对我使了个眼色,便就此作罢。 回到王府,我一直想要不要去找流云将梓欣已经怀孕的消息告诉他,就在这时,石青走进来,说母亲来访。一听到母亲来了,我忙将手中的鱼饵尽数抛进池塘中,欢喜的迎了出去,见了母亲就忍不住的撒娇。 她仍旧高耸着发髻,穿着夏族的贵服,面上是不怒自威的仪容,淡抹粉黛却更似绝代佳人。我总是会在脑海中描摹母亲年轻的容颜,那该是何等容冠六洲之貌,使得部落之间甘愿为她兵戈相见。 “娘,你怎么来了。这几日柴坤情绪好了很多,我还想着明日就去看你呢。”挽着她的手臂,我依着她的肩头,“外面冷不冷?快进屋来。青石,去把王爷的大红袍找出来。” “已经四月初了,细雨纷纷时节,哪里还会冷。” 长公主宠爱的握着我的手,面上满是笑容。本想这样一直陪着女儿,看着她出嫁、育子,但眼下婚期延后三年,自己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眼下柴坤处于弱势,自己不离开怕是会给他惹来非议。而且,届时两国真的开战,自己带着众位大臣在周朝若被扣下,无疑逼着夏国缴械投降,加之弟弟那边又书信催的紧,阿什那一直没有踪迹可循,她必须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阿瓦特,娘看的出你很喜欢柴坤,在王府里也很幸福。”长公主细心的掖了掖我的碎发,“有柴坤照顾你,娘也算是放心,眼下阿什那还没找到,夏国皇室有潜在的危机,你与柴坤的婚期又延后了,娘今天来是与你道别的。” “娘你要回去了?” “对呀,要回去了。” “我舍不得你。”依进她的怀里,我有些难过,“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傻孩子,娘也舍不得你。等国内安稳了,柴坤登基,我自会亲自前来参加我宝贝女儿的封后大典。”长公主满面宠溺,莞尔一笑,金珠摇曳,尽是风华,“阿瓦特,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娘亲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且放手去博,只要你回头,娘就在你身后,撑着你、保护你。” “娘,为何对孩子这般好。” “傻丫头,你是我女儿啊,为娘的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娘你这次回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吧,娘风里来、雨里去多少年了,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倒是你,别让娘放心不下。” 母女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长公主不厌其烦的帮我分析现在大周的朝廷局势,叮嘱我不要贸然行动。在她的话语中,我的思路越加明晰。 眼下虽然柴骏有意扶持柴翊,柴翊也顶着东宫太子头衔名正言顺的行驶储君的权力,但说到底,柴翊不过是庶出的继子,纵然他的母亲是当朝皇后,但母舅家的势力比起刘氏羸弱的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说树大招风,刘氏需要收敛,但多年来网罗的门客、门生遍布全国,数量和掌控的权力是不可估量的,就算柴骏想要扳倒刘氏,他也不可能将所有门徒杀光,除非他想成为一个孤寡皇帝,无兵可谴、无臣可谋。 至于暗羽,说到底也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其中的能人义士再多,也不可能进入庙堂成为柴翊的左膀右臂。届时就算他登基重新招录门生,培植起来也还要很多年,何况,培养一个文韬武略的朝臣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打蛇打七寸,动作无许多,致命一招即可。”长公主温婉道,“柴翊现在虽然手握禁军,却也并不舒坦。若非逼不得已,他那么骄傲的人,应该也不想一辈子背着逼宫夺位的名声吧。若我是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最重要盐权收回来,交给自己信任的人,比如他的舅舅司马允。不过据我所知,司马允虽然勤奋,但为人愚笨,不懂得如何周转局势,届时想给他找点儿麻烦还不容易吗?” “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惊叹道,“难道夏国的耳目真的遍布大周?” 长公主没有言语,只是眉眼弯着,柳眉轻挑,嘴角莞尔,端起茶盏吹嘘着热雾,浅浅抿了一口,那满面自豪的神色,我竟觉得有些妖娆。 此时,从朝堂匆匆赶回来的柴坤来不及卸下披风,直奔月凉阁,见了长公主恭敬的作揖。 “参见长公主,听父皇说您已经话别决定明日一早离京?”柴坤落坐,有些紧张,“可是夏国有什么棘手的事?” 长公主心中盘算着柴坤究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觉得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八面玲珑之辈,虽然政策手腕没有柴翊高明,但心宽仁善,若他日登基也不见得是坏事。转念一想,只要他对自己的女儿好,日后言和分治,也未尝不是一段盛世嘉话。 “没什么,你们的婚期延后,我再留着不走,对你们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会支援你们的,我的军队不会从豫州撤离,直到你登基。”长公主笑着握住我的手,“柴坤,我将我最宝贝的独生女儿交给你,你可不要亏待于她,不然我夏国铁蹄必定踏破你周朝河山,届时我会亲自带兵,杀你百姓、屠你王城,捣你祖陵,灭你柴姓一族。” 我生怕柴坤会因为母亲的话而恼怒,但却见他面上先是错愕,而后露出了满满的笑容。他拉起我的手,郑重起誓。 “长公主放心,我柴坤若有负于歌儿,祖宗不佑、天地不容,柴氏江山,易姓灭种。” “瞎说什么呢!”我忙捂住他的嘴,“谁许你发这么毒的誓,赶紧呸呸呸!” 柴坤拉下我的手,攥在掌心,柔情似水的蹭了蹭我的额头,“歌儿,没有你,这江山姓甚名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虚惊一场 临走的时候母亲将邱月暗卫留下了,虽然我百般推脱,却拧不过一颗满是关爱的慈母之心。我目送着她一步一回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成为小小黑点。倚在柴坤怀中,我擦了擦眼泪,心中满是不舍。 次日清晨,大周朝臣如迎接时一般盛装隆重,欢送了夏国者。柴骏高高坐在龙椅之上,面上仍旧是一副装出来的宽和,但是那双微眯的双眼掩盖不掉他的杀戮和野心。 “夏国使者走了,众卿也都散了吧。”柴骏挥挥手,随即他装出一副突然想起什么得样子,又道,“刘玉华尚书啊,你留一下。” 柴坤一听,脑海中回荡出我与他讲的母亲对朝局的分析,心中升起不妙之感,他与两位舅舅对视一眼,本想留下来,但大舅舅刘玉华却在宽袖下对他摆了摆手。 “坤儿,走吧。” 二舅舅刘玉成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趁柴骏发火之前忙将他拽出了崇正殿。柴翊见此情形,转了转扳指,邪魅一笑。现在尽数朝局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阿什那会按照约定制造夏国内乱,眼下刘氏一倒,柴坤就再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柴骏的心思远比他还要深沉几分,全然将自己的命脉交给一个阵营,身为帝王的他才不会做那么愚蠢的决定,届时刘氏倒,还会有下一个刘氏稳固了根基,把握朝廷命脉,那自己的这番行动,将毫无意义。何况刘氏只是想辅佐柴坤登基,若下一个专权者想要自己登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哼,他才不会那么愚蠢。 李泰躬身守在门口,空荡的大殿,只剩下君臣二人,刘玉华心知这一遭夺权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纵使妹妹婉儿已经自尽,但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柴骏想要的却不仅于此。为了登基他连儿子都能杀,又岂会对自己这个功高盖主的权臣心慈手软。只是想到柴坤的秉性才华,实数帝王之才,若不能登基,未免可惜。 “玉华,咱们相识多久了?” 没想到柴骏会开始打温情帮牌,刘玉华愣了一下,随即道,“臣下自六岁跟随父亲进宫,被先皇看中,便到璟希宫给您做伴读,如今已然四十年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咱们都年近半百了。” 柴骏捋着胡子,似在回忆过往,可刘玉华知道,每当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一定就有人要遭殃,看来刘氏的光耀门楣,要断送在自己这一代了。 “陛下如今正是盛世风华之年,倒是老臣这满脸的褶子,老的不像个样子。”刘玉华故意宣称自己年迈,想着柴骏无非是想要削权,若自己率先示弱,说不定还能保全二弟、三弟还有诺儿。 柴骏自然知道刘玉华在想什么,但今日他并不打算为难刘氏,毕竟璟贵妃的尸骨未寒,眼下就动手,不合时局需要。他明白,若是太过抬高柴翊,柴坤说不定会联合夏国一起攻城,而柴宗那个傻孩子整日只晓得围着柴坤屁股后转,在他心里自己这个父亲远不如从小带着他的六哥重要。 柴宗的生母瑾妃虽然故世多年,但舅舅陈隋镇守边疆,手握十万大军,虽说远在南宁,但陈隋对当年瑾妃之死多有怨言,多年来始终不肯入京,若柴坤起兵,定会倒戈相助。 “玉华你老当益壮的很呐,依朕看,你最少还能再帮朕二十年。”柴骏挤出笑来,步步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道,璟贵妃的死你们刘氏心中多少有些怨恨。” “臣惶恐,臣不敢,整个刘氏也是万万不敢生出任何怨怼的,婉儿之死,是她自己没福气,怪不得陛下。” 刘玉华谨记我让金林告诉他的话,未等柴骏话落便忙跪在地上,卑微姿态引得柴骏心中十分畅快。 “你看你,咱们老哥俩话家常,这是做什么。”柴骏装模做样的将他扶起,面上的笑意更深,“玉华,朕没有追封贵妃为后是另有打算,至于禁军的兵权嘛……”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兵权交给谁自然是您说的算。”刘玉华恭维道,“何况,太子殿下乃治世奇才,当如此。” “此言差矣,在朕的心里,还是中意坤儿的。”柴骏负手而立,望着高高在上的龙椅,“坤儿自幼才华横溢,六岁便能作诗词,七岁能舞剑,十二岁就能画得一手绝世丹青。加之他心慈宽厚,若他日登基会是个仁爱的好皇帝。” 刘玉华被柴骏的话绕得有些迷糊,一时间弄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六万禁军给了柴翊只是个□□?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柴骏是何其精明的人,此刻对柴坤的夸赞说不定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坤儿是庶出,性子又顽劣,自小被婉儿宠坏了,作为舅舅,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日做个游山玩水的逍遥王爷也挺好的。” “玉华应该知道,太子作为继子,按我大周律法翊儿也是庶出。” “江山是柴姓之江山,您身子尚且稳健,日后的事,还是留给您自己操心吧,老臣年纪大了,操不动这个心咯!” 刘玉华淡淡几句就将这个一招不慎就会惹来全族祸事的话推了回去,柴骏回眸深深凝着他,而刘玉华与他对视着,此刻也没有软弱,只是在眼中盛满了从容。 僵持不下,柴骏笑着指了指刘玉华,“你这个老狐狸。成,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家吃饭去吧,再留你,坤儿怕是要冲回来问朕要人了。” 对于柴骏别有深意的话,刘玉华没有辩驳,只是谦恭的笑了笑,而后退出了崇正殿。看着他转身离开,柴骏的笑容瞬间僵在面上,双眼迸着凶狠。 一直等在宫门口的柴坤见舅舅出来,连忙迎了过去,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伤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页 “怎么,你以为陛下会对我用刑不成?”刘玉华笑着拍了拍柴坤的肩膀,“放心吧,舅舅没事。” “哥,真没事?” 顺着声音见刘玉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刘玉华稳健的走过去,作势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个臭小子,就知道你没走,往里点儿,给我腾个地方。” “舅舅,真没事吗?”柴坤还是不放心。 刘玉华明白,柴骏不会无故对自己说那么多,只是这场弥漫硝烟的对话,自己终究是险胜了。他对柴坤笑了笑,淡淡道: “没事,虚惊一场。” 一绝山来信 近日来阴雨绵绵,我陪梓欣窝在房里,为了与她解闷,我粗手粗脚的竟被逼着拿起绣针学做女红。沏好茶水的邱月见我连穿针引线都做不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想不明白,我为何一定要学这种不当吃喝的玩意。 这日,柴坤下朝回来见我正被一根针气的直跳脚,倚着门框,脑海里勾画着孩儿玩闹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不来帮我,反倒看热闹!”我急得满脸通红,见他仍旧不紧不慢的跺着步子,催促道,“快点儿呀,没看我着急嘛。” “来了来了,我来帮你。” 柴坤笑盈盈的来到我身边,接过针线,在我的惊愕中轻松将其穿好。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见我无动于衷,便主动献吻。突袭成功后,得意的笑着。 “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惊叹着,我举起自己绣的歪歪扭扭的柴坤两个字,“你看我绣的,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我的名字。” 柴坤在梓欣的告密下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我洋洋得意的将帕子又看了看,献宝般递给他。 “真的给我?” “当然了,就这两个字,王妃拆了绣、绣了拆,已经捣鼓两天了。”梓欣毫不客气的拆台,“您可好生收藏着,不然王妃说了,要放您的血染布呢。” 柴坤大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如获至宝的将帕子仔细折叠后,小心翼翼的塞进怀中,而后不忘拍拍胸口,与我保证。 “人在帕在!歌儿,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放我血的。”说罢,他趁机将我揽进怀中,满意的笑了起来。 邱月看着这一切,还是不太明白为何爱情会让人这般欢愉,难道爱情可以产生什么不明气体,让人中毒?摇摇头,她转过身去,盯着雨水落下滴滴溅起水花的荷塘,不再去想这种复杂的问题。 梓欣的孕期反应很大,不论吃什么都会吐,所以整个人的精气神很不好。中午我特意让小厨房熬了养生粥,但她还是尽数吐了出来,虚弱的模样惹人心疼,我抢过她的针线,强迫她休息,梓欣拗不过我,只好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睡了?”柴坤凑过来,朝屋里瞥了一眼。 “没有,闭目养神也是好的。她心事太重了,又什么都不肯说,我担心在这样下去,会憋坏的。”吐出担忧,我摇摇头,“说来也真是倔强,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将这件事告诉流云。昨夜,流云人都来了,她也不见,而流云呢?我劝了许久也不走,就在那棵树上坐了一夜。” “他能如此,也不枉梓欣倾心爱一场。” 柴坤何尝不知道梓欣的为难,杨叔因为她怀孕的事将她狠很训斥了一通,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虽然碍于自己的颜面没有出手,但也说了要将孩子舍了的话。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不忍见流云因自己为难,所以将一切都默默忍受着、承担着,至今不肯告诉流云怀孕的事。 “你说你们男的是不是动不动就能在女子闺房门口站一夜啊。”我转念一想,笑了笑,“因为女人都心软?” “不是,可能这样更悲情,更能求得原谅。” 柴坤搂着我腰,下颚搭在肩头,陪我一同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他不由分说的执起我的手跑进了雨里。我本不解他的举动,但见他笑得畅快也觉得欢喜,便跟着他一起这样跑着、跳着。我学着他的样子仰起脸,看着雨水从天而落,好似丝丝银线,又美又凉,拍打着脸颊,是说不出的舒爽。 果不其然,当晚我就感染了风寒。 “歌儿,叶兄,是我不对,不该这么孩子气。”柴坤抿着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没有正形了。” “不怪你,咳咳,你也是想让我开心。”攥着他的手,我轻轻晃着,“别担心,有叶黎在,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对,有我在,很快就能好起来。” 叶黎虽然生气,但还是迫于我的颜面没有发作,他嘱咐苏木在一旁守着,就去外堂写方子去了。我看出了他不悦,只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不可能陪伴柴坤一生,能这样陪着他闹一天是一天,如此也不枉为一种回忆。 第二日一早,叶黎接到从一绝山传回的书信,匆匆阅过便赶往月凉阁,路上碰到了同是神色匆忙的柴宗。柴宗面上略有倦意,不住的打着哈气,一路上与叶黎闲聊些许无关痛痒的话。 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柴坤一早就熬了一碗粥献宝的让我尝,我闻了闻,刺鼻的糊味钻入鼻中,他见我不喝,便主动舀起一勺递到唇边,我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吃不出任何味道,何不让他开心一下呢。 “嗯,好吃。” 话音未落,柴宗跨着大步笑嘻嘻的窜了进来,很快他就闻到了糊味,连忙捂住鼻子,止不住的唠叨。 “六哥,你放火烧房了吗?怎么这么冲的糊味?” 随即进来的叶黎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眉头紧蹙,对我摇了摇头。我会意,正想着该如何掩饰自己失去味觉的事,柴宗却歪打正着的替我解了围。 “六嫂,你为了逗六哥开心也牺牲太大了吧,这粥能喝嘛。” 柴宗将碗端起,舀了满满一勺不由分手的就往柴坤的嘴里塞,刚开始柴坤还不服气,但勺子刚入嘴他的脸就变了色,不由分说的吐回碗里,五官扭曲着,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水。 “梓欣呢?”叶黎环顾着未见她的身影,“出去了?” “裁缝来了,再给她量尺寸呢。”柴坤缓过劲儿来,应道,“你们怎么一起来的,有什么事?” “叶兄先说?”柴宗谦让道。 “趁梓欣不在,我就不与你客气了,我爹来信了。”叶黎从宽袖中抽出信笺递给柴坤,“你猜的不错,乾明迪晚年确实捡了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一直带在身边长达五年,这个孩子就是流云。所以,在六河谷用铁锈球打死小禾的,应该就是他了。” “你是说……” “嘘。”制止了柴宗险些脱口而出的惊愕,柴坤摇了摇头,“这件事对梓欣一定要守口如瓶。” 监视 东宫自解禁后,立刻掌握了六万禁军的兵权,一直暗中支持者又看到了希望,一时间似乎要将东宫的门槛踏破。但此时的柴翊,自从柴骏没有听取他的意见收回盐权,便明白,父亲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太过张扬跋扈。 柴骏自给刘玉华施压后,每日都差人注意着三个儿子的动态,柴坤自贵妃去世每日饮酒消愁,近日才稍作精神,但也不过是陪着季凉歌去了一趟雷音寺,眼下正在府中常伴儿女情长,沉醉温柔乡。柴宗则仍旧如往昔,或后山练剑或彻夜苦读兵法,从不与朝臣交往过密。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太子柴翊,接连几日,眼线均汇报着他如被禁足时一般安稳呆在东宫,每日卷不离手的读古书、听素琴。为了防止他在书上做文章,自己还特意差人探查了他在读什么。他想不通,为何偏偏是《诗经》呢? “陛下,今晨司马允从东角门进宫直接去了东宫,六王爷仍旧在王府陪着侧妃,据闻她的风寒还没有痊愈。”李泰一丝不苟的汇报着。 “宗儿呢?” “九王爷去找六王爷下棋了。”李泰瞄了一眼柴骏阴沉的脸,试探的问,“九王爷自小长在睿王府,去找六王爷下棋有什么不妥吗?” 柴骏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其实他最初的心绪是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和睦友好的,但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渐渐涉入朝局、手握权力,又怕他们会像当初的自己,毕竟没有人能抵挡过权力的诱惑。若他们有朝一日在自己的饭菜里动了手脚,或者手握重兵逼宫,自己怕是也要如父皇一般死的不明不白。 “李泰,你可知,朕为何将六万禁军交给太子却又不肯撤掉林振绪兼领的禁军统领职权?” 柴骏掀开杯盏,盯着里面的茶叶,又随意的将茶盖扔在一旁。李泰知道,陛下心中的丘壑不是自己能揣测的,纵使自己也亲身参与了当年先帝崩殂的事,但那是个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所以他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你呀,一肚子鬼心眼,看的比谁都明白,就是不肯说。”柴骏笑了笑,随即微眯着眼睛,冷冷道,“朕不信他!朕的这些个儿子,一个都不可信。你看他们整日乐呵呵的对着朕,保不齐背地里都咒着朕早点儿死。要说好,也就宗儿还单纯一些,但他又太过盲目跟从柴坤。下棋?哼,当朕是三岁的小娃娃吗?” 李泰没有接话,只是在一旁傻傻的乐着,柴骏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心中想着,该如何继续离间这几个儿子,从而让自己的权力继续稳固着,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几个儿子本没有背叛他的意思,但被他这么挑唆着,反而渐渐萌生出提前登基自保的念头。 东宫内,正在品茶的柴翊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正在盘算着阿什那是否该尽快动手掀起霍乱之事。毕竟,夏国内乱,压境豫州的兵马必撤,至此柴坤没了兵权的支撑,刘氏地位再高,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至于刘玉澍,他闲赋在府,除了五千京畿护卫,也别无旁权。 此时,司马允进宫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一见柴翊便忍不住裂开嘴笑了出来,见柴翊对他摇摇头,才意识到东宫也并非不透风的墙,便忙咳了一声,收了笑意,谨慎的将门紧紧关严。 “舅舅,何事如此开心?”捻起茶盏,斟满热茶递了过去,柴翊对他笑了笑,“可去见过母亲了?” “见皇后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舅舅今天是来告诉你,你让我送出去的信已经安稳送到,南翼国已经同意出兵攻打南宁了。”司马允满面春风的大口饮着茶,“这下柴宗必当回到南宁去帮助陈隋,届时阿什那那边再起了事,柴坤可就孤立无援了。” 柴翊的面色依旧沉稳,看不出情绪,多年来的隐忍使得他练就了一副不喜不悲的铁石心肠。他知道,孤立了柴坤,几个小弟弟就更不足为惧,届时自己只要软禁了父皇,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至于后世如何评判,自己才不在乎呢。只要大权在握,史书还不是任由书写,父皇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舅舅,这件事做的好。你且先回去吧,对了,把这个斗篷带走,若有人问您进宫做什么,就说我让您把这件斗篷给外祖母带回去聊表孝心。”柴翊转着扳指,冷冷道,“父皇在监视我,咱们还是万事小心的好。” “放心吧。”司马允放下茶盏,郑重道,“你是咱们司马家的希望,柴坤是庶出,眼下璟贵妃又死了,虽然咱家没有刘氏那么深的根基,但你是正宫所出,名正言顺,舅舅豁出这条命,也会保你的!” “舅舅,告诉外祖母,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去看她的。”柴翊想起外祖母和善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声音也柔和了起来,“春天到了,外祖母已经昏睡了两年,虽然我从未去看过她,但我是想念她的。” “舅舅知道你的难处,外祖母也不会怪你的。” “回去吧,我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挥了挥手,柴翊面上恢复了清冷,“舅舅,照顾好外祖母。” 司马允离开后,柴翊便沉浸在那个困着自己十几年的问题中,父亲为何立自己为太子却又不信任。表面看着自己手握的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呢?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被父皇思虑再三,有时候明明自己的建议更好,但他却不愿采信,反而会暗示自己在喧宾夺主。难道自己是个窝囊废,他就脸上有光了吗? “想不通,我真是想不通……” 喃喃着,柴翊很想将紧紧握住的茶盏摔个稀烂来排解心中愤怒,但他知道父皇的眼线正在监视着自己,他不能有任何情绪,就连普通百姓能做到的发泄,自己都不能,凡事要忍,即使忍不住了,还是要忍。 应召入宫 自舅舅从边关传信说南翼国有蠢蠢欲动之态,柴宗就觉得心绪烦闷,他知道这样的信舅舅肯定早就给父皇递了文书,但连续几日父皇却一丝差遣自己回到南宁的意思都没有。 “王爷,您都练一早上剑了,歇歇吧。”江戎劝慰道,“在这么练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本王自幼长在边关,什么苦没吃过,这算什么!” 长剑划弧,柴宗后空翻并以一字马落地,潇洒倜傥,江戎正准备拍手叫好,只见他顺势站起,剑刃已然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的爷,刀剑无眼。”江戎撇撇嘴,“想让我陪你练剑,我才不上当呢。” “罢了,把爷的剑收好。” 柴宗捞起茶盏,翘起二郎腿坐在石凳上,随意将长剑高甩,江戎足尖点地身子向上一跃,手臂高举,长剑便滑入了剑鞘。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空中布满了阴云,几个闷雷响彻天际,柴宗咂咂嘴,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换防入京,已然半年有余,对于他这个常年操练在疆场的粗人来说,这样安逸闲淡的日子着实难熬,六哥还不许自己白天去找他,每次晚上过去还要偷偷摸摸的,好像自己去睿王府是找小丫鬟偷情一样。想到这他就觉得憋气,当初舅舅非逼着自己回京,若非如此,自己才不回来呢。 “王爷,有位小公公来了,说是奉陛下口谕召您进宫。” 管家的话音刚落,柴宗就从石凳上弹了起来,想着一定是父皇肯让自己去南宁了,心里别提多欢喜。 “告诉他等着,本王换身衣服就跟他进宫。” 柴宗虽然在边疆历练多年,但心性单纯,心事都写在面上,此刻他满面春风的揽着江戎,步子轻盈的蹦蹦跳跳。江戎撇撇嘴,感觉十分丢人。 同样的诏令也送到了睿王府,柴坤得到消息时并没有柴宗那般欢喜,反而升起了担忧。南宁一向是九弟与陈隋将军镇守,如今出了骚乱,九弟回去就好了,为何要一并召见自己呢?难道是要调虎离山将自己与九弟都调离京师,从而让位给柴翊吗? “想什么呢?”为他系上玉佩,我笑了笑,“是在想为什么进宫吗?” “应该是南宁的事,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要我进宫,我又没有什么赫赫战功,对南宁的事务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父皇意欲何为。”柴坤整理着衣衫的领子,面上布着阴云,“自父皇解禁东宫,我就觉得很多事都不太对劲,他一直扣着九弟不许离京,绝对不是因为宠爱,若是削权,又为何会给他两万禁军?若此次九弟回去南宁,那这两万禁军是否会尽数落在柴翊手中?” “我娘说,像陛下这样的人是谁都不会相信的,柴翊眼下虽然风光,但你没看他也一样在收敛锋芒吗?再说,比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为何一向安稳的南翼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兵引起骚乱。”联想着阿什那潜逃的事,我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为的就是架空你。” “架空我?”柴坤拧着眉,半晌,淡淡道,“是啊,几个弟弟还小,如今能与柴翊争一争的只有我,架空我,柴翊就顺理成章的是储君了。父亲这招妙啊!” “我倒不觉得是陛下的主意。” “你是说柴翊?柴翊通敌卖国?”柴坤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柴翊固然想登基,但疆土总归是我大周朝的,边疆骚乱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分朝而至,总好过一无所有吧。”我将令牌塞进他的怀中,一边道,“柴翊的生意经是不输,但不输不等于全胜,只要险胜也未尝不可呀。” 柴坤趁机拉住我的手,贴在胸口,本以为他有话要说,便抬起头来,只是柴坤已经设好了圈套,正等着我钻。我毫无防备的抬起头,便触上了他的唇。连忙擦了擦嘴角,他却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刚刚阴云满布的惆怅。 “进宫要笑,不然父皇一定会猜忌,你且当成全了我吧。” 说着,将正准备逃跑的抓了回来,按在怀中狠很的吻住,虽然已经日渐亲密,但这样的举动我还是觉得心中小鹿乱跳。感觉到我在青涩的回应着,柴坤心情大好,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被迫要去南宁也一定也要将我带走,若是可以,远离这片纷繁复杂之地片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我等你回来。” 看着他坐上马车,虽然刚才没有挑明,但我知道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母亲的推论,柴骏不会让柴坤离开京师的,不然届时京中只有柴翊和几个小娃娃,掌握兵权的柴翊若是逼宫,连个替他挡刀的人都没有。 马车慢悠悠的行在街市,柴坤透过风吹起帘子掀起的缝隙,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面上满是冷笑。 柴宗看着前面的马车眼熟,便拍马赶了过去,凑到近处一看,果不其然,真是睿王府的马车,而里面坐着的竟是柴坤。 “哥,你干什么去?” “进宫。” “你也进宫?你进宫干啥?”柴宗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糊涂,“父皇召你进宫,是为什么呀?” “和你一个事儿。” 在柴坤的示意下,柴宗下了马钻进马车里,刚进去就忍不住絮叨着刚刚的问题,在他看来,南宁的事是自己的事,和别人无关,尤其是六哥都没去过南宁,此时进宫能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召我进宫,如果我猜的不错,此时太子应该已经在御前了。” 柴坤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不论柴宗唠叨什么都不再言语。柴宗见兄长不理自己,便也闭上了嘴。只是心中的疑虑萦绕不散,说实话,他越来越不明白父皇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柴坤站在宫门口看着巍峨的皇宫,没有感觉到权力带来的血脉喷张,反而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凉。 “哥,咱们进去吧。” 点点头,柴坤深深的看了一眼柴宗,脑海里浮现出冷沧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如兄如父的关切,应该就是这般吧。想起冷沧,他觉得自己今晚有必要与他见一面。 南宁遇袭 走在皇宫内院中,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迎头落下,柴宗还念叨着父皇会差人来送雨伞,但直到他们到了百荣殿,也未见任何送雨伞的宫人。 “六哥,你说父皇为什么没给咱们送伞啊。” “等下进了殿,这种梦话就别说了,也别问叫我来干什么。”柴坤心疼的掸了掸他发端浮着的雨滴,轻声叮嘱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点了点头,柴宗虽然单纯,但也明白眼下局势的不太平,索性他从不怀疑六哥的话。尤其父皇没有差人来送伞,让他很伤心。 百荣殿内,柴骏正与柴翊不知说些什么,满面春风。柴坤昵了一眼,不着痕迹的摇摇头。曾几何时,父皇也经常对自己露出那般笑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对自己皱着眉头,从疼爱转为提防,再从提防转为谋害。 “哟,这是淋雨了?”柴骏恍然大悟的看了看外面,笑道,“与翊儿聊的太开心,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下雨了。” 柴宗以为父皇会差人拿毛巾来,但等了半晌,除了失望,再无其他。柴骏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没有半句关切。因为他更为在意的是为何他会和柴坤一起走进来,柴坤在门口又对他说了些什么。 “真巧了,你们兄弟俩一起来的。”柴骏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漂移,笑道,“宗儿,你六哥府里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柴宗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他不明白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刚刚柴坤的话回荡在脑海里,迫使他露出了如往日一般的笑容。 “不知道,六哥家做了啥好吃的,儿臣也不知道。”柴宗故作无辜,“我今天一直在府里练剑,到现在还没顾得上用午膳呢,眼下倒是有些饿了。” “父皇要说的话很短,说完就放你回去用膳,昨天朕刚得了东海进贡的大黄鱼,等下就差人送到你府上去。”柴骏挤出笑容,“你可找个厨子好生做,那鱼做不好特别腥。” “多谢父皇垂爱。” 柴宗忙谢恩,但眼看着父皇案几上有几盘糕点也不说给自己先垫垫肚子,心中很不是滋味。柴骏挥挥手。一直在一旁的李泰明白,陛下如此是在拉拢九王爷,毕竟还要等着他去南宁卖命,至于提示他大黄鱼做不好会腥,则是在点他要听话,也不知道这个单纯的王爷领会到这层深意了没有。 “宗儿,你舅舅来信了,南翼小国突袭,要你回去帮忙。”柴骏捋着胡子,双眸微微眯着,淡淡道,“朕本想着你好不容易换防回来一趟多留你几日,但眼下边关吃紧,就辛苦你了。” “儿臣是父皇的孩儿,也是大周的子民,对敌上阵自当责无旁贷。” 想着能回边疆,柴宗十分欢喜,但又觉得若自己离开六哥会有危险,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拒绝。 “宗儿是朕的好儿子啊。只是你这一走,两万禁军就没了头领。”柴骏看向一直没有言语的柴翊,点了点头,柴坤的心头一凉,但他却继续道,“坤儿现在闲来无事,就接替你的职务,统领那两万禁军吧。”说罢,他还故意对着柴翊问了一句,“翊儿没有意见吧。” “儿臣不敢,六弟神勇有谋,掌管禁军自然是万众所归。” 柴翊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加深自己与柴坤的矛盾,让他以为自己想要掌控禁军将他架空。转念一想,柴坤也不是个愚笨之人,对于父亲的手段应该也有所了解甚至也如自己一般在提防,所以他对着柴坤笑了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页 “多谢父皇抬爱,柴坤定不辱使命。” 对柴翊拱了拱手,柴坤谦恭的立在一旁。见未兴起什么波澜,柴骏虽有些不悦,但想着在两个儿子的心头埋下了忧患和敌视也不错。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柴骏挥了挥手,“宗儿,你舅舅催的急,今晚就动身吧,朕就不送你。等你凯旋,再给你庆功。” “多谢父皇,儿臣必不辱使命。” 目送着儿子们离开,柴骏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李泰犹豫着是否问一下给几位皇子送雨伞的事,但见陛下并无此意,便只能将这话咽回肚子里。 小雨转大,轰隆隆的雷声震着耳朵,我想起柴坤没有带任何雨具,也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便只能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盼着他的身影出现。 “王妃,这样等着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加重您的风寒。”邱月卸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恕奴才多嘴,您对王爷的痴情若被有心之人看在眼中,怕是会成为日后行事的牵绊。” “也不知道我还有几个日后,反正能陪着他一日我就欢喜一日。”对她笑了笑,“儿女情长这种东西,曾经我如你一般唾弃,但现在才知道,心有所爱的人,才是最强大的,一个真正无牵无挂的人,反而很无助。” “可是您看长公主与驸马。”邱月辩驳道,“我娘告诉我,人心隔肚皮,还有,隔层肚皮隔层山。” “那是娘亲看错了人,柴坤不会像父……不会像阿什那那般的。”我还是觉得叫他父亲很别扭,“柴坤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论是谁嫁给他,都会很幸福。” 想着柴坤温柔的样子,我的心中充满了温暖。自与他解开心结,我每一天都过的很开心,哪怕不能再提剑,也不再介怀。只要能日日看着他,就觉得欢喜。虽然我变成了自己曾经唾弃的那种女人,但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歌儿,你怎么出来了。” 远远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柴坤便匆匆下了马车跑了过来,我见了他忙撑起伞也跑了过去,当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我满足的笑了。 “我见雨下大了,就在门口等你回来。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我挽着他的手臂,心疼的擦拭他面上的雨水,“走到哪儿开始下雨的?” “刚到进宫就下雨了。”柴坤面色一沉,心寒的瞥了一眼刚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柴宗,“九弟问了我一路,为何父皇不差人给我们送伞,为何他说自己没有用膳也不肯将案几上的糕点给他吃一口。我很想给他解惑,但我竟无言以对。”悲伤之余,冷哼一声,柴坤继续道,“这些个儿子,在他的眼里怕是连个给他端茶倒水的太监都不如吧。” 兄弟坦然 “哥,嫂子,你们咋不等我呢!”柴宗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搂住柴坤的肩膀,笑嘻嘻着,“父皇不给送伞,还好嫂子给送了。谢谢嫂子。” “属你嘴甜。”我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今晚在这吃吧,小厨房炖了鱼。” “赶巧了不是,父皇今天也赐鱼了,是东海的大黄鱼呢,咱们一起做了吃?”柴宗指了指马车,“我今晚就启程回去了,这个季节把大黄鱼放在王府里岂不是糟蹋了东西。” “去南宁吗?”我脱口道。 “嫂子好聪慧,就是南宁。”柴宗闻了闻身上的鱼腥味,一脸嫌弃,“哥,你说父皇明明说差人送到我府上的,又为何临时变卦让我自己带回来?这鱼也太腥了,弄的我浑身都是这味儿。” “先别管味儿不味儿的了,浑身湿哒哒的久了非染风寒不可,九爷你和王爷身材差不多,我去给你们找衣服。”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柴宗说,便将雨伞递给柴坤,“你们慢慢走,我再让小厨房熬姜汤给你们。” 闪进邱月的伞中,我拉着她快速的走着。柴坤对我感激的笑了笑,柴宗则还是执拗着身上的鱼腥味。 “九弟,别闻了。父皇是故意的。”见他不解,柴坤耐心道,“首先,大黄鱼春季无法运入内陆,所以这鱼是冬月里没吃完剩下的,并非父皇所言近日所得。其次,大黄鱼属海鱼,腥味儿极重,父皇是想告诉你,别像猫儿偷腥一样,要记住你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谁给的。”顿了顿,柴坤冷哼一声,“我们所有人的权力都是他给的,不是我。至于要你找个好厨子,是告诫你别一味攀附于我,不然权力尽毁。” 柴宗从未想过这么一条鱼还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看着柴坤紧蹙的眉头,后怕的惊了满身汗。他想,幸好自己没有在御前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否则眼下别说去南宁了,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天色渐暗,亮了灯盏,大雨的瓢泼掩盖不住月凉阁的温馨。此刻,小厨房的菜肴飘香,我嘱咐厨子又多加几道柴宗喜欢的菜。 “哥,你说父皇会对付咱们吗?”换好衣衫,柴宗端起姜汤又放下,“不瞒你说,这次换防回来,舅舅还告诫我一定要提防父皇,说他不是个慈父。还说当年我母妃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的母妃又何尝不是。”叹息着,柴坤摩挲着碗沿儿,淡淡道,“为了权衡利弊,在他眼中怕是早就没有我们这群儿子了,咱们都是他的对手,是要夺他权力的奸佞。九弟,你且记着,无论何时,六哥不会害你,陈隋将军将你从小养大也不会害你,而他自你母妃死后就拒绝入京也绝非偶然。所以你不能再只将父皇当作父亲了,在是你我的父皇之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而咱们之于他,先是臣,才是儿。” 柴坤的话点点入心,柴宗不是没有想过父皇为何对自己忽冷忽热,只是不想将他想的那么坏,但如今看来,自己若是不提防着他,怕是就要死在他手中了。脑海中浮现处母妃模糊的容颜,她是那么温婉大气的女人,却死的不明不白至今没有抓到凶手。可是,母妃的丈夫是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连一个闯入王府杀人的凶手都找不到呢?现在想来,自己真的是太过蠢笨,竟相信了他那连篇的鬼话。 “九弟,看这雨势没有停的迹象,你夜中前行,千万要注意安全。”柴坤担心道,“多带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哥,你放心吧,我还得打赢这场仗,助你登基呢。” “来,六哥就提前祝你凯旋而归了!干杯!” “干杯!” 一场送别家宴虽然气氛有些阴郁,但总归还算和美,用过晚饭后,柴宗没有多留,直接赶回王府收拾行囊准备带兵去南宁。柴坤没有去送,不想让父皇再平添猜忌而对他不利。柴宗也理解,便简单的道了别。 天色越来越黑,雨势也越来越大,几声闷雷在闪电后震耳欲聋。柴坤告诉我他要去郊外见冷沧,自从知道他就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后,还没有好好的与他说过话。我同意了,但执意要跟着一起去,他拗不过我,便带着我一同趁着夜色乔装成普通百姓,溜出了城门。 护城河边,黑漆一片,远远看到有个人影靠着树干一动不动。我一眼就认出了冷沧,显然他也认出了我们。冷沧本欲施礼,柴坤却突然跪了下去,且挣扎着不肯站起来。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哥!母妃临终前都告诉我了,你就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冷沧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转瞬露出了笑颜,他蹲下身去,抱住了颤抖着擅着身子的柴坤,不住抚慰。 “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没想到贵妃还是告诉你了。”冷沧瞥了我一眼,“娘亲本来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同源,说是希望你能记着天下百姓同根同源,但这个名字一直没用上。我觉得坤字也挺好的,大气,带着皇室的气质。” “哥,对不起,过去的事我一直都不知道。”柴坤吸了吸鼻子,“若我早知道了就不会让你放……” “别说了,都过去了。”连忙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冷沧笑着摇摇头,“有时候,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像一个若有似无的线,牵着你,也牵着她。小凉,若你愿意,今后你也跟着王爷唤我一声大哥吧。” 视线中的冷沧面色憔悴,雨水顺着面颊滑落,眉眼弯弯,仍旧风流。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将雨伞撑在二人头顶,见他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终是紧紧握住。是啊,有些人虽然不能执手偕□□度余生,却能以另一种身份常伴身旁,如此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大哥。” 我轻轻的唤着,冷沧笑意更深了,重重的点着头。他的左边眉毛不知何时留了一道半指长的疤痕,兴许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兴许是柴翊的惩罚。 “王爷。” “哥,你就叫我弟弟吧,若是叫不习惯就叫我同源。”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扶持将对方搀起,虽然过了今晚,还是对立阵营的政敌,但此刻的温暖足以使得两颗沉寂了十几年的兄弟心,紧紧依偎在一起。 “同源,小凉,我查到此番阿什那潜逃是流云差人与他里应外合。不过据说,眼下阿什那失踪了,但我估计他没几日就要向夏国皇室发难了。” 终归要走 阿什那潜逃后,伊嵩全城戒严,详查了十几日仍旧没有找到他的踪影。皇室众人不免有些担忧,但自从长公主回来作镇,众人的担忧也缓和了很多。自回到伊嵩,长公主就将暗卫与侍从散了出去,开展了地毯式搜索。因长姐的归来,连着几日发脾气的雷托的情绪也缓和了很多。 司空乾奉长公主之命,撤了原阿什那旧部,任命了内侄司空江为伊嵩的守卫统领,自此,城内所有的守卫换新,旧部停职查办。阿什那远在京郊府邸,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感到震惊,反而露出了笑容。这样雷厉风行的作风,他知道,一定是长公主回来了。看来,好戏很快就要登场了。 “阿特瓦,夏国离了你果然不行,如此,等我登上王位,便赏你个王后之位又如何。”他举起酒杯遥对着公主府的方向,面上满是得意,“至于那个死丫头,我一定会对她赶尽杀绝。哼,分疆而治?我阿什那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这场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梓欣的小腹日渐隆起,面色苍白的她变得总是锁着眉头,虽然会如往日般露出笑容,但双眸却空洞。 天色昏暗着,我陪她坐在屋子里给未出世的孩子选择面料,柴坤则斜靠在侧塌上翻看着《史记》,偶尔搭句话,氛围十分融洽。 “梓欣,我觉得这个红色的喜庆。”举起一块料子,我笑着,“不管男孩女孩,红色都适合。而且,你女红这么好,不论绣什么都好看。” “歌儿,你左手数第三件,要是个女孩的话,淡粉色最合适不过了。”柴坤头也不抬的指挥着,“要是男孩的话,就用右手边第二件,淡蓝色。” “你是神仙啊,现在就知道男孩还是女孩?”我故意嗔了他一句,“选什么布料,咱们都是提意见,拿主意的自然是梓欣。梓欣,你觉得哪个好看?” 梓欣心事重重,一直在发呆,见我盯着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王爷,王妃,不管是什么颜色都好,小孩子懂什么。” “孩子不懂,但你懂啊。”我笑着握住她的手,“来,选一块。不用替王爷省钱,他有钱,不花白不花。” “嗯,歌儿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柴坤竖起大拇指,笑着从书后面探出脸来,“梓欣,千万别给爷省钱,想要什么就说,让王妃带你去买,正好也出去散散心,免得整天憋着,最近米缸里的粮都不见少了。” 梓欣被他逗的露出了笑容,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窗前,我忙将梓欣护在身后,从怀中掏出匕首正要飞出去,梓欣却紧紧拽住我的手臂,摇了摇头。 “是他来了。” “流云?”我问道。 梓欣点了点头,“我不想见他,不想让他知道我怀孕的事,王妃,你替我将他赶走。” 话音刚落,衣衫滴水的流云便推门而入,他死死的盯着我,而后刻意温和了目光,对着梓欣扯出一抹笑容。 “欣儿。” “你走,我不想见你。” 梓欣说着决绝的话,流云没有生气,这次他没有离开,而是步步来到她的身边。俯身想要牵起她的手,梓欣狠很的挣脱了,但流云还是不顾一切握紧了她的手。逼迫梓欣不得不面对自己。 “欣儿,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流云既欢喜又犹豫,见梓欣不语,追问道,“多久了?为何你不告诉我?你连日来不肯见我就是因为不想我知道你怀孕了?” 梓欣别过脸去,默默的流着泪。她的心里很苦,本想就这么瞒着不让流云为难,但如今他撞破了,又怕他会因为收手而被太子追杀。满腹矛盾,最终化成了一滴滴泪水落下。 “流云……” “咱们出去,让他们自己说。” 柴坤将我拽了出去,我担心他们会谈不拢,便逼着他做了一回梁下君子。我们躲在门廊下,偷偷的听着里面的声响。 “欣儿,我知道你在担心是什么,我答应你,办完所有事,就带你走。我也答应你绝不对柴坤起杀心,你还要我如何?”流云蹲在床边,轻柔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须臾时光吗?” 梓欣本不想理他,但心中那翻滚的爱仍旧使得她转过了头。轻轻捧起流云的脸,梓欣细细的描摹着他的轮廓,犹记第一次倾心谈爱的时候,就是这般抚摸着他的脸,那时流云说会许自己一个美好的下半生,可如今几年时光过去了,他除了浴血而归就是提着剑去浴血的路上,因为只有去执行命令才能从暗羽走出来,才能来见自己。 “流云,曾经我是一个人,陪你生、陪你死都可以,我可以彻夜等你报平安的消息,但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不想他生下来就觉得自己与他人不同。我想给他一份安稳的生活。”梓欣摩挲着流云的薄唇,眉头微蹙,“你不是说,要和我携手一生吗?你可以不可以不走?哪怕是今晚,就这一次,别去。” 流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自从杜戈为小禾殉葬,他就知道爱情这东西会要人命,不过为了梓欣他豁出去了,所以这次他主动要求去豫州诛杀主将刘振天,太子也承诺办完这件事就放他走。 “欣儿,等我这次回来就带你远走高飞,好吗?就这一次,你再等我一次。等我杀了刘振天,咱们就走。” “这次就这么重要吗?”梓欣盯着他的眼,哽咽道,“若你回不来呢!你让孩子怎么办!” “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回来的。”流云承诺道,“杀了刘振天是我多年的心结,这次终于有机会了,你就不为我开心吗?” “弑父,你觉得我能替你开心吗?”梓欣反问道,“流云,我求你了,为孩子积点德吧。若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亲亲手杀了祖父,该如何看你?流云,收手吧,只要你愿意收手,我现在就跟你浪迹天涯,从此粗布麻衣,哪怕衣不蔽体的沿街乞讨,我也认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自从被生父抛弃,流云的心就硬了,从未有事、有人能入他的心,所以当他遇到梓欣的时候,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救。如今,每每看着她的泪眼,那颗坚硬的心,却疼的连呼吸都很难做到。他曾想,若明知道救了她会爱上她从而成为自己的牵绊,还会救吗?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一直想不到答案。 “欣儿,我……” “别说了,终究我和孩子是留不住你的。”梓欣认命的闭上眼睛,任流云擦拭着自己面上的泪,淡淡道,“去吧,我等你就是了。” 长公主之心 伊嵩城内戒严,长公主除了要作镇公主府还要每日进王宫去参议朝中政务,接连几日下来,不免有些疲累。但是每每脑海中回忆起曾经的饿殍遍野,灾民们伸着手乞求一点吃食活下去的猩红眼睛,仍会惊出冷汗。 其实在长公主的心里,无论王位之上坐的是谁都不重要,只要百姓能过上安稳和美的日子,就是大夏国之福。但阿什那,是个心胸狭窄又妄图统一中原的野心之子,百姓跟在他身后,怕是要连年战火,食不果腹了。届时,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别说拓土了,稳固都会成为难题。 “长姐,你说阿什那会藏哪儿呢?”雷托端坐在虎皮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颚,有些心不在焉,“我们将伊嵩搜遍了,也不见这孙子的踪迹,他会不会已经跑了?去吴川了?” 雷托下意识的抚摸着虎皮,脑海中满是阿什那逃跑的路线规划,按理说夏国的领土广阔,已然超出周朝的面积,藏个人易如反掌。但阿什那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此番逃走定是要针对王室,如此的话,他应该是在伊嵩附近才对,为何至今没有一丝消息呢。 “他不会离开伊嵩的,咱们封城及时,他出不去。何况,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此番逃出去一定会再回来的。只是这个回马枪能杀出什么动静来,还不清楚。”长公主捏着邱月传来的信笺,微微摇头,“王弟,南翼国对周朝出兵了。我想,阿什那也快有动作了。” “长姐仍旧认为这一切都与周朝的柴翊有关?他想登基?”雷托撇撇嘴,“想我夏国改朝换代支持他?呸,做梦。老子在位一日,定不会让他得逞。据说柴翊与柴骏那老家伙差不多,不是什么好人。” “王弟,姐姐告诉过你什么?” 长公主蹙起眉头,雷托见状忙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嘻嘻笑了着凑到她身边,晃了晃手臂,讨好着。 “以后我再不说那些粗话了。做一个口吐莲花、有礼有仪的好王上。”雷托拍着胸脯的承诺着,“长姐你放心,你不喜欢的野蛮行径,弟弟都改。” 疼爱的抚摸着他梳起的发髻,长公主笑着点点头。多年来,失了女儿的自己是将王弟当作儿子在养护,常年带在身侧教导。她也明白,王弟对自己的依赖更甚于对母亲的,所以,不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听。 “王弟,你的收敛不能仅仅是因为姐姐喜欢。身为一个要带着百姓强壮起来的王上,你要想着日后的称帝。而成为一个被后人称颂的帝王,你首先要改的就是野蛮。为何中原人称我们为蛮夷?还不是因为咱们野生野长的散漫惯了。” “可是,这样有何不好?天为铺盖地为炕,咱们活的就是自在!”雷托忍不住反驳道。 “若想强大,必定要依靠各种制度辅撑。教化民众,培养自己民族的能人义士,咱们是马背上的民族,若是没有诗书礼仪,与那些游民部族有何区别?”长公主耐心道,“汉人的书上记载,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不服就杀,看谁还敢反抗!”雷托脱口道,“我就不信有人不怕死。” 长公主摇摇头,她知道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从老祖宗时代留下的,一时半刻改不掉,所以不能急于一时,若是揠苗助长反而不妥。民风开化,要循序渐进,对弟弟的教导亦是如此。 “等你杀光了所有人,除了孤零零的王位,你还剩什么?”长公主拍了拍他的头,“长姐就问你一个问题,将原本散落的长发梳成发髻,是不是利落了很多,也不扎脖子了?” “这倒是,尤其刮了胡子,娘亲也说我利落了。”雷托笑着摸了摸干净的下颚,“姐,咱们不说这个,每天读书烦都烦死了,你和我说说那个柴坤吧,若咱们辅佐他登基,百姓真能比现在过的好吗?” 长公主想了想,摇摇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开疆拓土更好,还是先安稳着稳扎稳打更利于百姓安枕无忧。索性,现在自己有了休养生息的理由,女儿在周朝,日后若为皇后,定不会负了自己。 “王弟,现在咱们的储备还不利于统一河山。我一直想,若再过二十年,咱们富足了,先统一草原各部,而后安稳一段时间,再直扑中原也未尝不可。”长公主微微一笑,“依照周朝现在的气数,估计最少还要三五十年。” 雷托叹了口气,撇撇嘴,其实他知道姐姐是担心女儿阿瓦特,不过转念一想,她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夏国的粮食储备不足,虽然兵强马壮,但若长途奔袭,怕是不成,若届时前有狼后有虎,也很难稳固政局。还是先统一草原再攻陷中原才稳妥。 “长姐,有你在比我自己读十年书都受益!”雷托说着心里话,“幸好母亲生了你,不然这王位之重量非压死我不可。” “王弟,你记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必谋之。你是夏国的王上,百姓的王上,就算牙齿落了,也要笑着吞下去,为了你的子民,就是你不会的,也必须绞尽脑汁的学会!” “谨遵长姐教训,弟弟定铭记于心。” 笑着点点头,长公主端起茶盏,正想饮一口润润喉,就在这时,司空江信步而来,面上带着一丝忧色。 “司空将军且免礼,城内一切可还安好?”雷托见外臣来了忙回到王位端坐,刻意清了清嗓子,稳重道,“有阿什那的踪迹了吗?” “回王上、长公主,刚刚发现了阿什那暗中联络朝中的额秦将军,但臣下带人赶到额秦府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了。”司空江重新跪下,叹了口气,“是臣下无能,没能早早发现征兆,王上,您惩罚我吧。” 雷托本想摔了案几上的杯盏,给这个连头都不抬的司空江一个警醒,但见长姐摇头,努努嘴,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来。 “司空江军德才兼备,本次不是你的错。阿什那心思奸诈,额秦府又只有夫人没有老弱妇孺,转移家眷再容易不过了。”雷托故作老成的殷切道,“眼下阿什那已经有所举动,咱们可要更加谨慎才是!将军,伊嵩城的安危,本王可就托付给你了。” “王上、长公主放心,臣下定当不负嘱托,护伊嵩,诛乱臣!” 司空江本以为会挨一顿臭骂,没想到王上不但没有责备反而温言安慰,心中感激,更是深厚了忠君之情。 南翼国兵动 京郊府邸,自额秦倒戈而来,阿什那非但没有急于排兵布阵,反而更加耐得住性子。作为一个谨慎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尤其额秦的兵将已经按照指令屯兵城外,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 “阿什那,你还等什么?时不我待,再不举兵,当心到最后咱们赔了夫人又折兵!”额秦焦急的踱着步子,“我可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动动好不好!” “别急,咱们现在需要耐心的等,等一个信号。”阿什那摆摆手,笑着宽慰着。 “什么信号?”额秦忙问。 “南翼国的信号。只要他们开战,咱们就举兵。”阿什那知道额秦不解,便耐心道,“按照计划,南翼国会兵分两路,突袭周朝的南宁和咱们的罗吉,罗吉可是祖陵所在之地,只要罗吉被攻陷,皇室必乱。届时,你举兵城郊,阿特瓦必定将屯在豫州的兵调回,但豫州距离伊嵩最快也有五六日的路程,等到一切都乱成一锅粥,到处都在打仗,咱们再偷偷潜入皇宫,杀了雷托那个毛头小子还不容易吗?” 额秦听阿什那这么说,便安心下来,面色也和缓不少,只是他仍旧担心,传说中长公主的暗卫一事若是真的,怕是很难成事。 “阿什那,我记得你说长公主的暗卫一事只是个传说?”额秦装作不经意的问,“暗卫的事儿真是假的?” “我跟她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什么暗卫。”阿什那自信道,“公主府就那么屁大点儿地方,十几个人我还能看不见吗?额秦兄弟,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你若喜欢暗卫,他日我阿什那登基,给你配几十个玩玩!” 闻他如此梓欣,额秦便放宽了心,与阿什那对视一眼,二人均是势在必得之喜色。阿什那已经迫不及待幻想着自己穿上王袍的样子,他还想着等自己登基就要改制称帝,届时也要自称为朕。 南宁的天空仍旧是记忆中的万里碧空,回想着途中遇见的从南宁边陲逃出来的灾民,柴宗翘起的腿便落到了地上。南翼国自舅舅镇守以来,已长达八年没有任何进犯的举动,边境百姓易物通商,经济贸易发展的很好。大灾之年且无烧杀抢夺的事发生,去年是丰收之年,为何他们反而进犯了呢? 听闻夏国内政也存在危机,安插在南翼国的探子昨日来报,南翼国已经有几队人马乔装成商人朝着夏国的第二都城罗吉而去。从局势分析,现在三国之间的局势剑拔弩张,好像正等着谁发号施令一般。 “会是谁呢?”柴宗喃喃着,“真如六嫂所言是二哥吗?若真是他,如此通敌之罪,他又如何担得起?” “王爷,您叨叨什么呢?”江戎撩开大帐的帘子笑着进来,“探子又来信了,陈将军让您过去一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页 “又来信了?”柴宗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娴熟的蹬上长靴,粗鲁的抹了抹嘴边的糕点碎渣,“快走快走,去晚了舅舅又要唠叨了,我最受不了他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此时的主帅营帐中,寂静肃穆,陈隋背对着众人,手中紧紧捏着烫手的线报,有些犹豫,但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当朝太子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暗中与南翼国私通。犹记得当年在王府的时候,他的眼眸澄澈,秉性善良,每每有下人被罚都要站出来帮忙说情,那时宗儿还未降生,自己很喜欢他,手把手的教他骑射武功,想着他若是日后成为储君定是个施行仁政的好皇帝。但后来他却变了,变得眼眸深沉、杀戮深重。 “舅舅,信呢?”柴宗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什么事,您这么严肃?” 陈隋转过身来,见柴宗的嘴角还挂着糕点残渣,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柴宗本能的想后退,却被一把抓住,只见舅舅的粗糙的手落在嘴上,狠很的揉搓着。 “舅舅,疼!”他告饶道,“以后我吃完一定擦嘴,好好擦还不行吗。” “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大将军的样子!永远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将来若我战死了,怎么放心将众将士交给你。”陈隋蹙起眉头,疼惜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宗儿,你虽是舅舅一手带大的,但舅舅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这南宁迟早要由你一个人来守,届时没有舅舅在你身边,你可不能再这般样子了。为将者,要英武、要有威仪。” 柴宗本想开个玩笑缓和沉重的氛围,但突然发现舅舅的发间已然有了一缕白发,心头顿生忧伤之感,他忽然明白舅舅话语中的疼惜。 “舅舅放心,宗儿一定会听话的。” 重重的点头,柴宗面色露出少有的沉稳。陈隋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也渐渐展开眉头,示意他落坐,挥手示意众人帐外等候。 “叫你来,是让你看看这个。”将信递过去,陈隋在他刚接住之际又抽了回去,告诫道,“这信,目前只限于你和我两个人知道,你能做到吗?” “不能告诉六哥?” “不能,连江戎也不能!” 柴宗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点了点头。陈隋这才将信交给他。柴宗拆开信,双手颤抖着将其读完,满目震惊。 “舅舅,这可是真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二哥通敌?” 点点头,陈隋将信抽回来,整叠好塞回怀中。柴宗的脑子突然乱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否要揭发二哥的行径。虽然自己想要六哥登基,这封信就是拉二哥下台的最好武器,但通敌叛国是要灭门的,况且如今二嫂又有了身孕,自己实在于心难忍。 “这件事,先压着。”陈隋冷冷道,“有证据的事你父皇都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拒绝承认,何况咱们现在还没有证据。” “舅舅,二嫂她……” “报!” 柴宗的话还未说,信号兵便撩起帐帘跑了进来,大声道,“回禀元帅、将军,南翼国对咱们宣战了,眼下正奔驰而来,看样子是要突袭。” “传我命令,全军戒备,跟我迎战!”陈隋捞起案几上的盔甲扣在头上,拍了拍柴宗的肩膀,“宗儿,现在不是想那件事的时候,赶紧去换衣服,咱们一起对敌,待破敌,一切便都知晓了。” 毒箭 自下朝回来,柴坤就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连着翻了几本书都看不进去,出去打听战况的金林一直没回来,心绪烦躁,便拉着我坐在池塘边钓鱼。 “也不知道九弟那边怎么样了。”柴坤放下钓竿,揽住我的肩头,“九弟虽然征战沙场多年,但不知道为何,这次我很是担心。” “南翼是小国,兵力不强,不必担心。”我宽慰着他,“何况你也说了,九弟征战多年,这次也一定逢凶化吉。” 柴坤握起我的手,挤出一个笑容。他知道,南翼国此举定不单纯,但却没有证据,眼下东宫的禁军包揽了皇宫周围的护卫职责,自己手中的两万禁军全部在城门、城郊等偏远地区。虽顶着禁军编制,其实与京畿地区的守军没区别。小舅舅告诉自己要提防太子兵变,但京师就这么点地方,别说调兵两万,就是两百也被看的清清楚楚。如何防?又如何防的住呢! “王爷,鱼儿上钩了。” 看着上下摇晃的鱼线,柴坤的担忧越发浓重。半晌,将鱼卸下来,攥在手中,看着它挣扎的样子,眉头紧紧的蹙起。 此时,南宁的上空呼啸着兵戈相撞的声响,柴宗率军在最前方与南翼国厮杀,他持着长矛,灵活的穿梭在敌兵阵营之中,所经之处荡平敌寇。 几年没打仗,南翼国的兵力显然强壮了不少,战场上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柴宗看着遍地尸首,又看了看远远躲在后面的南翼国守将李怀,蹙起了眉头。若猜的不错,探子线报中攀附二哥的南翼国主将就是他。 “嗖。” 一支冷箭迎面而来,柴宗灵巧的仰躺在马背上,正欲起身,又一支箭射了过来,他落下长矛,起身怒视远方,一把抓住第三支的箭羽,狠很折断,继而挥起长矛果决的插入敌人士兵的胸膛。 “王爷,怎么样?”江戎打马赶来,“这帮小子,不知何时竟学会放冷箭了。” “少废话,今天给我杀个痛快,让南翼国知道,咱们大周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柴宗挺直脊背,气势十足,高举长矛,大喝一声,“将士们,彰显国威、驱逐戎狄,凡是我大周子民的,跟我一起冲啊!” “驱戎狄,彰国威,冲啊!” 冲天的嘶吼入耳,柴宗露出迎敌固有的邪笑,只见他从怀中抽出暗红色的缎带,系于额间,仿若从地狱归来的死神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陈隋砍下敌人的头颅,远远看着柴宗的英武,嘴角弯起欣慰的笑容,这么多年的磨练,总算没有白白浪费。他昵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想着妹妹若活着定会为宗儿欢喜。 一个南翼国小兵以为陈隋在发呆,对着双手吐吐沫,高喊一声便卯足了劲冲过来,只是长剑没有刺中陈隋的坐骑,马儿已然高高扬起前蹄,狠很的将他踩踏着。那人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 冷哼一声,拎着剑柄,陈隋轻喝一声,马儿便扬蹄而奔,他的长剑所及之处,尽是鲜血遍染,面上溅了血,便粗鲁的抹掉,此刻的他,杀红了眼一般,只想速战速决活捉了李怀。 显然,柴宗也是这个目的,他的招法又快又狠,南翼国的士兵见此阵势有些胆怯,但碍于君命难违,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江戎与柴宗互为脊背,很快就打开了看似严密的包围圈,眼看着李怀就在眼前,柴宗的长矛甩出直奔李怀,这时,突然一阵乱箭从天而降,来不及撤退,柴宗猛的拽回长矛挥动着,他吃力的阻挡长箭,只能眼看着大批士兵倒下,一口银牙咬得吱吱响。 “上盾牌!掩护骑兵撤!” 柴宗高声呼着,就在这时,一支箭趁乱刺穿了他得肩头,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得意的李怀,毫不犹豫的将箭头拔出、折断。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狠很给了自己一巴掌,仍旧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王爷!快,掩护我和王爷离开!” 江戎眼疾手快,在南翼国士兵的剑落下实际,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包围圈。 这次的战役,周朝折损了三千多士兵,重伤一千多人,但是军心并未因此而动摇,受伤的士兵也没有哀嚎,反而相互股劲,期待着下次开战的雪耻。 营帐内,柴宗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昏迷中得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症状与风寒相似但却滴水难进。军医表示是中毒迹象,但是什么毒,却从见过,一向稳重的陈隋一时间也乱了阵脚。 “按道理说南翼国不善用毒,而且其他重伤的士兵都没事,为何偏偏将军中的箭就是有毒的呢?”军医拧着眉头,不住的摇头,“没道理啊,为了与南翼国打交道,我这十几年已经将他们国内的毒药都研究过了,从未有哪一种毒药的症状是如此的,真是怪事。” “别说了,快,传信回京。”陈隋揪起江戎的衣襟,“你不是说六王爷府中有个很厉害的江湖郎中吗?快请他过来!” “可……可叶公子是睿王侧妃的座上客,江湖中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来咱们这。”江戎哭丧着脸,“再说,睿王侧妃的身子一直不好,我怕……怕叶公子根本就不会来!” “不管来不来,总要试一试吧!”推了江戎一把,陈隋催促道,“快去写,就说我陈隋求睿王爷、睿王侧妃,看在骨肉相连的份上,救救我的宗儿。” 江戎抹了眼泪,狠很的点头,快速的跑了出去。他知道,王爷的中毒绝非常态,说不定正是有心之人的刻意为之。 此时,远在南翼国的李怀是个狼子野心之徒,听闻柴宗昏迷不醒,笑容满面的搂住旁边的侍妾,心想这周朝的太子可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杀。不过自己才不管他们内斗的事,只要事成之后能攻占南宁,日后壮大势力,吞并了周朝也是指日可待的。 “来呀,去告诉李涛将军,明日三更,突袭罗吉,直奔夏国祖陵。”李怀暧昧的在侍妾的腰身狠很捏了一把,在其耳畔色迷迷道,“今天爷高兴,晚上会好好疼你的。” 罗吉城遇难 天穹中半月高悬,罗吉虽是夏国的第二都城,却与伊嵩的繁华大不相同,这里民风淳朴,且多是世代留守在这里的守陵人。驻守的军队也不过一万五千名士兵,阿什那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守卫薄弱,才与南翼国约好以罗吉为突破口,攻进夏国,与自己里应外合制造动乱。 三更刚过的罗吉安静祥和,百姓还在睡梦中,狗儿懒懒的趴在院子里张大嘴打着哈气。忽然,它听到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忙竖起耳朵,很快它意识到了危险,汪汪的大叫起来。村里的其他狗儿也忙跟着叫了起来,狗吠声此起彼伏,叫醒了村子里的人。 “叫什么呀,大半夜的。”独居的老妇人蹒跚着步子,疼爱的拍拍老狗的脑袋,“饿了?没做饭呢,再忍忍。” 狗儿不理会她的安抚,冲着大门叫声越渐狠厉,突然,它狠很的挣脱了链子,脖子因此留下了血痕也全然不顾,将主人护在身后,狠很的对着闯进院子的南翼国士兵。 “你们是什么人!”老妇人颤巍巍的问,“是旅人吗?” 南翼国的士兵见只是个老太太,便冷哼一声,拔出剑就要杀了她,狗儿见势蹦起来一口咬住他的持剑胳膊,那人吃痛,嚎叫着让同伴救自己。他旁边的人见状则毫不犹豫的将剑刺进狗儿的身体里,只是他没想到狗儿致死也没有松开嘴。那人便恶狠狠的将它的嘴砍了下来。 老妇人见自己的爱犬受到此种待遇,顿时忘了害怕,冲了上去将狗儿的尸体抢了回来。南翼国的士兵见自己丢了人,气不打一处来的揪住老妇人的头发,一剑刺入后心,眉眼尽是阴狠。 “给我烧了这该死的地方!”他是这对卫兵的队长,任由军医给自己包扎着,眼中闪着寒光,恶狠狠道,“继续前进,这个村子的人命贱,留着也是糟蹋粮食,传我命令,屠村!” 不消半个时辰,这个原本祥和的村落呼喊哀嚎声响破天际,不论老幼妇孺均无幸免,随后,南翼国士兵大肆抢夺了民舍中值钱的东西,便一场大火烧光了这里所有的痕迹,只留下一片焦土。 罗吉的守陵人洛尔有早起的习惯,他远远看到城镇外围冒出大片大片的黑烟,顿时明白出事了,忙唤醒了村里的人,叮嘱好一切,牵了两匹马最快的马,骑上其中一匹,片刻也不敢耽搁,直奔伊嵩城去报信。 一路上,他片刻也不敢休息,为了节约时间,他甚至不敢喝水,只有碰到逃命的流民才肯下马问一下罗吉城的情况。 伊嵩城内,还未休息的长公主仍在思索柴翊的为人以及此次阿什那潜逃背后的巨大阴谋到底是什么。南宁的战争已经开始了,现在进展如何也是未知的,虽然说周朝的兵强马壮,陈隋也老道沉稳,但南翼国的李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结局是否周朝大获全胜,还不一定。 “长公主,还没睡呢?” 额尔洛走了进来,他表面是公主府的厨子,实际确是暗卫的一员,他从不与旁人言语,除了长公主和暗卫的人,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所以也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是你啊,坐吧。”放下手中的书,长公主叹了口气,“睡不着,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您是担心罗吉?”额尔洛为她续了一碗热茶,“有洛尔在,您应该放心才是,他可是咱们大夏最英武的勇士。” 长公主端起热茶,没有饮,反而递给了额尔洛,他笑了笑接过,一饮而尽。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奢望,能偶尔像现在这样聊聊天,一直陪在长公主身边就是最好的归宿,他曾想,有一天长公主病故了,若自己还在,便生殉去,也不枉主仆一场。 “阿什那是我的心病,当初都怪我心软没直接杀了他。”长公主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汉人的书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骗人的。” “公主,不说这个了,您还是早点儿睡吧。这天啊,马上就亮了。”额尔洛放下茶碗,笑了笑,“我就在廊下,您有事随时叫我。” 红烛燃尽,蜡油点点滴落,长公主本想拎起额尔洛刚用过的茶碗放进托盘里,却不知为何,茶碗突然裂成两半,她顿时心中充满了不安,忙拽下斗篷直奔王宫,并嘱咐手下去召司空乾一同进宫。 当晚,洛尔风尘仆仆的赶进王宫,二话没说直接累的瘫在地上,大喘着粗气,焦急道,“王上、公主,不好了,罗吉来了敌军,到处都是黑烟,怕是……怕是狗娘养的南翼国敌军屠村了。” “什么!”雷托从王座上弹起,火冒三丈,“是谁?是谁敢骑到本王的脖子上拉屎!来人,调军,调军给我打,老子要灭了他南翼国,他南奥算是个什么狗东西,居然敢杀我的百姓,老子要灭了他!” 长公主的脑子里飞速的将近几日的事联系起来,很快她得出了结论,这是阿什那的诡计,他利用了罗吉的守备军薄弱,以王陵要挟,同时,自己为了王陵必然会从豫州调军,柴宗也回了南宁,届时,柴坤没有了支持,就会任人宰割。自己虽然明白,却不得不调军回防,他这一招棋,简直狠的诛心。 “洛尔,你做的很好,先去休息。”长公主挥挥手,拉住了已经失控的雷托,“司空乾元帅,传王上命令,豫州兵将调防六万,直奔罗吉,势必诛杀敌军,报我灭民屠村之仇!” “是,属下领命!” “司空江!”长公主满目威仪,高声喝着。 “臣在!” “传王上口谕,伊嵩城守卫按兵不动,守好每个关卡,咱们等着阿什那自己送上门来,若阿什那出现,只许他一人进城!”长公主的眼中折射出少见的寒光,“伤我臣民者,皆为敌寇,杀无赦!” 此时的阿什那,稳稳的操控着局面,他在等,等豫州的屯兵拔营,届时就是自己重回王宫,登上王位之时。想到这里,他忍不的放声大笑,隐忍了二十年,终于要翻身了。 叶黎为难 春意渐散,夏日悄然而来,天气慢慢的燥热起来,池塘里洒满了莲叶,为增勃勃生机,柴坤又差人放了些许锦鲤进去。梓欣每日都会站在石拱桥上,洒着鱼饵,随着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她面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今日,南宁八百里急报传入宫中,称与南翼国首战败北,目前皇九子柴宗中箭昏迷,不知生死。柴坤从朝中回府,便直奔叶黎的院落,此时,从南宁军营传来的求救信笺也到了。我本以为这信是给柴坤的,但那人却说是陈隋将军指名给我的。我只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谁知看了信中内容,顿觉心惊。 “柴宗中毒了,生死未卜。”将信交给邱月,我蹙着眉,“陈将军说这不是南翼国的毒,很可能是来自东宫,但至于为什么他没说明。” “可是九王爷中毒,您能做什么呢?”邱月耸耸肩,“病急乱投医,您现在连剑都握不住,还指着您上战场杀敌吗?哼,奸诈的中原人!” “邱月,不可妄言!”忙捂住她的嘴,我摇了摇头,“柴宗是个难得的心思单纯之人,与陈将军守南宁城十年安稳,南宁百姓不能没有他。再说,他是王爷最重要的兄弟,我不能见死不救。” “说来说去,不论多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求着您去找叶公子。”邱月抱着剑,翻了个白眼,“平日里不见多热情,有事就找上门来,真是……”她本想再说些什么,见我瞪着她便讪讪的闭上了嘴,但我看的出,她心中仍旧填着不屑。 我知道邱月气的是什么,她是母亲的侍女,也是暗卫,知道我的一切。在她看来,周朝对不起我,柴氏兄弟更是对不起我,柴坤虽然对我很好,但我却从未有负于他,按理说属于对他更好。只是她不知道,人一旦动了情,只要心爱之人能快乐、幸福,便不会再计较谁付出的多一些。 院子里,叶黎正与苏木下围棋,手执白子,正犹豫该落于哪处,余光中柴坤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意识到是出事的,但面色仍旧恬淡,直至白子落下,才回过头来,对他微微颔首。 “王爷步履匆匆,可是有急事?”叶黎指了指石凳,笑了笑,“王爷有口福了,家父前日刚差人送来了今年的雨前龙井,咱们一道尝尝。” 柴坤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与叶黎虽然称兄道弟,但说到底并不熟悉,也没什么交情,此番贸然前来求助若不是担心九弟的伤,是万万拉不下这张脸的。但若是求着我来说,他更是羞愧。 叶黎见他没有说话,低首间淡淡的笑了,柴坤是个向来稳重之人,此番急促,联想前几日我与他说的柴宗回兵南宁,心中便明白了一二,但他笃定了心思,不论谁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京师的,毕竟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生死与一绝山的存亡,对于他来说,并无任何事可以左右他这个医仙的踪迹。至于朝庭王爷的死活,更不是自己这个江湖中人该管的闲事。 “少爷,咱们等下还到街上的药铺里补药材呢。”苏木不喜欢柴坤,总是变着法的赶他走,故意道,“不然,凉歌小姐的药该没得喝了。” 叶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苏木见自家少爷没有赶人,有些不满,但碍于礼仪,便没有顶撞,而是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王爷,尝尝。”茶盏递过去,叶黎温和着,“这茶还是趁热入口才馨香满口,茶水如玉,温养暖口,凉了可就失了口感,只能倒掉,届时,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 柴坤知道他的话中有所指,扯出一抹笑来,将茶水端起,在鼻尖轻嗅,虽然馨香,此刻却无闲心品茗。浅酌一口,他只道了声好茶,便放下了。 “王爷有心事,所以品不出这茶的味道。又何苦为了不伤我的颜面,说是好茶呢。”叶黎毫不留情的戳破,“王爷,若是没有旁事,叶某就先告退了。” “叶兄留步。” 柴坤横了横心,想着为了九弟,脸面什么的不要也罢,他抿着嘴,紧紧咬着牙,躬身施礼,恳求道,“求叶兄施以援手,救救我九弟。愚弟实在不知除了你还能再去求谁了,愚弟知道如此行径十分冒昧,但我九弟远在南宁中毒,生死未卜,且不说大战在即,就是年岁他也才不过十七……” “王爷不必多言,没有治好季凉歌的病前,叶某不会离开京师。”叶黎转过身来,冷冷道,“若王爷不愿叶某与药童在王府住下,叶某即刻便离开,在京师寻一处住处,每日来给季凉歌问诊也是可以的。” “叶兄误会了,愚弟绝无此意。”柴坤更为谦卑的解释道,“愚弟只是关爱弟弟心切,你切勿误会,你且安心住下,若叶兄有难处,我再去找别的办法。” 当我赶到的时候,柴坤正在告别,我将信甩给他,忙跑到叶黎身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叶黎!老远就闻到你这有好茶,为何不叫我。”弯起眉眼,我捞起一杯茶夸张的闻了闻,赞不绝口,“好茶,好茶,雨前的西湖龙井。” “就知道你的鼻子灵。” 叶黎将我的举动收在眼底,对我的来意便猜了个大概,无非是陈隋知道自己不会理会柴坤,便让我来求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若我说出了请求,是否会狠心决绝,应该不会吧,毕竟自己从未拒绝过。想到这,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得温柔。 “叶黎,我今天来不是来喝茶的,是有事求你。”我笑意更深,讨好得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你也知道,南宁现在战事吃紧,柴宗眼下又受伤中毒了,军医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求你能不能去帮帮他?” 叶黎长叹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再睁开眼时,他收在宽袖中的手已紧紧纂成了拳头。 “首先,我不知道南宁吃紧,叶黎一介布衣,浪荡江湖,天下存亡与我无关。其次,军中有军医,我亦神亦魔,从不懂医者仁心。最后,这世间除了父亲与你,任何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这是叶黎第一次说出如此冷淡的话,我知道他伤心了,但想着边关百姓的生死,我也只能继续求他。从前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如今却像个悲悯苍生之人,心肠软、耳根也软。 “叶黎,我知道这样说不对,但咱们不是在商量嘛。而且你看我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 “你的身子若是好了,我便离开!”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度,同时也不再看我,“季凉歌,若是想赶我走,你就直说,不必遮掩,我叶黎傲骨之身、梅花之格,断不是那种赖在别人府邸不肯离开的人。” “你看你这是干嘛呀!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这不求你呢。” 见他别过脸,我嘟着嘴故意挪到他面前,无论他转到哪我就挪到哪里,最后叶黎没有办法,只能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是解不开的浓雾。 “我叶黎,遨游天地、自在于江湖,从不为任何人做事,如今……”他看着我为难的模样,认命一般深深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罢了,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失嗅觉 夜色寂寥,叶黎的院落中却充斥着捣药的声音,苏木满头大汗的守在药炉前,心中满是对柴坤的厌恶之情。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只见他正在加紧搓制解毒滋补丸,面色凝重。 苏木自幼被叶黎从山门外捡回一绝山,为了不让旁人欺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授诗书、武学,在外人眼中他不是什么仆人,俨然就是一绝山的二少爷。十几年的相处,他对叶黎除了敬仰还有依赖,在心中少爷是神一般的存在,从不被任何事牵绊,来去潇洒,江湖中为了能见他一笑的女子数不胜数,但他却为了一个根本无缘相守的季凉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少爷,季凉歌值得您这么做吗?”苏木叹着气,“什么夏国郡主,说白了不过一个山野女子,还已嫁做他人为妇,这天下比她好的女子多了,为何您只钟情她一人,我看陈小姐就不错,她……” “闭嘴。” 叶黎头也不抬的继续研制着药丸,声音中却满是警告。 “苏木,我告诫过你多次,不许在我面前说季凉歌的坏话,你若是不记得了,就进屋去将这句话再抄写一万遍。” 想着当初因为轻狂不肯认输,少爷真的将他关在房中写了一万遍“我保证不再说季凉歌任何坏话”才被放出来的痛苦经历,苏木虽气鼓鼓的却还是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因心中有人,叶黎的手速比往日制药时更快,连着几个时辰不言不语、不食不饮,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捏制出了七粒滋补丸。他捻着丸药对着阳光看了看,一扫疲惫,满意的笑着。 “苏木,熬好了吗?” 哈气连天的苏木也是一夜未眠,喝了无数的茶水顶着精神。此时听到少爷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重重的点头。 “按您吩咐,熬好了一日半的汤药,已经分装在竹筒里,用冰块冰镇着了。”苏木吸了吸鼻子,“少爷,咱们几时出发,我去收拾东西。” “去月凉阁送了药就走,速去速回。”</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页 叶黎拧着眉头,虽然我跟说他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始终无法安心,调理了半月有余,味蕾之症仍未见有任何起色。除此之外,此次风寒虽愈,却似乎仍有隐疾未显现。 月凉阁中,柴坤一定要亲自送出行叶黎表示感谢,为此还告了病假未去上朝。叶黎指着苏木手中的托盘,上面瓶瓶罐罐的十几个,每个上都贴着他亲自写好的标签和用量用法。 “季凉歌,时间紧,我就不一一给你解释这些药了,但你一定要将它们收好,说不定能在我离开期间用的上。”叶黎的语气中满是担忧,“这个瓷瓶中是我为你熬制的补药,汤药饮完后,每日一颗,不可多服,不可断服,往来南宁,日夜兼程,七日我差不多也回来了。” “叶黎,你现在唠叨的像个老头子。”我笑着宽他的心,“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等兄长你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再切磋一下拳脚如何?” “好。” 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又叮嘱了几句,叶黎回过身来,收起了怜爱,面色冷清,对柴坤微微颔首。 “王爷,舍妹就拜托你照顾了。” “叶兄放心,此番多谢叶兄施以援手。柴坤不胜感激。” 叶黎昵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见我正盯着他,便对我露出笑容来。随即,潇洒的转过身去,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叶黎,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叶黎走后,我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禾堂,寂静的禾堂仍旧保持着小禾生前的陈设,每当柴坤与朝臣在书房议事的时候,我偶尔会来小坐一会儿。 “什么味儿?”邱月皱眉掩鼻,四处搜寻,找到一块发霉的糕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藏的。” 我顾不得想是谁偷偷来过这里,因为我发觉自己竟然一丝霉味儿都没有闻出来,又用力的嗅了嗅,仍旧没有闻出。 “邱月,把糕点给我看看。” 邱月不知我的意欲,我接过糕点假装仔细审看,实则是凑近了去闻,这时,我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嗅觉也消失了。 “王妃,看出了什么?”邱月见我不语,试探的问,“有细作混进来了?” “不是,应是小禾生前落地丢的吧。”我扯着笑,掩饰着尴尬,“走吧,咱们去看看梓欣。” 漫步在月凉阁的石板路上,我的思绪有些混乱,带着对小禾的思念,情绪也不再高涨,只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去味觉和嗅觉,每道饮食都是银针试毒后才入口,按理说不会是中毒,难不成真的是旧疾积累的太多?不会,自己的伤多是外伤……突然我想起了六河谷一事之时柴翊交给我的黄玉虎佩,难道问题出在这里? “邱月,娘亲说你熟读毒理之书,这个玉佩你查一下。”我凝望着远方,祈祷着自己的猜测是错的,“这件事不要与任何人提及。” “这不是自我见您就一直带着的么?”接过玉佩,邱月点点头,“成,您就交给我。” 邱月办事稳重利落,虽然相交不久,但我很信任她。当然,若她不是母亲的暗卫,我也会提防。 “歌儿,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柴坤笑着献宝,见我笑着并不猜,便从身后掏出一盆艳丽的山茶花,“看,这可是我托人从日山城日夜兼程送回来的,好看吧。” “好看。”我笑着牵起他的手,“这山茶花娇贵,王爷有心了。” “山茶花固然娇贵,但比起你还是逊色的。”他将花端到我鼻尖,期待道,“你闻闻,淡淡的馨香,与俗花就是不同。” 见他如此,我的心头忽然丝丝疼了起来,为了不让大家担忧,我故意认真的闻了闻,纵然我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出。 “果如王爷所言,馨香。”我笑着掩饰自己的失落,“走,咱们端给梓欣去看看,她比我更喜欢花。” 可能是因为我的心中有鬼,不敢去看柴坤的眼睛,所以我也没有看出他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悲伤。 “本王费尽心思给你弄来的,路上已经死了十几盆,就剩这么一株独苗。”柴坤突然小气起来,“邱月,劳驾你去喊梓欣到内堂来看,这花端来端去的,容易死。” 邱月点点头,朝着梓欣方向而去。视线中,柴坤谨慎的护着山茶花,也不与我牵手,双手捧着花盆,小心谨慎的走在去往主殿的石板路,我见他如此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我的五感已然失了其二,但只要还能看到他、听着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温度,于我而言便是幸福,我珍惜这样暗藏波涛的平淡,哪怕须臾,也是永恒。 阿什那逼宫(上) 罗吉城周围的村落尽数被屠,难民四散,南翼国的五万大军兵临城下,报信后立刻领命回城坚守的洛尔紧闭城门,无论南翼国将军李涛开出什么样的丰厚条件都不肯开城投降。 “洛尔,我知道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被称为夏国最英武的勇士,但是你看看你的百姓,难道你要他们陪着你一起做个城破之尸吗?”李涛骑着骏马,在城下喊话,“洛尔,识相点,开城投降,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城内的洛尔稳稳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南翼国的泱泱大军,摇了摇头。他告诉自己,不论如何不能投降,哪怕眼睁睁看着百姓困城而亡。因为若是罗吉城破,伊嵩就危险了。不论如何,夏国江山不能易姓,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等着援军,他还要给死不瞑目的百姓报仇呢! “传令下去,不许开城门,若南翼国硬攻,就用箭和石头。”洛尔坚定道,“咱们一定能等到援军,咱们一定要给惨死的父老们报仇!” 伊嵩城内的氛围并没有比罗吉轻松,阿什那一直没有露面,雷托已经没有了耐心,若不是长公主在旁,怕是就要下令将伊嵩城翻过来找人了。 他看着长姐悠然的样子,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他知道这才是王者应该有的心态,但他就是学不会,无论如何努力,都改不掉这个焦躁的性子,虽然长姐总是说因为自己年轻气盛,再过几年就会沉淀下来,但他也明白,性格的沉稳是靠一件件大事磨练出来的,长姐自幼游走在政治中心,自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而自己想要做到如此,估计要十几年之后了。 “长姐,你说阿什那真敢入宫来吗?”雷托淡淡道,“若我是他,就举兵攻城,毕竟额秦已经叛变,他们手里握着两万兵权呢。” “不会的,阿什那是个极度自负的人,他必定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况,若他混进了王宫,直接劫持你我,哪里用什么大军。”长公主轻蔑着,“那两万大军,他还留着镇压不肯屈之的百姓呢。是吧,阿什那!” 长公主转过头来,盯着王宫的角落,雷托连忙抽出弯刀,指着角落,此时,阿什那从暗处笑盈盈的拍着手走了出来。 “不愧是护国长公主,不但了解我,而且机敏过人,连司空江那个蠢货都没发现我,你竟然将我的藏身处识破了。”阿什那弯着眉眼,势在必得的对宫殿内的宫人挥挥手,“都别藏着了,跟咱们的王上表表阵营吧。” 他的话音刚落,王宫内的半数宫人纷纷从窄袖中滑出匕首,将雷托和长公主围了起来。长公主昵了众人一眼,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他不用军队,必有暗桩,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收买了这么多人。 “阿什那,你想过兵败的结局吗?”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温和,“不成功便成仁,你想好了吗?” 阿什那虽然与长公主曾相爱携手,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对长公主除了爱,更多的是畏惧。自被关押在公主府的地牢,深厚的恨意已然遮掩了爱,只是他没想到,面对她平和的样子,仍旧有些不寒而栗。 “阿特瓦,我是不会输了,待清除余孽,我阿什那就着袍登基,改制为帝。”他笑的阴险,“我登基之日,就是你们姐弟二人上断头台之日。” “阿什那,你这个无耻之徒,亏我长姐还念着当年的夫妻情分留你狗命。”雷托拔出弯刀,狠很插入距离他最近的宫人胸膛,“要打就赶紧打,别磨磨蹭蹭的,等本王解决这群狗东西,一定砍了你的王八头祭旗!” “雷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么除了脾气见长,怎么还是没脑子呢,你看不清局势吗?我,阿什那,已经掌握了制胜权,现在的我想要捏死你就像捏死蚂蚁那么容易。” “是吗?有本事咱们打一场,你敢吗?” 不理会雷托的宣战,阿什那慢悠悠的走向王位,贪婪的摸着上面的虎皮,甩开袍角,居高临下的坐在上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错,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如此诱人,如此沁人心脾。 “阿什那,凭你也敢坐本王的王位!” “王弟,由他去。”拉住雷托,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阿什那,为何不见额秦啊,他去哪儿了?” “你们一家要论智慧,怕是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你。阿特瓦,你是王室唯一一个长脑子的人。”阿什那笑着,“他正在王宫外,替你王弟的好卫兵掘坟呢!别担心,很快这里就是我的了,如果你们肯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一开心,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长公主凝视着他,这个自己爱了半生的男人,终究如母亲所言那般是个执着于权力之人,当年自己年轻不肯相信,直至他此次出现在王宫之前,自己还在为他找借口,但现在看来,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敌不过那一句利益熏心。 “阿什那,今天的局面是你自己造成的,所以别怪我了。” “阿特瓦,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阿什那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司空乾压着额秦大步走进了王宫,狠很一推,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额秦不得不跪在地上。 “阿什那,我们刚入宫就被擒了。”额秦认命道。 “对不起了驸马爷,长公主棋高一着,早就预料到了你的动作。”司空乾骄傲的昂着头,“额秦这小子还没动手,就被连窝端了。” “不可能,不可能!”阿什那恶狠狠的吼着,“给我杀了这几个人,杀了雷托,我就是王上!” 长公主蹙起弯眉,看着垂死挣扎的阿什那,其实在她眼里,阿什那的伎俩不过是跳梁小丑,甚至除了耍阴招,他的伎俩都称不上是手段。她叹了一口气,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这时,从王宫梁上落下十个白衣劲袍银色面具的人,他们手执长剑,不肖瞬间就将倒戈的宫人诛杀殆尽。 阿什那看着他们鹰钩一般的眼睛,觉得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坊间传闻的长公主暗卫,竟是真的。 “阿特瓦,你瞒得我好苦啊!” 阿什那逼宫(下) 王宫的血腥熏染着权力的宝座,阿什那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王位扶手,双目射出杀意,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长公主千刀万剐才痛快。只是他明白,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不能硬拼,需要有一个对策逆转乾坤。 “阿什那,若非长姐聪慧,岂不让你这个奸佞得了逞!” 雷托步步逼近孤立无援的阿什那,将他狠很的从王位上拖拽下来,但他没想到阿什那竟死死的拽着王位的扶手,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狗东西,松手,我让你松手。” “不松!” 阿什那梗着脖子,拼劲了力气,以至于雷托将他和王位一起从台阶上拽了下来。王座压在身上,阿什那躺在地上,盯着地面的红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什那,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局势吗?”长公主叹了口气,“你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阿什那微眯着眼,突然他掀起身上的王座,猛地起身撞开挡路的雷托,扑到长公主脚下,谄媚的拽着她的裙角,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长公主,我想通了,我败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啊。咱们自幼相识,我做了你十几年的护卫,咱们还是夫妻,同床共枕了十几年,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长公主,咱们有夫妻之情,你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爱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阿什那继续笑着,“这个雷托,屁也不是,就因为他是儿子,就能理所应当的成为王上,而你这么聪慧威仪,竟然只能屈居之下,我是替你不值啊,我想着杀了他,咱们杀了他,我扶你登基,让你当女王。” “好你个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想挑拨我和长姐的关系!” 雷托将他一脚踹翻,但阿什那根本就不理会,也不顾众人的轻蔑,此刻他只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东山再起,所以,他直接爬回长公主身边,继续企图以感情攻陷长公主的防线。 “公主,公主你忘了吗?咱们还有个女儿,你不想女儿没有父亲吧。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你把阿瓦特接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啊,公主,公主!” “你竟然有脸提女儿?”原本不以为然的长公主听到女儿,所有的怒气瞬间爆发,她想起女儿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抽出裙角,嫌弃的鄙视他,“阿什那,当初若不是你贪图权力,当街放出群狼,调虎离山,我会与我的女儿分离十几年吗?若不分离,她会在周朝经历生死、刀尖舔血、周身伤疤吗?是你害了我的女儿!如今你竟想用女儿来给自己求情,你也配!” “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配,你打我,你打我啊。” 阿什那挪动着膝盖向前,企图抓住长公主的手拍打自己的脸。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只是想让自己活命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抽出怀中匕首对着长公主的胸膛而去,只是他没想到,长公主早就知道他会贼心不死,长袖一挥,卷了匕首,匕首在空中划弧,精准的落在掌中。 “阿什那,我本不想杀你,如今,确是不得不杀你。” 话音落,长公主狠了狠心,二话不说,直接抹了他的脖子。阿什那至死也不肯相信从不舞刀弄枪的长公主居然会武,并且杀人之招数如此利落。他伸长了手臂,双目猩红着,企图抓住长公主的袍角。 “公主……公主救我……” 阿什那不甘心的停止了所有举动,众人见他垂死仍旧不肯放弃自己的命,只觉唾弃。雷托正准备拍手叫好,却见长姐的面上布着泪痕。慢慢的蹲下了身,将他的眼睛合上。 “逝者已矣,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司空元帅,将驸马抬出去,寻一处僻静,葬了吧。” 长公主摸着阿什那的脸颊,良久,才站起身来。正如刚才所言,她从未想过要真的置阿什那于死地,眼下不得不杀了他,自己的心也狠狠的疼着。拒绝了雷托的搀扶,她清冷着身子,步步走出王宫。 “来人,赶紧把王宫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雷托虽不解长姐的行为,但却从未质疑,即使阿什那刻意挑唆也从未当真,因为他坚信长姐若真想登基为女王,早就放手去做了,而她曾经没有那么做,今后亦不会。 “王上,额秦该如何处置?” “先押下去,等长姐发落!” 平静下来的伊嵩城,解了危机。街头巷尾的百姓并不知晓城中发生了什么,虽然觉得近日气氛有些紧张,但身为平头百姓,能做到的终究不过和乐生活。 罗吉城至今已被围困五日,城中百姓虽然心中胆怯,但他们眼看着城外村庄的黑烟至今不散,更多的是愤怒。他们勒紧自家裤腰带,将粮食和捕猎工具尽数献给军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主动带着简陋的兵器前来投军。洛尔见此,心头热血澎湃,准备拉开架势跟李涛大干一场。 此时的豫州,军令一到,张郃片刻不敢耽搁的率兵驰援罗吉,刘振天由副帅为正,仍旧带着剩余的四万军队镇守在豫州。他知道现在国家正在危难之际,自己必须守好军队,为国家争取了这场三国之战的最大利益。 “刘将军,先国再家,先族再儿,豫州的命脉,就交给你了。” 他的耳畔一遍遍的回荡着长公主最后的嘱托,他也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论周朝派出了谁,都不能心慈手软,哪怕对手是自己百般亏欠的儿子。为了这个国家,他什么都可以舍弃,哪怕是断了刘氏的香火也在所不辞。这是他作为一个将军,保护子民,应该有的担当。 三日后,张郃已经带着六万精兵赶到了罗吉郊外,入目的尽是断壁残垣,有些村庄的大火还在燃烧,他忍着要将南翼国踏平的愤怒,拍了拍马儿,继续朝着城内而去。 “洛尔,你这个缩头乌龟,既然你躲在壳里不敢出来,那本将军就帮你将乌龟壳捣碎,带你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涛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挥,南翼国的军士便如离弦的箭直扑罗吉城城门。 生擒李涛 洛尔指挥着士兵用弓箭和石头狠很的砸着敌人,但是显然南翼国的卫兵仍旧冲到了城门口,他们推着攻城车,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门。 就在洛尔准备开城门与敌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张郃的军队从后面包围了李涛的部队,他们来不及休整,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仇恨,刀刀见血,砍杀着踏破家国河山、杀害无辜百姓的敌人。 洛尔远远的认出了面色阴狠的张郃,激动的拍着士兵的肩膀,连忙部署军队开城门迎敌,与援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李涛没想到夏国的援军会这么快就到了,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在震惊之余,却不乱阵脚。迅速拟着作战计划,只听他一声喝下,南翼国军队整齐划一列了三个方阵,洛尔从高处一看,竟是失传已久的品字阵。 品字形战阵,传闻是两百年前中原的一位秦将军所创,此阵可攻可守,且与其他阵型随意切换,利用与敌人并不悬殊的人马,既诱敌深入又能快速将其围困,绞杀一批敌人后,还能迅速回归阵型继续诱敌,即使阵型岔开至少也能困住两拨敌人。被称为阵型战中的王者,一旦成型,无技可破。 “张郃,小心品字阵!”洛尔大开城门,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散开,快散开,不要企图从空隙处突破,那样只会正中圈套!” 张郃一听洛尔的话,忙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众人见此,也忙在将军的指令下散开冲着城门而逃,但洛尔没想到的是,品字阵竟然可以与一字阵随意切换,援军纵使分散仍旧难逃合围。眼看着夏国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洛尔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演戏阵法,若是长公主在,定不会损失如此。 “张郃,别想着列阵了,赶紧撤,别再管我们,你们撤出去,不能再死人了,撤啊!”洛尔急切的喊着,张郃见李涛的阵型毫无破绽,自己的手下又死伤惨重,只能及时止损,带着部下落荒而逃。洛尔见张郃已经撤退了,但跑着后面的士兵还是没能避免被杀的命运。 “撤,回城,咱们快回城!” 高喊着,洛尔带着士兵沿原路返回,紧闭城门。李涛见机会来了,下令放箭,一时间,罗吉城的城墙上的、正在退回的士兵死伤惨重。 “洛尔,刚刚不是很神气吗?为何落荒而逃啊!” 李涛嘲笑着,南翼国的士兵作势哄堂大笑。夏国的士兵只觉得自己羞臊难当,但洛尔却安抚着他们,一再强调小不忍则乱大谋。毕竟如今之际,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而应群策群力找出攻破品字阵的办法。 南翼国军队在城下扎营,接连几日,罗吉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张郃的援军除了在外部打几次外援,再无施展任何作用。 “将军,咱们不能就这么被困着呀!” “是啊,再困下去,百姓就要弹尽粮绝了。咱们当兵的为国捐躯自当责无旁贷,但百姓无辜,将军还需尽快做出决策才是。” 洛尔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重新将自己关进屋子里。来回跺着步子,这几日,他翻看了无数兵书,但却无任何破解阵型的办法。 他准备端起茶盏润润喉,却没有意识到杯沿儿已经裂开,将手指划破,流出血来。看到血滴滴落在桌子上,他忽然想起长公主参详品字阵的独门破解之法,昏暗的眸子顿现光彩。他立刻招来几个得力助手,遣其分别从八个方向出城,将信交给张郃。若这几人不幸均遇难,就再想办法送消息出城。 当晚,他焦急的立在城头等待回应,远远看着张郃已然带兵前来支援,他顿时露出笑容,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守护了半生的罗吉,笑若春风。 “大家都是夏国的精锐,此番前去破阵,定是有去无回,当然,若你们有临阵退缩的,我也不怪你们,现在就可以走。回家好好过日子。”洛尔扫视众人,却无一人胆怯。 “既然你们都是勇士,那么,现在我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属下等为了罗吉城,甘愿赴死!” 洛尔满意的点点头,高举拳头,大喝道,“今日,我等为罗吉而死,死而无憾!若有幸生还,再聚齐首!” “为家国,死无憾,若生还,再聚首!” 洛尔跨上战马,带着军队一路冲杀,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长公主的破阵之法,面上洋溢着赴死的决绝,一路厮杀,直奔阵中。 “品字阵因可守可攻,随意变换,又被世人称为歃血阎罗阵,洛尔你要记得,见了这个阵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硬拼。若不得不破,必要以血祭之。我结合曾有记载想出了破敌之法,这个阵如果要破必要有敌军十分之一的队伍去甘愿赴死,以血肉之躯将阵型打乱,再与外围部队里应外合,当甘愿赴死之人血已流尽,也便是阵型被打乱之际,届时,阵自破。” 刀光剑影中,李涛从未见过如此不怕死之人,指挥着手下变换阵型,但此时,张郃的军队已经赶到,借着对地势的熟悉将南翼国的阵型团团围住,以点击面,扭转乾坤,将其逐个攻破。 南翼国的品字阵眼看着就被突破了,洛尔的嘴角满是血迹,紧紧攥着缰绳的手颤抖着,握剑的手满是血迹再也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剑落下扎在土地里。马儿为了保护他,高高扬蹄,他最后近乎贪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故土,笑着从马背跌下,胸膛被敌军乱刀扎遍,体无完肤。 “洛尔!” 张郃的哀嚎声响破天际,拳头死死攥紧,杀意更深。品字阵被破,南翼国的军队便成了一散沙,只能任人宰割。夏国军队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被愤怒冲击着,张郃的剑上满是血迹,他撩起袍角,狠很擦拭了一下,长剑顿时恢复寒光。他踏着马鞍起身,直奔李涛后背,李涛被他一脚从马上踹下来,未及反击,张郃的剑就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之上。 “李涛,我真想就这么杀了你!”张郃忍着愤怒,“奈何长公主要抓活的,我且留你一条狗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你给我罗吉的百姓、给洛尔报仇的!你如何待我臣民,我定如何回之!” 罗吉城的危难解了,但那些已经死了的无辜百姓却再也看不到家乡蔚蓝的天空,张郃仰起头,看着流动的云彩,眼角的泪滑落,久久不语。 紫山 快马加鞭赶到了南宁,叶黎片刻也不敢耽搁直奔柴宗营帐,谢绝了众人的客套,他跨上床前凳,捻起柴宗的手腕,细细的诊着。半晌,他起身,对着陈隋颔首,微微一笑。</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页 陈隋此时才看清这位传说中医仙之模样,不觉一惊,心中喃喃着,世间惊有长相如此清丽之男子,白皙面颊,含笑杏眼,高挺鼻梁,粉色薄唇,比女儿家的五官还要精致。一身白衣,不染凡尘,果是称得上“仙”。 “若叶某猜的不错,您就是陈隋陈将军了。” “正是老夫。多谢叶公子肯施以援手前来相助。”陈隋拱手还礼,“不知我外甥是中了何种毒,为何已经四日了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不是什么难解的毒,不过是江湖中人最为唾弃的紫山罢了。”叶黎继续道,“等下我给九王爷服下解毒丹,就会没事了。陈将军准备好饭食,几日没有进食,九王爷应该会很饿。” 苏木将解毒丹掏出,双手奉上。陈隋有些怀疑这个粉色的小药丸,但还是道了谢,并亲自喂柴宗服下。 “半个时辰后,九王爷就会醒过来的。”叶黎将整瓶解毒丹放在桌子上,“这里还有一些,权且给将军以备不时之需。叶某这就告辞了。” “别呀,叶公子一路劳顿,歇歇再走吧。”陈隋坦率的问,“听闻睿王侧妃还病着,叶公子可是急着回去?” 叶黎盯着他的眼,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坦诚,但想着若自己对季凉歌的关心被人用来诟病会坏了她的名声,便摇了摇头。 “将军误会了,叶某并非为了睿王妃,而是另有旁事要处理。”叶黎昵了一眼苏木疲惫的样子,无奈道,“不过,将军说的对,处理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与药童连日疲累,我们就歇过今晚,明日一早再走,如此就麻烦将军了。” 陈隋连连点头,说着客套话。其实,他巴不得叶黎多留几日,毕竟谁知道那小粉丸是否真的有效,若是没有效果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而且,南翼国能用毒这一次,难保还有下次,总不能每次都厚着脸皮求那个异族的睿王妃吧。 “叶公子跟我来吧。”江戎感恩的走过来,“我给你们安排营帐休息。” “多谢这位仁兄。” 叶黎客套着,心中却越发感到不安。这一路他都在想,若自己此番来到南宁是有心之人的计策,那是否此刻京师之中的季凉歌正处在危险之中?刚刚探查了柴宗所中之毒,更加深了他的想法。毕竟,紫山不是必死之毒,只会让中毒之人昏迷,若无解药,最长可昏睡半年不死。 “少爷,紫山不是什么凶狠之毒,我怎么觉得咱们被利用了?”苏木说出了他的心之所想,“中了紫山之人会一直昏睡,所以,不论咱们什么时候赶来,他都不会死,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将少爷你调离京师呢?而且还是深知你绝不会拒绝凉歌小姐的请求。” “你说的,正是我担心的。”叶黎紧蹙着眉头,“我明知凶险,却也不得不来。我想,季凉歌也知道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只是为了南宁的百姓她甘愿用自己来做诱饵。” “那少爷,咱们这就走吧,我知道您是心疼我,我没事了。” 说着,苏木拎着行李就要往外走,叶黎却对他摇了摇头,连续四日不眠不休,自己内力深厚尚且觉得疲累,苏木的修为不及自己眼下怕是已经到极限了。他不能如此自私,为了一己私利,而置朋友的生死于不顾。而且,他确实也需要等着柴宗醒过来,完全无事,才算圆满完成季凉歌对自己的嘱托。 “歇下吧,明日再走。” 苏木见少爷坚决,便没再言语,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不再成为少爷的累赘。 半个时辰后,柴宗打着哈气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言语,肚子就咕咕的叫嚣,陈隋见他醒了,忙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你个臭小子,终于舍得醒了!”陈隋指了指满桌子的好吃的,慈爱道,“叶公子说你醒了一定会饿,快吃吧,吃完了给人家行大礼道谢去,若不是叶公子,你小子怕是还醒不过来呢。” “叶黎?”柴宗见了吃食就像一头恶狼,抓起一个包子直接塞进口中,含糊着,“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六嫂的客人吗?据说是个风流倜傥之人,只是那眼睛长在头顶,傲气的很。” “不许胡言,人家叶公子接了信就赶来了,□□日路程只用了四日,定是不眠不休,你还在这里说闲话,舅舅几时教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陈隋边说边作势就要打,见柴宗捞起包子就跳上了床,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吃,吃完给人家道谢去!日后若再这般对恩人无礼,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军队的士气随着柴宗的苏醒而大阵,在他昏睡几日,两军小打小闹了几场,不分伯仲。陈隋正准备明日突袭,来个速战速决。此刻的他,十分担忧京里的局势,抛开探子的密信,单从用兵之道来说,南翼国应当趁着柴宗受伤之际差将士集中打几场硬仗,如此大搓我方锐气,更利于攻占南宁,但他们非但没有,反而好像在刻意拖延时间一般,如此反常有违兵法,定是有更大的阴谋。 “宗儿,我让你快吃,你怎么边吃边玩儿。” 陈隋大呵一声,柴宗吓得被包子噎住了,用力的敲着胸口,脸颊憋得通红,江戎忙递过水壶,但他却不理,快步跑到案几上捞起酒壶仰头倒了进去,打了几个咯才缓了过来。 “舅舅,若我被包子噎死了,多丢人啊。”柴宗嘻嘻笑着,“好舅舅,别恼,我这就去跟叶公子道谢,您放心,保证行大礼。” 说罢,他对着陈隋的后脑做了个鬼脸,趁未被发现之际忙撩起帘子就跑了出去。而跑出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正准备硬着头皮回去挨骂,鞋子却从门帘中飞了出来。他稳稳接住,娴熟的穿好后,对着大帐笑嘻嘻的躬身作揖。 “多谢舅舅!” 南宁反转 自叶黎走后,我以为失了味觉已是大患,却未想到邱月告诉我那黄玉虎佩并非真正黄玉,而是西域琉璃,里面灌满了烈性毒药风吹雪。风吹雪是西域特有的御药,无色无味,初中之人没有征兆,陆续丧失失五感,最终力竭而亡。若中毒之人身有累伤,则会加重中毒进程,出现类似旧疾复发之症,瞒天过海。 “咳咳。” “王妃,要不要我去找王爷?”邱月担忧的看着我拧着眉头,“从昨日傍晚您开始咳血,叶公子留下的解毒丸也吃了,但没起作用啊。”见我未语,她继续道,“要么我今夜摸进东宫去,劫了那该死的太子,逼他说出解毒之法。” 摇摇头,我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只觉胸口似有重锤狠很捶打之疼痛,只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半晌,才回过气来。我回想着自己佩戴黄玉虎佩的原因,扯出一抹自嘲,原来利用人心的善良竟是这般容易,即便自己百般防备柴翊,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京郊那晚,冷沧告诉我,黄虎玉佩曾是他父亲许国铸贴身之物,后由其母亲给了柴坤一同带入宫中,后来在柴坤三岁的时候辗转丢失。冷沧怕这件御赐之物会给柴坤招来灾祸便要带走,但我看出柴坤的不舍,这可以说是生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我便抢了回来,承诺日日佩戴,替他保存。 “邱月,答应我,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柴坤,他现在正在关键时刻,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还有母亲,你也要守口如瓶,当我求你了。” “不可能,我要传信给长公主!”邱月坚持道,“我是长公主留下帮助您的,说到底我还是长公主的暗卫,您的话我不能听!” “邱月!我知道你只听命母亲,但现在夏国王室正乱着,母亲自顾不暇,你这个时候给她添堵,想过她会如何吗?她定会舍下一切来找我,若她为此成为夏国的罪人,你就乐得欢喜了吗?”见她开始犹豫,我忙继续道,“邱月,叶黎很快就回来了,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医者,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退一步讲,若连叶黎都束手无策,这世上就再无人能有任何办法了。” “可是,这风吹雪……” “无碍的,失了味觉这些日子,我什么都相通了。”看着窗外结苞的莲花,我笑了笑,“生死有命,何必强求。这一生,死在我剑下的无辜者太多了,可能这就是因果轮回吧,该我的报应,总归是逃不掉的。” 邱月见我的模样,忽然感到了鼻尖酸涩,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人之将死的无奈与坦然。只是,她不知道长公主若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遭受折磨,是否还会理智,是否会不顾一切的亲自率兵踏破周朝山河。 周朝的南宁,双方屯兵驻守,大战一触即发,柴宗对叶黎道谢后,一直坐在两国边界处,看着对面南翼国的旺达城,这座城说不上坚固,也没有什么暗器布守,只是前守将、现在皇帝南奥的哥哥、已故将军南理善用兵法,主张和好之策,从不扰袭,如此才促成了两国近十年的太平盛世。 如今,南理突发暴毙,有人说是李怀杀了他,也有人说南奥忌惮他功高震主,但具体是怎么死的,至今还是个谜。而这个李怀,接任将军之位不久便举兵突袭,不得不说是狼子野心。 “叶公子,你还没睡呢?”柴宗回首对他笑笑,“也睡不着吗?” “睡不着。”叶黎抽出酒袋饮了一口,“边关的月亮真亮,怪不得舍妹总是嚷着要来看看。” “你说的是六嫂吧。不瞒你说,我本来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细作,又杀人放火,但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是个善良的人,虽识字不多,却心有丘壑,有大局。”柴宗看着叶黎因自己话语露出的自豪,继续道,“我知道,若不是六嫂,我六哥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而且,她的性子不小家子气,大气、宽宏,为别人着想,哪怕是南宁城这些她从未谋面的百姓。” 叶黎淡淡的笑着,望着天上最亮的星,脑海里是季凉歌英武的样子,她确实不像个女子,或许真的如她传说中的母亲一般,若非生错性别,必能开创盛世,成为后世歌颂之主。 “叶兄明日一早就启程了吧。回去记得帮我给六嫂道谢,告诉她,等我凯旋,定亲自登门,行大谢之礼。”柴宗笑着,“对了,叶兄咱们说句心里话,你可喜欢我六嫂?” 叶黎觉得柴宗坦荡,心性单纯,便点了点头。柴宗见叶黎没有遮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若自己并非皇室中人,定要追随叶黎这样的重情重义又光明磊落的君子。 第二日一早,叶黎告了别,便带着苏木离开了南宁。柴宗将他送至官道,直至再也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才收敛了笑容,严肃的回到了军营。 “舅舅,不能再等了,咱们出战吧。”柴宗进了大帐便直言,“咱们兵分三路,先围了旺达城再说。” “不可,此举虽好,但太过招摇。我已经拟好了对策。”陈隋笑着对他招招手,“昨夜,你对月的时候,我就已经派兵潜进了城内,表面是攻击李怀的府邸,实际则烧了他的粮草。不信你听,外面的李怀正在破口大骂呢!” 柴宗侧耳一听,果不其然,他佩服舅舅的果决与计谋,拱了拱手,捞起盔甲就要出去,陈隋拦住他,摇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且让他骂去。宗儿,你且将铠甲卸下,趁李怀不在城中,带上五百士兵绕到旺达城后面,切记,一定要做大声势,让他以为你带了至少一万人马,等他匆匆回防,便是南翼国军心大乱之际,届时,我就会带兵与早就屯守在旺达城左侧的一万士兵两翼夹击,活捉李怀。” 柴宗点点头,心中感叹,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舅舅,竟能想出如此妙招,虽说达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却也是速战速决的好办法,他得了军令,拽着还迷糊的江戎,快步而出。挑选了五百精兵,不着痕迹的绕出了军营,直奔旺达城后山。 禁军围城 柴宗带着精兵从后山爬了上去,为了制造声势,他学着《三国志》中张飞的树上开花之计,令士兵在身上绑了树枝,扬起阵阵沙尘,呼啸而奔着旺达城的后门。南翼国的守军只见风沙扑面,便误认为敌军至少万人来袭,忙在城墙竖起了退兵的旗帜。 李怀一见后院着火,本就没有什么带兵经验的他,忙掉转马头,信号兵见此,吹响了退兵的号角。此时,陈隋已经整装完毕,正等着南翼国的号角声。 “将士们,雪耻的机会来了,今日不论谁活捉了李怀,我定破格提拔他为先锋。若是先锋抓了,提副将!” “抓李怀!抓李怀!” 周朝军营中一时间士气大增,各个摩拳擦掌,只听陈隋一声令下,便气势汹汹的奔赴战场,与南翼国军士决一死战。 南宁的厮杀声响破天际,看似平和的京师也暗藏汹涌。从下了朝就没有回府的孙北此刻正在睿王府的主院中踱着步子,眉头紧锁。近日他总觉得京师的禁军有了变化,但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却没有想通,是布防?还是换防的间隔?到底是什么呢? “孙北啊孙北,你歇歇吧,我都快被你绕晕了。”柴坤放下手中的《史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眼下柴翊控制的禁军大有收缩布控范围的势头,会有大动作,不瞒你说,我觉得不出五日,他就会逼宫。” “你也这么想?”孙北听他所言,忙凑到他身边,轻声道,“如果太子逼宫,你怎么办?咱们的两万禁军眼下都在京师的角落布控,借不上什么力。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登基为帝吧,九王爷如今不在,咱们有点儿吃亏。” 合上书,柴坤对一直在旁不言语的我招了招手,待我走近,笑着拉起我的手,眉眼尽是欢喜,好似眼下的紧张局势与他无关。 “歌儿,你困不困。” 摇摇头,我舒展着眉梢,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每晚在侧塌上都辗转反侧,虽然动作很轻,但我被中毒折磨的周身阵痛,根本难以入睡,所以,还是听到了。 “孙北,你可还记得禁军中最大军职是什么?”见他不语,我笑了笑,“是禁军统领。柴翊虽然手握六万禁军,但说到底,禁军统领林振绪是陛下的人,不是柴翊的。柴翊纵使能指挥禁军,但最后关头,却不见得能如愿。” “王妃如此笃定?” “说不上特别笃定吧,但林振绪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我在东宫的时候,柴翊几次想要拉拢都被他拒绝了。”我回想着太子吃了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柴翊此刻,怕是与咱们一样忐忑,因为林振绪可是最大的不定因素。” “林振绪若是提前效忠新君……” “不会的。”我对孙北自信道,“届时,咱们自见分晓。” 夜色越来越暗,自冷沧传信来说柴翊今晚可能会有大动作,我们便都没有睡下,而是在等,等着柴翊的行动。 从城外摸黑潜回的金林,在天微亮之际回了王府便直奔主院,一路上他明显感觉到了城内气氛的紧张,尤其是禁卫军竟然由五十人小分队变为了两百人一组,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王爷,王妃,孙大人,我刚才看禁军朝皇宫的方向集中了。”金林有些急切,粗着嗓子道,“现在距离开朝不足一个时辰了,太子可能……可能要押了群臣,改朝换代了。” 柴坤点点头,心中明白,若自己是柴翊,最好的兵不血刃的办法就是如此,何况朝中拥护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只是,他有什么信心一定能成事呢?思考之际,突然一队禁卫军闯入王府。 “参见六王爷,属下奉太子爷指令,请您还有夏国郡主季凉歌,一同进宫。” “凭什么?”孙北站出来,反驳道,“马上就开朝了,后妃不得入朝,你不知道吗?再说,谁给你的权力带兵随意出入一品亲王府邸的!” 那人并不理会孙北,而是抽出了长剑直抵他的脖颈,不屑道,“孙状元,你不要为难属下,我禁军听命太子,权力来自皇室,陛下与太子哪个不比亲王尊贵!大人若是不怕死,就继续顶撞,属下自当面禀太子,看你如何当的起。” “陛下尚在,你不与陛下回禀,竟口口声声说回禀太子?怎么,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孙北梗着脖子,故意向前,不顾脖子上的血痕,朗朗道,“我是陛下的臣子,不是东宫的臣子!陛下在位一日,就轮不到东宫发号施令!” 那人不再理会孙北,一把将他推开,对着柴坤冷哼一声,指了指身后的手下,从中拖拽出一个人。 “王爷,您若不跟我们走,咱们就从她开始,杀!杀到您肯携王妃进宫为止。”他阴狠的笑着,“王爷,听说你很宝贝这个侍女,不知道看着一尸两命会不会心疼呢。” “王爷,不要答应他们。梓欣不怕死!”她的脖颈被架着剑,但却不屈,“我是王府的丫鬟,自当为王府流血开路而死!” 柴坤的眉头紧紧的蹙着,双手在宽袖中紧紧攥成拳头,我知道他心疼梓欣,说到底,我与梓欣交好,也不愿见她受苦,但也明白柴坤的犹豫是在担心我,他不想将我牵扯进去。 “放开她,我与王爷跟你们走。” “歌儿。” “王妃。”邱月抽出剑来拦着我,“不要过去。有我在,我看谁敢硬闯!郡主乃我夏国国女,谁敢乱来!” 推开邱月的剑,我对着柴坤笑了笑。既然知道他的为难,又如何忍心看着他进退维谷呢。我的身子越来越无力,即便每日进食滋补丸也不见丝毫起色,若是能尽快帮他解决这乱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这样想着,我面色沉稳,不卑不亢的主动走到禁军中,卯足了力气卸下看守禁军的剑,将梓欣扶在怀中,那人见我同意了,虽然面上挂不住,却也没有为难。 “怎么样?”我担心的问,“可否动了胎气?” “王妃,我没事,您这是何必。” “你还要等流云回来呢,不能有事。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你的。”笑着擦拭她眼角的泪,“别哭,咱们都会没事的。” 被揭身世 禁军守在门口,除了院内的守卫,睿王府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金林带着府兵与之对抗着,气氛紧张,只要一方稍有动作就会触发一场血战。 月凉阁内,红烛燃尽,天已大亮,穿戴好衣衫的我替柴坤穿戴朝服,笑着将他的点滴刻入脑海,虽然眼下局势不利,但我仍旧欢喜,毕竟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有几次。 忍着咳嗽,我转身去拿玉佩,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双脚脚底有几万枚针在又快又狠的扎,疼的我冷汗直流,邱月看出我的不对劲,忙用身子将我撑着。 “王妃,你还忍得住吗?”她轻声问。 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眼睛的所及之处也越来越近,似乎随时都会失明。但如今局势不给我歇息的机会,我必须与柴坤站在一起,并肩去解决所有虎狼之人。我将指甲狠很抠进掌心,保持着清醒,对她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身之际,已然扯出一抹笑来。 “王爷,来者不善,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歌儿,对不起将你牵扯进来了。”柴坤疼惜的摸着我的脸颊,“你可愿与我携手,一起开创辉煌?” “夫妇同心,自当愿意。” 我依进他的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虽然我早就闻不出任何味道,但仍旧觉得幸福。或许,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酸腐情爱吧。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无论祸福,尽是欢喜。 柴坤抚摸着我的脸颊,浅浅一吻,紧紧拉住我的手,并肩走出房门,面色沉稳尽显王者风范,心中是对前事的决绝。在他心中,我便是最大的动力。 “睿王爷,郡主,请!” 他昵着禁军,大步走着。禁军卫队随着他的步子一点点后退列成两排,我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面上始终挂着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不能给他输了阵势,这是我给自己的告诫。 邱月跟在我身后,心中满是担忧,这周朝由谁登基她不在乎,大不了最后带着我回夏国去,只是她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能否活着回到夏国。 京师的晨曦仍旧祥和,除了早早起来准备开张的小贩,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我本想与柴坤一道骑马的,但眼下双腿酸软,只能选择马车。幸而我伪装的很好,没有人看出我的异样。 摇摇晃晃的马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在了皇宫门口,禁军将我们拦下,强行缴械后才放我们进去,而性子刚烈的邱月为了我,出奇没有反抗。 此时的崇正殿内,朝臣云集,面面相觑,除了太子阵营几个知道情势的老臣和刘氏外,各个心中尽是忐忑。 立于最前面的刘玉华凝着空荡的金色龙椅,心中明白大战即将拉开,索性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刘氏子弟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若是败了,不过一死,纵使是极刑凌迟,又当如何!若一个人能将生死抛诸脑后,便再无惧怕,所以此刻的他,仍旧面色沉稳。 崇正殿依旧巍峨,我与柴坤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柴翊也正走到门口,他如往日一般笑着,若非明白他的为人,定看不出这笑容背后的阴损。 “六弟,郡主。”他淡淡道,“真巧啊。” 说着,他做了请的姿势,见我们未挪动脚步,便走在了前面。姿态雍容,面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此刻,对于他来说,脚下踩着的似乎不是红毯,而是具具尸体,这权力之路,尽是鲜血,如今钻入鼻中的是阵阵尸臭。他明白,自己从来不屑于对权力的追逐,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安稳的活着。 他的笑容温和,将情绪稳稳的隐匿着。这场政变他已经筹谋了很久,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亲眼看着父亲手刃大哥和自己那刚出生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龌龊红尘的侄子被摔死之时。想到这,他对父亲柴骏得恨意又重了几分。 “太子,你将我们困在这里,到底为什么?”刘玉华徐徐道,“为何早朝的时辰已过,仍不见陛下?” “父皇就在门外,等我给你们讲完一个故事自会进来的。” 柴翊这一笑,阴绝诡异,刘玉华只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朝臣见刘尚书吃了瘪,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终究没有勇气去抵抗,说白了,不论这皇位之上高坐的是谁,他们都不过是为人臣的,效忠谁还不是一样生活。 我看着柴翊面上的笑容,当他视线落在柴坤身上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我以为柴坤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忙站出来将他护在身后。 “太子殿下,您是否话本看多了?今日众臣尽在,拿大家消遣吗?” “郡主别急呀,这故事你一定会喜欢。”说着,他走上了台阶,站在顶端,扫视众人,“我的故事很短,却历史悠久。因为这个故事还要从二十七年前说起,二十七年前还是王府侧妃的璟贵妃,她假装怀孕,从王府之外用菜篮子运回来一个男婴。” 众臣听到这里,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刘氏,他们从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太子,你可知道污蔑皇子是什么罪名!”孙北不屈,“你担得起吗?” 咂咂嘴,柴翊笑容更深,视线中柴坤的身子仍旧笔直,面上看不出情绪,至于我大抵是因为疼痛而额上布满了细汗。 “别急啊,孙状元,我知道你是当年为许国铸求情而被灭门的孙氏后人,也知道咱们这位睿王爷是许国铸的儿子。”太子满意的看到朝臣们面上的震惊,笑着继续道,“近日父皇病重,急于跟我商讨立新君,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的篡位,我特意在此将我这位不同父、不同母的好弟弟介绍给你们重新认识。柴坤,哦不,许坤,你可震惊?你可知璟贵妃之死是为了替你隐瞒身世?” “柴翊,你欺人太甚!”柴坤冲上台阶,一拳挥在他的脸上,“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的母妃!当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知道的远远比你多。”柴翊不以为意的摸了摸嘴角,凑到他耳边,戏谑道,“你和冷沧是亲兄弟,所以他甘心帮你卧底在暗羽十几年。你以为我真的信任他吗?不过是因为他好用,将君澜嫁给他?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 “太子才是陛下的儿子,眼下局势紧张,自当继位!”司马允见情势差不多了,便站了出来,振振有词,“至于许坤,联合已故璟贵妃和刘氏,欺瞒圣上,按我大周律法,当诛九族。” 君澜之死 “来人,将许坤和刘氏逆贼拉出去。” “谁敢!” 柴翊的话音未落,震惊的看着柴骏毫发无损的走了过来,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林振绪,这个人的家眷明明都在自己手中,他怎么还敢如此公然违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页 “林振绪!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回禀太子,臣明白。”林振绪拱手施礼,淡淡道,“臣的家眷,随你处置,要杀便杀。” “你……” 林振绪在人群中找到了我,见我对他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柴坤的身上,心中满是震惊。难怪自己总觉得他似曾相识,原来竟是诗灵姐姐的儿子。众人只知道林振绪是无名小辈出身,却不知道他也是个私生子,是刘诗灵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所有人都打击欺压他的时候,只有刘诗灵站出来保护他,所以,当我告知柴坤是他外甥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抛弃了所有,包括自己还在襁褓的小儿子。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骏的步子明显有些漂浮不稳,他忍着身子的不适,仍旧昂着头,走上皇位,就差一步之遥,却直接跌倒在地。 “陛下!”刘玉华忙上前搀扶,却被柴翊一脚踹翻,他爬起身来,怒道,“太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登基!”说着,他忽然从宽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柴骏的脖子上,狠很道,“父皇,没想到吧,当年您对皇祖父做的事,如今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何感想啊?” “柴翊,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匕首划破了柴骏的脖子,他笑了起来,“我这个乱臣贼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年杀我大哥的时候没把我一起杀了?”咂咂嘴,他继续道,“别忘了当年你不杀我,是为了不立刘婉儿为后。故意将柴坤打晕顺着护城河扔了出去,如果我没记错,这也是您干的吧。父皇,你既然忌惮刘氏,为何又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呢?让我猜一猜,啊,我想起来了,因为你是庶出,对吧。没有人愿意支持你这个庶子。” “你……你给朕闭嘴!”柴骏挣扎着,声音却越来越沉,“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柴翊恨从心来,一把将他拽到龙椅上,看着虚弱濒死的样子,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想着母亲每日以泪洗面的样子,想着大哥绝望的眼神,他周身颤抖着,这颗心似乎正在滴血。 “柴翊,你放开父皇!”柴坤大步穿过人群,走到前面,“放开父皇,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柴骏看着眼下局势,知道当初留着柴坤当挡箭牌是对的,此刻若想保住自己,必须先保着他。若想保住他,又不得不将当年的丑事说出来,他犹豫了一下,但想着皇位,想着权力,便觉得脸面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众臣,柴坤不是许国铸的儿子,是朕与刘诗灵的儿子,当年夜宴,朕,强要了她!”柴骏不在乎朝臣的反应,喘息了半晌,才继续挣扎道,“坤儿,一定要保着朕,朕是你的父皇。” 柴骏的话落在耳中,柴坤与柴翊除了震惊他能将当年丑事如此平和说出,更多的是对他的不屑,为了保命,竟然能这般不计颜面。 “你可敢告诉众人当年屠杀许国铸满门的真相!”这时,周身鞭伤的冷沧被君澜搀扶着来到崇正殿,对着高高在上的柴骏,质问道,“既已流放,你又为何屠我许氏满门!为何!” 柴骏惊愕的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终于明白为何见他会如此眼熟,原来他竟然是该死的许国铸的儿子许烬!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李泰见他眼神授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许烬,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柴骏咳了一声,“你父亲当年妄议国事,不听诏令,按律当诛九族。” “是吗?你不是害怕东窗事发吗?”冷沧高声道,“你害怕隐瞒多年的丑事败露,所以便抓了我父亲,无论是谁求情便抄家灭门,我父亲不想连累无辜这才在狱中自刎,而你为了彰显仁德将我许家流放,路上又派出杀手将我们赶尽杀绝,柴骏,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的良心,你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有资格当皇帝吗?” 对于当面的真相,众臣惊愕,趁此时机,柴翊再一次挟持了柴骏,他看着父亲被自己钳制,心中别提多畅快了,早已不在乎柴坤到底是谁的儿子。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李泰何时溜到了冷沧身边,趁众人不备举起匕首便扎了下去。离冷沧最近的君澜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他推开,主动迎上了匕首。 “君澜!”柴翊嘶吼着,手中匕首不由分说的飞了出去,正中李泰眉心,狠很一巴掌抽在父亲面上,“柴骏!君澜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君澜的身子渐渐下滑,她的面上却始终挂着笑容,瞥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父兄,微微一笑。冷沧接住她的身子,心中的恨意被震惊取代,他从未想过刁蛮任性的君澜会为了自己甘愿赴死。 “将军,时至如今,我终于知道你经常的眉眼恨意是为了什么。真好,不是因为恨我。”君澜笑着抚摸他的轮廓,“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想娶我,没关系的,我再也不会勉强你了。真好,咱们还没成亲,你没有娶了仇人的女儿。对不起,我害死了你的孩子,这样的我,本就不配得到你的爱,只是求你别恨我哥,他的心里也很苦,他是无辜的。若有来世,希望不要再遇见你,不然我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缠着……缠着你,真好啊,将军,你自由了。” 君澜的手毫无力气的滑落,冷沧忙抓住贴在脸上,但君澜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机灵的大眼睛了,她的面上带着笑容,就这么还没等自己说些什么就离开了。 “君澜,君澜我不讨厌你,谁说我讨厌你了。”冷沧没有哭诉,而是温柔的将她抱紧,轻声道,“你像我的妹妹一样,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傻丫头。罢了,世间恩仇千千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乏了,乏了……” “冷沧,你还好吗?” 转过头,扶开我落在他肩上的手,他淡淡的笑着,没有言语。视线中,他抱着君澜站起身来,不再理会任何,只是蹒跚着步子将君澜抱到了崇正殿的角落,边走还喃喃着,“君澜,我会如你所愿,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逼帝退位 原本崇高威严的崇正殿,此刻满是血腥,刘玉华看着柴坤,轻轻摇头,心中叹息,只知道当年诗灵怀了个死胎,却没想到那个孩子没死,竟是给了婉儿所养,当年的孽缘竟然如此杀戮之重。 “父皇,君澜死了,这就是你想看到吗?”柴坤忍着悲痛,哽咽着,“君澜是我们的妹妹,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 “她是替许烬死的,与我无关。”柴骏见局势不利,便示弱的轻声道,“我本没想杀她,是她自己冲出来的,要怪就要怪许烬,怪你!”他忽然指着柴翊,大吼一声,“是你逼死了君澜,你这个杀人凶手。” 沉浸在悲伤中的柴翊只觉得好笑,他弯着眉眼盯着这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满腹疑问,除了权力他还在意什么?儿子、女儿、妻子、侍妾、兄弟、好友,怕是都不曾走进过他那颗冰冷的心。 “柴骏,午夜梦回,你可曾梦到过我大哥?”柴翊哂笑着问,“我侄子会哭了吗?想当初,他还没哭出来就死了。” “闭嘴,逆子!” “当初的你又何尝不是。” 我看着柴翊面上浮现出的狠辣,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放松警惕,果不其然,禁军的刀竟然架在了柴坤的脖子上。 “柴翊,你要做什么!”我怒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敢弑君杀弟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在柴翊眼中,已然没有任何绊脚石,柴宗被牵制在南宁,夏国的动乱应该还未平,他只等着流云那边传来好消息便可择日登基,他眯着眼睛,盯着我,微微一笑,至于我这个连刀都提不起来的女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 “季凉歌,五感已失几感?现在还看的清我的脸吗?”他笑的畅快,“多久没尝出味道了?多久没闻到花香了?是不是日日周身阵痛不能入睡、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妄图逃离我的手心。” 柴翊的话字字如刀扎在柴坤的心上,他震惊的盯着我的脊背,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脑海中回荡着我喝下糊粥的笑颜、闻着茶花称赞馨香、挽着自己手臂步步威仪……为何自己一丝异样都没有发现。眼泪夺眶而出,他猛的推开禁军手中的剑,跑到我身边,狠狠的按着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表情。 “歌儿,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我!” 从前都是我负责质问他来回答,如今位置颠倒我才知道竟是这般难以启齿。我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了他的心,但也知道无论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正如柴翊所言,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刚刚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黑暗,或许我根本等不到叶黎的解药了。 “王爷,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笑着抚摸他的脸颊,顾不得掌心的血迹,细细勾勒着轮廓,“柴翊他骗你呢,我很好,吃的香、睡的稳,山茶花很香。” “歌儿,山茶花怎么会香。”柴坤哽咽着,“所有的花都死在路上了,我端给你的那盆是仿真出来的假花。歌儿,那是假花。”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呆愣过后,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别闹了,我知道那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只要是你带来的花,都香。” 过去种种如过眼云烟,我都已不在乎,此刻的我只想好好将他的模样刻在心中,强忍着疼痛,我更深着笑意,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尖,不顾周围众人私语,轻轻印下一个吻。 “王爷,我会与你并肩,永不分离。” “你们恩爱完了没有啊!”柴翊冷冷的打断我们,“等下我会高抬贵手让你们去泉下做一对鬼夫妻,永不分离。” “来人,给我拿下!” “都住手!” 击败南翼国李怀,直捣旺达城后,柴宗与陈隋稍作叮嘱便带着五万大军赶回京师,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最后关头站在了崇正殿大门口。 “太子,你有如何颜面站在上面!”陈隋从身后将李怀拽出,一脚踹在地上,“李怀这狗东西可什么都招了,你身为太子通敌叛国,以登基后割让南宁为条件与南翼国里应外合,不忠于朝;给自己的父亲下毒,妄图篡夺皇位,不孝于至亲;暗中交给敌人毒药,射杀柴宗,不义于兄弟;组建杀人机构暗羽,多年来枉杀百姓朝臣,不仁于天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有何颜面妄图登基。” 柴翊做梦也没想到柴宗还能活着回来,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刀架在柴骏的脖子上,面色仍旧沉稳。 “哪个权力之位不是被尸体堆砌起来的,我是太子,是储君,是大周朝名正言顺的帝王,倒是你们,竟然带着兵器入朝,是要造反吗!”柴翊故作威仪,“陈隋,你十年了都不肯进京,如今而来,是来给你妹妹报仇的吗?别忘了,当初是他亲手杀了怀有身孕的瑾妃!还记得吗?太医说,那是个已经成形的女胎。” 陈隋的记忆随着飘回到十几年前,温婉的妹妹死在自己的怀里,颤巍巍的指着柴骏,那时自己还以为她是怕自己不再支持他,只是没想到,当初柴骏手上的血竟然不是抓刺客而受伤,而是染着妹妹的血,故作如此。 “柴骏,你好狠的心!”陈隋双眸猩红,眼眶微红,怒道,“你可知,我妹妹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柴骏没想到柴翊会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秘密和盘而出,但眼下他为了活命,只能任由陈隋大骂,他知道,只要自己重掌大权,便可以将今日知道秘密的人都杀掉,届时,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丑闻了。想到这,他突然卯足了力气,推开柴翊,夺过他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胸膛。 柴翊怔怔的看了一眼匕首,又看了看柴骏,此刻自己父亲的面上竟然满是帝王的冷酷。他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自己跟父亲比起来还是心太软,不够狠。 “柴骏,不论我努力了多少年,终究,还是没有你狠。你赢了。”柴翊笑着拔出了匕首扔到一旁,踉跄着走下台阶,深深看了一眼柴坤,叹了口气,跪在地上,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子恩怨 柴翊最后留给世人的姿态便是是这样跪在地上,额头抵地,面上还挂着笑容。或许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真正下了杀死父亲的决心。 “父皇,你为何一定要杀了他!”柴坤质问道,“二哥曾是那么善良的人,你为何逼着他造反!若非你挑唆,今日之事本不必发生,都是你的错,你的江山稳固着,没人想抢,你不明白吗?我们想要的只是活下去,难道生在皇室的我们,连活着的权力都没有吗!父皇!我们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柴坤!注意你跟朕说话的态度!”柴骏爬上龙椅,冷冷道,“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你不要不知分寸。” “分寸?事到如今你竟然跟我提分寸?是,这江山、这天下都是你的,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杀大哥,为何要杀瑾妃,为何要赐毒酒给我母妃,又为何连我大哥那还未睁眼的孩子摔死,他才刚出生啊,难道他不是你的孙儿吗?”柴坤忍着眼泪,哽咽道,“你知道二嫂为何一直没有身孕?因为二哥怕!怕自己的孩子生下来还没看到世间繁华就被处死了。君澜告诉我,二嫂堕过两次胎,都是成形的男孩啊!身为一个母亲,她的心该有多疼!你可曾知道!”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来人,将这个乱臣贼子拖出去。”见无人听他调遣,柴骏怒喝着,“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清君侧!” 嘶吼声回荡在崇正殿内,柴骏本以为这样就能平息了霍乱,但他没想到的是,朝臣知晓他的丑事,对他已经不再敬畏,陈隋当即与刘玉华联合宣布,新帝柴坤将于半月后登基。 “你们怎么敢!朕是皇帝!你们怎么敢!朕是皇帝!” 被强制带下去的时候柴骏疯了一样重复着这两句话,后来经御医诊脉确认,他受不了没有权力的打击,得了失心疯。 一场皇室家族闹剧,终以柴翊的死、柴骏的疯而落幕。留给世人的除了一段真伪难辨的历史记载,便是街头巷尾的杜撰野史。 此时,远在豫州的流云还不知道已经朝换新颜,他来到夏国在豫州的军营,远远看着军队正中的刘振天,他还是如记忆中一般,脊背挺拔,面上从无笑容,或许,他只是从来不对自己笑。回想着当年在将军府的点滴,母亲是和亲的部落公主,被指给了刚刚展露头角的他,刚开始几年十分恩爱,但后来他在青楼带回了一个女人,自己就再也没见过母亲的笑容。 长箭搭在弓上,他对准了刘振天的胸口,但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他最后喂自己喝酒的神情,那时,他落泪了。此时,箭已离弦,却从他的耳旁擦过。 “何人!” 刘振天四处寻找冷箭的来源,最终视线定格在站在树干上的流云身上。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将军,待我们将他抓来!” 摇摇头,刘振天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流云的方向,便朝着大帐走去,他想,此时自己能作的也只有放他离开。若他肯就此收手,便作罢,长公主那边的罪罚自己自当去领。 当晚,流云去而复返,趁着夜色摸进了刘振天的营帐,他执起了长剑正准备此下去,却发现中计了,此刻在床上的只是个稻草人。眼看着帐外被明亮的火把包围,他笑了笑,撩起大帐,大义凌然的走了出去。 “刘振天,可以啊,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打一架。”流云不屑道,“不用为难,我今天就是来杀你的,杀了你,我活命。你不死,我就得死全家。所以,你动手吧。” 刘振天只知道儿子在东宫的杀手阻止卖命,却不知道那里动不动就要人命。他明白自己对不起儿子,便摇了摇头,示意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你什么意思啊,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将军给你脸,还不赶紧滚!” 流云没有反击,而是盯着刘振天,半晌,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军营。 当晚,流云躺在营帐的床上想着正在等自己回去的梓欣,嘴角满是笑容,她的身体里此刻正孕育着自己的骨血。只要自己将这件事办成就能举家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正如梓欣所言,哪怕粗布麻衣一生,总归一家和美。这样想着,他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梓欣正抱着孩子等着自己回去。 第二日一早,流云带着暗卫整齐划一的冲进了夏国军队这种,夏国士兵被突袭的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流云的剑又快又狠,别无留恋,一刀封喉。刘振天远远的看着儿子不要命的样子,想着他儿时走路不稳得样子,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或许若不是自己当年做了糊涂事,便不会造孽至此。眼看着士兵一个个倒下,刘振天狠了狠心,对弓箭手挥了挥手,只见万箭齐发。 流云虽不是身经百战,但却是刀尖舔血了十几年,对此阵仗应对自如,他的长剑舞在手中宛如蛟龙,轻松的挡着弓箭雨。轻蔑的看了一眼紧蹙眉头的刘振天,他的嘴角弯起一个笑容,那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刘振天没想到流云的武功已经这般出神入化,弓箭手的箭非但没有伤他分毫,反而被他尽数刺进夏兵的胸膛。他急得在山上跺着步乱转,流云见刘振天终于露出痕迹,便直奔他的方向而去。长剑眼看着就要抵在他的胸口,却发现更高的山上铺天盖地的箭雨直奔而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射中。一箭、两箭、三箭……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刘振天,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万箭穿心而死。 流云从马背上栽下来,嘴角满是血迹,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耳边响起了梓欣的话,“不论如何,我等你回来便是。”这下,自己是回不去了。他想到梓欣的眼泪,又吐出几口血来。 刘振天不顾副将的阻拦,挣扎着来到流云身边,他双手颤抖,老泪纵横,看着儿子身上被插满了箭,不知该如何才能留他一命。 “儿啊,我这就救你,这就……” “别费劲了。你应该清楚,万箭穿心,我活不成的。”流云别过脸,看着刘振天,任由他给自己擦拭着嘴角根本擦不尽的血迹,笑了笑,“没想到,我又被你杀了一次。刘振天,我上辈子一定是给你戴了绿帽子,不然老天爷怎么会这般待我。罢了,谁让你是我爹呢。” 天空的云缓缓的流动着,流云很久没有这样觉得轻松了,原来死一点儿也不可怕。只是,辜负了心爱之人,心中难安。 “帮我告诉梓欣,把孩子舍了吧。”流云淡淡道,“这一生,是我对不起她,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爹,再喂我喝一次四里香吧,真的很香……” 话音刚落,流云便闭上了眼睛,那一刻,他看到了梓欣对自己笑,便想要伸手去抚摸那温和的笑容,却只能徒在空中划了弧,吹落在地。 而他的这一声爹,也彻底击毁了刘振天的心理防线,他的泪水决堤一般滚滚而落,他忍着哽咽,“是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儿啊,我的儿啊!四里香,四里香,爹喂你喝,喝一口吧……” 带罪出家 流云的死讯是刘振天传信告知的,我本以为梓欣知道流云的死会想不开,却不曾想,身为母亲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软弱的小女孩。 犹记得那日,她将信紧紧的捏在手中,哭晕了过去。再醒来之时,眉眼中充满了坚强。她告诉我,她会活下去,将孩子生下来,好好照顾,为流云留下一丝血脉。自那以后,我便再未见过梓欣流露出任何软弱,不论被人说了什么闲言碎语,都不会计较,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那时我才明白那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盛夏的闷雷阵阵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瓢泼的大雨,我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此刻透过窗子看着外面东倒西歪的荷花,已无法分辨颜色。 “歌儿,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自知道我的病后,柴坤便将准备登基的一切事务都推给了刘氏与孙北,自己则整日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知道,他怕我会出事,虽然现在已经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仍旧不放心。 “很好啊,我一直都感觉很好。”我笑着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再皱眉就成糟老头了,我可不喜欢丑的。” “好,那我不皱眉了,免得太丑配不上你。”说着,柴坤温柔的将我揽进怀中,轻轻拍着我的手,“歌儿,你说我为何整日看你都不会腻呢?” “昨天我学会一句诗,乍看之欢,不如久处不厌。应该就是这样吧。”我喜欢腻在他怀里的感觉,很舒服,笑着眉眼,继续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别老想我……” “呸呸呸!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柴坤板起脸来,不悦道,“我没死,就不许你死!说好的,你还要亲自埋我呢!” “越说越不着边际,什么死不死的,我什么时候说死啊活的了。倒是你,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形的,也不怕朝臣们看到笑话你。”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我揉搓着他的脸,见他故意配合我作着鬼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趁势耍赖的蹭进我的怀里,哼哼唧唧的像个孩子一样。其实我也很想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看他君临天下、治国安邦,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一切都是未知数。 自从南宁回来,除了每日来送药、诊脉与施针,叶黎就将自己闷在院子里不知道鼓捣什么。我知道,为了我的身体他想尽了办法,还差人从一绝山搬来了很多古籍。看着他日益憔悴的面容,我很心疼。 “叶黎,别折腾了,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风吹雪,无解。”我笑着看他查阅古籍的认真模样,“要是必须死,能不能让我死的痛快点,每天这么疼,就是我也快熬不住了。” “不许你死!”叶黎不由分说地拒绝着,“我一定会找到破解风吹雪的办法,我说过,除了我,谁也不能让你死!你若再胡乱言死,我就一阵封了你的哑穴。” “好,好,好,你说不死就不死。”我忍着疼,继续笑着,“那你可要好好努力,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自我被父亲抛弃,就始终牢记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向死而生,所以倒也坦荡。虽然如今心中有了牵绊,但对于死亡也并不畏惧。 雨水过后的夏天,空气清馨,一扫夏日的闷热,晌午刚过,宫中的裁缝来到王府中给我量了尺寸,准备制作新皇登基的皇后礼服。 “你看咱们新君,看未来皇后的眼神痴痴的。”丫鬟们窃窃私语着艳羡,“若我今生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爱我的男人,便此生无憾了。” 柴坤撑着脸,眉眼弯弯着,听了丫鬟们的话,更加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看,眉目温柔,仿若滴水,我被他看的有些害羞,便别过脸去。谁知他不给我机会,搬着凳子,不论我将脸移到哪边就跟着挪到哪里。 “歌儿,左转右转的,脖子疼不?”柴坤嘻嘻一笑,“要么别动了,乖乖让我多看一会儿,大不了等下我量尺寸的时候,也让你看,好不好。” “无赖。” 就在这时,金林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见了柴坤便大叫,“不好了,王爷,冷将军去雷音寺出家去了!” 我顾不得许多,跟着柴坤连忙赶到雷音寺,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冷沧正跪在大雄宝殿等着剃度。我什么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拽起他就要走。 “冷沧,你在这里干嘛?跟我走,咱们回去。” “阿弥陀佛,施主,请你放开。俗臣冷沧手中尽是鲜血与枉杀无辜,罪业深重,如今来到雷音寺乞求我佛慈,不求众生谅解宽怀,但求心中片刻安宁。”冷沧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将我轻轻推开,“入了雷音寺,便是雷音寺的和尚。小僧如今法名无悲。还请女施主自重。” “冷沧,你到底为何执意出家呀!”我继续努力劝解着,“你不是说你母亲临死之前要你辅佐柴坤吗?如今他还没有登基,你倒好,躲到雷音寺享清闲。” “歌儿,别难为他。” “不行,我就是要问问,他为何避世!”我提着气,揪着他的衣领,“难道就是因为君澜吗?因为一个君澜,你连自己的梦想都不要了?你不是说,要匡扶天下的吗?你不是说要护佑大周百姓安宁吗?你如今躲在这里,如何护佑百姓!” 冷沧听了我的话,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终是摇了摇头,重新跪到蒲团上。 “女施主,请你离开吧。小僧,如今只想皈依,用余生侍候我佛,还请你不要为难小僧。”冷沧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疏离,“他日参悟佛法,宽慰需要之人,也未尝不是善事。” “冷沧……” “歌儿,别为难他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页 柴坤将我拽进怀中,紧紧抱住,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便只能安静下来,看着他的乌黑长发被无情剪短,烙下颗颗戒疤。 “阿弥陀佛,剪断三千青丝,隔离世间恩仇。两位施主,请回吧。”冷沧背对着我们,下了逐客令。 雷音寺梵香依旧缭绕,我远远看着冷沧决绝的背影,明白了这世间的过客匆匆,最终也不过是离别一场。 新帝登基 (大结局) 随着登基大典的接近,王府越发热闹起来,柴坤的大舅舅几次三番来劝我们提前到皇宫住下,但我就是不想去,柴坤看出我的不愿,便坚持着一日未举行登基大典一日不入皇宫居住。 其实,我不是不想去皇宫里看看,寻一处好的住处,摆放好自己的东西,但叶黎的眉头越蹙越深,我知道这风吹雪,是他也没有办法的毒药,所以与其将自己的印记跟随柴坤一生而将他禁锢,不如封存此处,哪怕他想凭吊也不能日日睹物思人。 “邱月,等我死后,还请你回到母亲身旁,将这个还给她。”嘴角的血迹越深,我轻轻擦拭着,从怀中掏出夏国的另一块虎符,“替我告诉娘亲,若她愿意,请力保夏周两国的百年和睦。” “王妃,你真的什么也不跟王爷说吗?”邱月心疼的握紧我的手,“这风吹雪既然无药可医,你为何独自忍着不肯言语。每日晨起,你的被子都被汗水打湿,我……” “别说了,今晚我要和王爷去郊外看星星,你跟我一起去吧,虽然这里的星星没有月亮湾的璀璨,但也能看的清星宿。”我笑着宽她的心,“别多想,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哭什么,这可不像你。” 趁着精神充沛,我去禾堂转了一圈,想象着小禾还在时候的欢声笑语,那时杜戈还像个木头一样只知道站在廊下傻笑,每每见了小禾便板起脸来,假装无所谓,引得小禾气的直跺脚。 “王妃,您在这呢。”梓欣的肚子越发明显,她笑着走到我身边,挽起我的手覆在肚子上,“他刚才踢我了。你摸摸。” 我仔细的摸着,轻轻的,生怕伤了孩子,半晌,我感受到一只小小的脚丫贴在我的手心。 “梓欣,我摸到了,是小脚丫。”我激动着,“原来,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能与外界关联着,真是太神奇了。” “等你日后做了母亲还会体会到更多呢。” 梓欣笑着,我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言语,笑着与她一起走了出去,我们站在池塘前,像往日一样,一边喂鱼一边东拉西扯的聊着柴坤小时候的趣事,我听得认真,脑海里满是那些调皮的画面。 日头越升越高,我感觉到了疲惫,便与梓欣回到了室内,继续闲聊,直到叶黎来诊脉,她才笑着离开主殿。 “叶黎,今早吃的什么?”我笑着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你瘦了,是最近吃的不好吗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如果你想吃我做的,就难了。你知道的,我做的东西是真的连狗都不吃。” 视线里,叶黎的面颊苍白,眼窝凹陷,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才会如此,我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如往昔一般调皮模样的笑着,只是不知,我越是这般,叶黎的心中越是难受。 “季凉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待你痊愈了,还要与我比划拳脚。”叶黎握住我的手,“我会等你的。” 重重的点头,我笑着,虽然眼皮越来越沉,仍旧不愿睡下,直到叶黎的银针扎入穴道,才慢慢的闭上了眼,沉沉睡去,耳边是忽远忽近的阵阵哭声。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柴坤正趴在床边盯着我看,见我醒了,他将我扶起,我顺势依进他的怀中,捻起他的长发,凑到鼻下玩耍着。 “今晚月色很好,你还想去郊外看星星吗?”柴坤温柔的拥着我,“你若是喜欢,咱们再抓几条鱼来烤着吃,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 我坐起身来,抬起脚丫,柴坤会意的抱着我的脚,动作温柔的帮我穿好鞋袜,见他的模样,我的心中流淌着暖流。邱月远远看着,眼眶微红,却仍旧倔强的仰起头来,将眼泪逼了回去。 夏日的护城河畔萤火虫飞舞,若明若暗煞是好看,柴坤见我喜欢,便上蹿下跳的抓了几只。 “歌儿,张开手来。” 点点头,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我的心中有些小欢喜,当他展开手掌时,萤火虫便飞到我的掌中、飞入空中,它们仿佛来自仙界的精灵,俯瞰着尘世的一切,涉入其中又周游其外,说不出的自由自在。 邱月燃起了篝火,将周围瞬间点亮,我看着柴坤非要表演下河捞鱼的技能,虽然摔了几个跟头,但总归人没有受伤。他笑容满面的拎起两条鱼,邀功的跑到我身边来,我笑着对着他的脸颊印下一个吻。 “奖励你的。” “嗯!” 重重的点着头,柴坤将鱼递给了邱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便重新将我拉进怀中抱着,我倚在他瘦弱却温暖的胸膛,看着火光摇曳,听着他唠唠叨叨的讲着明日登基大典的礼仪流程。 慢慢的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我的手扬起,抚摸着他的脸颊,慢慢的,仔细的…… 对不起,柴坤,我再也不能陪你君临天下了,我真的尽力了。 “王妃。” 萤火虫仍旧飞舞着,柴坤的眼泪滑落,接住我尚未垂落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脸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哭泣着。 整整一夜,他抱着我的尸体呆呆坐在河边,继续讲述着登基大典的礼仪,还有他对日后幸福生活的憧憬,断断续续的,轻轻柔柔的,只是再也没有一个活生生的季凉歌能听到他的这些话了。 后来,周朝的《史册》中记载,周文帝柴坤于凉歌元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登基,与所有皇帝登基的仪典均不同,周文帝的登基大典没有一丝红绸,举国上下布满了素缟,他不顾众臣阻拦,力排众议,全程捧着一块灵位。自登基之日起,举国丧三年。 关于周文帝登基时手捧的这块灵位,《史册》中的记载是:季氏,名凉歌,本名阿瓦特·诺柳特,夏国护国长公主之独女,周文帝之妻,封号周孝文皇后,卒于凉歌元年前夜,享年二十二岁。 周文帝在位二十一年,除了已故的周孝文皇后,终身未娶,膝下无子。晚年,接宗室已故太子柴翊之子,柴敬斌入宫,封为皇太子,立储君。同年,封护国大将军柴宗为辅政亲王,享世袭一品亲王爵。 凉歌二十一年,周文帝崩于其为亲王时的睿王府月凉阁,据说,他的面色温和,带着喜悦。口中一直喃喃着: “歌儿,我终于可以来陪你了。” 同年,柴敬斌登基,史称周惠帝,他开创的盛世与孝文帝共称文惠之治。 次年,周朝京师的福记茶楼,来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人称云公子,他偶尔会开坛在这里讲些江湖上的传闻逸事,今日,他讲的故事叫医仙叶黎。 “话说,医仙叶黎是江湖名门一绝山的独子,十三岁靠着独门毒药秋凤名满天下,十五岁在荒山救下一位女子,自此沦陷,二十三岁与古剑山的大小姐陈筱订婚,但因为心有所属便负荆请罪退婚,因此险些被叶老先生打死,二十五岁为红颜抛弃钟爱的自由,入王府居住,未及三年,佳人长辞,医仙心灰意冷,自此回到一绝山苦心研究天下奇毒,立下誓言,此生至死不出山门。诸位看官若想知道这位佳人是谁,请听我下回再为您讲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