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倾国》 一出嫁 宫里到处都红的耀眼，公主出嫁历来如是。即便是弱国，宋国皇帝依然给了妹妹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六国公主出嫁再也没有比这更丰厚的妆奁。 凤阳阁里出奇的安静，只有芷鸢头上的步摇轻轻摆动发出的簌簌声。芷鸢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轩尘，不可能了，你不必再骗我，我不会相信的。”她对面的男子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我并不是劝你一定要走，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我只是怕你会后悔。”芷鸢浅浅一笑，“我想皇兄的选择总不会错的。更何况，他是强国的君主，肯这样等我，将来也该是待我好的。” “这可不像你，你以前总是听自己的”钟轩尘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仿佛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芷鸢看着他，眼睛突然变得黯淡，“他从不会这样看着我，他对谁都那么温柔，只是一点都不肯匀给我，这样的人，我再任性，值得么？”不由轩尘回答，她忙擦了擦眼角，苦笑着说道：“你看我，大喜的日子，差点弄花了妆容。” “说什么傻话终归是他对不起你，也是我对不起你。女子嫁人是一生的事，不要赌气，好么？”轩尘的语气坚定，声音却暗暗沉下去，宛如他的心，他的希望，都在芷鸢朦胧了眼睛的那一刻暗下去了，他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却一念之差，让这个明媚如花的女子瞬间凋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宫女款款走到芷鸢面前，低眉道：“公主殿下，吉时到了。”芷鸢道：“知道了。”宫女缓缓退出，芷鸢看她轻轻掩上门扉，便对轩尘道：“我该走了，到了齐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保重。”她其实还想说很多话，可总觉得所有的话都是多余，便只是依依地望着他，半晌，双手轻轻地将盖头拉了下来。红色的盖头像是一道珠帘，分隔了她与过往的一切，从此，她便不再是当初的她了。 轩尘像是刹那间便读懂了她的心，便愿意成全她，不再搅乱她静如春水的心绪。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后悔了，就派人来找我，不惜一切，我都会带你去他身边。”芷鸢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要忘了他，心已经死了，又怎么能留着痴念呢？ 其实芷鸢自己也懂得，如果今天来的是他，或许自己早已不能如现在般淡然，直到现在，她依然盼着他来，很没出息地盼着他来，即使是出嫁的时候，即使他们已注定是陌路。芷鸢觉得心底隐隐作痛，过往如漫天星辰从她脑海中划过，每颗星辰都拨动着她的心弦，使她不能自已。曾经，她是那样迷恋他的笑容，即使他从不会对她笑。 可惜，今天来的不是他；还好，不是他，不然连芷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努力下定的决心会不会一瞬间崩塌殆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废后 一年前，齐国宫城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带到。”说罢，两名侍卫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带上殿来，女子应声缓缓地跪下，脸色淡然而苍白。她就是齐国的皇后，季飞妍。未嫁之前，是齐国相国之女，也是名满天下的美人。如今，她依旧美貌，只是当初的飞扬神采被日子的孤寂磨得精光。 齐国皇帝挥挥手，示意侍卫们下去。侍卫退出，偌大的宫室只留下他和他的皇后。看神情，他也一样疲惫，只是强撑着。 “你嫁给朕不过两年，性情却变了这么多。当年在相府，你那样骄傲。”他轻轻叹口气，看着宫室的一角，却避过她的脸。飞妍抬起头，秀发散在额前，她望着他的脸，努力回忆着，仿佛那是很遥远的时光，遥远到，她以为那只是前世，而非今生，今生的她，只是一朵开败的花。 “那是因为我没有骄傲的资本，嫁给你以后，就不再有了。”她声音依旧淡淡的，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在评论一个不悲不喜的故事。 他冷笑一声，“没有骄傲的资本？你未嫁之前只是个相府的小姐，现在是齐国的皇后啊！齐国在七国之中最强，天下都没有再比你尊贵的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到现在你还这么想么？”她望着他，眼里依旧没有波澜，只是语调充满了悲伤。“女人的骄傲不在于地位，而在于她的男人给予她的爱情。没错，我是皇后，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可是你有好好的看过我一眼么？你只在乎权位而已。” “没错，朕并不爱你。”他的语气变得悲悯，“当初，是你让你父亲求朕的，朕没有拒绝，朕以为你很欢喜。” 飞妍并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抚了抚耳边的鬓角，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忆起当年的时光，如同宫中每一个寒冷的夜，她所想的一样，这是她唯一拥有的温暖了。 那是她的16岁，最美的年华，在父亲的寿辰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父亲口中的君主。她一直以为，他该如同她的父亲一样，庄严而沧桑，没想到，他英俊而温文，嘴角总是挂着笑容。她第一次觉得那样安心，满场的男子都失去了颜色。直到现在，她都不肯忘掉，日子久了，再美的回忆都淡成了宫墙上凄冷的月影，她依旧执着地不肯忘掉。她早就知道，他肯娶她，只是为了报答她父亲一生的辛劳，可她总是痴心，妄想着自己的绝世姿容会使他倾倒。“我只是太冷，你不知道，他是眉眼那样像你。” “所以你就和三弟做那种肮脏的事么？”他走近她身边，陪她坐下。他知道，是他负了她。不等她回答，他在她耳边说道：“朕不会杀你，只会废你进冷宫。”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每个月，朕会许三弟去看你一次，也算朕对你最后的补偿。”说完，不等飞妍缓过神来，便起身走了出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流言 宋国的宫城简直是各种流言蜚语的集散地，各国的宫闱秘事源源不断地流经此地，传入芷鸢公主的凤阳阁。 “紫音姐姐，你有没有听说齐国皇后的事？”芷鸢扯着紫音的衣袖，嘻嘻地笑着。紫音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笑着说道：“你呀，七国再也没有比你更爱听这些故事的公主了。”芷鸢听了，便装作羞愧的样子，转而又说道：“主要是宫里太闷了嘛，我又比不上姐姐温婉的性子，所以只能差人去搜罗这些东西听。话说回来，若是姐姐能常来陪我，我也就不这么讨人嫌了呢。”紫音抚了抚芷鸢的手，道：“好好好，我多来陪你就是，说来这些东西听听也没什么的。”芷鸢用力点点头，嘻嘻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姐姐最心软，扮可怜什么的最管用了。” 正说着，一名宫女走近，屈膝行礼，“公主殿下，郡主殿下，上官将军到了。”紫音听闻，脸庞瞬间绯红，低吟道：“他来了。”芷鸢听到紫音的声音，微微侧脸，暗暗一笑，吩咐宫女道：“请将军进来。” 紫音不经意地拨拨额角的秀发，一头朝云近香髻更显得她脸庞柔美。芷鸢道：“姐姐的发髻纹丝不乱，更何况姐姐就算披散着头发也是极美。”紫音浅浅一笑，刚要开口，见上官泓已走了进来，便闭了口。 上官泓走近，站住行了礼，见紫音也在，便笑道：“我说公主殿下一定要我过来，原来是你来了。”紫音笑道：“鸢儿最是调皮。”芷鸢走近拉上官泓坐在紫音旁边，道：“我帮你们行方便，你们倒一起说我，我可不依。”紫音低了头，一味微笑。上官泓笑道：“那你要什么好处？”芷鸢道：“我敢要什么好处啊？紫音姐姐要吃味的。”说完嘻嘻的笑起来，看紫音羞红了脸，便道：“我再说话怕是要招人嫌了呢，我去外面走走，你们两个说说心里话。”说完便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上官泓和满面娇羞的紫音。紫音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这是她每次来宫中最开心的时光，在外人面前，她永远要保持千金小姐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像一个正常的豆蔻年华的少女，有自己的悲喜。上官泓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芷鸢离开的方向，略微有些发怔。紫音见状，轻轻地拍拍他的肩，道：“泓，怎么了？”上官泓回过神来，“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嘻嘻哈哈的。”紫音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鸢儿还是个孩子呢，难怪皇帝表哥一直担心七国之内都没有人敢来提亲。”“我倒希望她一直这么快乐，嫁作他乡又有什么好呢？”紫音将头轻轻抵在他肩头，“你今天好像很关心鸢儿的样子。”“嗯？”上官泓伸手搂住紫音，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你吃心了？我不过当她是妹妹，见她快乐，总也安心。”紫音道：“我知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立后 齐国皇帝苏佑的案头堆满了奏折，他皱着眉，一只手用力按着太阳穴。一个月以来，这是他第无数次看到关于“立后”的奏折，他不是不明白每封奏折背后的利益牵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不想再因为利益或者怜悯而立一个女人，虽然这对于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的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轻歌曼舞的倩影，也许是时候要点什么了，他想。 “去请太尉大人来。”他向一旁的侍从说道。太监应了声“诺”便匆匆告退。苏佑随意翻着奏折，希望能看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但是很显然，整个齐国的大臣都很“关心”他的家务事。 半晌，侍从推门进入，行礼道：“陛下，太尉大人带到。”“请他进来。”苏佑抬起头。太尉左丘缓缓进入，像是憋着笑，道：“陛下召微臣前来不知所谓何事？”苏佑看着左丘抑制不住的抽搐的脸，冷笑一声，道：“所谓何事，你不知道么？”左丘支吾道：“微臣的确不知，不过看陛下的神情，可是立后之事？”见苏佑点头，便接着说道：“别的事微臣或许知道如何去做，偏偏这一件，难得很。”说完摇了摇头，表示事情的难度超出他的掌控能力，你得自己扛。 苏佑笑道：“你这狐狸，又推脱。”说着摆起一副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表示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左丘无奈，长叹一声，道：“后宫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哪，微臣万不敢轻举妄动。宁妃娘娘身后是齐国第一猛将虎贲将军，淑妃娘娘身后是西南六郡的安泰，哪个都得罪不起哪。” 苏佑笑了笑，道：“那就新娶一个，如何？”“新娶？陛下的意思是列国的公主？”“嗯。除了公主，齐国还有哪个女子的身份压得过她们？即便压得过，不过是引虎驱狼罢了。列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娘家又远在他方，算不得威胁。” 左丘听后，摆出一副“你就是色还狡辩那么多”的表情，凛然道：“陛下愿娶哪国的公主？微臣愿代陛下去求亲。” “宋国。”苏佑笑笑。 “宋国？列国之中宋国并不算强大，若是考虑天下大势，娶赵国、楚国的公主更加适宜。”左丘中肯的说。 “赵国与齐国是劲敌，再难和解；楚国偏安一隅，不足为虑。倒是宋国，虽是势弱，地理位置却佳。假使有一天齐国与赵国开战，朕不希望腹背受敌。”苏佑说完，作出一副自己真心不的表情。 左丘听完，笑着道：“陛下思虑的是，微臣即日便准备聘礼前去宋国求亲。” 左丘走后，苏佑渐渐想起八年前他父皇寿辰，宋国曾经派人来齐国朝贺，其中就有那个宋国的小公主，他记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她的相貌似乎还算清秀。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也是那一年，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一个轻歌曼舞的女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求亲 听到齐国来使的来意，宋国皇帝一时不知道怎样应对。大国的要求对于宋国来说，万万不可违拗，可是要妹妹远嫁，后半生像政治筹码一样生活，宋帝心有不忍。他一路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入皇后的凤藻宫，坐定之后，久久不展愁眉。 皇后在他脚边坐下，微笑着说：“陛下又遇到什么难捱的事了么？眉头总不肯舒展。”说着便伸出玉手轻轻抚着他的眉间，宋帝握住她的手，浅浅一笑，“你总是让朕安心。”又叹了口气，道：“齐帝派使臣来求亲，要鸢儿嫁给他做皇后。”皇后略微顿了一下，沉吟道：“齐国。”宋帝注意到她的不同，搂紧她，道：“怎么了？想家了？”皇后回过神来，微笑道：“是哪，齐国，好像是很远的事了。陛下不喜欢鸢儿嫁到齐国去么？齐国国君仿佛还不错。”“不是不喜欢，只是舍不得。鸢儿迟早都要嫁人，嫁给苏佑也算相配。只是她娇惯坏了，朕舍不得她，怕她吃苦。” 皇后刚要张口，便听到门外一阵喧嚣，问道：“怎么回事？谁在外面？”一名宫女匆匆入内，行礼道：“陛下，娘娘，是公主在外面，吵着要见您。”皇后转身笑道：“鸢儿这丫头的消息真是灵通呢。”宋帝听了，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看看她，急着来闹呢。”说着示意侍从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芷鸢跑了进来。没等芷鸢张口，宋帝便笑着道：“你急什么，没个正型，哪像个公主的样子。”芷鸢急道：“皇兄还笑我呢，这么大的事。不管怎样，我才不要嫁人。”皇后笑道：“鸢儿又说傻话，哪有女子不嫁人呢？”宋帝道：“你皇嫂说的是，你也大了，不能一直留在皇兄身边。虽然皇兄也舍不得，但是齐帝的的确确是个人才，配得上你。”“我不要我不要，齐国那么远，一旦嫁过去，大概毕生都不能再见皇兄了。更何况这些年来齐国如狼似虎，鸢儿嫁过去哪有幸福可言？不过为人傀儡罢了。再说季氏那样美貌扔去私通，可见齐帝是不爱美人的，鸢儿自问还不如她，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宋帝听了大笑起来，和皇后说道：“苑苑你看，她说起这些来，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朕竟说不过她。”皇后微笑道：“鸢儿最是牙尖嘴利。”宋帝转而对芷鸢道：“齐国皇帝你儿时是见过的，这次齐国使臣来求亲，聘书上也写着齐国皇帝念念不忘你的绝色姿容，想来你嫁过去不会吃亏。”“见过？”芷鸢回忆了半晌，很惊奇地说：“那是多久的事了，当时我不过八、九岁，哪有什么绝色姿容？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又哪会记得这些？依鸢儿看，一切不过是噱头罢了，皇兄怎么能相信？” 宋帝听了，道：“话虽如此，可齐国的意愿朕没办法违背，鸢儿要体谅皇兄才好。相信皇兄，齐国皇帝的样貌、才干在列国之中都算数一数二，朕不会害你的。”皇后忙帮腔道：“是哪，鸢儿乖，不要再违拗你皇兄了，他也心痛万分哪。”芷鸢听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含泪告退。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出逃 回到凤阳阁，芷鸢躺着上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戚。皇兄有皇嫂琴瑟和鸣，所以并不晓得所嫁非人的痛苦。芷鸢并不祈求嫁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只是希望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她清楚的记得姐姐南宫公主出嫁时的凄凉，南宫执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妹妹，姐姐没得选择，不得不为了父皇的江山嫁给镇南王世子，姐姐希望用自己的幸福帮你换来太平。记得要选一个真心所爱的人，才不算辜负。” “皇姐”，芷鸢默念道。宫女阿若轻轻唤道：“公主？又想念南宫公主了么？”芷鸢转过身来，已经泪流满面，道：“嗯，皇姐她嫁的很不如愿。”阿若点头道：“南宫公主那样好的人，可惜镇南王爷并不懂得赏花。”“阿若，你出宫去找紫音姐姐，求她去求上官将军，帮我逃出宫去。”“公主？”阿若显得不可置信，“逃婚可是大事哪，公主要三思。”芷鸢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记得镇南王被废，南宫姐姐回宫时的样子，我怕自己也那样衰败，在最好的年华。”“奴婢决不许公主那样。奴婢这就去。”阿若听后立即出了门。 晚膳的时间已经到了，芷鸢望着满桌美食却难以下咽，阿若依旧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该不会出了什么差错？”芷鸢自语道，“也许紫音姐姐并不赞成我这样做，泓哥哥一向刚正，也许她没法说动他。我该自己去找泓哥哥的，不该把难题丢给紫音姐姐。” “公主！”芷鸢闻声，回头一看，是阿若回来了，忙站起来，道：“阿若，你可回来了，我好担心。”阿若感动道：“是奴婢不好，回来晚了，让公主着急。”“快坐下，喝口水。”待阿若坐定，芷鸢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姐姐怎么说？”“公主放心，紫音郡主答应了，她只是很担心公主一个人在外面怎样生活。”阿若说完，低了头暗暗擦泪。芷鸢看了，心痛不已，道：“阿若，不要担心我，只要能出去，我就很开心。”“是阿若不好，总是担心这些。公主能带阿若走么？”芷鸢沉吟了一会儿，道：“嗯，如果可以，我一定带你走。”阿若破涕为笑，道：“公主千岁！”芷鸢笑道：“看你，像个孩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舍得不带你。对了，泓哥哥答应了么？”阿若道：“上官将军整整一天都在宫中，并不曾出宫，郡主与奴婢等了好久。郡主说她务必会说服上官将军，让公主放心。”“有紫音姐姐我就安心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泓哥哥执掌宫中侍卫，没有他的帮助实在不行。” 当天深夜，上官泓匆匆赶到平阳王府。全府上下无一不知这个英俊的御林军统领是郡主未来的夫婿，因此一见他来便带他去紫音房中。“你来了？”紫音见他进来，忙站起来，示意侍女出去。见侍女依旧退出，便款款走到他身边，接过他的帽子，道：“怎么都不换了盔甲？”“不是你让阿碧来找我的么？你的事我一向上心，更何况还关心到鸢儿。” 紫音喃喃道：“你待鸢儿总是不同。”上官泓似火没有注意紫音细微的情绪变化，只是急切地说：“鸢儿出了什么事？让阿若出宫来找你我？”“哦，是齐国求亲的事，鸢儿不想嫁，想逃出宫。”“嗯？这么大的事，鸢儿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其实我也觉得不妥，只是鸢儿执意要如此。若是不成，我明日进宫劝她便是。”“婚姻大事，怎么能让鸢儿受委屈？今日我听说这件事，本就决定若是鸢儿同意也就罢了，若是不同意，无论如何也要劝陛下收回成命。既然鸢儿提出来，我想法子去办便是。” “好。”紫音的声音有些低沉，见上官泓不再言语，便说道：“说了这许多话，喝杯茶吧。你想喝什么？雀舌？我这里新得了”不等紫音说完，上官泓便打断了她，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筹备，你早点歇息吧。”说完便走了出去。紫音望着上官泓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目光，仿佛难以置信。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夜奔 上官泓在走出王府的那一刻深深地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松了口气，还是因为愧疚。紫音期待的温存他不是不懂，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想以前一样爱她。小时候，一直当芷鸢是妹妹，紫音的沉稳与温柔让他无比依恋；可是当有一天，他发现芷鸢已经长大，她有着与紫音完全不同、却同样美丽的容颜，有着紫音所没有的活力与自由，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情感悄然改变。这种改变，连他自己都觉得唐突，觉得可怕。他下定决心，只要紫音不问，他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和紫音走完平静的一生，他们的感情，别的或许不够，成亲是足够了。 第二天，上官泓让侍从给芷鸢带了口信，只有三个字——三天后。这个消息让芷鸢和阿若欢呼雀跃。芷鸢拉着阿若，激动的说：“我就知道，紫音姐姐和泓哥哥最靠得住了！阿若，你看，我就要自由了呢！”阿若点点头，笑着说：“公主别那么大声，当心被人听到。还有几天时间，公主要带什么东西离宫么？阿若去收拾。”芷鸢听了，忙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道：“我从没单独出过宫，也不晓得到底要带什么。嗯你帮我收拾些衣服、首饰，再带些银子好了。”“诺，奴婢这就去。” 阿若走后，芷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心情从开始的激动不已变得消沉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草率，自己也非常自私，只是想着自己，把疼痛留给了爱她的皇兄，她几乎想象地到，自己的消失不见会给皇兄带来多大的麻烦。齐国那样咄咄逼人，个性软弱的皇兄要怎么办呢？即便他身边有皇嫂，皇嫂再温柔大概也无法抚平他的伤痛，再精明也无法应付齐国。可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覆水难收。她在心中说了千万遍对不起，只求皇兄能够原谅自己，也希望自己的任性不会给宋国带来灾难。 三天之中，芷鸢无数次走过她平素常常经过的角落，御花园、凤阳阁、凤藻宫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回忆，使她深深依恋。她常常远远地望着皇上、皇后出神，这是她世上最亲的人了，她舍不得他们，却不得不与他们分离。 晚上，紫音按着计划进宫，让跟随她入宫的两名侍女留在宫中，芷鸢和阿若则装扮成侍女的样子随她出宫。上官泓等在预见计划好的宫门口，这里的侍卫都被他调成了与芷鸢并不熟悉的新兵。见紫音的马车过来，侍卫便迎上前去，大喝道：“什么人？进出宫门还不下车！”阿碧掀开帘子一角，道：“是紫音郡主，还不让开。”上官泓走近，道：“紫音郡主不是外人，放行。”说完，骑了马跟在旁边，一路护送走出宫门。侍卫们都知道上官泓与紫音的事，因而没有起疑心。 走了几条街的距离，阿碧见上官泓依旧跟着，便低声对紫音说：“郡主，上官大人一直跟着呢。”说完便嗤嗤地笑了起来。紫音瞄了窗外一眼，没有说话。芷鸢笑道：“泓哥哥对姐姐的心思整个京城哪有不知道的。”紫音略微僵硬的笑了一下，道：“你自己保重才是，出门在外，不比宫中，别再这样没心没肺的，当心被人欺负。”芷鸢答应道：“姐姐安心。” 上官泓朝马车中说道：“马上是城门了，鸢儿不要再说话了，谨慎些。”芷鸢忙住了嘴。不一会儿，车停了下来，能清晰地听到上官泓在与守卫交涉，说紫音想去城外走走。守卫们很快放行。出了城又走了一个时辰，上官泓让马车停下，跳下马，掀开帘子，道：“鸢儿，可以出来了。”阿若从车中跳了下来，朝芷鸢道：“公主，小心些，当心腿疼。”芷鸢掀开帘子，笑道：“我哪就那么娇贵了，你看我，轻轻一跳就下来。”上官泓急道：“别逞强，王府的马车很高。”说着将芷鸢轻轻抱了下来。紫音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却不知该说什么。上官泓扭头对紫音说道：“你不必下来了，晚上湿气重，你身子不好，别再着凉。”紫音道：“好。”便拉上了帘子。 上官泓将芷鸢带到另一辆马车旁，道：“有什么事不要逞强，有事就差人来找我，最好，最好不要离开宋境。”芷鸢感激道：“谢谢你，泓哥哥，你和紫音姐姐都要保重。”上官泓轻轻摸了摸芷鸢的头，道：“傻丫头，这没什么。”正说着，阿碧匆匆跑了过来，道：“公主殿下，您忘了拿包袱。”阿若上前接过，道：“还好你细心，你看我，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阿碧笑笑，说道：“是郡主细心呢。”上官泓看了芷鸢一眼，道：“时辰不早了，走吧。”芷鸢点点头，上官泓轻轻地把她抱上了马车。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初识 马蹄嘚嘚，在夜晚显得格外分明。听着马蹄声，阿若沉沉睡去，芷鸢帮她盖上衣服，看着泄在马车中的月色，有些发呆。“阿鸢，以往的一切都如烟散去了，以后，你是一个人了，一个人。”芷鸢喃喃道。 “小姐，前面有个茶铺，要不要吃点东西？”芷鸢在睡梦中被马夫的声音吵醒，她掀开帘子，看看窗外，已然是第二天了。“大叔，停下吧，吃点东西。”“好嘞。”车很快停了，阿若跳下车去，扶着芷鸢下车。小二看见芷鸢下车，很殷勤地跑过来，道：“姑娘吃早点么？”芷鸢点点头，道：“来几个精致的小菜。”小二道：“姑娘放心，我们这每道菜都可口。”说完便小跑着走了。 阿若扶芷鸢坐下，道：“小姐待会定要多吃些东西，路上奔波。”“好。我一定吃的胖胖的，要你放心。”芷鸢笑道。“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着去赵国，七国之中，大概只有它能与齐国对抗了。”“上官公子不是交代过您不要出宋国的么？而且奴婢思忖着，总不至于有人敢欺负小姐。”正说着，小二走来，道：“上菜了，姑娘看看是否可口。”芷鸢扫了一眼饭菜，道：“很好。”小二见状，便跑去招待别的客人。阿若小声道：“饭菜粗糙，小姐多少吃些。”芷鸢笑道：“你放心，既然出来了，我就有做平民百姓的觉悟，不会乱挑剔的。”阿若笑道：“那奴婢就安心啦。” 两人很快吃完饭菜，阿若招呼小二道：“小二哥，算账。”小二听闻，忙跑了来，道：“一两银子。”阿若便去包袱中摸钱袋，却怎么都找不到，芷鸢见她找的着急，便道：“怎么了？”阿若羞红了脸，道：“奴婢明明放进去的，钱袋长翅膀飞了不成。”芷鸢道：“再找找，不急的。”阿若有找了半晌，抬头看着芷鸢摇摇头。 小二本就没有耐性，见阿若找不到钱袋，登时便急了，道：“看姑娘的打扮，也是个富贵人家，怎么跑到这里吃白食？这不是耍弄小的么？”芷鸢道：“小二哥，我们是带了银子的，不知怎么丢了，实在没有吃白食的意思。”小二轻蔑道：“这年头，有银子才是爷，姑娘，小的劝您快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可别怪小的。”阿若急道：“不就是一两银子么？赶明儿还你十两，你何必咄咄逼人。”小二笑道：“十两？姑娘好能说大话！”芷鸢无奈，从头上取下一支玉钗，道：“你看这个可够你的饭钱？”小二一见玉钗，立马点头哈腰，笑道：“姑娘既有这宝贝何不早些拿出来，刚才受那许多气。”说完拿着玉钗便要走。 突然，有人道：“小二，那玉钗分明值百两，你也太会做生意了，欺负那个傻丫头。”芷鸢循声看去，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小二听了，赔笑道：“公子，是这位姑娘没有银子，自愿抵给我的，怎么能说是小人的错呢？”男子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道：“她的饭钱我出了，你把钗子还她。”小二极不情愿，道：“这”这时，一把剑突然架在小二胸前，白衣男子道：“还不快点。”小二吓了一跳，哆嗦道：“公子息怒，小人这就还，这就还。”说着接过银子，把玉钗放在芷鸢桌上，小跑着走了。 芷鸢拿起玉钗，微笑道：“谢谢这位公子。”男子只是淡淡道：“别再犯傻。”芷鸢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冷淡。阿若道：“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小姐？”“拿价值连城的钗子抵一顿饭，不是犯傻是什么？”芷鸢道：“我谢谢你帮助我，你也不必这样说话吧？你住哪里？你的银子我会还你。本姑娘不吃嗟来之食。”“你该不是设了个局吧？”“什么？”“想倒贴本公子的女人太多了，你还不够资格。”“什么！就你这个丑男？”一个灰色衣服的男子走来，道：“允之，你少说几句。姑娘，对不起，我弟弟不是有意的，请你见谅。”芷鸢听了，压制住怒火，道：“算了，本姑娘不和某些人一般见识。”又对灰衣男子道：“公子，你以后要在他身边才行，免得他出来伤人。”白衣男子吼道：“你这个女人”灰衣男子打断了他，示意他住口。芷鸢见他不再讲话，便拉着阿若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初识二 上了马车，芷鸢越想越气，坐在一边久久不肯说话，阿若见她依旧气鼓鼓的样子，笑道：“小姐快别生气了，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像御花园里新养的金鱼。”芷鸢听了，扭头看她，道：“你不帮我骂他，还笑我”阿若道：“哪有哪有，阿若也气了很久呢，那个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将来定要让他好看。”芷鸢点点头，道：“怎么这么倒霉，一出门就遇到这么多事。先是钱袋丢了，再是遇到奇葩男。”阿若道：“是啊，奴婢也想不通，钱袋明明在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芷鸢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哎呀！”阿若突然叫道，“小姐，我们没有银子能去哪呢？”芷鸢听了，也不知所措，道：“实在不行，只能当掉首饰了。”“不行不行，小姐，这些首饰都是宫里的东西，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泄露了行踪可怎么好？”芷鸢点点头，表示赞同。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阿若向车外问道：“大叔，怎么停了？”马夫回道：“小姐，看天色要下雨了，前面有个亭子，要不要避避雨？”芷鸢掀开帘子，看了看天，的确已是乌云密布了，便向马夫道：“歇歇吧，暂且避避雨。”阿若跳下车去，道：“小姐小心，外面很阴冷呢。”芷鸢扶着阿若的手跳下马车，缩了缩肩膀，道：“把披风拿下来吧，你我都披一件，仔细着凉。”阿若点了点头，便回车中拿包袱。 芷鸢一个人缓缓向亭子走去，雨一丝丝打在她身上，使她不住地打寒颤。芷鸢不禁抬头看着天空，感慨世间的变幻，一天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以为一生都可以在他人的庇护之下；一天之后，却如同任何一个平民家的女子，在雨中不知所措。在宫中的时候，雨在她眼中，不过是不同的景致，而现在，雨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姑娘，是你？”芷鸢回神一看，原来是早上那名身着灰色衣襟的男子，雨顺着他的额发不住地流下来，芷鸢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看着他手上的伞，笑道：“公子怎么不会打伞，雨都淋身上了。”说完，突然住了嘴，她突然意识到，男子的伞整个撑在她头上，登时羞红了脸。男子笑笑，道：“我们去亭子中吧，别在这里淋雨。”芷鸢点点头，随他走了过去。 进入亭子，男子收了伞，芷鸢则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坐下，阿若拿着披风，走到她身旁，帮她披上，道：“小姐快披上，当心冷。等晚上了，奴婢熬姜茶给您喝。”芷鸢点点头，小声对阿若道：“你看那个灰色衣服的公子，看上去像很好的人。”阿若瞟了一眼，低声道：“小姐该不是那个公子很是英俊呢。”说完嘻嘻笑了起来。芷鸢无奈道：“你家小姐是那么没品格的人么？我是在帮咱俩找饭碗呢。”“饭碗？”“咱们跟着他岂不是很好？我看他衣饰华贵，应该是富贵人家”“跟着他？阿若不懂”“哄他呀，皇嫂和我说过，天下没一个男人不怕哄，咱们只要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一定会心软的。”“小姐，你这才是没品格吧？”“额是那个白衣服的男人先惹我的，我吃他几顿饭也是应该的。” “公子，”芷鸢凑过去，向着灰衣男子道：“敢问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白衣男子瞟了芷鸢一眼，道：“关你什么事啊？”灰衣男子道：“江州，我们要去江州。”“去江州？我们也刚好要去江州呢！”阿若听芷鸢一说，忙在一边点头。“姑娘是去江州探亲？”灰衣男子问道。芷鸢道：“不不，我们是去游玩。公子呢？”“我们是回乡。”灰衣男子道。白衣男子不屑道：“这是什么时节？哪有人在秋末去游玩的，又哪有人游玩是不带银子的。我看你们分明居心叵测。”“你全身上下哪有什么好让我居心叵测的？”芷鸢回嘴道。白衣男子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只得住了口。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得逞 阿若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芷鸢拽了她的手，示意她装可怜的时候到了。芷鸢对灰衣男子道：“不瞒公子，家父帮我订了婚事，我不愿意，因而带着丫鬟逃了出来，结果银子不知道为什么丢了，现在寸步难行。早上承蒙公子仗义执言，便深深觉得公子是正派君子，愿意追随公子，哪怕为奴为婢。”“这”灰衣男子犹疑不决，看向白衣男子，说也奇怪，白衣男子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皱紧了眉头，芷鸢本以为他要说自己还是想混饭吃，正在想词回击，决定如果实在说不过就埋头抽泣给他看。“多个人不过添双筷子。”白衣男子说完转身便走到了亭子另一边，抬头看着天。 灰衣男子见状，便道：“既然如此，姑娘便与我们同走罢。”芷鸢忙福了身子，道：“谢谢公子。”阿若拉着芷鸢的衣角，轻声道：“小姐好厉害！”芷鸢小声道：“那是。”灰衣男子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叫钟轩尘，他是我的结拜兄弟，许允之。”芷鸢道：“我叫叶芷鸢，这是我的丫鬟，阿若。”“如岸边兰芷，又如九月鸢尾，很美的名字。”芷鸢微笑道：“公子极有文采。”轩尘道：“我不过是个生意人，允之才是状元才。”芷鸢远远看看允之，道：“俗话说书生百无一用，脾气却大，果然是真的。”允之吼道：“人家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能不能收敛些？”芷鸢道：“我还没吃没住呢，有的是一身傲骨。”轩尘笑道：“允之，你是说不过鸢姑娘的了。”芷鸢道：“公子不必这样称呼我，叫我芷鸢就好。”轩尘点点头，道：“好，你也不要再叫我公子，叫我轩尘就是，”又瞟瞟允之，道：“叫他允之。”“好，轩尘。” 很多年后，芷鸢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会那样轻易地相信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肯不问缘由地接纳自己，正如那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一路上，芷鸢无比安心，她总觉得轩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人，因而能够放松警惕与他尽情地聊一些琐事，当然，除了自己的身份。她对轩尘说自己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亲贪慕虚荣，想要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因而逃了出来。她觉得自己说的天衣无缝，再加上阿若的帮忙，她几乎获得了所有人深切的同情，几乎，是因为除了允之。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对芷鸢父亲的决定赞不绝口，认为这是芷鸢蛮不讲理的行为理所应当的回报。 从轩尘的交谈中，芷鸢大致理出了他们的情况。许家在江州专做羽扇生意，据说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而允之则是许家唯一的少爷。轩尘的父亲对允之的父亲有救命之恩，因而两人结拜了兄弟，轩尘的父亲去世后，应允之之邀来到江州帮助他打理生意，两人合作了五六年，生意上大有起色，这次出门也是为了采购羽扇所需的上等羽毛。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妙娘 三日之后，芷鸢一行人如期到达江州。芷鸢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傍晚的落日余晖，那样明媚，宛如朝霞。下马车之前，芷鸢暗暗在心里说，这就是新生活了，自己再也不是公主，而是个寄人篱下的女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再发脾气了。芷鸢记得，轩尘说过，许家在江州算是富户，可一下马车，她才知道许家不仅富，更是富到了一种境界。她自问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站在许府门前，却觉得许家的门楣高大华丽，更胜王府。她欺骗轩尘的内疚之感顿时变得烟消云散，当然，这种感觉本身就薄到“吹弹可破”。 一个白发的老人迎了出来，笑道：“表小姐就说少爷今日会回来，果然是今日。”允之笑笑，道：“妙娘聪慧，算日子从不会错。”老人点点头，向身后喊道：“少爷回来了，都来搬东西！阿福，去通知老夫人和表小姐。”几个家奴鱼贯而出，卸货的卸货，拿东西的拿东西。轩尘走到芷鸢身边，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没见识呗。”允之瞟了一眼芷鸢笑道。芷鸢瞪了他一眼，低声对轩尘说：“这年头羽扇生意这么好做么？”轩尘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该不是想抢许家的生意吧？”芷鸢笑道：“怎会。” 正说着，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允之一见，忙走上前去，道：“母亲，您怎么出来了？”妇人笑道：“阿福来禀告说你回来了，我心里哪有不急的？这不，就拉了妙娘出来，她也很惦念你呢，这些天你不在，全靠了她。”允之笑笑，向许夫人一旁的少女道：“妙娘，难为你了。”妙娘微微一笑，款款道：“还好有姨母，日子才好打发，怎么会觉得难为呢，表哥不必客气。”说完又向轩尘福了福身子，道：“轩哥。” 轩尘笑笑，算是回礼。这时，许夫人注意到轩尘身边的芷鸢，便问道：“这位姑娘是？”允之道：“这位姑娘身世凉薄，我与大哥在路上偶遇她，不忍她在外受人欺侮，便带她回来了。”许夫人点点头，不置可否。妙娘微笑道：“姨母何必让大家在外面站着，天气凉下来，该进去喝茶暖暖身子才是。”许夫人听后，笑道：“瞧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大家快进去罢。” 一行人便缓缓进了府门。大家依次在厅中坐定，妙娘便吩咐丫鬟上茶。芷鸢看茶盏中的茶恬淡而清新，不由赞道：“人言秋饮青茶，芷鸢今日始知青茶之美。”妙娘听后微微一笑，允之道：“你这丫头还算识货，不是草包。”芷鸢正想还口，见许夫人铁青着脸，便闭了口，低下头去。轩尘笑道：“这茶是妙娘泡的，自是与别家不同。” 听了这话，芷鸢方抬起头来打量妙娘。妙娘身量不高，却长得淡雅精致，虽然算不得极美，但已属清新脱俗。这是一种与紫音、宋后完全不同的美丽，紫音的美宛如胸前朱砂，娇艳欲滴；宋后的美宛如九天仙女，不食烟火；妙娘的美却如同窗前月色，近的仿佛触手可及，却惹人怜惜。芷鸢想不通，妙娘怎么会有这种气质，在她的印象中，大户人家的女儿该是或端庄或骄纵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晚宴 在厅中坐了许久，才有丫鬟来禀告说饭已备齐。芷鸢暗暗揉了揉肚子，感觉自己深深地对它不起，让它扁了这么长时间。芷鸢不知道许夫人和允之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好说，她下定决心，如果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叮嘱他按时吃饭，叮嘱他的朋友们按时吃饭。 一进入饭厅，一个圆形红木桌子映入眼帘。芷鸢记得自己宫中的桌子也不过如此，也许木材的质地要好过眼前的这一张，但雕工却远没有它精细。芷鸢不由得思忖，宫中的匠人们一定把时间都用在吃饭上了，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饿着肚子太难过了。桌子后面靠墙的地方摆了一个很大的雕花架子，上面有大小相同的十几个格子，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羽扇。芷鸢不由得看呆了，宫中虽然也有羽扇，数量也并不少，把把都算是精品，和这里的羽扇一比，却顿时失了神采。芷鸢暗暗感慨，难道真是叶室衰微？还是皇兄的统治太亲民了 允之见芷鸢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禁笑起来：“说你没见识，还不承认，眼睛都直了。”芷鸢道：“你的眼睛才是直的，人家明明是脉脉含情好不”芷鸢正说的起劲，突然瞟到许夫人冷冷的表情，立即住了口，心里暗道：“许夫人也太疼惜儿子了吧？我不过回几句嘴，就要吃了我似的。”轩尘见芷鸢不再言语，便微笑着说：“这些是许家所制的羽扇，每年选一把绝美的羽扇摆在这里。你看，有新有旧。”芷鸢仔细看，果然有的羽扇末梢已经略略发黄，像是经历了很久的岁月。芷鸢指着最右面的一把羽扇道：“这把是最新的？”轩尘点点头，道：“对，它也是这些羽扇中最美的。” 芷鸢不由得走近这把羽扇，这把羽扇绽放如夏花，呈现出极亮的紫色，从扇柄往上渐渐变淡，中间细密地盘着金丝，宛如渐渐越过霞光，直到天地相接的尽头。芷鸢甚至舍不得用指尖去触碰它。允之道：“这是妙娘制的。”芷鸢一怔，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妙娘，半晌才道：“姐姐好巧的手，这把羽扇简直美到了极致。”妙娘微微一笑，道：“妹妹谬赞了。我只是比较喜欢这样的收鞘。” 众人说话的时候，许夫人已经坐了下来，冲允之道：“吃饭罢，菜都要凉了。”允之道：“是。”便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妙娘走到许夫人另一边，静静坐下。轩尘正要去坐，见芷鸢不知所措，便道：“你与我坐吧。”芷鸢点点头，学着妙娘的样子，款款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饭菜由几个丫鬟依次摆了上来，芷鸢扫过一眼，觉得饭菜很是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正要开动，顿时觉得一阵寒意，她不由得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果然，许夫人正紧紧地盯着她。芷鸢吓了一跳，忙收了筷子，不敢再碰菜色，见大家吃的开心，只得随便夹两口米饭，兴味索然。 轩尘见芷鸢呆呆的，便低声对她说：“怎么，不合胃口么？”芷鸢摇摇头，耷拉着脸道：“你们家饭菜很贵么？”轩尘一怔，道：“贵？嗯，这个翅羹稍微贵些。”芷鸢苦苦一笑，道：“你还真没幽默感。”轩尘微微一笑，道：“你多吃点才是。”芷鸢点点头，心中暗想，我再吃多点，许夫人大概要吃我了。正在这时，一个鸡腿掉在了她的碗里。芷鸢以为是轩尘，抬起头来准备向他道谢，没想到，允之的筷子正停在她的碗上面。芷鸢愣了一下，夹起鸡腿道：“你的鸡腿掉了”允之无奈道：“你想什么呢吃些菜，免得人家说我们许家苛待了你。” 许夫人咳嗽了一声，向妙娘道：“你这么瘦，要多吃些，若是够不到就叫允之帮你夹。”妙娘点点头，微微一笑。许夫人道：“允之，今日的虾仁很好，你帮妙娘夹些。”允之道：“虾仁离妙娘很近，不必我夹。”妙娘微笑道：“妙娘够得到，姨娘放心。”许夫人看了芷鸢一眼，道：“不知姑娘闺名能否告知？”芷鸢忙放下只剩骨头的鸡腿，道：“我姓叶，夫人叫我芷鸢就好。”许夫人道：“叶姑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夹便是。”芷鸢忙点了头。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月下 整个晚宴芷鸢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狐疑倒是有满腹，饭菜却没吃多少。她隐约觉得许夫人很讨厌自己，并且刻意把这种讨厌表现给她看，在芷鸢的印象中，这并不是一个贵妇人所应当表现出的待客之道，况且芷鸢已经竭尽所能地将自己装扮成温婉的女子，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惹人讨厌。 阿若坐在桌子边描绣样，见芷鸢在上滚来滚去，便走上前去，弯腰道：“小姐，是不是饿了？您每次饿肚子就是这个样子。”芷鸢看着阿若，道：“阿若，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怎会？”阿若微笑道：“阿若很喜欢小姐呢，在宫中，又有谁不喜欢您呢？”“真的？可是我今天总觉得许夫人好像很不喜欢我。”“也许许夫人只是待人比较冷淡，小姐不要多心。”芷鸢点点头，表示她能想得开。阿若笑着说：“现在小姐有没有想吃些东西？”芷鸢笑道：“有哪，还是阿若最懂我。你不知道，我生平第一次这样看人家脸色，简直没有吃什么。”阿若笑道：“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去厨房做给小姐吃。”芷鸢道：“有什么便做什么罢，”说着耸耸肩，“许夫人若是知道我晚上要你去做山珍海味，一定把我当硕鼠一样丢出去。”阿若笑笑，道：“阿若真没想到小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这样一天。小姐等等，阿若这就去做。” 芷鸢看阿若出了门，便收起了强装的笑容，继续思索，她觉得自己天生具备探寻别人私隐的能力，而现在，她的直觉告诉她，许夫人对她的表现并不是单纯的“待人冷淡”可以解释的通的，可原因到底是什么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芷鸢不知思索了多久，渐渐有些困意，朦胧之中，觉得窗外阵阵洞箫之声传来，这声音空灵绝妙，仿佛超脱尘世，却又不得不与尘世粘连，显得无奈而惆怅。阿若轻轻唤道：“小姐睡着了么？奴婢扶您去上吧。”芷鸢慢慢睁开双眼，道：“你回来了？我刚才在梦中听到好美的洞箫，只是美得让人心疼。”阿若微笑道：“小姐不是做梦，外面的确有洞箫的声音，奴婢也觉得好听，却不知小姐怎么会觉得这声音让人心疼。”芷鸢细细听着，果然隐隐传来洞箫声，她对阿若道：“你听，这声音像是人心底滴落的，没有期待，没有等待，那样空，像是枕畔的湖水被风吹干了。”阿若拿了披风披在芷鸢身上，道：“小姐怕是吃不下饭了罢，可要出去看看？”芷鸢笑道：“阿若最是深得我心。我很快回来，你若是困了便先睡。”阿若道：“小姐当心些，阿若等您。”芷鸢点点头，走了出去。 芷鸢对于许府的构架并不清楚，因而只得循着洞箫之声慢慢走。越走芷鸢越觉得吹着洞箫的一定是个风华的男子，长衣飘飘，茕茕孑立，在思念自己所爱之人，“如果有一天，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月下吹着这样好听的洞箫思念我，我一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边。”芷鸢暗暗想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月下二 洞箫之声越来越清晰，芷鸢抬起头，不远处是一汪深蓝的湖水，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粼粼的光彩，宛如锦缎。湖边的石台上站着一个男子，一袭白衣，也算的上飘逸，他面对着湖水而立，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全然没有发现芷鸢的靠近。“要帅啊，一定要帅才行。”芷鸢在心中默念，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芷鸢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顿时觉得心跳恢复了正常，苦笑道：“原来是你，辜负了这么好的月色。”允之道：“什么叫原来是我？每天我都在这里吹洞箫，是你来的突兀。”芷鸢笑道：“是是是，是我唐突了您，敢问公子没有受到惊吓吧？”允之摇摇手，道：“女子与小人难养，你兼具了两者，我哪敢怪你唐突。”芷鸢微微一笑，福了身子道：“谢谢公子夸奖，小女子当之不愧。” 允之见芷鸢披散着秀发，云鬓之间只有一朵淡淡的山茶花，夜风吹起秀发，山茶花轻轻颤动，伴随着翩翩飞舞的青色裙裾，宛若仙子，不禁心头一动，微微笑道：“晚上这样凉，你怎么出来了？”“月色这样清明，洞箫，洞箫之声这样孤寂，我想着来陪陪这个可怜人，没想到竟是你，害我白跑一趟。”“我怎么了？”“你是不用人陪的再说，你的长相也够辜负良辰的。”“” 芷鸢见允之说不出话，便知道自己在这场口舌之争中又占了上风，其实她早觉得允之的口舌不算厉害，所以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可言。芷鸢找了个干净的石台坐下，抱怨道：“你不知道，我都要饿死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鸡腿，让我不用现在就陈尸。”允之皱眉道：“你自己吃饭的时候不肯吃，现在又来怪我，天理何存啊？”“你还好意思说呢，你看看你娘的眼神，明明就是在说‘你再吃就掐死你’，我都被吓死了。”说着皱起眉头，学着许夫人的样子瞪着允之。 允之哈哈笑了起来，道：“哪有那么夸张，我母亲一向和蔼可亲，是你自己做贼心虚罢了。”芷鸢跳起来，道：“什么做贼心虚？我行为不要太光明磊落哦！”允之道：“你来骗吃骗喝，还理直气壮。”芷鸢道：“这怎么能说是骗吃骗喝呢？你怎么和你娘说的？我身世那么可怜的，不过吃你几顿饭而已，做人不能没有同情心。我这是在帮你呢。”“帮我？”“对啊，人家说商人无情，我在帮你改善形象。”允之无语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喽？”芷鸢道：“我本来是不苛求别人感谢的，既然你要谢，就吹一曲洞箫给我听吧。”“不行，你会毁了我对于洞箫的记忆。”“” 芷鸢走到他身边，道：“拿来。”允之一怔，道：“你要干什么？毁了我的洞箫？”芷鸢道：“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粗俗好不好？我也会吹洞箫，如果我吹的好听，你就吹给我听，怎么样？”“你？”允之斜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将洞箫递给她，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哪边是头？”芷鸢狠狠道：“不用！”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和鸣 芷鸢儿时曾随着云游至宋的洞箫大师寒玉子学过洞箫，只是当时并不用心，因而吹出的曲子只能算是可以一听。现在，芷鸢有些悔不当初，如果当时很努力地学到了寒玉子一半的境界，今天的她也可以勇气足些。吹洞箫讲究技法与意境，她的技法可以说平平无奇，在允之面前，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她便努力搜肠刮肚地准备在意境上超越他。 芷鸢并没有什么伤感的经历，除了这次的逼婚，不过很显然，她已然走过了伤痛，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而用全部生命感受着得来不易的自由。芷鸢思忖了一下，便把自己代入了齐国废后的人生，这是她听过的最苦的人生，其实她并不懂得得不到所爱之人疼爱的感受，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种感受该是痛彻心扉。 月光轻轻映在湖中，遮蔽了湖水墨蓝的颜色，使它闪闪发亮，正如齐国那个女子头上的珠花，那样亮，亮到遮蔽了她内心的孤寂。箫声响起，是再普通不过的阳春白雪，芷鸢觉得这样曲高和寡的调子更贴近那颗心，那颗高处不胜寒的心。允之看着芷鸢伫立在湖畔，修长的手指在洞箫的音孔之间轻巧地滑动，不禁看呆了，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芷鸢铺陈的故事，即便这个故事远没有他自己的真切。 一曲终了，芷鸢舒了口气，她已经尽力将曲子吹到最好，只是还远远不及允之。她看着允之道：“好吧，我吹的不好。”允之笑笑，道：“知道就好，不过，这已经是我听过最好的了。”“你愿意吹一曲给我听？”“当然，不过你以后不要吹的这样悲伤了。”“为什么？”“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现在不知道愁的滋味，不知道是多少人羡慕的福气。”芷鸢绕到允之面前，笑道：“说的好像你很沧桑似的，大叔，你有比我大那么多么？”允之笑道：“是你太傻了而已，不正常。”芷鸢刚要张口，允之便从她手中取过洞箫，静静地吹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的曲子欢快的多。芷鸢在他身边坐下，闭着眼睛感受他的情愫，不由得想，是我让你快乐起来了么？ 允之吹完一曲，看着芷鸢道：“吹完了，还闭着眼睛？你该不是真的不懂音律吧？”芷鸢并不说话，只是头一点一点的，允之蹲下身子，轻轻唤道：“芷鸢？”芷鸢依旧不说话，允之便知道她是睡着了，摇摇头道：“夜凉如水，还敢睡觉，不怕生病么？”说完帮她拉拉披风，将洞箫别在腰际，将她抱了起来。 阿若强撑着坐在桌边等芷鸢回来，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白粥，芷鸢还没来得及吃就跑了出去，现在，这些菜也凉了，阿若打算等芷鸢回来她再去热。门轻轻推开，阿若以为是芷鸢回来了，忙叫道：“小姐，你终于”允之比划了个“嘘”的手势，阿若立即住了嘴，小声道：“公子，小姐怎么睡着了？来，把她放到上。”便指引着允之走到旁边。允之将芷鸢轻轻放下，把被子铺开，又帮她掖了被角，方起了身，小声对阿若道：“她睡着了，外面有些凉，怕是会得风寒，你明早煮些姜茶给她喝罢。”阿若点点头，道了声“是。”允之瞥到桌上的菜品，道：“这是？”阿若道：“小姐晚饭吃的少，因而饿了，奴婢便去厨房做了些。”“她可吃了？”阿若摇摇头，苦笑道：“小姐急着出去寻吹洞箫之人，并不曾吃。”允之皱眉道：“明日不必叫她早起，我会吩咐下人送早点来。”说完便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询问 吃完早饭后，许夫人便差人将允之叫到了她的房间，丫鬟已经将允之与芷鸢在湖边吹洞箫的事告诉了她，这使她无法理解和接受，在她眼中，正牌的儿媳妇只有妙娘一人，芷鸢根本不配。 她坐在镜子前，轻轻梳理着自己半白的秀发，她或许曾经年轻美丽，如今，一切却已然成霜。她在镜子的映照中看着允之的影子，道：“坐下罢，就坐在椅子上，这样我能看得到你。”允之坐下，静静地看着她。许夫人淡淡道：“那个叶姑娘的确很美，连我都惊异于她的美丽。当初那个痨病丫头大概都及不上她。”允之全身抖了一下，道：“母亲何必牵扯到一个已死之人，她已然是古人了，也该安息。”许夫人静静道：“我原以为你已经放下，没想到，还是割舍不了。也罢，我们娘俩很久才这样谈心，不该说你不高兴的事。” 许夫人将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拿着几支钗子比划着，道：“允之，你看看，哪支好看些？”允之道：“儿子素不懂这些，母亲戴哪一支都是美的。”许夫人笑着摇摇头，道：“人老了，再好的珠翠也失了颜色。也是我不死心，还问你。男人爱的只有妙龄的美人罢了。”允之道：“儿子不懂母亲的意思。”许夫人声音温婉，道：“你喜欢叶姑娘么？她算是美人。”允之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的背影，他已然知晓她的意思，觉得有些厌烦，道：“我待芷鸢只是朋友，并无其他。母亲不必多虑。” “只是朋友？”许夫人转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他，允之看着许夫人的表情，猛然间想到芷鸢皱着眉，学许夫人瞪他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许夫人看着允之似笑非笑的纠结表情，神色凛然，道：“只是朋友会大半夜一起在湖边吹洞箫？你当我是傻子么？早在两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不希望再出现那样的事。”允之道：“昨日只是碰巧罢了。”“碰巧？权且当你是碰巧。允之，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能把心思多用在妙娘身上一点呢？是，论样貌，她不算极美，可也算是出挑了。之前那一个，过去了就当她过去了，是她自己没福气。人要知足哪，妙娘虽然贤惠，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的。昨日晚宴我让你帮妙娘夹菜，你为什么推脱？还帮那个丫头夹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只是不想那么刻意。我会对妙娘担负起我应付的责任，只是逼不了自己对她不同。”允之低低的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许夫人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懂得允之的心思。从小到大，允之待妙娘都只是兄妹之情，只怪自己当初心软，答应妹妹会让允之娶妙娘为妻，才使允之这样痛苦。“允之，”许夫人的声音变得悲悯，“你回去罢，好好歇歇。”说完便将身子扭了过去。允之心里也觉得悲凉，他深爱自己的母亲，不忍她这样难过，便对着许夫人的背影轻轻道：“我会尽力，对她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买箫 当芷鸢晃晃悠悠从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看着房间里映射的日光，觉得有些迷蒙。阿若见芷鸢醒来，便款款走到她身边，道：“小姐真能睡，都中午了呢。奴婢伺候您洗漱吧？”芷鸢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像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猛地跳起来，道：“中午了？中午了？我的早饭！我的午饭！许家居然没一个人来叫我？你怎么也不叫我？是要饿死我么？”阿若怔了一下，道：“是允之少爷嘱咐不要叫醒您”“许允之！这个混蛋！我就知道是他，他舍不得那两口米饭钱虽然我可能会吃好几碗，可是我保证只吃米饭啊！” “你确定你只吃米饭？那我叫人把这些菜撤走了。”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芷鸢吓了一跳，忙用被子遮住身子，像阿若叫道：“怎么房里有男人？阿若你要检点些啊！”阿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羞红了脸，轻声道：“是允之少爷”芷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即便是许允之也要注意些哪，不过你做了少奶奶一定要让我吃饱饭哪，不要变得和他一样吝啬。”说完使劲点点头，拍着阿若的手，微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我对你的人品有信心。” 允之皱着眉头看着芷鸢，道：“你还真能想。”说着站起身来，拿出斜插在腰际的洞箫，轻轻敲了敲芷鸢的头，道：“起来吃饭吧，我给你带了几个好菜。”芷鸢抬头看着他，道：“好菜？是什么？有肉么？”阿若笑道：“小姐真是饿傻了，当然有肉了，允之少爷把早饭、午饭都送来了呢。奴婢刚刚看了一下，有虾仁、排条、鳜鱼，都是小姐素日里爱吃的。”芷鸢吞了口口水，道：“我这就起来。”说着掀开被子，又突然把被子拉回来，向允之嚷道：“我说，许少爷，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在女子的闺房里，也该注意些。”允之将目光下移，看了看坐在上的芷鸢，蔑视的摇摇头。芷鸢看着他的表情，不由怒从中来，道：“你摇头那是什么意思？”允之道：“没什么意思，第一，你穿着衣服的，第二，你没什么看头。” 听了这话，芷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确还穿着昨日的一身青衣，便看向阿若，道：“我昨日这样懒么？居然没有换睡袍。”阿若低下头，悄声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昨日出去寻吹洞箫之人，是允之少爷抱您回来的，您都睡着了呢，奴婢怕吵醒您，就没有帮您换衣服。”芷鸢缓缓点点头，若有所思，她隐约记起自己在湖畔听着悠扬的箫声，月色如柱，一时间，仿佛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相并。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跳起来道：“许允之，你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看头？”然而允之只是耸耸肩，表示不与她争论。 洗漱之后，芷鸢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允之则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品着茶。梳妆台上嵌了一枚铜镜，铜镜已然是有些年头了，略略有些斑驳，连同上面映射的东西也有些扭曲和沧桑。芷鸢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不禁有些怆然。阿若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道：“小姐，怎么了？”芷鸢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道：“梳十字髻罢。”阿若道：“小姐不是一向喜欢惊鸿髻的么？”芷鸢道：“以前总是找事情打发晨光，惊鸿髻美而复杂，正合了我的心思，现在才始知人世无常，平凡些总是好的。”阿若点点头，拿着桃木梳子轻轻拂过她的秀发，手指灵巧地将发辫梳成“十字”形的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买箫二 阿若道：“小姐梳十字髻也很美，只是显得年纪大些。”芷鸢趴在梳妆台上，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打量一个陌生的人。允之见她郁郁不欢，便放下茶盏，转过身来，道：“怎么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一下子这样不开心？”芷鸢转过身来看着允之，摆摆手道：“女子的心思，你这样粗犷的人怎么懂得。”允之挑了挑眉头，捧了茶盏，拿盖子比了比茶盏中的茶叶，幽幽道：“我是不知道你这样粗枝大叶的女子有多玲珑的心思，不过我知道，你要是再磨蹭，这些饭菜就凉了。”芷鸢撅撅嘴，道：“我才不怕菜凉，它就是冰着我也吃的进。这样的精神，”她拖长了音，“你这种贵公子是不会懂的。再说了，都这个时辰了，饭菜早该凉透了。” 说着从梳妆台的一角拿出一个精致的包囊，从里面拿出一支镶着琉璃和宝石的青色黛笔，递给阿若，道：“要远山黛，淡些。”允之看着她，道：“我看你还是不饿，还有心思画眉。”芷鸢道：“饿了些又看不出，妆容疏淡却很明显，对于女子，美丽终归最重要。”允之觉得茶已经淡了，便索性转过身来看着芷鸢画眉，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女子画眉，也是第一次这样耐心的等待一个女子，即便是对她，也是没有过的。想起这里，他的心有一丝绞痛，难以言喻。如果当年，他肯多花些时间看她对镜梳妆，也许，现在她的脸在他心中便能清晰一分。 阿若很快画完，芷鸢对镜看看，微笑道：“阿若真是巧手，有朝一日你嫁了人，我都不知道找谁来帮我梳妆了。”阿若羞红了脸，道：“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奴婢是一生都不会嫁的，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奴婢要一辈子帮您点妆。”芷鸢道：“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我将来一定帮你挑个好夫婿，像许允之这种绝对不行。” 允之一愣，咳嗽了一声，道：“哎哎，我这样哪里不行了？我可是江州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再说了，你自己都没嫁，还想阿若的事。”芷鸢道：“我早觉得你们江州人没见过世面，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这个人相貌丑陋、粗俗自大，我怎么舍得把阿若嫁给你这种人？”允之作势要收走饭菜，向门外道：“现在看来叶姑娘是不饿，你们来把饭菜收走罢。”芷鸢忙跳起来坐到桌旁，双臂作圆弧状将饭菜围起来，皱着眉头向允之道：“你这个人，真是小人。”允之笑笑，道：“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芷鸢围了半晌，紧盯着门外，见并没有下人进来收饭菜，才觉得安心，瞪着允之道：“门外没有下人？居然听见你的话都不进来。”允之示意阿若帮他重新换一杯热茶，低声向芷鸢道：“我嫌他们麻烦，便打发他们走了。待会吃完饭想不想出去逛逛？”“出去逛？你有这么好心？你该不会是想在街上甩掉我，抑或是想让我误了晚饭吧？”说着侧着头紧紧盯着允之，像是想观察出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允之呵呵一笑，道：“对于你，我还不用耍这种手段吧？不想给你饭吃饿着你就好了，不想让你住在许家，直接叫人轰你出去便是。我不过是看着你吹洞箫还有点样子，不想浪费了你的天赋罢了。”芷鸢低头想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笑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还有算点良知，当然，眼光也不错。”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买箫三 当芷鸢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依然回味着那顿美好的午饭。允之坐在她旁边，并不讲话，芷鸢偶尔斜睨着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侧脸格外好看。允之刚开始并不以为然，直到她的脸慢慢变成了扶桑花色。“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允之问道。“唔，我只是很感谢你的午饭，尤其是你费心思把它们保存的那样好。”芷鸢一只手撑着头，侧过身来道，“你怎么想出的在饭菜下面摆个大盘子放热水？真是绝妙。”允之摇摇手，表示没什么，顺势撩开帘子看着窗外，这样绝妙的方法，只有她才想的出，只有她。 芷鸢注意到允之的变化，她身体中的八卦因子飞速运转起来，却百思不得其解。她轻轻戳了一下允之的背，允之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怎么？”芷鸢怯怯地道：“你怎么一下子很悲伤的样子，是我说错了什么么？”允之道：“哪有悲伤，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啊，情绪变化比变天都快。”说着挤出了一个很难看很夸张的笑容。 “少爷，西街到了。”马蹄声停了下来，只能听到马嘶嘶的喘气声。允之掀开帘子，一束光射了进来，这是秋日的下午独有的光芒，有些刺眼，却又没有那样强烈，马车里的尘埃也随着光束渐渐升腾。芷鸢有些不适应，拿手挡在眼前，允之轻声道：“怎么了？”芷鸢把手放下来，眨了眨眼，道：“没事，阳光略略有些刺眼，现在已经好了。”允之道：“已经到了，我先下去，你稍等等。”芷鸢顺从的点点头。 允之跳了下去，动作敏捷。他把帘子挂在门边，向芷鸢道：“你出来罢，要不要我抱你下来？”芷鸢弯腰走到门边，道：“我自己跳下去就好。”允之挑挑眉，道：“那你小心。”说着退开几步，伸手扶着芷鸢下了马车。 西街大概是江州最繁华的街道，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大气，却也尽显南方的精致灵巧。街道的地砖是当地特产的青石板，大概因为年底久远，每一块都显得异常光滑。街道两旁是木制的建筑，每一个房顶都紧密相连，酒肆、驿馆、、医馆、应有尽有，很多胭脂水粉、瓜果菜蔬等小物件的小铺子、小摊子闲闲的搭在路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允之向赶马车的小厮道：“里面很挤，马车不要进去了，你到永泰酒肆坐坐，我待会出来寻你。”说完抛了一小袋铜板给他，小厮笑着接了，道：“少爷放心便是。” 允之向芷鸢道：“走吧，这里有一爿店是丝竹管弦的，样数还算齐全，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芷鸢点点头，道：“我要求可高呢，一般的俗物打发不了我哦。”允之瞪了她一眼，道：“你想表达什么？”芷鸢窃笑道：“我的意思是，许少爷今天要破财了。”允之狠狠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允之在前面走着，半晌都不见芷鸢跟上来，便转身回去找她。见她停在一个医馆门口，迟迟不肯往前，便远远向她喊道：“你在做什么？还不跟上来。”芷鸢缩了缩身子，摇摇头，示意他过来。允之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匆匆走到她身边，双手抓着她的肩，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站在这不走？”芷鸢指指身前十步之外，使劲摇了摇头。允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医馆的人在地上撒谷子，吸引了很多鸟雀。允之道：“是医馆的人行善事喂鸟雀罢了，没什么不寻常哪。”芷鸢看着他，缩着身子道：“我怕鸟，怕他们的羽毛和爪子。”“什么？”允之呛了一下，笑了出来。“我说我怕鸟，这有什么好笑！”“你吃鸡腿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怕鸟？”芷鸢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因为鸡腿没有羽毛和爪子。”“那你岂不是连羽扇都怕？”允之笑着，说着把双手展开，作出扇子的样子，在芷鸢面前摇晃。芷鸢拨开他的手，道：“去去去，羽扇只是物件，有什么好怕。”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买箫四 允之道：“我去把这些鸟雀赶跑，你跟在我身后。”芷鸢点点头，便挨着允之，和他保持两三步的距离。允之往前走去，那些鸟雀很自然的飞起，芷鸢便趁势跑了过去。芷鸢看着街边零零落落来往的行人，道：“真是奇怪，前面那样多的人，快到街尾人却这样少，我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只得停在那里等你回来。”允之道：“前面多是酒肆、、，自然人多，这后面多是医馆和弦乐的铺子，人自然少。”芷鸢点点头，世上熙熙攘攘皆为利，这个道理她明白，而衣食无忧如她，是没有权利去指摘什么的。 往前走了大概十几丈的距离，便是那家丝竹管弦的店了。“丝乐，”芷鸢看着它的金丝楠木招牌，轻声呢喃，“名字还算雅致。”允之笑笑，道：“不过是俗人附庸风雅罢了，你看这招牌，若是真正雅致之人，是不会挑选这样好的木材的。”芷鸢点点头，表示赞同。刚进店门，一个衣着锦缎的中年男子便迎了出来，满脸堆着笑，向允之道：“许公子真是稀客，自从上次您在这里买了泠琴之后便很久没有来了，这次您要挑些什么？” 芷鸢正在看店里的陈设，听见这话，不禁问道：“泠琴？我从未听过。”店主道：“小姐有所不知，那原不过是一把上好的七弦琴，是许公子赐了名字。”“哦？”芷鸢略一沉思，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倒的确是应景。”允之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转而对店主道：“这位小姐要买支洞箫，有什么上好的？”店主道：“有许多，我去拿与公子、小姐。”说着转身上了楼。 芷鸢侧脸看着允之，想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她知道，那把泠琴一定有故事，而那故事，就写在允之的心上，写在他皱着的眉心上，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她看着允之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只得强迫自己把目光集中在墙上挂着的名人诗画和几把柳琴、琵琶上。 店主很快小跑着下了楼，捧着几个盒子，笑着对允之道：“公子和小姐先坐，本店上佳的洞箫都在这里了，公子、小姐喝些茶水，慢慢挑便是。”允之点了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楠木椅子上，一手倚在桌子上，笑着向芷鸢道：“叶大小姐，您老人家慢慢挑。”芷鸢走到椅子边，轻轻坐了下来，撅着嘴道：“你别在这恶心我，你若是待我不好，我便买最贵的恶心你。”店主将几个盒子摆在桌子上，一一打开，向芷鸢介绍道：“小姐，这些是玉质的，有白玉、翠玉和红玉，白的如凝脂，翠的玲珑剔透，像极了山间翠竹，红的艳而不妖，最适宜小姐这样的美人；这几支是铜的，不同于别的铜箫，摸上去触手生温，音色清脆；这几只是竹子的，有紫竹、斑竹、白竹、湘妃竹，还算清雅精细，用料考究，小姐可细细挑选。”店主说完深弯了腰，道：“我去给公子、小姐倒壶好茶来吃。”允之点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芷鸢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缓缓地拂过这些洞箫。允之道：“可有中意的？”芷鸢并不抬头，指着这些洞箫道：“这些洞箫都是极好的，雕工极美，音孔的布局也极考究，想来音色不会差。”允之笑笑，道：“你喜欢便好，挑一支罢，不必在乎价格。”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腰包，发出“砰砰”的银钱声。芷鸢拿起一只红玉洞箫，这洞箫周身散发出温润的红光，芷鸢白净的手中，宛如盛开了一朵红莲。芷鸢观赏了一阵，便将它放下，去拿别的箫。允之问道：“怎么了？这支红玉洞箫不够好么？”芷鸢摇摇头，道：“红玉多妍丽，这支洞箫的红玉却能这样细腻温婉，极是少见。玉是出尘之物，拿来做洞箫，也算是相得益彰。只是我还是喜欢竹质的洞箫多些。” 允之点点头，道：“竹子并算不上名贵的材质。”“你没听过这样的话么？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物件的灵气本就不取决于材质，而在乎心。古来有名的洞箫，哪一支不是竹质的呢？何必费这些许银子去刻意追求脱俗呢，竹子本就是最清雅的了。”允之笑道：“你这丫头，还算有些见识。喜欢哪支？”芷鸢指了指一支紫竹洞箫。允之便唤了店主来结账。 不一会儿，店主笑着捧了两盏茶来，道：“这功夫茶极是费事，没成想小姐挑的这样快。”他把茶盏一边一个放在允之和芷鸢身前的桌子上，笑道：“不知小姐挑了哪一支？”允之拿起那支紫竹洞箫，道：“便是它了。”店主有些诧异，又转而恢复了笑脸，道：“小姐真真好眼光。小的这就去给小姐包好。”允之别有深意的看了芷鸢一眼，芷鸢会心一笑。允之道：“多少银子？”店主道：“二十两。”说着去取了盒子来，将洞箫妥帖地放了进去。允之付了银子，拿着盒子带着芷鸢离开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宋宫 芷鸢离开已经是很多日子之前的事了，她的离开仿佛带走了宋宫的最后一丝夏意，宋宫彻彻底底的沦陷到了秋的斑驳之中，一切都显得肃穆而冷寂。皇后正躺在美人靠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庭院里的一湖碧水，这个时候，皇上仍在朝堂上应付大大小小事物，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有一丝安静，原来，当皇后也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她默默想着，眼睛却渐渐朦胧，碧水之中仿佛映照出两个浅浅的人影，那是七年前的她，和她的所爱之人。 那天，是齐国皇帝的寿辰，她特意穿了最美的羽纱来跳那一场霓裳羽衣舞，他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开心，以为她的美丽为他而绽放。“苑苑，你真美，像是仙女。”那样温柔的语气，她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再听到了。然而，他不知道，美丽的羽纱并不是为他而穿，轻盈的舞蹈并不是为他而跳，甚至她的容颜，也不是为他而盛开，为他而衰败。身为宫中最卑贱的宫女，她没的选择，他虽然高高在上，却注定不会娶她，她必须找到能给她荣华的男人。 那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浅，像是化成了一汪水，只留下几句话在她心头萦绕。“我只是不想浪费我的容貌，你生来就那样高贵，从来不知道一个贫贱宫女的痛楚。我很庆幸自己身为女人，可以用这种方法改变一生。”“是么？你的名字是茹苑，那么，就如你所愿罢。”她的眉头拧成了一条线，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减轻她内心的疼痛。她摸摸自己的脸，依旧美貌，她曾经那样害怕它的衰败，而现在，再美也不过是一个苍凉的手势，她反而盼着它的凋零，这样，她便不会再痴心妄想，不会再那样迫切地想回到他身边。 一件披风轻轻地搭在她肩上，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陛下？”她站起身来行礼，被宋帝一把扶住，道：“苑苑，这样冷的天气，怎么还坐在这里？挨着水这样近，会伤风的。”她笑笑，心里却觉得烦腻，别人的温柔，哪怕是她的丈夫，她都觉得烦腻，轻声道：“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陛下下了朝，臣妾便不闷了。”宋帝帮她拉拉身上的披风，绛紫色披风外围白色的毛边不时蹭到她的脸，夹杂着他的气息，几乎使她不能呼吸，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希望能够给自己的心多一些空间。 宋帝仿佛毫无察觉，依旧是微笑着的样子，这使她觉得有些愧疚。她挤出一个端庄的笑容，道：陛下，鸢儿有下落了么？”宋帝摇摇头，眉宇间的笑容也瞬间淡了下来，道：“还是没有，这几天，朕已经派人将京城搜了个遍，她喜欢去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放过，依旧没她的影子。”茹苑神情凝重起来，心里却觉得欢喜，她无法想象，怎样面对一个娶了她丈夫的妹妹的爱人。“臣妾思忖着，鸢儿那样蕙质兰心，该是逃出京城去了。” 宋帝点点头，沉默下来。茹苑道：“陛下不必担心，鸢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的。如果陛下不放心，不如让上官将军去寻寻她。”“上官泓？他和鸢儿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这次的事情搞不好也有他参与在里面，让他去找怎么找的到？”茹苑笑笑，扶着宋帝坐下来，自己斜靠在他肩上，道：“臣妾觉得上官泓这个人很是忠诚能干，陛下交代的事，他一定会做，更何况他与鸢儿感情好，便更是急切地想知道鸢儿的下落，做起事来也更尽心些。”宋帝微笑道：“苑苑最能帮朕分担。就依你所言。”茹苑笑笑，心里暗想，上官泓也许真的找的到芷鸢，但依他的性子，该不会愿意违拗芷鸢的心意，这样，便不会嫁与他了，她的他。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蜚语 芷鸢最近过的有些闷，她想这件事的时候，正躺在木桶之中沐浴，热水在秋夜中显得格外敏感，不一会儿便蒸腾出许多水汽，朦胧了整个房间。木桶的前面安放着一扇屏风，屏风上极其考究的绣着一些芙蓉花，这些芙蓉花是双面绣制，因而从正反两面能看出完全不同的景致。芷鸢的月牙白睡袍懒懒地搭在上面，宛如一束并不齐整的流苏。 木桶中漂浮着的花瓣很快包围在芷鸢身边，像是一片花海，浅浅的荡漾。芷鸢轻轻捧起一拢，呆呆的看着这些花瓣，她不懂，为什么自从上次她和允之从西街回来，整个许家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她想着，一点点地把水滤过指尖，许夫人对她越发冷淡，允之虽然依旧如常，只是不再与她相约吹洞箫，连下人们似乎也常对她指指点点。轩尘倒是一切如常，只是不管她问什么，他也都只是微笑，抑或是说一些无关边际的话，妙娘依旧怯怯的，对她很客气，也常常关心她的日常起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觉得和妙娘很疏离，仿佛两个人的笑容之下，都藏着对方无法触碰的心。 “气死人了！”阿若关上门，径直走到芷鸢面前，呼呼地喘着气。芷鸢笑着道：“又是谁惹我们家阿若啦？不要生气啦，再生气都不漂亮了呢。”阿若眼里有些泛泪光，嗓音也变得模糊，道：“奴婢去厨房想帮小姐烧些汤羹，没想到厨房的那些婆子想了法儿的为难奴婢，先是说没有火，又说锅都占着，要给老夫人熬粥，最后连鸡蛋都不肯给奴婢，说是鸡蛋贵的厉害，没的给小姐开小灶。论以前的时候，也没宫人敢这样和阿若说话，现在倒好，连这些下人也敢顶阿若。”说着眼睛红了起来，泪水不住的滴下来。 芷鸢看着她又心疼又心酸，虽然她在心底早已明了，过去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受人欺凌，连自己的丫头也要跟着受气。她用力地拉着阿若的手，像是给她力量，更像是给自己勇气。阿若的手上滴下几滴泪珠，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芷鸢的。 第二天，芷鸢下定决心去找允之问个清楚，她觉得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实在是太冤了，简直堪比窦娥，属于千古奇冤。她思忖着，也许许家人误以为她的洞箫很贵重，或者允之在外面花了很多银子，铺子里的账上出现了空缺，许家人以为是她哄着他花了这些银子，再或者，出去买洞箫根本就是允之设好的局来推脱自己，而把一切罪责都甩在了芷鸢身上。 正是上午的晨光，她来到允之的房间门口，两个丫鬟正在里面扫扫弄弄，见是芷鸢，便又低下头去干活。芷鸢看她们彻底的无视自己的存在，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便咳嗽了几声，冲着两个丫鬟道：“你们少爷呢？”一个丫鬟看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另一个丫鬟忙向她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那个丫鬟便又低下头去。芷鸢走进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们没听见我说话啊？我再不济也是你们家少爷请来的客人，你们这样算什么意思？当心我告诉你们家少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芷鸢极少在下人面前发脾气，一来是觉得下人们本就清苦，自己没有必要让他们雪上加霜，二来她觉得自己身为公主，与他们计较反而失了身份。但今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必须还击。两个丫鬟明显受到了威慑，便顺从的回禀道：“少爷和表小姐去铺子里了，今日是十五，要点账。”“什么时候回来？”芷鸢凶凶的问她们。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盘算了一下，觉得暂时不要得罪芷鸢才好，便齐声道：“循着往常的例子，午饭前便回来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泠琴 芷鸢点点头，想着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离吃午饭不过一两个时辰，不若在这里等他，也好消磨时光，便对两个丫鬟道：“我在这里等他，你们该做什么依旧做便是。”说着找了个凳子坐下，一副“今天他不回来我就不走”的表情。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看着芷鸢的霸道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便回禀道：“奴婢已然打扫好了，叶小姐坐便是，奴婢先行告退。”芷鸢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两个丫鬟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芷鸢看着她们的背影，她们两人长舒着气，像是如释重负。芷鸢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丫鬟觉得自己是凶神恶煞，当然，她明白，自己刚刚强装着的霸气侧漏只占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她静静待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想着去允之的书房拿两本书看看解闷也是好的，而且她也好奇，轩尘口中的“状元才”到底是不是名实相副。 允之的房间并不大，她找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他的书房，那是一个真正称得上朴素雅致的书房，书桌只是简单的红木所制，雕花很精细，却只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式了，很多地方都被岁月磨的有些模糊。书桌旁边是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按着经史子集有序的排列着许多书籍，这些书籍大多泛黄，一看便知道有很久的年岁了。芷鸢随意拿出来一本书，上面标注着满满的笔记，字迹也各不相同，芷鸢思忖着，这该是许家上下几代人读过的了。 芷鸢素来读书只喜欢新书，不能有一丁点折角、破损，因而读这些书觉得很没有味道，她想象不到允之读它们的样子，但是，看着这些书上一尘不染，便觉得他该是对它们视若瑰宝。她放下这些书，将它们精心的摆好，便继续浏览着这书房的角角落落。 时间快接近正午，阳光渐渐变得强烈而刺眼，即便是秋日，也是有这样并不和煦的日光的，她打算把窗子关上一些。“允之快回来了罢？”芷鸢看着窗外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盼着允之回来，不仅是现在，在许家的每一天，她都盼着允之在，即便她能感觉到他日益明显的疏离，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卑微，卑微到像是深深的跌入尘土，却开出了花。 芷鸢走到窗边，窗边的一架古琴勾起了她的兴趣，琴身木制，按理说是极忌讳摆在窗边的，阳光的照射本身就会使琴身褪色，而琴身一旦被阳光照至变形，音色也会完全不同。她走过去，坐在古琴前面的凳子上，轻轻地拨弄着琴弦，音色悠扬，她知道这架琴一定价值不菲。她抬起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房外的景致，如果是春夏季节，必定是芳菲扑鼻。“许允之这个家伙真会享受，只是可惜了这架琴，日子久了一定会晒坏的。”芷鸢想着，便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它。她把凳子挪开，慢慢地将琴架往屋里拖，她力气不大，因而拖的很慢，也很不稳，琴有些摇晃。 “你在干什么！”芷鸢听到声音着实吓了一跳，手一滑，琴架顿时倾倒了下去，整个琴也随着架子往下滑，允之立即冲过来将芷鸢推开，稳稳地将琴捧在手里，那个样子，不像是捧一架琴，更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目光温柔而爱怜。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泠琴二 如果不是芷鸢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紧紧的抓住了琴的一角，她一定会重重的摔到地上，不过，如果不是她抓住了琴的一角，允之大概也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芷鸢事后也衡量不清如果早知道结局，她会不会去抓琴的一角，当然，在那个时候，她是没有时间去选择的，人的潜意识让她抓紧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与此同时，也听到了琴弦绷断的声音，那声音很响很悠长，仿佛是古琴用力发出的生命的绝唱。 芷鸢有些怔怔，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怎样一回事，她抬起头来，想质问允之怎么可以用那样大的力气推她，可是当她看到允之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心痛，说不出的恨意，这两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交织成一种芷鸢完全看不懂的风景。芷鸢看得出，他几乎用了毕生的力量去克制，她想，如果他稍微放松一点，一定会忍不住打她。她有些怕，声音也变得极低，“我只是怕琴晒坏了，想帮你挪挪它，你不知道，秋日的阳光怎样厉害”允之瞪着她，使她没有勇气接着说下去，其实她很想问，你为什么要推我？在你眼里我还比不过一架琴？即使这琴价值连城。 允之不再看她，仿佛一个独自舔舐自己伤口的野兽，缓缓地坐在地上，一手抚着琴，一手拿起断了的弦，像是拼命地想把它续起来。一刹那，芷鸢觉得很委屈，那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感受，也是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允之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知道为什么，她克制着自己不在允之面前哭泣，虽然她很想知道，如果她哭，允之是不是会过来看看她，告诉她一切都没有关系，她想，大概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所以不敢哭泣，她怕等来的只是更多的冷漠与不屑。 芷鸢呆呆的走过去，蹲下来，在允之耳边说：“我会续弦，续的还算好，不如我帮你续？”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自尊是这样不值一提，如果在往常，她一定会转身就走，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这样恋恋着不肯离开。允之头都没有抬，只是继续抚着他的琴，像是怕它痛。 “允之，吃饭了。”轩尘满面喜色的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傻了眼，也在一瞬间猜到了一切。他走到允之和芷鸢面前，芷鸢滴着血的手指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一把把芷鸢扶起来，道：“我带你去包扎。”芷鸢像是好久没听到这样温柔的语气，顿时红了眼眶，几乎要流下泪来，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右手上都是血，真奇怪，都不觉得痛，她是那样怕痛的一个人。 轩尘看着芷鸢红红的眼睛，关切的问：“痛么？”芷鸢低下头，轻轻的摇摇头，是的，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她只是觉得好累。允之看了轩尘一眼，他的目光一点点都没有停留在她身上，哪怕她的右手现在显得那样触目惊心，“快带她走，我不想看见她。”芷鸢全身都颤抖了一下，她觉得很闷，几乎喘不过气来。轩尘冲着允之道：“许允之你够了，芷鸢只是无心之失，你犯不着这样。”说完拉着芷鸢走了。 一路上，芷鸢都脚步虚无，轩尘几乎是提着她走的，她觉得很迷蒙，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回到房中，阿若看见她的样子几乎吓得晕过去，忙张罗着她躺下来，又去找妙娘借包扎的东西。轩尘在一旁陪着她，问道：“手疼不疼？要不要吃点什么？”芷鸢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微笑着道：“其实不用包扎的，你看，血早就凝起来了。”轩尘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笑容可以那样苍白，那样让人心碎。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泠琴三 阿若很快回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妙娘。妙娘看着芷鸢的手，几乎要落下泪来，仿佛受伤的不是芷鸢，而是她自己。芷鸢原本觉得妙娘和她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两个人，却没想到妙娘这样待她。她很感动，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感动了，又或者，冰凉如她，感激任何一丁点温暖，却没有温度把同样的温暖给予别人。 妙娘坐在边，让阿若端来温水，一点一点地小心擦拭着芷鸢手上的血迹。她的手那样软，一时间，芷鸢似乎想起了母后的手，在她小时候不小心摔倒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暖的抚摸着她的伤口。妙娘轻声道：“痛不痛？这样好看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若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好？”芷鸢摇摇头，微笑道：“不痛的，姐姐安心。”妙娘叹了口气，和轩尘不约而同地看看对方。 血迹很快擦拭干净，芷鸢低着头，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手也可以变得这样陌生而可怖，她手指上留下了极其斑驳的纹路，几乎三根手指内里的皮都被不同程度的蹭掉了，她没想到，原来温润如弦也可以那样锋利。妙娘向阿若吩咐道：“阿若，把纱布、剪子和药膏拿过来。”阿若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拿了过来。妙娘轻轻地把药膏擦在她的手指上，柔柔地道：“这些药膏可能有些痛，若是痛了，便和我说。”芷鸢点点头。药膏擦在伤口上时有凉凉的刺痛感，芷鸢觉得这种感觉能让她清醒些，她心里觉得很欢喜，她是很久都这样迷蒙了，也该清醒些。 轩尘见芷鸢只是皱着眉，眼角却带着笑意，他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他轻轻对芷鸢说：“你不要这样逼着自己，若是痛，喊出来便是，这里没有外人。”芷鸢抬头看着轩尘，道：“是真的不痛，真的。”过了半晌，又道：“我只是有事想问你。”轩尘没有看芷鸢，反而转过头去看着妙娘，妙娘抬起头来，看着轩尘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都告诉她罢，告诉她，她的心就不会那样痛了。 妙娘的手很灵巧，不一会儿便包扎好了，她嘱咐了芷鸢几句，便对阿若道：“阿若，你陪我去饭厅罢，我去禀了姨母，你也好端些饭菜来与你家小姐吃。”阿若点点头，扶着妙娘出去了。 轩尘见她们都离开了，便坐到芷鸢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芷鸢，想问什么？”芷鸢道：“轩尘，我想知道那架琴的秘密。”轩尘想了半晌，道：“那架琴有个与众不同的名字，泠琴。”芷鸢脑海中猛然浮现起当日买洞箫时的场景，那个店主曾经提过，允之买过一架琴，它的名字就叫做泠琴，她也深深记得那个时候允之微微皱起的眉心，让她心疼不已的皱起的眉心，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 轩尘的温润的声音将她渐渐唤回现实中，如果没有轩尘的声音，她大概会一直在回忆之中，那样快乐的回忆，让她不忍离去，虽然在回忆之中，有允之微微皱起的眉心。“它的主人是一个名叫白泠的女子。你知道‘泠’这个字的意思么？那个女子也如同这个字一样，清冷而干净，却也一样身世飘零。”芷鸢在脑海中静静勾勒着这样一位遗世而独立的女子，虽然她与她素未谋面，却似乎感觉的到她的温度。后来，当她无数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都觉得，这种感觉来源于她们同样炙热地爱着同一个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爱殇 “其实说起来，你们两个很像，都是在下雨天遇到允之，也都是因为家庭的逼迫而逃出来。”轩尘继续说着，他就像娓娓道来一个从不关己的事情，芷鸢却在平淡之中读出了它的旖旎。“白泠很爱那架琴罢？”芷鸢不知道为什么，不由得问出这个问题。轩尘看着她，点点头，道：“那是她生命终了最爱的东西。我记得当时她一直把琴摆在允之书房的窗边，允之不在的时候，她就一直守在琴边，说在那里看得到允之回来的样子，陌上花开，允之也可以缓缓而归了。直到，她再也撑不下去。” 芷鸢全身都难以名状的颤抖起来，她第一次体味到允之的感受，他那样伤心，不是没有原因。如果她是允之，有谁破坏了那架琴，哪怕只是移动了它的位置，她都对他恨之入骨，而现在，她却弄断了它的弦。 轩尘看着她全身颤抖的样子，忙拉了被子帮她盖好，道：“你没事吧？怎么抖的这样厉害。”芷鸢摇摇头，半晌才问了一句：“她怎么，死了？”芷鸢一瞬间觉得，也许是因为许家不喜欢陌生的客人，就像饿着她一样，饿死了白泠，后来又觉得这个结论太过滑稽，白泠，大概不像她这样讨人厌烦罢，又或者，她的幸运之处在于白泠之前并没有一个白泠，让允之魂牵梦萦的白泠。“她有肺痨，来的时候就有，允之帮她请了很多大夫，却总是调养不好。你知道的，肺痨这种病根本治不好。” “允之对她，是朋友的爱还是恋人的爱？”芷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傻的问题，她明明知道答案的，可还是执拗地想问一下，期盼着结果与她自己想的不同。轩尘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芷鸢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身为一个合格的“科普百问达人”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允之曾对我说过，愿与她无论生死白骨都相偎依。”芷鸢的心莫名的抽搐了一下，有些痛，让她的脸也随之轻微变色。 轩尘抚了抚她的背，道：“怎么了？脸色那样难看。”芷鸢微笑道：“我被他们感动了呢，该是多风华的女子，才能把许允之那种男人变得那样温柔，他一向暴戾，我都担心没人愿意嫁给他，现在可安心了。”轩尘并没有向平时一样被她有意无意说出的笑话逗乐，而是轻轻的说：“芷鸢，我不知道怎么说，有些话我也不便问，我只是想告诉你，女人一味的坚强对她自己而言未必是好事。” 芷鸢知道，这是最好的箴言，也是一个朋友能给予她的最美好的祝愿。“谢谢你，轩尘。”她看着轩尘的眼睛，微笑道。轩尘看着她眼角的笑意和瞳孔里难以名状的悲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过这双眼睛，却从来没有从里面读出这样绝望的意味。虽然他知道，不该给她希望，却还是忍不住，道：“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允之会想开的，要不了多久，他会来向你道歉的，你们会像以前一样要好。” 芷鸢微笑着点点头，虽然她很想问轩尘，他和她“要好”过么？他总是那样凶，那样不耐烦。又或者，这种“要好”和他对白泠一样么？她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控制住了自己，她想，自己真坚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道歉 三天后，芷鸢的手指已经好了很多，这是她在阿若帮她换药的时候发现的。她没想到，伤口可以好的这样快，和心里的伤口明显好的不同步。阿若换好药，笑着道：“大概再有十天，小姐就不用缠着纱布了。”芷鸢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呢喃道：“他有好久没和我说话了罢？”整整三天了，允之都没有再和芷鸢说一句话，轩尘所说的“道歉”似乎迟迟无期。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是自己的错，允之理所应当的恨她，她不该奢求他的原谅，也无可辩白。 “小姐？”阿若轻轻碰碰她，她抬起头来，道：“嗯？”“小姐有心事么？要不要讲与阿若？”芷鸢微微一笑，道：“阿若，你说我该不该去向允之道歉？”虽然用的是问句，阿若却听出了芷鸢心里的答案，她有些吃惊，她的小姐，大宋的公主，居然会主动提出向一个人道歉，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芷鸢看着她的表情，笑道：“傻丫头，我吓到你了？”阿若点点头。 其实芷鸢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给别人道过歉，她的角色，从来都只是高高在上，高高在上的宽恕别人抑或是高高在上的惩罚别人。而今天，允之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她愿意为了他而低下头颅，也愿意为了他而放弃她从小到大的认知。比起这些虚无的东西，她更渴望允之体谅的眼神，更渴望允之和她能回到初识的样子。 吃完晚饭，芷鸢拿着那支紫竹洞箫来到允之房前，她明明知道，这支洞箫完全不能与里面那架泠琴相提并论，可还是带了它，期许着他会记得那些快乐而短暂的时光。门口的两个丫鬟们比当日对她更加不屑，一个丧失了她们少爷护卫的女人，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她们尊重的。 芷鸢想上前去敲门，一个丫鬟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如今还有脸面来么？别没得又弄坏了什么东西。”芷鸢有些心虚，脸也瞬间染上了胭脂色，半晌，她鼓起勇气，道：“烦请让一下，我找你家少爷有事。”另一个丫鬟笑笑，道：“小姐大可以自己去拍门拍桌子，奴婢们怎么敢拦着。”芷鸢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生硬，道：“那还不让开。” 门“吱”的一声被拉开，允之穿着一袭白衫，看着两个丫鬟道：“怎么这样吵？”一个丫鬟抢白道：“少爷，是叶小姐一定要进来找您。奴婢思忖着您不愿见她，便劝她回去。”允之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芷鸢，向那个丫鬟道：“春华，你现在长本事了，能做我的主了。”春华脸上有些讪讪的，低低回了句：“奴婢不敢。” 允之转身进了屋子，没再言语。芷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只得在门口呆呆的往里看。不一会儿，允之在里面道：“你若是不进来我便关门了。”芷鸢听了这话，忙进了屋子。春华见芷鸢进去，忙献殷勤似的将门关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允之和芷鸢两个人，纯白的墙壁更显得芷鸢脸色绯红，烛火被风吹得有些恍惚，使得芷鸢周身也荡漾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光彩。允之并不看她，只是淡淡的问道：“有什么事？又饿了？”芷鸢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紫竹洞箫，支吾道：“我”允之瞥了一眼她的手，道：“若是握着再紧些，不晓得是洞箫先断了还是你的伤口先裂开？”芷鸢听了，忙松了松手，道：“我”允之抬了抬眉头，朝着书房走去，芷鸢见状，忙跟上脚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道歉二 书房的灯光有些耀眼，不知道为什么，芷鸢想用“耀眼”这个词来形容它，即便这里的灯火并算不得通明。她站在房门口，久久不敢进去，眼睛却不自觉地瞟着那架琴，它依旧静静地摆在窗边，仿佛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由得，芷鸢觉得手指隐隐作痛。 “你是打算站在我书房门口当门神么？说实话，门神长成你这个样子不算称职。”允之道。芷鸢一怔，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说我长得美么？”允之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皱眉，道：“你是真的不打算进来了吧。”芷鸢忙走了进来，站在允之面前。 她好久没有好好看他了，这三天里，她见到他，目光只有闪躲，纵使她那样的不舍。一时有些怔怔。她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却能那样清楚的记得他的眉眼，记得他微微皱眉的样子。三天的时光，他消瘦了许多，她有些心疼，她很想伸出手指去摸摸他的脸，可还没有动，她便记起自己手指上还缠着纱布，丑丑的纱布。允之也同样专注地看着她，也许是错觉，她觉得他眼中也有同样的依依和期待。 “我，我是来道歉的。”芷鸢很不想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那一瞬间，让她那样欣喜，可是她有些害怕，怕在允之的目光中的越来越深，不能自拔。“嗯？”允之的眼角透出一丝笑意，却还是绷着脸，道：“叶大小姐做错了什么么？”说着走到窗边，轻抚着那架琴，那根断掉的弦那样显眼的摆在那里，仿佛诉说着一个悲凉的故事，又仿佛，只是命运一个苍白的手势。 芷鸢一时有些无法应对，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允之转过身来望着她，道：“那天的事，我也有错，你不必自责。轩尘说的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总胜过一架没有感情的琴的。断弦，并不碍事。”“其实，我可以帮你续，我保证，像原来的一样好。”芷鸢轻声道，眼睛里流过淡淡的光彩。允之突如其来的安慰让她舒了口气，与此同时，也迫切地想补偿允之些什么。 允之笑笑，道：“你帮我续？是要当续弦么？”说完笑了起来。芷鸢正想点头，突然反应出允之话里话外的意思，登时羞红了脸，道：“你好没得正经。你想的美，娶不到老婆就来讹我。续弦那也是你要先娶一个的，你又没娶过，白泠死的那样早”芷鸢忙住了口。允之见她不说话了，便道：“怎么不说了？”芷鸢低声道：“我又讲错了话，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 允之挑挑眉，道：“你什么时候也这样瞻前顾后了？我看还是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比较好。还有，你从哪听说的白泠的事？”芷鸢想了半晌，在出轩尘和出自己之间做出了抉择，便道：“是我随便听人家讲的。”说完忙抬起头，证明自己讲的并无虚言，经得起目光交错的考验。允之笑道：“谁这么随便啊？把别人的私事讲给你听。”芷鸢道：“我人缘好的吓人，你不要嫉妒。”说着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允之笑笑，道:“你这样好事，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或者说，我口中的我的故事，也许与别人讲的不同些。”芷鸢用力点点头，走到他身边，笑道：“你怎么主动给我讲起故事来了？”允之看着窗外，有些怅然，道：“兴许是今天的月色格外的好，想找人聊聊天。”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往事 芷鸢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连他的惆怅都让她觉得安谧而美好。她很开心，在月色清明的时候，他愿意将心事讲给她听，纵使，这也许算不上是心事，只是往事罢了。风轻轻吹过，窗子“吱吱”的响起来，仿佛讲故事之前常有的胡琴伴奏。 允之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朦胧，像是陷入了很久的记忆之中，而这记忆不必用力搜寻，便一一在目，他只是迟迟不舍离去罢了。“也是在那样一个雨天，我遇到了她。”允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那样幸福的表情，让芷鸢不忍打扰。“楚国的雨那样大，她倒在雨里，一袭白衣已经湿濡，紧紧地贴在身上。我想，她一定很冷，很累。可当我走近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脸那样安恬。后来我才知道，她兄长逼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她觉得死了对她来说更是解脱，因而很欢喜。” “那场雨让她染上了肺痨，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那场雨，她会不会好好的活着？可是如果没有那场雨，我又如何会与她相识？”芷鸢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那一天的雨，它带着浓浓的爱意，每一丝雨都芳香馥郁。芷鸢道：“一切都只是缘起缘灭罢了。若我是她，一定愿意用生命的代价换你的爱情，愿意早早逝去，换你的长日相思。”允之淡淡的笑了，道：“平时见你那样疯，没想到还有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这样，很好。” 芷鸢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莫名的悲哀。她明明可以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在他面前，却完全装不出淑女的样子，她明明可以做一朵解语花，讨他欢心，在他面前，却总忍不住暴露自己的脾气。 “那些日子，我们每天在一起，吟诗、弹琴、描画羽扇的图案，那样快乐，快乐到我几乎忘记了她会离开。直到她躺在我怀里，大口大口地咳着血，它们在雪白的绢子上格外显眼，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瑰丽而诡艳，我看着她的气息一点点的微弱下来，才觉得她的生命真的如流沙般逝于我的掌心。”允之的眼中含着泪光，经历过这么长的时间的沉淀，每当想起这一幕，他依旧疼痛不已。 芷鸢有些难过，她几乎分辨不清这难过是为了死去的允之与白泠的爱情，还是为了死去的她的梦想与期待。她想，如果自己稍微感性一点，一定会冲上去给允之一个巴掌，然后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同情他们，也根本不想听他们悱恻的故事。她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是那样一个爱听故事的人，却嫉妒的这样厉害，而之前，她从没有嫉妒过故事里的人。 允之见她难过，以为她是在为白泠伤心，便拍了拍她的肩，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阿鸢，不要难过了，嗯？”“阿鸢？是在叫我么？”芷鸢眼睛一亮，心也“砰砰”地跳起来。允之点点头，道：“我视你为知己。”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秘密 上官泓至今都忘不了皇上下令让他寻找芷鸢时所说的话，他一直觉得皇上软懦，在那一刻，却彻底颠覆，也下定决心，要护他终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的君主，更因为，他们同样炙热地爱着一个人，虽然此爱不同于彼爱。 已经有好几天了，派出去的探子依旧没有消息，“难道是我让他们找的方向不对？不是赵国？”上官泓思忖着，虽然他对芷鸢说过最好不要离开宋境，但依着芷鸢的性子，该是不肯听他的话的，他猜想，芷鸢该是去了赵国。可是这么多天探子都没有来报，并不合常理。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忙放下手中的笔，笔头上还蘸着浓浓的墨汁，墨汁一点点地滴下来，在绢白的纸上开出一朵朵含着泪痕的花。“进来。”上官泓对着门外说道。两个丫鬟打开了门，一位体态雍容的夫人走了进来，她便是上官泓的母亲，也是大将军上官齐的妻子，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 “母亲。”上官泓忙站了起来，迎上去。从小到大，“父亲”这个词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两个未见特殊的字，“母亲”这个词却代表了心底最柔软的记忆。父亲总是在外征战，他虽然渴慕，却总觉得难以企及。他练武的时候，是母亲在旁陪着他，帮他擦拭伤口；他读书的时候，是母亲就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帮他缝补鞋袜，也是母亲恳求先生将他教育成才。在他心里，最好的女人便是他的母亲，温婉而坚韧，能够为了家庭而默默承受一切。而紫音便是这样的女子，这也是他初识时便爱上紫音的原因。 上官夫人笑笑，道：“泓儿，你坐便是，为娘也找个地方坐着，咱们娘俩随便说说话。”上官泓扶着她坐到桌旁的凳子上，自己坐到她身侧，向门边的丫鬟道：“沏一壶清冽些的茶。”上官夫人微笑着，将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道：“泓儿还记得为娘的喜好。这样孝顺，你不晓得京城里那些贵夫人们有多羡慕。”上官泓笑着道：“只要母亲顺心便是。” 丫鬟上了两盏茶，动作轻盈，几乎没有一点声响。上官夫人拿起茶盏，将盖子移开一个小口，闻了闻，道：“白菊最是明目安神，甘冽不俗。”上官泓道：“这是前几日紫音拿与我的，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主要是现在还不到花期，那些花农早早培育出这一些，因而显得珍贵些。她也是思忖着母亲喜欢，便都拿与我了。”上官夫人品了口茶，道：“紫音那孩子太过谦了，这茶味道这样好，必是价值连城的。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孩子才会信这不是稀罕物什。”上官泓点点头，笑道：“她心思玲珑，儿子是万万及不上的。” 上官夫人向门口轻唤了一声：“巧菊。”一个丫鬟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一个东西，上官泓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毛茸茸的，仿佛是上好的皮毛。上官夫人微笑着起身，摸了摸那个东西，向上官泓道：“紫音是个好孩子，快入冬了，你父亲派人从边关捎回了一些皮草，我挑着这件雪狐皮最好，样子漂亮不说，也暖和。便制了这件披风给她，也算是你父亲和我的一点心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秘密二 紫音看着上官泓带来的披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不住地用手摸着披风上的毛，仿佛它是世间至宝，她并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好的雪狐皮，却因为上官泓的心意而为它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喜欢么？”上官泓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样子，有些愧疚，紫音送了他那样多的东西，自己已然视若平常，却不知道这件再普通不过的礼物能够带给她这样大的喜悦，他爱她终究没有她爱他多。 紫音抬起头来，脸庞浮起层层红晕，仿佛刚打了上好的胭脂，“很喜欢，泓，你不知道它有多好看。”上官泓已经有好久没有看到她那样的神采，那样的含羞而出尘，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少年时光，回到了那些渲染着紫色烟霞的日子，那些日子，他的心还那样柔软。他轻轻抚着她耳边的钗环，道：“傻瓜，它再美也及不上你。” 紫音含着笑低下头，默默地回味着他的爱意，心像是蘸了浓浓的蜜糖。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上官泓温柔的话语了，但是今天，她确定，他还是爱她的，一切，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她怎么会多心呢。鸢儿！紫音一惊，一身冷汗直流下来，濡湿了她的鬓角。 上官泓看着紫音的脸色有些苍白，便坐到她旁边，轻轻道：“怎么了？脸色那样难看。”紫音仿佛如梦初醒，有些惊悸，忙道：“没事的，只是看得入迷了，有些发怔。”说完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端庄而沉静，只是眼中有一层莫名的悲哀和虚无。上官泓有些怀疑，他思忖着也许是紫音回忆起他这些日子的冷漠，有些心寒。 便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道：“前些日子是我的错，事情那样多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么？”紫音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吮吸着他的味道，她好怀念这样的时光，这对于她仿佛是致命的毒，她无可解脱。大概她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罢，鸢儿会理解她的苦衷的，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紫音想着，眼中有一丝泪光，但很快将它隐去了，像是吞进了心底。 “试试它好不好？我也好回去对我母亲说，紫音穿上它有多美。”上官泓温柔地说，眼角带着笑。紫音点点头，温婉一笑，“你怎么晓得我穿上会美，这雪狐皮这样美，兴许衬着我又黑又丑呢。”上官泓将紫音轻轻的扭过来，看着紫音的眼睛，道：“怎么会？再好的雪狐都不及你白皙动人。” 紫音款款站起来，微笑着道：“泓，你真好。”说完举高手中的披风，道：“我换给你看，这披风要配上那件嫣红的衣衫才好看。”上官泓点点头，道：“不必急，我等着你。”紫音便走进里屋去，轻轻地放下了月影纱制成的帘子，仿佛一泄月光。 上官泓等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便起身随意看看紫音房中的小摆件，这个摆件都是各地上贡的珍品，摆在一起，却顿时失了味道，与平民之家几个铜板置办的东西别无二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耐烦，紫音的装扮对于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更没有多少惊喜可言。他有些感慨，爱与不爱的区别竟这样大，哪怕爱的浅一分，都能表露无疑，半点不由人。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间，希望能让自己提起些兴致。几个别致的花瓶让他勉强提起兴致，一个是碎瓷，一个是青花，一个是白瓷。白瓷上浅浅描绘了一株绿萼梅，梅花蕊蕊，很是雅致。他轻轻的拿起瓶子，想看看是哪位名家的作品，他母亲想必也喜欢这个颜色。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秘密三 “砰砰”瓶中传来闷闷的响声，上官泓并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他想着大概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掉了东西在里面，便觉得自己应当帮紫音把它拿出来。瓶口还算宽，他很轻松就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它是一个湖水蓝色的钱袋，绣工精致，像是出自宫廷。 上官泓觉得有些奇怪，没有丫鬟用的上这样上好材质的钱袋，紫音又仿佛并没有必要将钱袋放在里面，这钱袋鼓鼓囊囊，很明显里面有不少金银。他仔细打量着，发现钱袋的一角上歪歪扭扭的绣了一个“鸢”字。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的的确确是芷鸢的绣工，他记得，芷鸢是喜欢在物件上绣一个“鸢”字的，只是绣工不佳，所以常常并不齐整。 “泓，你看看这样好不好看？”紫音轻轻掀开帘子，满面喜色，仿佛很满意自己的搭配，而她的确非常美丽娇俏。她一向认为官宦之家的女子用红绿之色太过刻意，所以一般只着比较柔美大方的颜色，因而这件嫣红的衣衫几乎没有上过身。今日因为有银白的雪狐皮披风，才肯穿一下，白里透红，宛如雪地中隐隐若现的红梅，妍丽而出尘，使人见之忘俗。 上官泓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的美丽，只是将那个钱袋拿给她，道：“紫音，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冷漠而生硬，紫音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刚才与自己你侬我侬的男人。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散去，仿佛一朵花，在冬日里一点一点的凋零。她突然觉得好累，女子为悦己者容，而那个悦己者，根本没有心情看自己，这种悲哀，几乎使她崩溃。 “很重要么？重要到你都懒得看我一眼？”紫音呢喃道。她从不是个爱争什么的女人，她只是想守护自己的爱情而已，这样简单而炙热的心意，他却那样不屑。紫音想，这是她第一次质问他，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虽然这质问并不强烈，却同样痛彻心扉。 紫音的声音很低，上官泓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有些犹疑，也许这个钱袋的背后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复杂，事关芷鸢，他是太过冲动了。他声音放缓了些，道：“紫音，对不起。你这样穿，很美。”紫音并没有开心的神色，只是面容不再那样悲戚。她语气有些苍凉，“你心里有一丁点我的位置，我便满足了。” 上官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紫音这样的委曲求全，让他愧疚，也让他难以面对，他知道，紫音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放下郡主的地位来恳求他，恳求他爱她一点点。可是他竟然无法承诺这一点点的爱。半晌，他下定决心，走到紫音身边，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道：“我会娶你，爱你一生，不会再让你像今天这样委屈。” 紫音有些动容，眼角的泪缓缓滴落，用自尊换来的怜悯似的爱情，她并不稀罕，可是，好奇怪，她居然拒绝不了他，她居然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悲喜。她轻轻在他耳边道：“那个钱袋是鸢儿的，是我在她出逃的时候让阿碧拿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为了气他么？还是想报复他，让他也尝到心痛的感觉？一瞬间，她心痛欲碎，却觉得那样痛快。 “音儿，”上官泓轻轻唤她，紫音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震颤了，“做回那个善良的你，好么？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让你心痛，我会视你为我的妻。”紫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上官泓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把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道：“相信我，也答应我，做回原来的你。”紫音吸了口气，泪珠宛如丝线，不断地掉下来，“你不怪我么？我害苦了鸢儿。”上官泓扶着她的额发，道：“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机会，更何况，这又何尝不是我的错。音儿，你只是被嫉妒蒙了眼罢了。相信我，我会找到她的，她没有银子，一定还在宋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藏爱 自从上次和允之聊完天，芷鸢便常常陪着他做一些事情，他读书，她就在他书房闲逛；他去铺子，她就在铺子随便看看；他吹洞箫，她就在一旁静静倾听。无论做什么，仿佛只要有允之在，她就很安心，很开心。这件事，许府上下无人不知。 妙娘起的很早，寄人篱下，不得不谨守本分，许府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她操持，大到厨房的采买，小到丫鬟们的口角争执，她无一不晓。她细致谨慎，做事也端正，上下也都算得上信服。 安排大家吃完早饭，她便坐在桌边思忖着羽扇的图案，马上要入冬，羽扇是最难的了，若是不够美丽，便更是没有销路。“小姐。”一个老妇人轻轻唤她，妙娘抬起头，道：“奶娘，什么事？”奶娘并不拘礼，径直坐在她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吃，“小姐真真是好性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定下来画扇样儿。” 妙娘笑笑，依旧动笔画着羽扇的图案，道：“奶娘说说，这是什么时候了？妙娘竟然不知。”奶娘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小姐难道不知那个新来的叶丫头和允之少爷的事？两个人好成什么似的，这不是走了当年那个白丫头的老路了？”妙娘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抚着老妇人的手，道：“奶娘别喝这样快，当心呛着。您先别说芷鸢怎样的不对，您也该叫她一声小姐，白泠已经死了，更该尊敬的。” 奶娘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妙娘的话而显得讪讪，她接着道：“她也配称小姐？她不过是路边的野丫头，谁知道来历，若不是不要脸的讨好少爷，许家哪个下人当她是小姐呢。”妙娘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享受着十月特有的微凉的风。奶娘看着妙娘的安恬的神色，略略有些气恼，声音也抬高了些，道：“小姐，不要怪我多嘴，我把你从小带到大，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自从白丫头那件事，允之少爷算是伤透了你的心，可是小姐，你不得不嫁给他哪。你想想老爷，想想夫人，他们去的那样早，整个林家都指望着你出头呢。那个钟少爷，他家境不过尔尔，实在不是上佳的人选哪。” 妙娘将目光收回来，没有难以置信，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失落，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她的一生，大概只剩下忍受了罢，直到她死，或许都是这样，局促不安地生活，宿命罢了。她看着奶娘的眼睛，明亮的眸子黯淡如夜间朦胧的星辰，轻轻道：“奶娘放心，这些我都明白，我会嫁给表哥。”奶娘听了，有些心满意足，又有些心疼她。 妙娘看着奶娘的神情，心有不忍，便挤出一个微笑，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的，这么多年，再苦的日子，她都笑得出的。“嫁给表哥，安知不是我这一辈子的福气呢，奶娘，我想的很开。您去歇息罢，很累了。”奶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妙娘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最轻松，也最安心。她可以由着自己的心，去想他。她和他，只能在人海之中顾盼，却永远都触不到对方罢。可是她懂他的眼神，他也明白她的，不就够了么？如果从相濡以沫却两相烦厌和相忘江湖却思念成痴之中选择，她宁愿选择后者。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初恋 对于女人来说，最大的成长便来源于学会爱一个人，这个过程并不用刻意去追寻，它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察觉到自己已经陷得太深而难以自拔。芷鸢每每回忆起当时，都不知是孽还是缘，但她知道，当时的她无比欢喜，而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是最大的。 自从上次芷鸢手指受伤后，妙娘待她犹如亲姐妹，这让她对妙娘改观颇多，也渐渐地将一些心里话和妙娘诉说，妙娘聪慧而温婉，总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她们的关系也日益亲厚。每次吃饭，她们都尽可能地坐在一起。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这是芷鸢一天之中最难度过的时间之一，其余的两个，分别是早饭和晚饭。之所以难以度过，原因很简单，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见到许夫人。她一直觉得许夫人是她命中的克星，她可以不怕任何人，但是不能不怕她，就像燕雀可以不怕鸿鹄，却不能不怕猫一样。 还没有到时间，阿若已经开始催她了，阿若知道，不催上小半个时辰，芷鸢是不会起身的。芷鸢坐在院子里，不住的叹气，秋深了，风越来越冷，她手边的茶盏早已失去了温度，她的手紧紧地捂着茶盏，分不清是谁在取着谁的温度。阿若看她的脸已经冻得有些发白，便道：“小姐，快吃饭了，进屋收拾一下吧？待会再晚了，夫人的脸色可不是好看的。”芷鸢舒了口长长的气，像是调动起全身的精神，缓缓道：“阿若，你不知道，几乎刚刚吃完一顿饭我就开始担心下一顿了，我现在多向往民间所说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受哪。以前，哪有我看别人脸色的时候，连皇兄皇嫂都让着我，其他的嫔妃更是不必说。现在却被一个什么品级都没有的女人吓成这样子，说出去是没有人肯信的。” 阿若脸上流露出一抹心痛，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寄人篱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奴婢真是心疼小姐。”芷鸢拍了拍阿若的手，挤出一丝笑容，道：“阿若，不要担心哪，起码吃饭的时候可以见到允之，也算是好事。走吧，我要换件衣服，许夫人不喜欢这样艳丽的颜色，那件月白色的应该更合她意一些。”阿若无奈地点点头，扶着芷鸢进了屋子。 芷鸢坐在妙娘身旁，静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肴，还好，今天前面的菜是银耳桂花鱼条和杏仁豆腐，还算合她的胃口。她记得有一次面前的菜肴红烧兔头和白扒鱼唇，她看着一红一白的菜色，觉得像极了女人带着血的惨淡的脸，差点吐出来，那一顿饭简直生不如死。她小心翼翼地夹着菜，尽量不引起许夫人的注意，当然，无论她多小心，只要她不是突然消失或者许夫人突然失明，许夫人都会时常不自觉地瞥她一眼，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妙娘今日极美，妃红色的裙裾正合你的肤色。”许夫人说着朝妙娘微微一笑。妙娘的脸微微有些潮红，低了头道：“姨母挑的料子好罢了，妙娘自己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合这样的颜色的。”芷鸢觉得如果自己再埋头吃饭，可能会比较明显，于是如众人一样，搁下筷子看着妙娘。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初恋二 妙娘的头低的越发厉害，芷鸢实在有些不忍心，便想着帮她解脱一点。于是硬着头皮，微笑着对许夫人道：“夫人选的料子果然是极好的，浆染均匀，色泽妍丽，花纹细密，一看便知道是上佳之品。”许夫人浅浅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道：“叶姑娘嘴真甜，我都不知道现在宋国人都活的这样好了，连一匹千金的苏绣都人人用得了。” 芷鸢心知许夫人是说她家贫，又不好回嘴，脸上有些讪讪。便微微看向允之，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允之并没有看她，只是不住地打量着妙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母亲所言诧异，妙娘之美又怎么单单是今日呢。”许夫人笑着，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这样往自己身上揽功呢。你们看看允之，还没有成亲，就一句旁的不让我多说了，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芷鸢有些怔怔，脑子里蒙蒙的反应不过来，她思忖着许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总是不肯相信。她盯着允之，希望能看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该是皱着眉头，反驳几句的。他所爱的人，不是只有死去的白泠么？可是允之只是谦谦一笑，他的眼角淡淡的扫过芷鸢，没有任何变化。 轩尘坐在芷鸢对面，略带悲悯地看着芷鸢，像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轻轻帮芷鸢夹了点菜，示意芷鸢要回过神来，不要再流露出那样绝望的情绪。芷鸢稍稍点点头，眼睛却无法从允之身上挪开。 “我瞧着今年的秋天这样冷，冬日怕是更难捱。妙娘太瘦了，该贴贴秋膘，不然怕是扛不住呢。”许夫人说着帮妙娘夹了点鸭肉，道：“这个最是滋养，吃些对身子好的。”妙娘忙将碗碟拿起来，不自然地笑着，道：“姨母疼爱，妙娘无以为报。”许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允之一眼，道：“这样哪算疼爱，你的福气在后头。”允之笑着道：“喝些鸡汤罢，今日的鸡汤炖的还算入味。妙娘一向体寒，也该暖暖。”说着取过妙娘的碗，盛了一碗汤。芷鸢看着那碗汤中浮着的黄色油脂，眼睛渐渐变得朦胧，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黄色的一片。 不知道他们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回到房间的时候，芷鸢已经满脸是泪，迎着秋风，她觉得脸干而涩，有些麻麻的痛楚。阿若服侍她躺下，便道：“今日夫人说话也太刻薄了些，难怪小姐伤心。她算是什么乡野村妇，也敢说小姐没有见识，若是让她知道小姐的身份，她大概要自戳双面了。”芷鸢用力将被子围绕在自己周围，用绢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阿若，我伤心并不是因为这个。”阿若接过绢子，去接了些热水来，道：“小姐用热水敷敷面，当心皲了脸。那小姐是因为什么伤心？” 芷鸢轻声道：“阿若，允之和妙娘，他们那样好。”阿若微微一笑，道：“奴婢当是什么，允之少爷与妙娘小姐本就是表兄妹，自然是好的哪。”“可是，他们的好，不像表兄妹，倒像是夫妻。”阿若听了，浅浅一笑，道：“奴婢听许府里面的下人讲，妙娘小姐是从小指了给允之少爷做妻子的，虽然没有成亲，像是夫妻倒也不算奇怪。”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初恋三 芷鸢盯着阿若，半晌说不出话，她的眼神空洞而迷离，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无奈。阿若有些害怕，低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奴婢？”芷鸢摇摇头，收敛了眼神，道：“原来是我唐突了他们。”说着将头埋在身前的被子里，希冀着当自己抬头的时候，一切都只是梦一场，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 阿若坐在沿上，轻轻抚着她的背，皱着眉，在芷鸢耳边道：“小姐，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是不是喜欢允之少爷？”这是一个芷鸢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待允之如同紫音和上官泓，如兄长，如朋友，只是格外要好些。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已经越过雷池。母后和皇兄都没有教过她爱一个人的感受，虽然她见过母后对于父皇的爱，客气而疏离，也见过皇兄对皇嫂的爱，深沉而依恋，但她自己却从未感受过，这使她迷茫而不知所措，无法分辨。 她抬起头，看着阿若，道：“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阿若摇摇头，道：“阿若也不知道，只是以前听宫里的嬷嬷们说过，该是日夜思念，为之能割舍一切的。”芷鸢呢喃着这几句话，这些日子，她的确日夜思念着允之，至于能不能为他割舍一切，她现在，不是已经舍弃一切了么？身份、衣食、自尊，这些该足够多了。 “难怪，阿若，你不晓得我有多怕，我看见他和妙娘的样子，我简直要恨妙娘了。我担心自己心肠也像宫里的嬷嬷说的那样恶毒，她们说宫里的女人都是恶毒的。现在看来，我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应该是有情可原的吧？”芷鸢冲着阿若笑道。 阿若帮芷鸢拉了拉被子，笑着点点头，道：“小姐心地善良，怎么能和宫里那些女子相比呢？再说，皇后娘娘人那样好，可见嬷嬷们讲话也有错的。”芷鸢点点头，拿了个攒金丝的枕头放在身后，靠着它，过了半晌，脸色又有些暗下来，她扯了扯阿若的衣袖，道：“阿若，可是我还是妒忌妙娘。我即使再喜欢允之，终究也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了。” 阿若听了，也有些怅然，她轻轻地环住芷鸢，想要给她力量，给她温暖，即便她知道自己暖不了她的心。“阿若，你说，他喜欢妙娘么？”芷鸢问的无力，她自己也知道答案，允之或许并不喜欢妙娘，但即使不喜欢，也比芷鸢多些，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阿若像是答非所问，道：“小姐，若是允之少爷喜欢您，您会为了他而伤害妙娘小姐的心么？” 芷鸢几乎脱口而出，“我会。”这个答案惊到了阿若，也惊到了她自己，这并不合一个淑女应有的气度，也不合她的本心，也许，爱情真的能令人疯狂罢。她叹了口气，道：“阿若，帮我忘掉他，好不好？我不可以再这样了，好可怕。”阿若点点头，道：“小姐，阿若希望您能幸福，哪怕抛下一切道德，又有何不可呢？没有必要为了虚假的东西委屈自己，尊贵如您，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罢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探望 芷鸢因着午饭受了委屈，晚饭是怎么都不肯去的了，便遣了阿若去回许夫人，说自己受了凉，有些不舒服，不去吃了。许夫人听了，眼角带着不屑的笑意，道：“既是不舒服，便不必来了，待会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别让人家说我们许家苛待了贵客。”阿若心里有些厌烦，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便福了身子道谢，正要告退，许夫人看了看允之，道：“快入冬了，事情也多，叶姑娘若是不舒服便不要出门了，东跑西跑的，没得让旁人也染上病。总不见得腊月里让我这个老太婆去看店罢。”阿若气的脸色发紫，又不好发作，只得随便行了礼告退。 阿若回来的时候芷鸢正在温一个小铜暖炉，她体质本就偏寒，江州在京城以南，也就更潮湿些，让她觉得格外难捱。阿若见了，忙接过暖炉，道：“小姐怎么能做这种琐碎的事，唤个丫鬟来做便是。”芷鸢听了，淡淡一笑，道：“如今哪里还是当初哪。”说着捡了几片陈皮放进去，道：“这样清香些，我惯受不了炭味。” 吃完晚饭，轩尘和允之一起往回走，平时，他们总要一起看看景色，秋日里的星空总是比别的时候明亮些。轩尘见允之心不在焉似的，便问道：“你怎么了？总打不起精神。”允之笑笑，摇摇头，道：“没什么，大约今天演戏累了些。”说着扭了扭脖子。轩尘皱了皱眉，道：“你真是辛苦，我看着都累。”允之转过身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阿鸢。”轩尘笑着点头，拍了拍允之的肩，道：“你我兄弟，何必这样客气，我本也就想去看看她的。”允之笑笑，道：“知我者莫若钟兄。对了，不要告诉她，我的惦记。” 轩尘挑了晚些许夫人在佛堂诵经的时候来找芷鸢，他并不怕许夫人，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芷鸢挽了发髻和阿若一起描绣样，头发上除了一截白色的绸带再无他物，冷艳若月宫谪仙。阿若开了门，见是轩尘，忙对芷鸢道：“小姐，是轩尘少爷来了。”说着招待轩尘进屋子。芷鸢笑着起身，道：“刚才烛火爆了灯芯，我还和阿若说是有好事，没想到你便来看我了。” 轩尘笑笑，轻轻坐在芷鸢身边，道：“我看着你起色还好，也就放心了。哪里不舒服么？怎么不去吃饭？”芷鸢吐吐舌头，低声道：“哪有什么病，不过装着罢了。对了，夜凉如水，喝茶反而伤胃，不若尝尝我调的蜂蜜牛乳，很是香甜，也待会好睡的。”轩尘道：“不拘吃些什么，你说的都好。”芷鸢便起身去调牛乳，道：“你这样夸我，我可要骄傲了。” 屋子里很快飘荡着牛乳的味道，香味浓郁而引人迷醉。芷鸢端过来，轻轻用勺子搅拌着，晶莹的黄色的蜂蜜便渐渐消失在白色的牛乳里，仿佛被大雪淹没了的风景，没有一丝痕迹，只是偶尔听到勺子触碰杯子的声音，“叮叮当当”，提醒着人们，它们曾经来过。轩尘看着她，道：“怎么不想去吃饭么？饿着身子多不好。”芷鸢把杯子递给轩尘，道：“你尝尝，当心烫。许家的饭菜美味，若是吃得，我又何必在这里吃些残羹冷炙。”轩尘会意地笑笑，道：“这蜂蜜牛乳调的很不错，甜而不腻。许伯母我是知道的，人并不坏，只是顾虑太多，太想做允之的主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少许体谅她些。”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探望二 正说着，门“砰砰”地响起来，轩尘放下杯子，道：“多半是允之。”芷鸢转身期冀地看着门，她隐了隐自己的情绪，装作漫不经心，道：“谁要他来。”说着将身子转回去，依旧描她的绣样。阿若开了门，道：“小姐，是妙娘小姐的丫鬟。”芷鸢有些失望，不由得叹了口气，呢喃道：“我早知道他是不会来的。”说着放下笔，懒懒道：“让她进来便是。”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行了礼，将手中的东西高高地举起来，道：“小姐，这是我家小姐让送来的参茶，我家小姐说受了凉这个发汗是最好的了。”阿若正要接，看着芷鸢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忙退了下去。芷鸢脸上的表情因为苦涩的笑容而显得有些扭曲，她对丫鬟道：“谢谢妙娘姐姐的美意，只是参茶太过贵重，你还是拿回去罢。”丫鬟并没想到芷鸢会这样，有些吃惊，忙抬起头来看着芷鸢，又看看轩尘，看看阿若，不知所措。轩尘见她可怜，便道：“你留下罢，去禀了妙娘说我吃了。”丫鬟听了，忙如释重负似的放下东西走了。 芷鸢看着那碗参茶，瞥了轩尘一眼，撅了嘴道：“这么补，当心补坏身子。”轩尘呵呵一笑，道：“嘴撅的这样厉害，像谁惹了你似的。”芷鸢道：“还不就是你，我不要你偏要，和我作对似的。”轩尘笑笑，道：“我也未必是真贪嘴这碗东西，只是看那丫鬟可怜罢了。你也是，和下人置气。” 芷鸢叹了口气，用手撑着头，道：“是我的错，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偏生起妙娘的气。”轩尘也不再笑，轻轻道：“没什么，即便这丫鬟回去多嘴了，依妙娘的性子也不会记恨。”“是是是，她总是体谅，你们都喜欢她。”芷鸢说着转过头去，背对着轩尘，过了一会儿，仿佛不解气的样子，又转过身把参茶往轩尘那里推了推。 轩尘探过身看了看芷鸢，笑道：“我们的芷鸢大小姐这是怎么了？酸酸的，一点没有以前那个女中豪杰的样子。”芷鸢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房间一角挂着的洞箫，目光酸涩而无助。半晌，浅浅一笑，道：“我也害怕我这个样子，我喜欢允之，所以妒忌妙娘。”芷鸢并没有看轩尘的反应，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轩尘震惊而无奈的脸孔，只是继续说道：“我知道允之和妙娘的婚约，也无心打扰他们，可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好可怕。你说，允之有一丁点喜欢我么？又或者，他真的喜欢妙娘么？”她转过身来，看着轩尘，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很傻？” 轩尘摇摇头，道：“谁不傻呢？我也一样傻罢了。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至于允之，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并不知晓，即使知晓，我也不便说的。”芷鸢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轩尘，我要做回我自己，善良的自己，你要监督我哪。”轩尘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芷鸢在他的笑容里读出了苦涩的味道，来源于“伟大”的成全的苦涩的味道，在她还毫无知觉的时候，轩尘已然尝过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贵客 不知不觉，芷鸢已经装着傻度过了好几日，这些日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难过，因为有轩尘和阿若的陪伴，没有允之，一切也还好。她把这归结为自己宽宏大量、心地善良，而阿若则认为她只是爱的不够多，但具体爱多少才算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偶尔，芷鸢还是忍不住要从轩尘那里探听些允之和妙娘的消息，每一次，轩尘都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讲讲，只有磨不过了，才说些详细的事，不过芷鸢所想听的“谁搭了谁的手”这样的话却从来都听不到。芷鸢越来越觉得，轩尘除了本性端厚不喜欢讲他人私事之外，更重要的是每一次讲述他都和她一样心痛，不同的是，芷鸢可以把心痛转化成好奇，而他不行。这一点让芷鸢一度觉得轩尘深深地爱着允之，算得上阿若所说的“多”。 “其实现在的日子也不算上坏，见不到允之，也就不会总想着，总念着，而且起码不用去吃饭，也就不用看许夫人的脸色做事。”芷鸢看着阿若道。阿若点点头，朝手中捧着的钗环努力努嘴，道：“小姐喜欢哪支？”芷鸢随意拿起一支，看了看，摇摇头，道：“都是她们挑剩下的，还有什么好？以前在宫里，哪一样首饰不是我先挑的。”阿若也有些难过，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许夫人也是，首饰行的老板送了这些东西来，本该夫人小姐们一同挑的，这倒好，剩下这么些没人要的给小姐，刚才那个丫鬟来，还说什么‘小姐挑完便送去给得脸的丫鬟们挑’，这是什么话。”芷鸢笑笑，道：“在许夫人看来，我和丫鬟也没区别罢了。”说着随手拿了一支白玉的珠钗。 芷鸢暗想着，到了立冬时节，白玉钗子大概比较应景罢，淡雅不俗，又不引人注目，是最好不过的了。阿若见她挑好，便出门把剩下的钗子还给了那个丫鬟，丫鬟接了东西，道：“阿若姐，夫人吩咐了，因着立冬，晚上设了宴，要小姐也来，夫人说想看看钗子合不合意，请小姐戴上。”阿若点了头，随便应和着打发她走了。 阿若进屋后，直奔着柜子去翻，芷鸢见她奇怪，便道：“阿若，你找什么呢？怎么这样急？”阿若没有停下，依旧翻着，拿了一大包衣服走到芷鸢身边，气鼓鼓道：“小姐，你不晓得那个丫鬟有多黑心。她看着您选完了钗子才和我说，这钗子是晚上设宴要戴的，许夫人还专门指了要您去。这样素净的钗子，这不是晚上让您没脸么？”芷鸢有些发闷，道：“晚上设宴做什么？”阿若道：“说是因着立冬。小姐，奴婢把冬日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您挑一件华贵些的，免得晚上让旁人看笑话。” 芷鸢随手拨弄了几下衣服，道：“出宫的时候专门挑了简单的，哪有什么华贵的？再说了，这又哪是一件衣服能解决的事情，他们爱笑便让他们去笑罢。”阿若看了看，果然都是件件样子普通，料子虽是好的，可也算不上顶尖，便泄了气，道：“奴婢有时真想传个信儿给皇上，让他派人来接您，让许家人看看到底什么叫‘贵气’。”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贵客二 傍晚的时候，天色蒙蒙的不清明，芷鸢闲闲地穿了一身象牙色的衣衫，衣衫的边上被阿若仔仔细细地镶了一层白色的狐狸毛，略微显得芷鸢丰腴了些。芷鸢知道阿若的心意，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却是淡然，她没有力气顾虑那样多不相干的人的目光。 芷鸢到的时候轩尘和允之已经到了，她刻意选了这样一个时候，不过早，免得人家说她饿着来吃饭，不过晚，免得人家说她没有规矩。妙娘难得的没有早来，芷鸢坐在餐桌的一隅，有些陌生和寂寥。轩尘很温和地和她打了招呼，道：“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很美，只是穿的太素了。”芷鸢笑笑，像是置气似的，道：“若是穿红戴绿，又有的好说。”允之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可见你的病是大好了，说话又开始带刺了。”芷鸢装着咳嗽了几声，道：“许大少爷不要这么说，我全指望了这个病讨清闲。”说着打量着饭厅，道：“好久不来，这里还是那么讨厌。”她眼睛里含了泪花，只得抬着头，直到它们毫无痕迹。 允之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他要骗过母亲，其实并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芷鸢，“这些天家里是太闷了些，再过一个月便是母亲的寿辰，那时候应该会热闹些。”芷鸢看了看他，莫名的有些温热，他终归有一点点在乎自己，这也好的。许夫人走了进来，听到他们在说话，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向允之道：“你们在聊什么？这样开心。”允之笑道：“不过是说今晚吃些什么罢了。母亲，妙娘没有和您一起来么？”许夫人坐定，道：“妙娘想着立冬了该给府上的下人们些赏赐，午饭后便说了要出去采买些小物件，真是个好孩子，想的很是周到。” 允之笑笑，道：“妙娘总是体恤下人的。”许夫人点点头，瞥了芷鸢一眼，道：“叶姑娘气色好多了，真是懒人有懒福，妙娘就不行了，能者多劳，身体总是清瘦。”芷鸢点头微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芷鸢什么都不会做，只能耗在这里罢了。”轩尘想帮芷鸢解围，便道：“伯母，您有所不知，芷鸢的绣工极好，做的珠翠钗环也别致。”许夫人道：“是么？女儿家会些绣工算不得出奇，会做钗环的倒不多。”说着看看芷鸢头上的装饰，见她云鬓乌黑秀丽，上面却只有一只白玉钗子和一个玉蝴蝶，便嗤笑道：“叶姑娘果然心灵手巧。我下个月过寿辰，不知道能不能请叶姑娘帮我做支钗子，不拘什么样式都好。”芷鸢知道她心里瞧不起自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称好。 夜渐渐深了，妙娘还没有回来，轩尘有些急，便轻轻碰了碰允之，瞥了瞥妙娘空空的位置。允之会意，向许夫人道：“母亲，妙娘去哪里采买了？这样晚了还不回来。”许夫人本还在读佛经，听允之提起，喜悦之余也惊了，道：“这可怎么是好？入了冬天黑的格外厉害，一个女儿家允之，你吩咐下人出去找找罢。”允之道：“好，我带着阿福他们去找。”轩尘道：“我也随你一道去。”许夫人急道：“允之，你不必去了，交子之时，家里也不能空了，给人家看了像什么样子。”允之看了轩尘一眼，轩尘点点头，忙带人走了出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贵客三 没过多久，轩尘便回来了，满面喜色，道：“伯母，妙娘回来了。”妙娘紧随其后走了进来，向许夫人行了礼，道：“姨母，是妙娘不好，让您担心了。”许夫人将佛经和佛珠交给一旁的丫鬟，笑着道：“回来了就好，快坐罢。”妙娘并不急着入座，继续道：“今日妙娘出去采买，不想碰到几个泼皮无赖，还好有贵人相助，才免于受辱。” 许夫人道：“哦？贵人？可来了？”说着斜睨了芷鸢一眼，像是在暗示，所谓的“贵人”不过如芷鸢一样骗吃骗喝罢了。妙娘微微一笑，道：“妙娘自己作了主张请他来了，请姨母不要见怪。”许夫人嗤嗤一笑，道：“怎会？请他进来罢。”轩尘听了，便出屋子去请那个“贵人”。 芷鸢暗暗思忖着，若是这个人也如自己一样，借着由头住上好多时日，许夫人怕要气极了。允之看着她的样子，便悄悄地摆了手势给她，芷鸢会意，便不再笑，只是摆了个“散财”的手势。轩尘很快将那个“贵人”带了进来，芷鸢盯着许夫人，想看看她的表情，她想着，许夫人若看到这个人并不贵气，而是一脸破落户的样子，脸色一定很微妙。 许夫人只是微微一笑，道：“公子怎么称呼？”“敝姓关，单名一个城。”芷鸢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怔，忙转过身去看他，“是他！”芷鸢暗道，忙低了头。允之见她有些奇怪，便轻声问她，“你怎么了？”芷鸢摇摇头，依旧不肯抬起头来。许夫人并没有顾及芷鸢，只是略殷勤地请关城坐下，道：“今日多亏关公子救了妙娘，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吃顿饭罢。”关城瞥了芷鸢一眼，道：“多谢夫人。”说着便坐到了轩尘旁边。酒菜都是一年中难得的奇珍，芷鸢却毫无胃口，她的心一直跳的厉害，不住地回避着关城的目光。关城却是谈笑自若，仿佛只是一个客气而知礼的客人。 因为关城的缘故，许夫人特命厨房多加了几道很是拿得出的酒菜。吃完晚饭的时候，已经夜色如漆了。许夫人盛情挽留关城在许府住几日，一来感谢他对妙娘的帮助，二来也可以欣赏江州的风光，关城推脱不过便答应了。 芷鸢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阿若见她一路上神色慌张，连允之和轩尘与她说话，她都答得含糊其辞，便起了疑心，便去厨房煮了安神茶给芷鸢喝。芷鸢接过温热的茶盏，手抖得几乎要打翻它，阿若忙接过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样心神不宁的。”芷鸢摇摇头，道：“阿若，我好害怕，好害怕。”阿若轻轻抱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小姐不要怕，有阿若在。”“是他，我认出来了，虽然他黏了胡子，我还是认出来了，声音都没有变的，不会错。”芷鸢低低地道，声音小的只有她近旁的阿若才听得到。阿若不明白她说的是谁，道：“是谁？”芷鸢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道：“你不晓得更好些。”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夜惊 “砰砰砰”，门轻轻地叩响，阿若放开芷鸢，道：“小姐，奴婢去开门。”芷鸢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安神茶，浅浅地饮了一口。阿若开了门，吓了一跳，道：“您，您是关，关公子？”在宴席上，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帮忙上菜布菜，看得并不真切，如今，也只是因着服饰才略略认出关城。 关城点点头，道：“阿若，我来找鸢儿。”阿若吃了一惊，道：“您怎么认得我，还这样亲昵地称呼小姐？”芷鸢抬头见是他，便轻声道：“阿若，让他进来罢，掩了门。”阿若迟疑了一下，忙引了关城进去。 关城坐在芷鸢旁边，怜惜地看着芷鸢，手不由得抬到芷鸢鬓边，道：“怎么瘦了？面色也不如从前，憔悴多了。”芷鸢眼中有些泪花，她轻轻拂去他的手，将头转到一边，道：“出来了总比不得家里。”“那愿意回去么？”关城关切地问道。芷鸢摇摇头，道：“既然出来了，便不会回去，一来，我不愿嫁给素未谋面的人，更不愿自己沦为政治筹码，二来，我有了喜欢的人，即便得不到，看着他也是好的，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他了，再离开。” 二人都有些默默，他们都不愿为难对方，却又不得不为难对方，阿若帮关城上了盏茶，茶香袅袅，清新中混合着安神茶的苦涩的味道，宛如幻境，交错着现实与过往，让芷鸢有些迷醉。“泓哥哥，皇兄可好？紫音姐姐可好？”芷鸢轻轻问道，这些日子，不算苦，也不算甜，求而不得的爱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积蓄着的思念之情在这袅袅的茶香中迸发如泉涌。阿若听了芷鸢的话，仔细看了看关城，道：“上官将军，原来是您！” 上官泓笑笑，道：“阿若的眼力比起鸢儿差多了。”阿若笑笑，道：“奴婢和将军见面不过尔尔，小姐与您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比不上。奴婢现下可安心了，这就出去守着，免得被外人瞧见。”说着款款走了出去。上官泓看着阿若出去，道：“阿若很忠心，我也放心些。他们都好，不必挂念。”芷鸢点点头，笑着，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不晓得，我刚才都要吓死了，生怕你唤几个侍卫把我带回去，如今看着你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就放心了。” 上官泓有些静默，举起茶盏来品了一口，道：“皇上派了数百个大内密探来查你的下落，找到你自是不难。至于混入许家，也是简单，我吩咐了几个人扮作地痞，那个叫妙娘的姑娘便信了我是仗义的好人。”芷鸢笑笑，道：“你可让妙娘受了惊吓了，我还在想，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江州城欺辱许家的人。”芷鸢见上官泓笑而不语，便接着说：“对了，许夫人怎么那样喜欢你？她对我一向是冷若冰霜的，莫不是看上了你，想你做她的夫君？这可不行哦，紫音姐姐”上官泓无奈的笑笑，打断了她，道：“你这丫头，几天不见竟学的这样坏了。她待我好些，不过是看上了我这身行头，这些衣服都价值连城，她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我不是常人。我早打听过了，她不是什么善茬，才刻意这样穿，你不晓得我费了多少银两。” 芷鸢撅撅嘴，道：“你自己享受了还赖着我，天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呢。”上官泓笑笑，道：“说正事罢。鸢儿，你晓得我的，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你吃亏，你出逃这件事，我也参与其中。可是今天，我是来劝你回去，并不是现在，而是三个月之后。你晓得皇上一向软弱，这件事上却足见他爱足了你。齐国本来要你入冬之后便出嫁的，皇上怕你难过，生生拖到了明年开春，他是一国之君，每日看着齐国使臣的脸色，着实不易。这次我出来寻你，皇上便嘱咐我，不必当即带你回来，他要你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三个月后回来便可，赶得上嫁期；若是不愿，便拼了宋国也护着你毕生幸福。”上官泓说着，脸上有难以言喻的痛楚，“鸢儿，泓哥哥一生都不会逼你，我明日一早便会离开，若是三个月后你想回来了，便将你的随身饰物放到房间前面，自然会有人带你离开。”芷鸢有些怔怔，一时说不出话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离别 第二天一早，上官泓便告别了许府的一干人，说是京城的生意不能没人照管，所以一定要走，许府的人也不便挽留，也就由了他去。芷鸢很难过，他是这几个月中唯一来看过她的亲人，现在走了，若是再见，也不过是另一种离别。因顾着人，芷鸢和上官泓都不敢流露出一分惜别的情愫，对于上官泓来说，这并不难，对于芷鸢来说，却几乎掩盖不了。她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只得轻轻伏在阿若肩上，用绢子拭去泪痕。直到他离开，她才硬撑着抬起头笑笑，假装他只是个陌生的客人。 上官泓离开后，轩尘默默走到芷鸢身边，道：“我陪你回去。”芷鸢看了他一眼，见轩尘眼神真挚，便点点头。快到芷鸢房间门口的时候，轩尘扫过四周，见没有人，便轻轻问她：“你认识关城？怎么哭的这样厉害？”芷鸢吃了一惊，道：“我哭的厉害？你发现了？”轩尘点点头，道：“不止是我，怕是有心点都看得见，昨日晚宴上，你的眼睛便不自觉地看着他，怕是谁也瞒不住。”芷鸢道：“那怎么办？”轩尘道：“既然伯母没有揭穿你，想是没什么关系，或者她根本没有留意，静观其变就是。”芷鸢点点头，告别了轩尘自己走回房中。 阿若陪着她进来后，便关了门。芷鸢有些不安，便道：“白日里关门做什么？”阿若走到柜子边，拿了一屉东西出来，道：“这是上官将军今日凌晨给奴婢的，说是等今日他走了再拿给您。”“哦？”芷鸢伸手接过，道：“是什么？”阿若道：“都是银两、首饰和衣裳，奴婢瞧着，都是顶值钱的东西。奴婢本是不想收的，怕小姐不高兴，可是上官将军说，许家是商贾之家，哪有不图利的，您这样素净的打扮，不被欺负也难。他看着昨日饭桌上您那样委屈，便连夜差了人去买的。” 芷鸢将那些东西紧紧抱在身前，低低地哭了起来，泪水打在竹青色的衣衫上，宛如湘妃竹，斑痕点点。阿若蹲下来，将头靠在芷鸢腿上，道：“小姐不要这样难过，还有阿若在。”芷鸢伸出手来抚着阿若的背，道：“阿若，我好想他们，可是，我不敢回去。”阿若点点头，道：“阿若都懂得的，他们，一定也懂得小姐的苦楚。等事情过去，齐国不再为难宋国，小姐便可回去和他们团圆了。”芷鸢呢喃道：“事情怎么过得去呢？齐国又怎么会不为难宋国呢？”阿若轻声道：“国家大事奴婢并不懂得，奴婢只知道，拼了一生，也要小姐平安喜乐。”芷鸢道：“阿若，你真好。” 半晌，阿若担心芷鸢哭坏了身子，便扶了芷鸢去睡，自己去厨房给芷鸢煮汤羹吃。芷鸢躺着上，心却回到了昨天晚上，她的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皇兄决绝的影子，她一生只见过他一次决绝，那一次，他拼了一切不要也要娶到茹苑，而这一次，他拼了一切不要，也要护着她。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却一定是一个好夫君，一个好兄长。她不愿那样自私，不愿让他受辱亡国。还有三个月么，那么，让她再用最后的三个月好好看看允之，好好守护她单方面的短暂的爱情罢。 想到这里，她并不觉得悲凉，反而觉得坦然和幸福，所有爱她的人，帮她换来了三个月的自由，已经足够。芷鸢微微一笑，一笑，便不再是从前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金钗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芷鸢每日都坐在窗边描画准备作为许夫人生辰贺礼的钗子图样。在宋宫的时候，芷鸢曾因为好奇而跟随司珍局的宫人们学习过钗环的，虽然她的工夫学的并不到家，但因为有巧思，所以做的很像个样子。 芷鸢已然画了好几个图样，却都不甚满意，便看着窗外暗自叹息。阿若拿了一件绣着锦绣绒球的小袄，轻轻披在她身上，道：“小姐若是累了就坐到里面去，守着窗子，当心冷风扑了热身子。”芷鸢拉了拉身上的小袄，朝着窗外微微一笑，道：“去给轩尘开门罢，你看，他来了。”阿若朝着窗外看看，见果然是轩尘来了，便小跑着去开门。 轩尘刚刚在门口站定，阿若便打开了门，笑吟吟道：“轩尘少爷来了，小姐老早便打发奴婢来开门呢。”轩尘笑笑，道：“阿若越来越伶俐了。”走进屋子，见芷鸢坐在窗边，轩尘便将屋子中央的炭炉挪到芷鸢脚边，道：“怎么大冷的天坐在窗边？离炉子这么远哪能行呢？”芷鸢笑笑，道：“怎么一来了就教训我？炉子暖暖的，熏得人都醉了，我坐在窗边还能清醒些。”轩尘坐在她旁边，拿过阿若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做什么要那么清醒？”芷鸢将一沓纸稿推到轩尘眼前，撅着嘴道：“不就是为了这些。”轩尘拿起纸稿，一页页翻起，道：“这些，都是钗子的样式？很好看。” 芷鸢抢过纸稿，道：“你呀，除了‘好看’就不会用别的词么？你不晓得它们花了我多少工夫。”轩尘笑笑，道：“我是个粗人，女儿家的东西我看不大懂的。嗯，我想想，那就是件件精致，怎么样？”芷鸢道：“还不是一样。”说着翻着纸稿，抽出其中的几页递给轩尘，道：“你看看这几张，这几支钗子的样式是我最中意的了，哪个更好些？”轩尘仔细看着，道：“我并不很懂，这些，你是给谁的？” “还不是你帮我揽的事情？给许夫人作寿礼的。”芷鸢笑笑，道：“我开玩笑罢了，知道你是为着我好，我一共也就这一个本事，若再揣着，怕是要被许夫人笑死了。”轩尘本是笑着，听了这话，也有些默默，道：“在这里，委屈了你。”芷鸢摇摇头，道：“若不是你收留了我，我现在只怕要饿死了，轩尘，谢谢你。” 轩尘有些怔怔，轻轻地刮了下芷鸢的鼻子，道：“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不该说这样见外的话的。”芷鸢浅浅一笑，道：“我不该说这样伤感的话，不要介意哪。”说着指着几张纸稿，道：“我说给你听，你看看哪个好些。”轩尘点点头，道：“好。”芷鸢坐近了些，道：“这支钗子的材质是白玉的，我想着做一个‘寿’字型，‘寿’字作钗头的装饰，它的最后一笔作钗柄；这支是金质的，金子纯正，也显富贵，我想在上面镶些珠玉，做成牡丹的形状；这支是银质的，巧妙的是它的钗头，是一只衔着湖水蓝宝石的朱雀。你觉得哪支好些？”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金钗二 “依我瞧着，这支金钗好些。”轩尘将那张纸稿抽出来递给芷鸢。芷鸢拿过纸稿，却并没有看，只是仔细打量着轩尘，轩尘被看的心里发毛，便道：“哎哎哎，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芷鸢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支钗子有些俗气，没想到你会看中它。”轩尘笑笑，道：“据我所知，伯母历来不喜白玉，说是年纪大的人戴了太素净，那支银钗虽是匠心独运，却不够富贵，样式也更适合闺阁女子些，难免小家子气。金钗虽然俗气，但够富贵，样子也还算别致。”芷鸢听了，连连点头，又别有意味地盯着轩尘看，轩尘道：“你怎么又看起我来了？”芷鸢笑笑，道：“你说你不懂，我看姑娘家也未必如你。” 轩尘笑笑，摇摇头，并非是自己懂的多，而是她的心思胜过万千女子。“轩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姨母不喜欢白玉，现在惹恼了姨母，我要怎么办呢？”“轩哥，是我还不够仔细，平日还要多看些，多听些，才好在许家立足。”都是过往罢了。 “轩尘，”芷鸢轻轻拍拍他的肩，“你怎么了？”轩尘仿佛从回忆中一下子抽离出来，只剩下惊悸和心痛，他笑笑，道：“想起了些往事。”芷鸢身子往他身边探了些，道：“可以和我说么？”轩尘摇摇头，道：“我只愿它们随风而去，不想再去回忆了。”芷鸢微微一笑，道：“我懂得，我一向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但是你的事，你不说，我不会问。” 外面渐渐飘起雪花来，南方鲜见下雪，各房的丫鬟、仆人便都纷纷走出来看雪，有些吵嚷。芷鸢见阿若不住地向外看，便笑道：“怎么了？想出去看雪？”阿若点点头。芷鸢笑笑，看着轩尘，“要不要出去看看雪？雪是最干净的东西，看了能让心思清明。”轩尘点头道：“好，是很久没好好看雪景了。”阿若听了，笑着捧了小手炉递给芷鸢，陪着她和轩尘一起走了出去。 雪并不大，地上只有极淡极薄的一层，芷鸢的裙摆轻轻拂过，便露出了原来的地表。芷鸢看着，便只站在门口，不愿再走出去。轩尘陪在她身边，道：“你这样爱雪。”芷鸢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怜惜它罢了。”轩尘看着她，有些心酸。芷鸢看着轩尘的目光，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很开心，真的。”轩尘点点头，伸出手去接雪花，道：“今年的雪若能下得大些就好了，我便陪你去枫山赏雪。” 芷鸢看着他，道：“枫山？可有什么好景致么？”轩尘笑道：“雪打枫林，还算美丽。而且那里有一片野梅林，雪中红蕊，煞是好看，也极有风骨。”芷鸢听了，喃喃道：“若是将钗上的牡丹换做野梅，便别有韵味了。”轩尘并没有听到，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雪翩翩飘落，听着它们发出的“簌簌”之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枫山 雪整整下了，芷鸢之所以这样清楚，是因为她一直裹着被子在上坐着，看着雪从窗子的缝隙之中飘进来，一点点打在暗红色的窗沿上，宛如美人的泪滴，不知含了多少情思。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样执着地想要看雪，纵使宫墙之外的雪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冰冷而纯粹。“齐国的雪会大些罢？”芷鸢想着，那里算是北国了，如果，明年真的嫁过去了，也许还来得及看那里的最后一场雪。 雪在拂晓的时候终于停了，芷鸢披了件单衣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空气冷而清新，少了冬日里的粘稠，令人舒爽。一丝风吹过，她如瀑的长发随风飞舞着，像是舞者的绸缎似的水袖，轻盈而富有韵律。“终于有冬日的样子了。”芷鸢思忖着，手不自觉地拉紧了衣服。阿若还没有醒，院子里静悄悄的，许府配给的丫鬟总是不愿那么早出来干活，芷鸢也由着她们，乐得一个人享受这漫天的雪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芷鸢觉得有些累，便沿着门坐下来，随手捡了树枝在雪里写字，却发现手已经有些僵了。“你怎么坐在这里？穿这么少阿若都不管的么？”芷鸢听到声音，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抬头，这样熟悉的声音，除了允之，还能是谁呢？允之很快大步走了过来，解下身上的貂裘给她披着，道：“快回屋里去。”芷鸢道：“我想再看一会儿雪景。”允之将她连拽带抱的拉了起来，打量着芷鸢，挑眉道：“回去暖暖身子再出来，你看看你，都冻成什么样子了？丫鬟们也没个顶用的，这个点了还在偷懒么？”芷鸢道：“好梦留人睡，雪天人本就困些，你又何必扰她们的好梦。”说完便转身往屋里走，却发现脚也失去了知觉，只得一点一点往里挪。允之皱了眉，道：“我抱你进去罢。”芷鸢摇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这样让妙娘姐姐怎么想？”允之无奈，只得扶了她慢慢往回走。 允之扶她斜靠在上，帮她盖了被子，道：“你先捂捂。”便走到一边去从炭炉里往小手炉中夹了几个炭，将小手炉递给她，道：“你不喜欢炭炉离得太近，这个手炉总要抱着，暖和些。”芷鸢接过小手炉，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晓得我不喜欢炭炉离得近？”允之没有答话，只是责问道：“你看，你脸上冻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身子不好还这样不注意。” 芷鸢微微一笑，道：“你惯常也不来的，今日怎么来了？该不是来数落我的罢？”允之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道：“我什么时候数落你了？姑娘家没见过你这样粗心的，生生的站在雪地里挨冻。”芷鸢道：“你又开始数落了。我自然是不好，天下也没有比妙娘再好的女子，你有了她，便看谁都粗心，不够仔细。”允之有些难过，转而又神色如常，道：“妙娘的确是世间难寻的女子。” 芷鸢将手炉放在一边，淡淡地说道：“太热了。”说完抬起头来看着允之，她的脸上本还带着笑意，如今却冷若冰霜，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么？若是单单来数落我，或是说你与妙娘姐姐如何情深，那么请你回去，我还想睡睡。”芷鸢因着没睡，本就有些疲惫，如今，却是憔悴了。允之看着有些心疼，声音也缓和下来，道：“怎么一下子火气这样大？我是瞧着下了这样大的雪甚是难得，想带着母亲、妙娘去城郊玉佛寺走走，赏赏雪，你若是得空，也一道去罢？”芷鸢低下头，像是鼓起了勇气，半晌方道：“我不去了，”她顿一顿，接着说：“我答应了轩尘，陪他去枫山。”允之叹了口气，点头道：“好罢，我回去了，你再暖暖身子。”芷鸢转过头去，冷冷道：“若是没事，以后不必来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枫山二 允之有些怔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芷鸢没有说话，只是装作睡着的样子，一动也不动。允之站起身来，却久久不肯离开，这些天的冷落，的确足够让她伤心了，即便他的本意只是想要保护她。半晌，允之走到她前，帮她掖了掖被子，才转身离开。芷鸢侧耳听着没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已然是泪流满面。她以为她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认定了自己只是他的朋友，却还是因为他淡淡的一句夸赞妙娘的话而伤心难过，也许爱人之心，真的如此狭隘吧。 芷鸢坐起来，将仍在一边的小手炉拿起来，紧紧地抱在胸前，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宛如断了线的珠帘，泪珠打在手炉中，蒸腾出丝丝白气，发出“嘶嘶”的声响。阿若进来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忙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道：“小姐怎么了？”芷鸢抬头看着她浅浅一笑，道：“风雪扑了身子，有些冷罢了。你也知道，我一冷了就爱哭的。”阿若拿绢子轻轻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心疼不已。 芷鸢抚了抚阿若的脸，道：“傻阿若，我不过是怕冷，你哭什么呢？”阿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已然哭了，她用手将泪痕抹去，强笑道：“奴婢是被炭火熏的。”芷鸢笑笑，道：“阿若，帮我把那件桃色的衣衫拿来。”阿若点点头，问道：“小姐要出门么？这衣服最配雪景。”芷鸢道：“嗯，我要去枫山。” 早饭后，允之便陪着许夫人、妙娘出门了，因着芷鸢在早饭之前偷偷对轩尘说了她的意思，总算没有在允之面前露出马脚。轩尘见允之他们走了，便让下人套了车子，陪芷鸢去枫山赏雪。正要走，铺子里的伙计跑了来，在轩尘耳边说了几句话，芷鸢见轩尘的眉头皱的厉害，便知道是铺子里有了急事，便对轩尘道：“你去忙你的罢，我自己去枫山逛逛，很快便回来。”轩尘有些不放心，便道：“芷鸢，不然改天再去罢？你一个姑娘家出门，我实在不能安心。”芷鸢笑道：“没什么的，你安心。”轩尘见劝不过她，只得再三叮嘱了下人要照看好她，才离开。 下人扶着芷鸢上了车，道：“叶小姐，小人阿力，您有事吩咐便是。”芷鸢笑笑，点点头，道：“去枫山。”阿力的车驾的很好，平稳而缓慢，芷鸢本就有些累，便倚着窗子渐渐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阿力打开门帘，唤道：“叶小姐，枫山到了。”芷鸢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雪后的阳光明媚而刺眼。她拉了拉身上雪白的披风，便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阿力笑着道：“小姐怎么穿了一身白，在雪地里可不好找。”芷鸢轻轻掀起披风的一角，露出桃红色的裙裾，道：“这样的嫣红总该明显些。”阿力忙点头称是。 芷鸢抬头看看，发现枫山并不高，只是一切都覆盖了白色，所以也看不清哪里有枫林，哪里有梅花。“这里怎么这样荒凉？”芷鸢见四周没有行人，也没有停驻的车马，便轻轻问道。阿力一怔，笑着道：“雪天里，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哪个不是怕冷的？平民百姓又有几个有闲情来赏雪？”芷鸢点点头，道：“也是，是我想多了。哪里能看到野梅花？”阿力指了山上顶高的一处，道：“在那边，山势陡峭，梅树多长在那里。只是，小姐得一个人上山了，车马是万万上不去的。”芷鸢点点头，道：“你在这等着便是，若是冷了，可去近的地方打点酒来。”阿力笑着答应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毒计 阿力看着芷鸢上了山，便唾了口痰在地上，道：“呸，你算什么小姐？也配让老子等。”说完便驾了车子回去，他想着先找个酒肆喝点酒、去里碰碰运气再回去，免得被轩尘和允之发现，不好交代。 山路难行，芷鸢走的格外专注而小心，她并不怎么认得路，只是凭着感觉朝阿力所指的方向走，其实也未必真要看到梅林，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清醒清醒。“允之。”她轻轻呢喃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他，也许一个人在寂寞的时候，才会真正想要别人陪伴，在有人陪伴的时候，却又渴望心灵的静谧。她觉得自己实在很矛盾。 芷鸢走了很久，却始终未曾见到野梅林，只是觉得阳光越来越耀眼，山势也越来越陡峭，而阿力所指的方向也越来越模糊了。雪又飘了起来，渐渐遮蔽了她来时的路，芷鸢很害怕，不知道应该往前走还是往回走，前面的路几乎不能称之为路，不过是淹没在皑皑白雪下的崎岖的山道，回去的路又几乎不能辨识。一瞬间，芷鸢几乎觉得她要困死在这里，只得尽量找平坦的地方走，也许走着走着，可以遇到行山路的人，带她离开。 因着下雪，允之一行人下午时分便回到了许府。许夫人裹了貂裘躺在贵妃椅上，随意拨弄着一个金丝小手炉，对旁边的嬷嬷道：“让他们都出去。”嬷嬷挥了挥手，几个丫鬟便行礼退了出去。许夫人瞥了嬷嬷一眼，道：“张妈，你早上和那个小厮说什么了？”张妈笑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奴婢只是嫌那个姓叶的丫头太烦了，便嘱咐了驾车的阿力，想法子让她不要再回来。”许夫人冷冷一笑，道：“有轩尘在，你就算丢下她有什么用？轩尘一准儿会把她带回来。”张妈道：“这也是奴婢顾虑的地方，不过，看着夫人差了人去铺子，奴婢心里便踏实了。”许夫人笑着，道：“别走漏了风声便是，无论如何，吩咐那个小厮咬紧了牙根，我可不想惹麻烦。”张妈道了声“是”便行礼出去了。 晚饭时分，轩尘才赶回来。许夫人见轩尘回来，笑道：“是轩尘回来了？一天在外面想必累了，快坐下罢。”说着便让丫鬟帮他盛汤暖身子。轩尘从未想过许夫人会这样殷勤，忙起身道：“多谢伯母，我自己来，不要耽误了您吃饭。”许夫人笑笑，道：“好，大家也快吃饭罢，外面雪大，夜深了更冷些。”允之见芷鸢并没有跟着轩尘回来，觉得有些奇怪，低声问道：“轩尘，怎么没见芷鸢？”轩尘一怔，还未答话，许夫人便笑着道：“允之，快吃饭罢，轩尘累了一天了，你让他吃些东西。”允之道：“是，可是，母亲，芷鸢怎么没有回来？”许夫人强压住心头的气，道：“叶姑娘兴许回来了，只是不愿吃饭，这也是惯常事。”说着瞥瞥妙娘，示意他不要再问。 允之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轩尘，道：“钟兄，她可回来了？”轩尘也有些焦急，道：“我并不曾和她去，她，还没有回来么？”允之站起来，道：“我去问阿若，若是她回来了，一定回过房间的。”“允之！”许夫人叫道，“你闹够了，快吃饭！”允之看着许夫人，目光中充满了不忍与无奈，半晌，道：“对不起，母亲，儿子不能。”说着跑了出去，轩尘见他出去，忙禀了许夫人跟了出去。许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将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妙娘见了，忙走到她身边，道：“姨母，您这是何苦？没的气坏了身子。”许夫人看了妙娘一眼，突然笑起来，道：“是啊，我何苦？她已经回不来了。”妙娘听了，身子颤抖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雪中寻 许夫人察觉到妙娘的变化，轻轻瞥了她一眼，又端起面前的茶，吹了吹，道：“妙娘，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也该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对自己并没有好处的。”妙娘点点头，很快神色如常，道：“妙娘知道。”许夫人笑笑，拉着妙娘的手，道：“无论姨母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好。”妙娘微微一笑，道：“姨母这样疼爱妙娘，妙娘铭记在心，绝不敢忘的。”许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晚饭也吃不成了，都散了罢。”妙娘和众人听了，便齐齐告退了。 允之冲到芷鸢房间门前的时候，见里面亮着的灯，便安心了许多。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装作平日里一般云淡风轻的样子，闲闲地敲了敲门。阿若打开门，见是允之，忙笑着行了礼，道：“允之少爷安好，可是送我家小姐回来了？”允之一听，登时急道：“你家小姐没有回来么？”阿若有些怔怔，朝允之身后看了看，道：“并没有小姐和轩尘少爷一道，想必回来晚些是不打紧的，奴婢便没有细问。” 轩尘赶来，刚巧听到了阿若的话，便道：“今日铺子里有事，我并没有陪芷鸢去。”他看着允之急的几乎扭曲的面孔，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道：“怎么？允之，芷鸢还没有回来么？”允之一把抓起轩尘胸前的衣衫，道：“你还问？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去？这大雪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轩尘低头沉吟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允之，是我的错”阿若走上前去，拉着允之的衣袖，道：“两位少爷，先找到小姐罢，这么晚了，又下着雪，奴婢真是担心” 允之听了，松开轩尘的衣衫，道：“阿若，今日是谁跟着她去的？”阿若摇摇头，带着哭腔道：“奴婢并不知，奴婢竟没有跟着去”轩尘道：“我记得是阿力套的车，允之，咱们快去找阿力。”轩尘话音未落，允之已朝着下人们的住所赶去，轩尘和阿若紧随其后。雪大如鹅毛，宛如一层白色的幕帐，分隔了芷鸢与她爱着和爱着她的人们。 阿力已然喝的有些飘飘然，显然，芷鸢的生死与他并没有半点干系，只有手中的赏金能让他觉得充实和安宁。允之推开门，见一屋子的下人都喝的有几分醉意，不觉怒从中来，不等几个下人行礼问安，便道：“阿力留下，其余的人出去。”下人们鱼贯而出，只剩下阿力软软的跪在地上，他也并不慌张，笑嘻嘻的行了礼，道：“少爷，小的给您请安了。”允之皱了眉冷冷看着他，道：“今日是你陪芷鸢小姐出去的？”阿力笑着道：“可不就是小人，小人驾的车极稳，叶小姐直夸呢。”说着将手中的几两银子拿出来，道：“少爷，您看，这是小姐给的赏金。” 轩尘和阿若已经到了，站在允之身后。阿若见了那些银子，忙道：“少爷，这不是小姐赏的，小姐没带银子出去。”允之听了，向阿力问道：“你人回来了，芷鸢小姐呢？”阿力并没有回答，只是瘫在地上，斜靠着边，作势要呕的样子，道：“小人喝多了，有些晕，若是再答话，怕是要吐出来，脏了少爷们的眼睛。”轩尘一个箭步走上去，将他提起来，道：“你少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芷鸢呢？说！”阿力并不肯再说，只是粗粗的喘着气，呼出令人作呕的酒气。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雪中寻二 “阿若姐姐。”阿若听到门外似乎有人在唤她，便走出去看看，见是一个眼生的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忙擦了擦眼泪，道：“可是你在唤我？”小丫鬟点点头，在阿若耳边轻轻道：“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偷偷往阿若手中塞了个纸条，便匆匆走了。阿若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夫人所谋。阿若吃了一惊，忙进屋去给允之和轩尘看。 允之看见纸上的字，将信将疑，便对阿力道：“夫人刚才派了人来，说不会再保你了，你若是不肯说，自己受罪便是。”阿力听了，全身一颤，还是咬了牙不肯说。允之见他的反应，便知纸条上的内容并不假，叹了口气，道：“害了她，你是死路一条，许家是一两银子都不会给你家人的，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好。” 半晌，阿力猛地跪下，哭着道：“少爷，小人并不知您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敢多说旁的什么，做奴才的，不过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罢了。小人知道，今次若是说了，大概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只盼着您不要苛待小人的家人罢了。”他看允之郑重地点了头，便接着道：“叶小姐本是要去枫山赏雪的，小人带她去了南山的后山，其余的便不知道了。”“什么！”允之冲上前去将他整个提起来，道：“可是有野竹林的南山？”见阿力轻轻点点头，允之便一把将他扔在地上，跑了出去。 阿若不解，但看着允之的反应，也知道南山该是极危险的地方了，她拉着轩尘，道：“少爷，奴婢不敢求您带奴婢去，只求您一定带小姐回来。”轩尘道了声“一定”便紧跟着允之跑了出去，只留下阿若，空对着漫天风雪，凄凉而萧索。 芷鸢尽可能地往山下走，可是路越来越险，雪越来越大，她的步子也渐渐挪不动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便再也走不动了，这件事，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镇南王世子来向南宫姐姐求亲时给她讲的，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她尽力思索着以前的事，却渐渐地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好冷好累，如果雪作鹅绒被子，也很好。她想着，自己大概要死在这里了，那个叫做阿力的小厮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又或者，见她这么久还没有下山，为什么不去找允之救她呢？允之，他曾经视自己如知己，也曾经那样冰冷地面对自己，如果他知道她死了，会怎样呢？会不会像怀念白泠一样，留着她的洞箫，日夜思念？应该不会的罢，白泠在他心中，是那样不同的所在，而她，只是平凡。 她终于支撑不住，静静地躺在雪里，看着雪一叶叶飘落在她身上，宛如天地为她所设的晶莹的铺，是再美、再柔软不过的了。她本就披着白色的披风，颜色浅淡，很快便与大地融为一色，只有桃红色的裙裾在风中飞舞，为大地妆点一些色彩，像是息夫人的桃花血泪。只可惜息夫人的绝代佳人，怎样都是美的，而她的生命，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是“不值得”三个字。 允之和轩尘到了南山便分头去找芷鸢，他们都是漫无目的的，在风雪之中，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件易事，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祈求上天，怜悯怜悯那个可怜的女子。允之找了很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害怕，就连当初白泠死去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怕，那时的他，只有等待，而现在，上天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切都在一念之间，都是一缘之牵。有时候，命运交给自己掌握反而更难，尤其是别人的命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雪中寻三 “阿鸢！阿鸢！”允之用尽力气喊着，风雪虽然窸窣，却也拨乱了他的声音，他知道，芷鸢即便听到，也未必喊得出声音回应他，却依旧大声喊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对于芷鸢的亏欠都喊出来。这些日子，他为什么要冷落芷鸢呢？为什么要容忍自己母亲对她的责骂？为什么没有坐在她前告诉她自己的惦念？他几乎不敢去想，若是他自此找不到她，他要怎么活下去？又或者，他根本不用想这个问题，他只要躺在这片风雪里陪她，便是了。 一片嫣红。夜色已经浓成了化不开的墨汁，允之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不是红色，只是心里盼望着，那片阴影一定要是红色，他依稀记得芷鸢今日穿了桃红色的衣衫，美得化作他心上的一颗朱砂痣。他匆匆跑上去，抱起倒在风雪之中的芷鸢，她的周身都是雪，显得她更加单薄和苍白。他贴着她的额头，将自己外面的衣衫脱下来将她紧紧地裹起来，在她耳边低吟道：“阿鸢，是我来了。”芷鸢并没有反应，她已然冻得不省人事了。 “不要怕，我们回家。”允之低低说着，分不清是说给芷鸢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将芷鸢横抱起来，让她的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尽可能快地往山下跑，却抱得很稳，他舍不得让芷鸢受一点颠簸，她已经这样苦，不可以再受任何伤害了，一点点都不可以。 芷鸢醒在三日后的一个黄昏，那天的阳光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是凝聚了所有的力气释放着光芒，倒更像是朝阳了。阿若在屋子里用小火煨着粥，见芷鸢醒了，忙道：“小姐已经睡了三天了呢，张大夫就说小姐今天会醒，他的医术真是高明。奴婢早早便煮了粥在这里煨着，如今小姐真的醒了，快喝一碗罢。”说着盛了一小碗清粥走到芷鸢面前，一口口喂给她吃。 芷鸢道：“我怎么在这？”阿若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道：“是允之少爷拼了命救您回来的，您不知道，那天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冻得只打哆嗦，您身上倒捂了许多衣服。张大夫也是允之少爷连夜去请的，说是江州有了名的大夫，不是心诚是不给看的。” 芷鸢听了，硬撑起来看了看四周，见允之不在，便叹了口气，道：“他呢？”阿若将粥放下，扶芷鸢坐起来，道：“小姐问的是谁？”芷鸢摇摇头，道：“罢了，我早知道他不在的，不该多问的。”“咳咳你说谁不在？”芷鸢循声转过头，嫣然一笑，撅着嘴道：“我说谁谁心里清楚着呢。”允之并不似往常那样与她争辩，只是笑着坐在她边，接过阿若手中的粥，道：“才起来就那么多话，吃点东西吧？” 芷鸢摇摇头，道：“这粥太淡了，没有味道。你若是想我吃东西，就该弄些大鱼大肉来。我病了这么久，总要犒劳犒劳自己。”允之笑着摸摸她的额头，道：“倒是不烫了，阿若，去请张大夫来瞧瞧，若是他不说什么，我便让你吃肉。”允之见芷鸢瞪着眼睛看他，便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像没见过似的。”“可不是没见过，你今天说的话句句都像是人话，怎么，几天不见你涅槃重生为人了？”芷鸢笑着道，“若是在以前，你一定随便说我句‘任性’就打发了。”允之并不回话，只是很温柔的看着她，仿佛稍微一眨眼，她的笑靥就会消失不见。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病情 张大夫很快来了，阿若将他请到前，道：“先生，我家小姐今日总算醒了，请您瞧瞧。”张大夫点了头，坐下来看了看芷鸢的气色，又号了她的脉，半晌，低吟着道：“姑娘已然没有大碍了，只要静养着便是，多吃些温补的东西，配合着药材调养，不出几个月便好了。”芷鸢微微一笑，道：“有劳先生了，敢问先生，我能吃些大鱼大肉么？也算得温补罢？”允之见张大夫略略有些吃惊的样子，便笑道：“先生大概是没见过胃口这样好的病人罢？”张大夫笑着摇摇头，道：“吃些肉不碍事的，只是需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来，免得补坏了身子。这些日子，姑娘还是委屈些，多吃些汤水罢。” 芷鸢顺从的点点头，拉着允之道：“先生，我想问您，他的病碍不碍事？十句话里倒有两句话要咳嗽的。”张大夫神情有些凝重，见允之轻轻摆摆头，便道：“姑娘放心，少爷没什么事的，只是冻着了，过两日也好了。”芷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允之，道：“我怎么觉得你咳的这样厉害？”允之笑道：“不过是咳嗽罢了，哪能有什么事？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见芷鸢若有所思的样子，允之忙对阿若道：“先生辛苦了，送先生回去罢。”阿若点点头，便随着张大夫出去了。 芷鸢轻轻对允之道：“你何必骗我呢？你刚才头摇的那么厉害，当我看不见么？”允之摸摸她的头，道：“我真的没事，咳嗽几声不会有事的。”芷鸢还想再说什么，允之便抢先道：“阿鸢，你乖，你要知道，有些事，我只想一个人承受，你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的身子养好。”芷鸢听了只得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会养好身子。” 屋外一下子喧嚣起来，芷鸢松开允之的袖角，看着窗外，道：“怎么这么吵？”允之笑着道：“该是钟兄和妙娘来了，他们都惦念你。”芷鸢叹了口气，道：“妙娘姐姐大概惦念你更多些。”允之看着她，并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是让她安心。芷鸢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头去，拉了拉被子，然而她身体太虚弱，怎么拉都没有起色的样子。允之见了，轻轻帮她把被角掖好。芷鸢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忍不住沉醉其中，她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自己永远都能沉浸在他的目光中，一眼万年。 “表哥，芷鸢妹妹。”妙娘的声音温润如玉，却轻轻拨乱了允之的目光。芷鸢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要妙娘在，她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允之亲近，而允之，也不会在乎她目光中的不舍与流连。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会不会有一天，当她决绝地离开的时候，允之也会如斯留恋？又或者，会不会有一天，她在允之心中比妙娘重千倍？ 来不及细想，妙娘已经坐在边，轻轻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道：“妹妹受苦了，如今都好了，我也能安心些。”芷鸢笑笑，道：“我已经大好了，姐姐不必担心。是我不好，害姐姐哭红了眼睛。”妙娘摇摇头，笑着道：“是我经不得事，怎么能怪你呢？妹妹脸色还是苍白，让阿若多蒸些枣子来吃，软糯香甜，最是补气血了。” 轩尘和允之站在一边，听着她们相互嘱咐，不时浅浅笑笑。因着允之，芷鸢不想和妙娘多说话，便侧了身子看他们，道：“轩尘，你来了也不看我，倒是和允之在一旁咬耳朵。”轩尘笑道：“你们姑娘家的事，我们怎么好掺和？只好和允之作伴了。”妙娘心思细密，懂得芷鸢的意思，却也不以为意，只是默默笑着。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道谢 从芷鸢处回来，妙娘便将外面的锦绣绒球小袄脱了，交给一旁的丫鬟，道：“从我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里取几枚沉香来。”说完便坐在榻上，捧了香炉细细地理着里面的沉香屑。奶娘走进来，歪在妙娘旁边，道：“小姐怎么自己做这些劳什子的事，该吩咐下人去做才是。”妙娘微微一笑，道：“奶娘不知，理这些东西也非易事，丫鬟们大抵是都倒了，也不看哪些烧尽了，哪些还在，哪有肯细细梳理的呢？”奶娘笑笑，道：“这些东西值几个钱？小姐也太小心了。” 妙娘接过丫鬟拿来的沉香，闻了闻，捡了几个放进香炉里，道：“这些沉香都是极好的，妙娘舍不得辜负了。”奶娘道：“哪有什么好呢？沉香是在普通不过的东西，依着我的意思，小姐总该使些鸡舌、龙脑才好。”妙娘看着白色的烟尘从香炉中袅袅而出，轻声道：“那些东西虽好，却不讨姨母喜欢，奶娘总该知道的。” 奶娘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吃了一口，将它放在一边，道：“小姐也晓得要讨夫人喜欢，那又何必巴巴的叫了丫鬟去通风报信？若是小姐不说，那个丫头现在八成已经死了。”妙娘将香炉放在一边，叹了口气，道：“即便我不说，她死了，表哥也未必有多喜欢我，将来娶了我，也未必敬我爱我。可如今我救了她，即便将来只沦为姬妾，他也总念着我这份好的。”奶娘嗤嗤一笑，道：“小姐这样不言不语的，允之少爷怎么会晓得？” 妙娘还未答话，丫鬟便走了进来，福了身子道：“小姐，少爷来了。”妙娘看了奶娘一眼，笑着道：“奶娘看着便是。”又对丫鬟道：“请少爷进来，将我收着的枫露茶上一盏来。”丫鬟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允之随后进来，见奶娘在一侧，便点头道：“奶娘安好。”奶娘忙笑着站起来，道：“安好安好，老婆子了，怎么能受少爷的礼。”允之淡淡一笑，没有答话。奶娘看着样子，知道允之并不希望自己在，便笑着道：“厨房里还炖着汤水，若不去看着，下人们只怕还要偷懒。”妙娘会意，微微一笑，道：“您忙便是。”奶娘便退了出去。 允之见奶娘走了，便道：“谢谢你，妙娘。”妙娘神色有些寂寥，强笑着道：“表哥谢什么呢？”允之道：“谢谢你救了她。”妙娘点点头，道：“你知道？”允之点点头，道：“只有你能懂得我母亲想做什么。”妙娘别过头去看着香炉，道：“表哥不坐坐么？只有在人前才熟络，人后就这样疏冷？”允之有些动容，声音也缓和下来，道：“妙娘，我懂得你的心思，你也懂得我的心思，我们不过是一起骗骗旁人罢了。” 妙娘看着他，挤出一个端庄的笑容，道：“是啊，可是表哥难道忘了，你注定要娶我，我也注定要嫁给你，到那个时候也能骗旁人么？”允之有些默默，半晌，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妙娘摇摇头，刚想说什么，见丫鬟捧了茶来，便叹了口气，道：“表哥先坐下吃口茶罢，我收着很久了，总想着你来的时候给你尝尝的。” 允之点点头，坐下来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闻了闻，又尝了一口，道：“确是难得的好茶，叫什么名字？”妙娘嫣然一笑，道：“这是枫露茶，古籍上说：‘仿烧酒锡甑、木桶减小样，制一具，蒸诸香露。凡诸花及诸叶香者，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无所不宜’，我便照着做了，倒的确清新。”允之又品了一口，点了点头。 妙娘道：“表哥刚才问我要怎么做，妙娘私心想着，我们也如枫露点茶一般，若能放下一切，互生情谊，也就不会那样苦了。”允之知道一个女子所嫁非人的痛苦，更何况他对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身体已经不好，若是情感上再缺失，那他等于毁了妙娘的一生。他看着妙娘的眼睛，语气温软，充满怜惜，道：“你给我些时日，让我想想，可好？”妙娘浅浅一笑，点点头，道：“表哥愿意想，妙娘已经很满足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道歉二 允之走后，奶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向着妙娘虚虚的福了福身子，道：“老婆子我现在才知道轻看了小姐，小姐厉害着呢。”妙娘微微笑笑，又低下头去，轻轻抚着榻上柔软的鹅绒垫子，道：“奶娘怎么又在外面偷听？以后可不许了，免得被表哥发现。”奶娘坐下，笑着道：“我现在知道小姐这样机灵，以后是绝不肯再做这种事的了。”说罢，闻了闻允之吃剩的茶水，道：“小姐真是心灵手巧，我若是允之少爷，见了这样美的人，吃了这样好的茶，也得被迷住。” 妙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奶娘想的简单了，刚刚的话其实并不能左右什么，感情这种事，又岂是一盏茶能挽回的？若是喜欢，再笨拙些也无妨的，若是不喜欢，便是我天天讨着巧，也没什么用。”奶娘有些困惑，放下茶盏，道：“怎会？我瞧着少爷的神色与以往不同，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妙娘闭着眼睛，像是把自己浸在沉香的氤氲中，道：“表哥心软，做事也犹疑，我只有用情感牵绊他，让他不要这么快决定和芷鸢在一起，也算给我一点机会。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决定了，便无从改变了，如当年对白泠一样。” 奶娘还说了什么，妙娘已经听不清也不想再听了，她只是觉得很累，这些话牵绊的并不仅仅是允之，也是她自己。佛曰，人生之苦莫过于“求不得”，安知求非所爱，却必须去求的苦楚。 允之刚刚进书房，丫鬟春华便来禀告，说张大夫久候多时了。允之忙道：“快请先生进来。”春华道了声：“是。”便行礼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张大夫走了进来，看了看允之的面色，道：“少爷，老夫本该走的，只是心有不忍，想尽尽医家的本分。”允之行了礼，道：“先生请坐。”见他坐下，又接着道：“先生宅心仁厚，允之感激不尽。不知先生所谓何事？可是芷鸢的病情有反复？” 张大夫道：“少爷对叶姑娘之情天地为之动容，张某愧矣。”事关芷鸢，允之有些紧张，道：“先生不必如此。此次芷鸢能捡回一条命，全仰仗先生，允之已经感恩戴德了。不知芷鸢的病”张大夫拱手回礼，道：“张某只怕竭尽所能也无法让叶姑娘痊愈，或许只有皇家的御医才有办法，不过，张某一定用尽全力让叶姑娘平安喜乐，不受病痛折磨。”允之紧紧皱了眉，略一沉吟，语调有些颤抖，道：“那就好，多谢先生。只是允之乞求先生，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张大夫点点头，道：“张某明白。其实张某此次来，为的是少爷您的病。这咳疾”允之打断了他的话，道：“先生，我的病并没什么的，我的身子也不过尔尔，允之只求您用最好的药调养芷鸢的身体，不要再让她受苦，于愿足矣。”张大夫道：“可是，您现在不治的话，不仅一生要忍受这寒邪侵体之痛，也很可能会变成肺痨”允之笑笑，摇摇头，道：“允之感谢先生，只是，允之真的不需要治病。”张大夫摇摇头，半晌，笑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罢了，罢了。”允之笑笑，心里默念，芷鸢，你一定要康复，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我若是大张旗鼓去治病，定要惊动我母亲，我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一点点都不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问情 夜已深了，冬日里的夜总显得灿烂而明亮。芷鸢躺着上，屋子里只点了一支小小的红烛，她背过身去，看着墙面忽明忽暗，她略微转过身来，看着火光轻轻地摇曳，红烛不断地有蜡油淌出来，宛如美人般垂着泪珠。“哎。”她叹了口气，又背过身去，睡了这么多天，她身子虽然还很虚弱，却一点都睡不着了。 阿若轻轻地推了门进来，将手里捧着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蹑手蹑脚地走到芷鸢边。见芷鸢睁着眼睛，便小声道：“小姐怎么醒了？”芷鸢转过身来，示意阿若扶自己起来，微笑着道：“这些天睡下来，如今是怎么也睡不着的了。”阿若见她面色苍白，语气也无力，不免有些心疼，微微皱着眉，道：“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奴婢刚刚煮了些清粥小菜，应当还算可口的。” 芷鸢点点头，道：“你去掌盏灯罢，我总不忍心见红烛燃尽。”阿若笑着道：“小姐总是心善。”说着点燃了一盏灯，又将托盘捧到芷鸢前。芷鸢将托盘接过，放在腿上，见上面有一碗清粥和几道小菜，皆用青色的盘子装着，有蜜汁云腿、鸡髓笋和龙须菜，很是清新，不觉深深感动，便红了眼眶，道：“谢谢你，阿若。”阿若有些无所适从，笑着道：“小姐说的什么话？伺候小姐安泰本就是奴婢应做的事哪。”芷鸢轻轻摇摇头，喝了口粥，道：“很是香甜。”却再也喝不下去，汤匙仿佛千钧重，是再也提不起的了。 阿若坐下来，道：“怎么了？小姐吃不下么？”芷鸢点点头，看着灯火的方向，幽幽道：“你说，他们今晚是不是又在一起了？”阿若叹了口气，道：“小姐何必这样自苦呢？奴婢听说今日妙娘小姐来的时候，您对她态度并不很好，便知道您心里还是放不下”“阿若，我没有办法对她笑脸相迎，我晓得她是好意，只是或许只有被爱的人才能宽容地对待别人，而爱人的人总是苛刻。”芷鸢呢喃着，将腿上的托盘放在一边，头轻轻地倚在沿上，将头发披散下来，在灯火的映衬下，散发出柔和的光彩。 阿若看着她，心痛如刀绞，几乎要滴下泪来，道：“小姐，其实依着奴婢看，允之少爷未必有多喜爱妙娘小姐，却应当是实实在在喜爱您的。”芷鸢抬起头，握着阿若的手，挤出一个微笑，道：“阿若，我没事，真的。”阿若急道：“小姐，这些日子您病了，允之少爷几乎一刻都曾不离开，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管不顾，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虽不懂男女之情，却知道一个人若愿意为了一个人付出至此，也绝非惯常事。奴婢私下里去打听过，允之少爷身边的丫鬟们都说，他日日都要向轩尘少爷探听您的情况，却从未提过妙娘小姐的事，也从未去看过她。奴婢思忖着，也许允之少爷的心根本就不在妙娘小姐那儿，而是在您这里，所做出来的与妙娘小姐的亲密之态也不过是给夫人瞧着罢了。” 芷鸢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她凝视着阿若的眼睛，见她并没有闪躲的意思，便道：“好阿若，谢谢你，我很开心，真的。”转而又道：“可是，我要怎么做呢？他们毕竟是天定的夫妻”静默了许久，阿若道：“奴婢斗胆，想问小姐，可愿意做他的妾室？”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问情二 “妾室”芷鸢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字眼，即使说在口中，都显得生涩无比。她那样爱允之，也只想过做他的妻子而已。在她心里，一个公主最低的底线，便是完完全全地拥有一个男人，而不是和旁人分享，更不是作为地位卑贱的妾与他人分享一个男人。 阿若见她沉默不语，便轻声道：“小姐，很晚了，早些歇息罢。不要再想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了哪。”芷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阿若，道：“阿若，如果我是一棵树多好，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阿若有些怔怔，半晌，微笑着道：“小姐说什么？奴婢听不大懂。”芷鸢摇摇头，道：“我宁愿你永远都不懂。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再骄傲了，这天地之间，大概只有树才能沉静而安详，不依靠，不寻找，也能永远骄傲。” 阿若读懂了她的心，轻轻地拍拍她，仿佛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的孩子，她的声音细腻而柔软，让人沉醉，“小姐，‘骄傲’是奴婢从小便失去的东西了。小的时候，嬷嬷们常说，要想在宫里活的长，就不能心高气傲，一个奴婢，要做的只是服从，只是想着办法取悦主子们。渐渐地，奴婢发现，没有‘骄傲’虽然不能让自己活的有骨气，但反而能让自己活的开心，活的简单自在。” 芷鸢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光中掠过一丝悲悯，轻声道：“阿若，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阿若微笑着，道：“小姐，阿若自从跟了小姐，就从未觉得苦了。阿若今天说这些，只是想小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去拿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骄傲’这种虚无的东西而牺牲自己，奴婢觉得不值得。” 芷鸢点点头，嫣然一笑，拉着阿若的手，道：“阿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她叹了口气，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所积攒的苦涩都吐尽，“我大概觉得自己错的不成样子可现在，我只觉得我在追求幸福。”阿若笑着道：“小姐，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公主。”芷鸢笑着摇摇头，脸上荡漾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神采，道：“我明天就去告诉他，我喜欢他。” 翌日，芷鸢很早便醒了，严格的说，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心跳的特别厉害。她知道，这种事由自己来说并不合礼数，但她实在不能再等，不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只是没有时间，三个月，她只有三个月了。她不是没有勇气为了爱情而舍弃一切，却没有勇气赌一把，因为她输不起，真的输不起。爱情与使命，她必须有一样。 她有些心慌，随便吃了几口粥，便对阿若道：“阿若，帮我梳妆罢。”她远远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个模糊而有些扭曲的影子，道：“这个样子，我担心”阿若捧了杯清茶给芷鸢漱口，笑着道：“小姐这样也很美呢，几分柔弱，几分苍白，最是恰到好处。”芷鸢笑着道：“你呀，若是现在这个样子也算得美，天下便没有丑女人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问情三 阿若笑着接过芷鸢的茶盏，道：“小姐眉黛如山，长发似绸缎，哪一点不美呢？”芷鸢摇摇头，道：“我现在满面病容，再好的底子都失了颜色，更何况我本就算不上倾国倾城，如今看来，不过中人之姿罢了。”阿若将梳妆台上的一应用具拿到芷鸢边，依次摆好，道：“小姐的姿容本用不着这些的，奴婢记得一首诗，说是怕妆容污了”阿若想着，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奴婢素说不来这些的。”芷鸢笑笑，道：“你是说‘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超至尊’么？虢国夫人美貌，我不敢比的。” 阿若拿了桂花油仔细地帮芷鸢梳着头，道：“小姐今日要什么发髻？依奴婢说，既然说到虢国夫人，自然要牡丹髻才应景。”芷鸢并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坠入了回忆，半晌，轻声道：“芳香四溢，像是还在秋意正浓的时候。”阿若停下来，低头道：“小姐是想起在宫里的日子了么？”芷鸢摇摇头，嫣然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该忘掉的。”她抚了抚头发，接着道：“牡丹髻太过华丽了，他不会喜欢。要灵蛇髻罢，也好衬着我这副病容灵动些。” 一炷香后，阿若收起了所有的东西，细细地端详着芷鸢，笑道：“小姐现在真是美到了极致，若我是允之少爷，一定倾心的。”芷鸢摸摸自己的脸，望了望那面铜镜，她的影子依旧朦胧，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朦胧之中勾勒出了几分颜色。 阿若见她看得出神，便轻轻地走到梳妆台边，将桂花油、胭脂等物一一放好。“阿若。”允之在门外轻轻唤她，阿若转过身来，见是允之，便笑着走到他面前，道：“允之少爷，您来了。”允之听她说话声音比往常大许多，便觉得有些奇怪，皱皱眉，道：“怎么说话这么大声？芷鸢醒了么？”阿若笑笑，道：“自是醒了。少爷进去罢，阿若去为小姐熬药。”说着便款款走了。 允之见阿若今日举止与往常不同，却也不便多问，只得走了进去。见芷鸢闺房的珠帘并未拉起，便轻声道：“阿鸢，你醒了么？”芷鸢见珠帘外是他，便整了整衣衫和发饰，道：“醒了，进来罢。” 允之掀开帘子，见芷鸢斜斜地倚靠在沿上，便笑着道：“今日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芷鸢点点头，道：“是好了些，身上也有力气了。”她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得低着头不停地挽着身前的碎发。允之坐在沿上，摸摸她的额头，道：“不烫了，我也能放心些。今日吃什么了么？”芷鸢漫不经心地摇摇头，道：“我并不饿，吃不下什么东西。”允之见她脸色潮红，便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见芷鸢不说话，便帮芷鸢掖了掖被子，笑着道：“是不是偷吃了什么东西？你说哪，我不骂你。” 芷鸢依旧不说话，只是脸更红。允之有些担心，便道：“怎么了？若是不说话，我可要去请大夫了，说不准又要加多少药呢。你晓得的，那些药很苦”芷鸢打断他的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我想问你一件事。”她声音有些颤抖，以致于允之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道：“当然可以，多少件都可以。”芷鸢道：“我没有时间去铺陈什么旁的东西，我怕我没有勇气你，你喜欢我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绝情 说完这话，芷鸢便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她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允之给出的答案，即便是给出答案的过程，她都觉得无法承受。“一定要说喜欢，一定”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呐喊，那是心底最遥远也是最深沉的声音，她真的很怕违背这个声音，很怕很怕。 允之看着她的身影，有些怔怔，他几乎脱口而出，“喜欢啊，当然喜欢”，却死死地咬在了“喜”这个字上。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交织着芷鸢的笑靥与妙娘的落寞，虽然他知道，这些日子，芷鸢一直感伤着，而妙娘总是微笑得体。他忆起妙娘，她曾那样小心翼翼地说着：“表哥刚才问我要怎么做，妙娘私心想着，我们也如枫露点茶一般，若能放下一切，互生情谊，也就不会那样苦了。”他也忆起自己的承诺，他答应妙娘要想一想，要给她时间。 他痛苦地看着芷鸢，渐渐觉得自己的眼睛朦胧，他声音有些颤抖，低声道：“不，不喜欢从来没有喜欢过”芷鸢听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显得飘忽而虚无，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却忍不住还想确认一次，尽管这一问，不过是在她的心上多插一把刀罢了。 允之用双手捂了嘴，吸了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眼泪逼回眼眶里，低声道：“我说，我不喜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芷鸢想哭，却不知为什么，一滴泪也流不出，只是觉得心里好苦好苦，像是泪水滴在了心底，她轻声道：“说不喜欢就够了，何必说从未喜欢过，连一点美好的念头也不肯留给我么？” 允之道：“对不起”他突然想起芷鸢的病，觉得心如针扎般痛，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芷鸢，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妙娘，只得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芷鸢，她的脸色那样苍白，目光却那样坚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目光，即便在以前，芷鸢也从未有过那样的神情，他知道，只有伤透了心的人才会勉强自己拥有那样的目光。 芷鸢突然笑了出来，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一切不过是我异想天开罢了。也好，你那样钟情于妙娘姐姐，我反而安心，打心底里觉得你是个值得依托的男人。”她说完这些话，连自己都震惊了，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哭哭啼啼，声音一定会颤抖，却没想到，她说的这样流利，仿佛她心里根本没有痛过，也从来没有爱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概只有她知道，她不是不痛，只是痛的麻木了，也不是不爱，只是爱的好累好累。 允之有些惊异，拉着她的手，道：“阿鸢，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便哭出来，不要这样捂在心里”芷鸢笑笑，她从未有过这样端庄的笑容，也从未笑得这样疏离，允之的心上掠过阵阵痛楚。芷鸢甩开他的手，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为你们开心罢了。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是知己，我只盼着你忘了今天的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允之沉重地点点头，半晌，道：“好。”说完帮芷鸢掖了掖被角，便走了出去，他脚边虚无，几乎走不到那扇珠帘之外。芷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下珠帘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她的泪浅浅地划过柔美而苍白的面庞，呢喃道：“也好，我是该远嫁的，这是我的命数罢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绝情二 阿若煎好药回来，见芷鸢房门口鬼鬼祟祟地躲了几个丫鬟，便走过去厉声问道：“你们几个在这做什么？都闲着没事做么？”她尽量压低了声音，担心打扰到芷鸢和允之。几个丫鬟忙行了礼，道：“阿若姐姐，奴婢们是见着刚才允之少爷脸色苍白地出来了，有些不放心，便在这看看小姐有什么要吩咐的。”说完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含着隐隐的笑意。阿若听了，也懒得与她们计较，便道：“都散了罢，干活去。若是再这样，当心我回了嬷嬷，让你们都去做杂役。”几个丫鬟道了声“是”，便各自散开了。 阿若心知不妙，见她们散了，便匆匆走了进去。掀开珠帘，果然见芷鸢斜倚在沿上，上挂着的月影纱懒懒地披散着，映衬着芷鸢影影绰绰。阿若将药碗放在桌上，便走到芷鸢身边，将月影纱挂好，轻声道：“小姐？”芷鸢拿了绢子擦擦泪，红了眼睛看着她，道：“阿若，他不要我，我早知道，他终归是不会要我的。”阿若坐下来，道：“怎会？小姐不哭了哪，冬日里若是哭皲了脸怎么办？” 芷鸢哽咽着，道：“他说他从未喜欢过我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那些好日子，那把箫，南山，都是小小的涟漪罢了他的心根本平静而没有波澜，他只是把我当朋友”阿若也忍不住哭了出来，道：“不会的，奴婢看的那样真切，不会有假”芷鸢摇摇头，道：“我们都看错了，男人的心本就不是那么好忖度的，若是简单，后宫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恨了。” 阿若哭道：“小姐，都是阿若不好，若不是奴婢撺掇您，您今日也不会这样伤心您骂我吧，打我吧，这样，您心里也会好受些。”芷鸢拉着阿若的手，渐渐平静下来，道：“傻阿若，这怎么能怪你呢？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早想搏这一把了。这样知道答案，我也心甘情愿，总好过日后饱受相思之苦这样，我也能安心出嫁了总算不负皇兄。”说着，淡淡一笑。 阿若看着她笑，心如刀绞，道：“不，小姐，这一定不是答案。允之少爷，他一定是怕对不住妙娘小姐，所以才他对您是有情的呀。”芷鸢将阿若脸上的碎发拨到脑后，笑着道：“傻阿若，如果他真是因为妙娘而拒绝我，我也认了，或者说，我会更加感佩他，起码他是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 阿若不解地看着她，道：“小姐，我不懂”芷鸢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连朋友都当不成毕竟，他是我第一个爱的人，我只是羡慕妙娘，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地拥有他。” 允之回到屋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悲伤，还记得白泠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可现在，芷鸢活生生的在啊。是因为自己都失去了最爱的人么？白泠，他抢不到，上天带走了她，可现在，是他自己硬生生的推开了芷鸢。这一切怨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对不起的只有芷鸢。他一定要治好她的病，让她嫁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来补偿她，一定。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寿辰 闲闲过了几日，芷鸢渐渐忘却了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偶尔梦回，依旧会觉得心悸。“一、二、三”芷鸢掰着指头数着，道：“阿若，允之已经有近十日没来看我了，没想到，他竟那样放不下。”阿若笑着捧了药来，道：“允之少爷虽没来，却日日都差了小厮来问小姐的病情，也送了不少稀世的药材，可见心里还是有小姐的。”芷鸢接过药碗，看了眼浓黑如墨的药汁，皱了眉，道：“我倒宁愿他来看看我，做回以前的样子。”她喝了药，道：“好苦，他日后还是少惦念惦念我身子的好。” 阿若拿了几个梅子给她，道：“小姐尝尝，这梅子极甜，也可消去药的苦味。”芷鸢正要拿，便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一片。她瞥了门外一眼，道：“这是怎么了？”阿若笑道：“还不是为着许夫人的寿辰，来了几个亲戚，这府里的下人都赶着去瞧热闹呢。”芷鸢尝了只梅子，舒展了笑容，道：“亲戚？想必是极富贵的罢？下人们趋炎附势，一向如此。”阿若摇摇头，道：“这倒不清楚，小姐若是好奇，奴婢待会便去请轩尘少爷来细问。”芷鸢道：“不必了，轩尘大概也有事要忙的。” 正说着，轩尘便笑着走了进来，道：“叶大小姐也有这样体谅我的时候，我真是受若惊。”芷鸢笑道：“我一向体谅众人，钟先生不必客气。”轩尘搬了凳子坐在芷鸢边，道：“怎么不关房门？生着病也不怕受凉。”芷鸢指指帘子，道：“你瞧，它也被撤下来了。还不是张大夫，说最近下了几场雪，天气清明，这样通着风，病也好的快些。”轩尘点点头，道：“既是张先生嘱咐的，你听着便是。”芷鸢笑着点点头，道：“我也觉得身子都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能出门了，再这样躺着，人都懒了。”轩尘笑笑，道：“这种事急不得，等张先生吩咐了再出门不迟。” 芷鸢顺从地点点头，在这样的时候，有轩尘来看她，她由衷地感到高兴。阿若端了盏茶来递给轩尘，微笑着道：“少爷尝尝，这是张先生为小姐配的药茶，说是对身子好的。”芷鸢别有深意地看了阿若一眼，笑道：“可不是，都是什么人参啊灵芝的，一般人可舍不得给他喝。”轩尘笑笑，品了一口，道：“味道清甜，阿若有心了。”阿若羞红了脸，笑着道：“少爷喜欢就好。”不等轩尘说什么，便借口有事退了出去。 轩尘看着她的背影，向芷鸢道：“阿若今日好像有什么不同。”芷鸢嫣然一笑，道：“这个我可不能多说。”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你得用这儿想。对了，今日不是许家有亲戚来么？你怎么不去帮忙？”轩尘依旧笑着，笑容里却平添了几分无奈，道：“我虽和允之情同兄弟，对于许家来说，却终归是外人罢了。”芷鸢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深深知道寄人篱下的苦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轻声道：“轩尘”轩尘笑笑，道：“没什么的，芷鸢。你呢，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才是。”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寿辰二 静默了一会儿，轩尘听着门外的喧嚣声渐渐淡了，便道：“总算安静下来了，我也该走了，若是现在还不出面，免不了要落人话柄的。”芷鸢笑着点点头，道：“我明白，人在尘世之中，不得已要懂这些东西。”轩尘刚要起身，突然道：“对了，我刚刚差点忘了，如今想起来，一定要嘱咐了你才能安心。”芷鸢抬起头，道：“哦？是什么事？” 轩尘又坐下，道：“这次来的是许伯母的兄长，叫做赵安翎，他为人正直，并没有什么好叮嘱你的。只是，他有个女儿名唤茜雪的，你要格外小心。”他略一沉吟，道：“那个丫头从小被坏了，刁蛮不说，还有些狠毒。”芷鸢“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拿了绢子遮着脸，道：“大家小姐，怎么会狠毒呢？说的和宫廷里那些女人似的。”说完这话，她暗暗有些心惊，她日后所要面对的，可不就是宫廷里那些女人么？ 因着绢子遮着脸，轩尘并没有看到她脸色的不同，只是笑笑，道：“你小心些就是了。那个丫头，可不是你或者妙娘这样的女子。”芷鸢将绢子放下来，嫣然一笑，道：“是是是，我呀，一定当心。”轩尘苦笑着，道：“晓得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能委屈我和允之尽力护你周全了。”听到允之的名字，芷鸢的心停跳了半拍，她知道，自己终归是放不下的，一切的从容淡然，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见她略微有些怔怔，轩尘对于他们的事也猜到了十之，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静静地陪着她品尝属于她的人生的那一份孤寂与迷离。 芷鸢回过神来，看着轩尘，粲然一笑，道：“谢谢你，轩尘。”轩尘浅浅笑着，道：“这是你无数次向我道谢了，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芷鸢道：“不是生分，是由衷感激。”轩尘笑笑，道：“都由得你罢了。” 正说着，阿若走了进来，道：“小姐，少爷，刚才夫人让丫鬟来传话，说是请少爷去会客。还问小姐身子是不是好些了，若是好了，便可一同去。”芷鸢听了，笑着道：“轩尘，这是催你呢，你快去罢。你帮我和夫人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去了。”轩尘笑道：“那我走了，你好好养身子。”芷鸢点点头。 芷鸢侧着脑袋，看着轩尘走了，便一把扯过阿若，道：“你这小妮子，快和我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阿若似有似无地看着天，道：“奴婢不懂小姐说什么”芷鸢笑道：“真不懂？那些戏文我可都给你讲过什么崔莺莺啊，杜丽娘啊”阿若羞红了脸，道：“小姐快别乱说了。”说着脸色也黯淡下来，道：“他是少爷，我只是丫鬟罢了，即便我肯，他也不肯的。而且，奴婢这一生也只想陪着小姐” 芷鸢扶她坐下，搂着她，轻声道：“阿若，你不要这样想，你虽身是丫鬟，却样样不输那些大家小姐。若是你真的有心，我也可以帮你一问的，甚至，可以帮你一争的。”阿若摇摇头，道：“阿若虽有心，却只想远远地看着他，并不想站在他身边。”芷鸢不解，道：“为什么？”阿若转过身来看着她，浅浅一笑，眼中闪着泪光，显得格外明亮，道：“小姐知不知道，世上有一种爱，甘做配角？阿若心知在他身边并不能给他增添光彩，便只想遥遥地看着他幸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寿辰三 正说着，一个丫鬟在窗外探头探脑，芷鸢眼尖，忙示意阿若平复了心情，冲着外面道：“是谁在哪里？主子说话也敢偷听？”那个丫鬟吓了一跳，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阿若擦了擦眼角，瞥了她一眼，对芷鸢道：“是新来的丫鬟，在许夫人那里做事，刚刚就是她来传话的。” 芷鸢打量了打量她，道：“的确是个小孩子，不像是做坏事的。你仔细问问她可是有什么事。”阿若道了声“是”，便款款走到窗边，将窗子开大了些，道：“有什么事么？怎么不进来说？”那个丫鬟忙行了礼，道：“阿若姐姐，我刚才敲了敲门，见没人应，觉得蹊跷，便来这里看看，并没有恶意的。”见阿若默认，便接着道：“方才夫人请了张大夫来为舅老爷瞧旧疾，也就顺便问了句小姐的病情，张大夫说已经不碍事了，可以出来活动活动”她说着便低着头，不时抬起头来小心地打量打量阿若，仿佛在看她的神色。 阿若被她看得有些腻烦，便闲闲道：“然后呢？”“哦”那个丫鬟接着道：“夫人请小姐晚上来赴宴。还说小姐既然身子有些不适，一白天的时间也够修养了。舅老爷来是大事，小姐吃许家的用许家的，也该尽些本份。”阿若有些生气，却也不敢过分表露出来，便道：“你先在这候着，我问过了小姐，也好让你带回话去交差。” 那个丫鬟不敢违拗，点点头道：“是是，奴婢在这等着就是。”阿若听了，便撇下她径直走到芷鸢前，还没开口，芷鸢便微笑着道：“你看你，又生气了。”阿若撅了嘴，道：“奴婢怎么能不生气？您没听到许夫人是怎么讲话的说的像小姐装病故意不去似的。”芷鸢淡淡一笑，道：“你们在那说话，我都听到了。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装了病不肯去的，也的确是吃她的用她的，去拜见长辈也的确是分所应当。”她拉了阿若的手，道：“好阿若，不气了哪，这么些日子了，她也不过是逞逞嘴上的威风罢了。你去回了那个丫鬟，说我晚上去便是了。” 阿若突然想起了什么，俯下身子在芷鸢耳边小声道：“小姐，您这些日子病着，我也忘了提，上次阿力把您带到南山的事就是许夫人指使的，她可不是只逞嘴上的威风。”芷鸢一怔，转而又道：“可有确实的证据么？”阿若摇摇头，轻声道：“这倒没有，只是有个丫鬟给我递了条子，不过奴婢思忖着，阿力与小姐无冤无仇，必是有人指使了。只可惜事后允之少爷并没有提这件事，只是把阿力赶走了事。”芷鸢点点头，道：“她若真要害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允之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罢了。你日后再不要提这件事了，你我心中有数便是，免得惹祸上身。”阿若无奈地点点头。 芷鸢见那个丫鬟又开出探头探脑，便拍了拍阿若，指了指窗外，道：“你快去回了她罢，见她这样，我可不放心再说什么。”阿若一跺脚，道：“哪里染的毛病，若是以前在宫里，这样鬼头鬼脑，定要被主子拖出去打死。”芷鸢笑笑，道：“我们阿若嬷嬷是要教丫鬟规矩了么？”阿若羞红了脸，道：“小姐又取笑我。” 说完便走到窗边，冲那个丫鬟道：“小姐晚上会去赴宴，你去回了夫人便是。还有，以后若再这样乱听乱看，仔细你的皮！”那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声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阿若懒得听她说话，便厉声道：“还不快回话去。”那个丫鬟听了，忙道了声“是”，便一路小跑着退了出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寿辰四 见那个丫鬟走了，芷鸢道：“从未见过这样的丫鬟，好像事事都想窥探似的。”阿若将窗子关好，只露出一指宽的缝隙，转过身子来，皱着眉道：“可不是？长得聪明灵巧，却处处招人厌烦。”说着走到芷鸢身边，道：“小姐晚上想穿什么？奴婢好去拿火斗熨熨，这些日子小姐卧病在，倒可惜了那些衣服。” 芷鸢沉吟道：“既是拜见长辈，便捡件庄重些的衣服来罢，也不拘什么颜色，只要看着舒服便是。”阿若应了声“是”，便去柜子里挑着芷鸢那些冬日里的衣衫。芷鸢见她不在近旁，便长长叹了口气——今晚，她又要见到他们了，见到为了她笑的他，见到为了他梳妆的她。而在这一切之外的，是她，只能冷眼旁观的她，有时候，芷鸢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戏子，总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却没有人体味她的悲喜。 天空很快被迟暮的阳光渲染成了鎏金色，只有云朵还镶着一层绛紫色的边，宛如锦缎上不经意间勾勒的丝线，随意而恰到好处，妆点天成。轩尘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不时抬头看看天，仿佛连他也为这天色而痴迷。 芷鸢在屋子里换衣服，阿若帮她选了浅色对称式的收腰拖地罗裙，水芙色淡雅清新，疏离而不倨傲，雅致而不娇娆，芷鸢很是喜欢。阿若俯下身来在芷鸢的腰间闲闲地系着墨色的宫涤，她不时看看窗外，仿佛心不在焉。芷鸢看着她，看看窗外，苦苦一笑。她轻轻抚着阿若的头，道：“在看他？若是想看，便仔细看一会子罢。” 阿若并没有抬头，手却顿了顿，道：“阿若在他的生命里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他在阿若眼中却是永远无法企及的风景。”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看得久了，奴婢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芷鸢摇摇头，看着窗外，浅浅一笑，道：“他那样专注地看着风景，却不知道他在你眼中才是风景。”阿若笑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奴婢愿意陪着他看他所想看的风景，并不觉得委屈。” 一刹那，芷鸢很想冲出去告诉轩尘，告诉他，有这样一个伟大的女子爱着他，这对于他而言，该是多么大的幸福呐。可是她却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有这样，才能成全阿若的心意，成全这份隐忍的爱意。她忍不住叹息：“阿若，有你的爱，我真羡慕他。”阿若的脸有些潮红，就像任何一个骄傲而羞涩的女子一样，微笑着道：“奴婢又何尝不在羡慕允之少爷，有小姐的喜欢。” 芷鸢出来的时候，轩尘已经在风中站了小半个时辰，他的耳朵冻得有些发红，脸上却依然带着温存的笑意，那是只有他才拥有的笑容，那样淡然而温暖，也只有他，才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一个女子梳妆完毕。他看着芷鸢，三千青丝挽起一个简单的云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支飞蝶状的描金玉钗，却美丽如芙蓉盛开，不觉叹道：“你今日定要艳压群芳了。” 芷鸢笑道：“什么‘艳压群芳’？不过才几个人罢了，你休要笑我。”轩尘微笑着，道：“是是是，我说错了。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今日风大，你身子也才好。”阿若听了，道：“少爷说的是，奴婢去拿件狐皮小袄来，小姐披着，也暖和些。”轩尘道：“不要再回去拿了，怪累的，披着我的大氅罢，虽然不好看，倒也暖和。” 芷鸢点了点头，看了阿若一眼，笑着道：“轩尘真心疼阿若呢。”轩尘走上前去，将大氅脱下来交给阿若，让她给芷鸢披上。阿若微微一笑，将大氅攥得很紧，仿佛在用心感受着轩尘的温度。芷鸢见了，也不催她，只等着她慢慢地将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她闻着轩尘的味道，却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也许，人们只对自己喜欢的人的味道才敏感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雪儿 “少爷和小姐总算到了，若是再不到，只怕饭菜都凉了。”张妈站在许夫人身边，张罗着丫鬟们上菜，一看到轩尘和芷鸢，便扯着嗓子叫起来。许夫人正在与兄长聊些家常，满面喜色，听到张妈的声音，便斜斜地朝门口瞥了一眼，仿佛并不甚在意。轩尘见状，忙拉着芷鸢行礼道：“见过赵伯父、伯母。今次是轩尘的错，贪恋美景，耽搁了时辰。”许夫人听了，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坐罢，若是有心，以后早来些便是了。” 见他们坐定，许夫人便微笑着道：“今日的晚宴是为了为哥哥与雪儿接风洗尘，”说着转头看着身边的男子，道：“请哥哥满饮此杯，愿哥哥长命百岁，心想事成。”那个男子“呵呵”地笑着，喝下一杯酒，道：“长命百岁倒非我所愿，我想着的不过是这个丫头能嫁个好人家罢了。” 芷鸢打量着他，思忖着，他就是轩尘口中的赵安翎了罢？她虽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人品端正，却觉得他有几分风仙道骨。如炬的眼神，半白的须发，宽大而朴素的衣袖，他周身的气息，不像是一个商贾，却更像是一个隐居深山的学者，显得良善而慈爱。她看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与许夫人身上，便安了心，轻轻拽了拽轩尘的衣袖，小声道：“这位赵伯父与他的妹妹真是全然不同。” 轩尘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点点头，小声道：“许伯母身上铜臭气息太重，处处是算计掂量，赵伯父却是正经的读书人。”芷鸢有些惊讶，声音也不觉挑高了一分，道：“读书人？”许夫人咳嗽了一声，盯着芷鸢厉声道：“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芷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高，已然被听到了，她想捂住自己的嘴，假装不是自己说的，却已然来不及了。 芷鸢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对不起，我，我是听说赵伯父是读书人，一时有些兴奋。”许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才读过几本书？这些日子，也没见得你是个爱书之人，有什么可兴奋的。”允之见芷鸢急的脸色潮红，不觉心疼不已，便道：“母亲，芷鸢素爱读些诗词的。”许夫人本就有些不悦，听着允之偏袒她，便盯着芷鸢道：“哦？是么？” 芷鸢忙点点头，道：“是。”“姑母，”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我有办法测出这位姐姐有没有说谎。”芷鸢循声看过去，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年纪虽小，却已经有几分倾国倾城的样子，妙娘本也算得上秀丽，坐在她身边，却显得处处不如她。芷鸢忍不住道：“这位姑娘是？”女子巧笑倩兮，道：“姐姐不认识我了么？早些时候你还呵斥过我呢。” 芷鸢仔细看了看她，才想起她便是那个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丫鬟，只是当时她涂黑了脸，所以显得远不如现在俏丽。允之见她有些不解，便道：“她叫茜雪，是我舅父的小女儿，她的哥哥们在朝为官，姐姐们又都出嫁了，所以这次只带了她来。”芷鸢听了，木然的点点头。 许夫人并不理睬芷鸢，只是看着茜雪，仿佛喜爱的不得了，笑着道：“雪儿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茜雪一手挽着发丝，一手托着腮，道：“雪儿听说常读诗书的人即便不会作诗也会吟的，姐姐喜爱诗词，想必也能作出一首两首来。雪儿跟着父亲读过几本书，愿意和姐姐比试比试。” 妙娘看着允之焦急万分，又不敢再多言怕许夫人迁怒芷鸢，便想着如果能为芷鸢说几句，即便解不了困，大概也能为自己争取到几分，便微笑着道：“雪儿又胡说了，你哪是读过几本书？都快成女状元了。谁能和你比作诗呢？”说完瞥了一眼允之，见允之感激地看了看她，便微笑着回应了他的目光。 芷鸢看着允之与妙娘眉来眼去，顿时便气了起来，并没有多想是因着谁的缘故，便道：“芷鸢谢过妙娘姐姐，只是姐姐无需多言，既然芷鸢敢这样说，便的的确确是酷爱诗词的，不怕与人比试。”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比试 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芷鸢一听便知道是茜雪，因为只有她的声音才那样清丽。芷鸢不觉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茜雪好像从一开始就有有一丝天然的敌意。茜雪看了妙娘一眼，眉眼之间带着难以抹去的轻蔑，笑道：“表姐，你这样处处为人家着想，人家可不领情呢。”妙娘看着她，并没有丝毫异样，只是端庄地一笑，摆摆手，看着芷鸢温柔地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我懂得的。” 妙娘的体谅使芷鸢心头一震，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愈加难过，或许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妙娘是真正值得允之去爱的女人，而自己是远远比不上她的了。她以前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觉得自己的美貌可以抵得过妙娘的聪慧，自己的灵气也可以抵得过妙娘的端庄，但是，妙娘与生俱来的温柔与体谅却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而这些却恰恰是允之身边的女人最需要拥有的东西。 芷鸢的脸上飘过一丝愧疚的红晕，她感激地看着妙娘，道：“多谢姐姐，这样懂得我。”妙娘轻轻点点头，微笑着表示回应。茜雪看着她们，心里不觉有些烦腻，便强笑着道：“雪儿最是佩服芷鸢姐姐的好胆识，若是姐姐们寒暄完了，便知会雪儿一声，也好开始比试。” 允之担心芷鸢受辱，便笑着道：“雪儿有咏絮之才，又何必比试呢？”说着不停地瞥着芷鸢，希望她能说句服输的软话，自己也好将这件事圆过去。许夫人有些不悦，便朝着允之淡淡道：“是叶姑娘自己说要比，姑娘家的事罢了，你掺和什么。” 茜雪思忖着，若是驳了允之的面子也不是见好事，便走到许夫人身边，倚着她，笑着撒娇道：“雪儿听着表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是雪儿坚持比试，倒像是雪儿咄咄逼人了，表哥这是为雪儿找台阶下呢。”许夫人听了，看了允之一眼，笑着搂着茜雪，道：“你瞧瞧，雪儿多懂事。”又看着赵安翎道：“哥哥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呢！这样好的孩子，要我说，抵得过一斛明珠。”赵安翎笑着摇摇头，道：“妹妹别再夸她了，这些年我着她，都没个样子了。” 许夫人笑着道：“什么没样子，我瞧着正好呢。”茜雪低着头，装作娇羞的样子，笑着道：“父亲看，还是姑母疼我。”见许夫人和赵安翎都笑了，便又接着道：“芷鸢姐姐做个决定罢？不过”她没有说下去，芷鸢却明白，她是在警告自己，要顾念些许夫人，若是不比，许夫人的面子往哪搁呢？更何况，即便没有许夫人这一层，若是她说了不比，这件事说到底是允之帮她推到这一步的，若是许夫人因此而迁怒允之，该怎么办呢？ 芷鸢看着茜雪，越发觉得她的自作聪明让人厌恶，便强笑着道：“还是比罢，我也想看看雪儿妹妹的才情。”允之知道芷鸢的为难，不禁心疼不已，他皱着眉，低低地道：“阿鸢，不要想那么多哪，有我，还有我。”可是，声音那样低，没有人能听见，连他都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勇气去保护她。 芷鸢轻轻瞥了允之一眼，她虽然没有听见他的话，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痛，他是在为自己心痛么？她不敢想，大概不是罢，一定是她看错了，他眼中的，应当只是对于挚友的那份同情。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比试二 想到这里，芷鸢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觉得心头一紧，终归，自己也是放不下罢了。她忙避过允之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轩尘，只有在轩尘沉静的眼眸中，她才觉得心安。轩尘微微一笑，仿佛在告诉她，有他陪在她身旁，他是她最最坚定的朋友。 茜雪靠在许夫人肩上，笑着道：“既然姐姐说要比，不如由姑母出题罢？姑母最是公平了呢。想来姐姐也会同意的，对不对，姐姐？”许夫人笑着拍拍茜雪的背，斜睨了芷鸢一眼，芷鸢无奈，只得浅笑着道：“夫人若能出题，自是再好不过的了。”茜雪听了，忙笑着道：“不知姑母肯不肯应承雪儿呢？” 许夫人笑笑，轻轻捏了捏茜雪的下颌，道：“雪儿这样讨人喜欢，我怎么舍得拒绝呢？”她闲闲思忖了一会子，便道：“咱们也简单些，各自作一首诗，带着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便得了。这饭菜凉了可耽误不起，半柱香的时间作完才算。” 芷鸢听了，轻轻抬起头来，虽然她不知茜雪是否真如传言中那样腹有诗书，许夫人的题目却是很明显的偏袒了，自古作诗，“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主题，句中夹“雪”也简单，即便是不会作诗的人，也能吟诵几句，随便改改便是很讨巧的句中，而“芷”、“鸢”二字却鲜见于诗，她不觉感慨，还好她的名字还不够怪。 想着，她便仔细盯着轩尘看，轩尘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便强笑着道：“我脸上可没有诗文，你别这样看我。”芷鸢笑着，轻声道：“我只是庆幸自己没有‘轩尘’这个怪名字。”轩尘被她说的摸不着头脑，只得说：“你说怪便怪罢，你快想想怎么作诗，免得被责罚。” 芷鸢点点头，抬头看着茜雪，见她已经神色如常，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便知道这诗她已经作得了。略一思忖，便道：“夫人，芷鸢已得了。”许夫人略略有些诧异，看了眼台上燃着的香，才燃了一小截。便转身问茜雪：“雪儿，你可得了？” 茜雪点点头，斜倚着许夫人，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双腿轻轻摆着，带着整个裙裾有韵律地飞扬，道：“尘昏菱鉴懒修容，双脸桃花落尽红。玉塞梦归残烛在，晓莺窗外啭梧桐。边无音信暗消魂，茜袖香裙积泪痕。海燕归来门半掩，悠悠花落又黄昏。”她声色清丽，语调婉转，尽显小女儿情怀，使人听了不觉潸然泪下。 茜雪说完，便尽褪脸上哀愁的色彩，又恢复了深闺女儿家的俏皮。她挽着发髻，浅笑着道：“雪儿着急，便一口气念完了，姐姐不会怪罪雪儿罢？”芷鸢笑着摇摇头，她有些诧异，茜雪竟然能吟出与自己心境完全不同的东西，不禁想起自己当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却全然不像个样子，总是急坏了师傅。 芷鸢微微一笑，道：“嗷嗷空城雀，身计何戚促。本与鹪鹩群，不随凤凰族。提携四黄口，饮乳未尝足。食君糠秕馀，尝恐乌鸢逐。耻涉太行险，羞营覆车粟。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她声音淡漠，却字字念出了自己的心声，是啊，她真的很想安分守己寄人篱下，所求的不过是能和允之在一起罢了，而这个愿望，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呢？她不禁叹了口气。 允之听着她的诗，一字一句都是她的日子，这是多么难捱的日子，她却不得不淡淡地度过。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心痛如刀绞，“阿鸢”他轻叹道。他想，他一定要去请求许夫人，无论如何，他都要爱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比试三 一首诗念完，茜雪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了变化，脸上虽还是笑吟吟的，却不似方才灵动了，略略显得有些僵硬。许夫人听完，浅浅抿了口茶水，看着赵安翎，道：“我左右是听不出这些东西的好坏的，还是要哥哥来品评才好。” 赵安翎点点头，闭着眼睛，轻轻摸着胡子，嘴里反复地念着“天命有定瑞，守分绝所欲”这句诗，声音虽轻，却颇有韵律。半晌，他睁开眼睛，浅笑着道：“叶姑娘的诗颇有太白遗风。”芷鸢嫣然一笑，道：“赵伯父谬赞了，小女子信口所作的诗句怎能与诗仙媲美呢？就算是有点影子，也不过东施效颦罢了，不值一提的。” 赵安翎摇摇头，笑着道：“虽比不上他的千古名句，却已经有些仙气了，很是难得。”允之、轩尘听了赵安翎的话，互相看着舒心一笑。许夫人鄙夷地看了芷鸢一眼，道：“叶姑娘不必过谦，哥哥读书破万卷，既然他说好，你的诗便是真的有些可取之处的。若是一味谦虚，反而不好了。” 芷鸢听了，忙低下头，浅浅地行了礼，道：“多谢赵伯父赞誉。”赵安翎摆摆手，又看向茜雪，目光柔和而怜爱，道：“雪儿的诗也是极好的，且特特避开了‘雪’字，而用了‘茜’字”“父亲，雪儿的诗比不上姐姐的，是么？”茜雪打断了赵安翎的话，脸上的笑意也淡若云烟，只剩下满面委屈，她的眼睛含着泪意，映衬着脸颊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红色烟霞，直直地盯着赵安翎。 赵安翎很心疼，他知道，茜雪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美的容貌，最得体的出身，最好的才情尤其是诗作，她从未输给过谁，他很担心。“雪儿”他轻轻地叹息着，“没有什么比不上，你的诗也属上乘” “即便我的诗是上乘，姐姐的诗却依旧胜过我的，不是么？”茜雪的泪滑过脸颊，宛如芙蓉花瓣上的一滴露珠，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却依旧璀璨而夺目。许夫人笑笑，轻轻摸着她的背，道：“雪儿乖，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罢了，不哭了啊。”说着拿出绢子帮她擦脸上的泪珠。 茜雪摇摇头，避过许夫人的绢子，站起身来，恨恨地看了芷鸢一眼，道：“今日姐姐不过胜在有感而发，他日雪儿一定赢回来。父亲、姑母，雪儿身子不适，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赵安翎与许夫人表示什么，便扯了丫鬟手中拿着的牙黄色小袄，小跑着离开了。 妙娘忙起身，行礼道：“我去看看雪儿，舅父与姨母先吃罢。”许夫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赵安翎忙拦下妙娘，他眼神中虽透露出几分焦急，却依旧言语慈爱，道：“唤几个丫鬟婆子跟着她便是了，这个孩子被我骄纵惯了，无法无天的。你身子也不好，坐下多吃些饭菜罢，不必管她。” 许夫人听了，道：“张妈，吩咐几个人守着茜雪小姐，送些她素日里爱吃的饭菜给她，小心侍候着。”张妈应了声“是”便走了。说完，许夫人瞥了妙娘一眼，道：“既然哥哥这样说了，你便坐下吃饭罢，不必去了。”妙娘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赵安翎，便浅笑着道了声“是”，坐了下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夜谈 “哥哥怎么不去看看雪儿？”许夫人坐在榻上，一手捧着暖炉，一手摸着茶盏底部，微笑着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赵安翎。赵安翎品了口茶，摇摇头，道：“雪儿虽是个任性的孩子，却知道分寸，我很放心。今日的事，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许夫人将暖炉放在一旁，双手端起茶盏来，道：“哥哥也真想的开，若是我，决计不会说那个姓叶的丫头半句好话。”说完，小小地抿了口茶，仿佛嫌烫似的，又将茶盏放下。赵安翎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那个丫头作的诗句着实不错，即便我不说，雪儿心里也清楚的。雪儿将来是要进宫的人，现在受些挫折也是好的，收敛收敛性子，免得将来太过锋芒凌厉，引人嫉恨。” 许夫人点点头，道：“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她轻轻吁了口气，道：“哥哥是做到了。”赵安翎摇摇头，摸着胡子，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缓缓道：“若不是这个孩子心高气傲，我又哪里舍得让她出入宫廷，若是她嫁个寻常人家，我倒乐得她任性，又何必去逼她收敛天性” “哥哥，雪儿那样好的孩子，若是嫁给寻常人家，岂不是明珠暗投了？到时候，你也一样舍不得的。更何况，她还尚未及笄，这么久之后的事，哥哥怎么现在就担心起来了？”许夫人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道：“嫂嫂说哥哥偏爱雪儿，可见所言非虚，她前面几个姐姐出嫁，都没见哥哥这样心疼。” 赵安翎低下头，摆摆手，苦笑着道：“可不是，这个孩子，我总格外心疼些。”许夫人笑着，起身帮赵安翎添了些茶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对了，哥哥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赵安翎抬起头，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许夫人微笑道：“我一早便打发她们出去了，连张妈都不曾在的，哥哥放心。”赵安翎点点头，思忖了半晌，道：“我是想问你，那个姓叶的丫头和允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许夫人听了，猛地一惊，脸色也有些发白，半晌，强笑着道：“我早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哥哥，也罢。”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诚如哥哥所见，那个丫头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允之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 赵安翎见她急着帮允之撇清，眼神之中不觉透露出几分凌厉，冷冷道：“那妙娘呢？”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便舒了口气，道：“妹妹有没有想过，她怎么办？”许夫人有些不悦，态度也冷淡了些，她扯了扯外面的衣衫，道：“哥哥放心，无论如何，妙娘都是允之的妻子，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你我都经历过，也都明白，年轻人之间一旦有了爱情，是根本不管不顾的，若是放任他们，即便将来妙娘嫁给允之做了正室，也不会幸福的。”赵安翎看着许夫人，眼神苍茫而有力，有一种沧桑之感，仿佛能扯拽着她，回到记忆开始的地方。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夫人恨恨道，她的脸色惨白，声音也变得尖锐，“哥哥是想提醒我，当年我夫君因为爱上三妹而不管不顾地害她家破人亡？！”她用袖子整个将小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留下一连串响声。 赵安翎忙一把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道：“妹妹，你这又是何苦？我哪有半点这个意思？”许夫人伏在他肩上低低地抽泣起来，断断续续道：“当年的事，我又何尝不痛？哥哥心疼三妹，我又何尝不疼她？若不是因为怕她死不瞑目，我也不会答应她让允之娶妙娘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 赵安翎重重地点点头，道：“我懂得的。”许夫人轻轻推开他，擦干泪痕，道：“哥哥不懂，自己深爱的丈夫对自己疼爱的妹妹做出那种事，我是真的”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夜谈二 “啪啪”门口传来树枝折断的清脆响声。许夫人猛地一惊，站起身来，冲门外喊道：“是谁？谁在外面？”她边喊边用绢子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除了眼圈上的一抹红晕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她仿佛还是那个骄傲的许家女主人，她的生命没有任何瑕疵。 赵安翎警觉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猛地打开门，一抹明黄映入他的眼帘，他眼中凌厉的神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温柔与淡淡的严厉。 “哥哥，是谁？”许夫人边问着，边向门口走去，她的眼中含着不容侵犯的肃杀之气，令人害怕，正如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的眼角没有皱纹，因而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可磨灭的悲哀。 赵安翎把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子拉了进来，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关了门。“姑，姑母”那个女孩子显然被吓坏了，整个脸都扭曲在一起，不停地颤抖。许夫人抬起头，不可思议地问道：“雪儿？你怎么在外面？”她的声音依旧生硬，脸上也毫无表情，只是碍于赵安翎的面子，才勉强添了一丝飘忽的笑意。可是，她的笑容仿佛镜花水月，只是薄薄的一层，经不得触碰似的。 茜雪踟蹰着，颤抖着道：“我，我本想去找父亲的，听丫鬟们说父亲来姑母这里了，就”赵安翎扶着茜雪的肩膀，看着许夫人，微笑道：“妹妹先坐下罢，这样站着，总不是个样子。” 许夫人心里有些不高兴，却又不好拂了赵安翎的面子，只得坐在榻上，道：“哥哥也坐罢。”赵安翎便坐到许夫人对面，别有深意地瞥了茜雪一眼。许夫人看着赵安翎，强笑着道：“我坐也坐了，有些话，我不得不问，还请哥哥见谅。”赵安翎闭着眼睛点点头，道：“妹妹问她便是，若这丫头听了些不该听的，我绝不将息。” 许夫人点点头，道：“有哥哥这话，我也就安心了。”说完便看着茜雪，道：“雪儿，姑母问你，这大半夜的，你去找你父亲做什么？”她脸上虽挂着笑容，语调却是不容质疑的僵硬。茜雪听了，抬头看了她父亲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睛，便又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湿湿濡濡地，道：“晚上吃饭的时候，雪儿的诗文不及芷鸢姐姐一些，雪儿便想找父亲问问，怎样才能在诗文上更精进些。” 许夫人听了，想着茜雪说的话的确有几分可信之处，便点了点头，声音也缓和了些，道：“你进来的时候怎么不叫丫鬟通报？”茜雪虽一向觉得许夫人疼爱她，却也听父亲提过，许夫人个性强硬而自私，除了对允之，对其他人都不过尔尔。因而方才她害怕得厉害，如今听许夫人的声音缓和下来，她的胆子也大了些，渐渐地不再那么怕了。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银铃般的清脆，只是有些低，像是闹市中的牙琴，仿佛要被堙没了似的。“雪儿也想找丫鬟通报的，只是这院子里不知怎的，竟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雪儿想着姑母与父亲都是极亲近的人，进来想也不碍事的，便贸贸然进来了。” 许夫人冷笑道：“让那些丫鬟们出去，离得远些，她们倒会偷懒，等明天看一个个揭了她们的皮。”赵安翎睁开眼睛，摇摇头，浅笑着道：“想是平日里妹妹把她们管教的好，不敢打扰主子们一下，这才走了。今日雪儿贸然来了，是她的不是，怪不得那些丫鬟的。” 许夫人想着，自己的哥哥那样骄傲，也还是为着女儿低声下气，如今都不得已开始讨好她，体恤下人了，不禁摇摇头，叹息道：“罢了。”她看着赵安翎开始老去的脸，不禁有些心疼，道：“听哥哥的就是。”说着又看向茜雪，道：“雪儿，刚才我与你父亲的对话，你听见几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夜谈三 茜雪听了，略略有些迟疑，又迅速反应过来，露出怯怯而惹人爱怜的笑容，道：“雪儿整个精神都在姑母房前的景致上，刚到门外便笨手笨脚踩断了树枝，姑母与父亲所说的话，雪儿是一句话都没有听到的。” 许夫人听了，盯着她打量了半晌，见她目光并没有犹疑，才有几分相信。她微微笑了笑，道：“院子里的几树梅花确实还算得好看，今晚天色昏暗，想来也看不出什么颜色，你若是喜欢，不妨明日来看，冬日里白梅是最雅致的了。” 赵安翎笑着道：“妹妹院子里的梅花，都是上佳的品种，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别弄坏了。”他虽这样说，眼中却是满溢的溺，的确，在他心里，别说是梅花，便是城池、国家都比不上茜雪的一丝一毫，她，是他最爱的小女儿。 许夫人摇摇头，嘴角微扬，一手将暖炉拿起来，放到腿上，两只手轻轻地搭在暖炉上，端庄如玉，道：“哥哥还说嘴呢，那些梅花拿比得上你的掌上明珠呢？”见赵安翎笑了，便接着说道：“雪儿别听你父亲的，哪日有空了，便来赏梅，姑母最喜欢的陪着了。” 茜雪微微行了礼，笑着道：“姑母喜欢就好，雪儿定天天来，只怕姑母烦呢。”许夫人笑笑，道：“哪有烦你的。”她看见茜雪的眼睛瞥到了地上的茶盏碎片，不禁皱了皱眉，声音也略略有些低沉，道：“这么晚了，我和你父亲还有事情要谈，你回去歇着罢。” 茜雪忙收回目光，道了声“是”，便行了礼退了出去。她正要关门，听得许夫人道：“那个姓叶的丫头是事事不如你的，她的诗也没什么好的，你不必在意。总有姑母为你做主”，不禁心头一动——芷鸢已经成为她心里的刺了。 见茜雪走了，赵安翎才放下心来，他看许夫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茜雪离开的地方，便微笑着道：“妹妹放心，一来雪儿从不骗人，她说没听见便是真的没听见，二来即便她听见了一句半句，也决计不敢乱讲的，她懂得分寸。” 许夫人将目光收了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罢了，都是往事，若真的传了出去，也是命数。只是”她故意放低了声音，“若是妙娘和允之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两个是决计不能成亲的了。”说完，她冷冷笑了笑，像是在告诉赵安翎，妙娘的终生幸福全在他的女儿一人，她相信，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管住茜雪的嘴。 赵安翎喉头一紧，有一种说不出的干涩与哽咽，他皱紧了眉，道：“为什么？”许夫人冷冷一笑，道：“哥哥这样明白的人，怎么不懂？若是他们两个之中有一人知道了，便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仇人怎么能成亲呢？哥哥别忘了，三妹是怎么死的，林家又是怎么败的。” 许夫人说完，将暖炉仍在一边，它俨然已经没有热度了，又或者，空气早已凝结成冰，它的温度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温暖在座的两个人。她见赵安翎冷汗直流，目光中对她饱含着陌生和敌意，便又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哥哥何必这样看着我？哥哥别忘了，当年的事也有你的过错。”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旧钗 茜雪几乎都没有睡着，虽然依旧是玉枕锦被，她却觉得玉枕硬到刺骨，锦被冰凉如水。她实在无法忘记前一天晚上所听到的话，也实在无法忘怀许夫人凌厉的眼神。她一向有些瞧不起妙娘贫寒的出身，如今却对她起了几分怜悯。 她听父亲说过，妙娘的母亲面容如月，温良如玉，是难得的佳人，因着妙娘姿色平平，她总觉得父亲是因为思念妙娘的母亲而言之太过，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了。只可惜，红颜总易凋零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我也算得上红颜罢？不知道我这辈子会怎样呢？只要不是锦样年华水样流便罢了。”她心中暗暗思忖，她宁愿一生轰轰烈烈，大起大落，也不要像别的女子一样草草一生——最辜负美人的，就是平凡。 一旁的丫鬟用梳子蘸着泡了的梅花水帮她轻轻地梳着头，讨好似的笑着道：“小姐当然算得上红颜，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呢。”茜雪本是说给自己听的，被她猛地一回答，倒有些哭笑不得，她转过身子狡黠地一笑，道：“你说我美？那我问你，是我美些还是那个叶小姐美些？”丫鬟熟练地将手中的长发绾成一个云髻，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小姐美。” 茜雪回过身，看着镜子的自己，因为没睡，她的脸颊和嘴唇略微有些苍白，眼睛也肿肿的，全然没有平日那份顾盼生辉的光彩。她不由得盯着镜子看，一时入神，仿佛上面隐隐浮现出芷鸢的脸，如远山般清秀的眉，如碧波般流转的眼，如梅花般冰雪的肌肤她不觉有些恨恨，手也不由得握紧了拳。 她身后的丫鬟依旧专心梳着她的发髻，微笑着道：“小姐，这是今晨刚摘下的梅花，有白梅，有红梅，小姐喜欢哪朵？我帮您盘到发髻上去。”茜雪一怔，才回过神来，镜子中清清楚楚的，是自己的容颜。她轻轻拿起一缕青丝，闻了闻，皱着眉道：“好浓的花香。”丫鬟以为她喜欢，便急着邀功道：“可不是，奴婢用梅花泡了，味道全都出来了，话说回来，这还是小姐教的法子，小姐真是” 茜雪打断她的话，皱着眉道：“梅花水最要紧的就是它的清香味，你泡得这样浓，简直俗不可耐，好好的花也被你糟蹋了。”丫鬟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忙跪下，道：“奴婢，奴婢错了，再不敢了”茜雪看也不看她，只冲门外道：“这个丫鬟做事太不仔细，无端糟蹋了这些花，拖到柴房里关几天了事！”门外几个小厮听了，忙冲了进来，将丫鬟拖走了。 茜雪见她走了，浅浅一笑，她闭着眼闻了闻发丝，道：“这下香气正好了。”其余的丫鬟听了，都全身一颤。 吃过早饭，茜雪想着若不给自己找些事做，便定是拗不过许夫人，要去她房前赏梅了，便匆匆跟着妙娘，说想拿几个绣样来绣。妙娘有些奇怪，茜雪平日里是最不喜欢做女红的了，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和她谈笑着回了房间。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旧钗二 茜雪翘着脚坐在凳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随意翻弄着妙娘拿给她的绣样。妙娘坐在她旁边，细细地算着账本上的数字，打得算盘“噼啪”响。茜雪有些心不在焉，她对于绣样之类的东西一向没有太大的兴趣，与之相比，她更喜欢读书、习舞。 她想起昨夜的事，便不由得不时瞄瞄妙娘。妙娘抬起头，看见茜雪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便轻轻推推她，笑着道：“怎么？看得累了？若是累了，便歇歇罢，这些东西最是伤神了。”茜雪听了，便将绣样推到一边，巧笑道：“还是表姐最懂我，雪儿一直不懂，女子何必要将光阴浪费在这一针一线上呢？” 妙娘笑着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看她的账本，半晌，低低叹道：“等你遇到自己所爱之人，便觉得这一针一线都是甘之如饴的了。”茜雪听了，笑着道：“雪儿的确是没有遇到所爱之人，表姐既这样说了，便一定是遇到了，是谁呢？”她站起身来，走到妙娘身后，轻轻地环着妙娘的肩，道：“一定是表哥，对不对？” 妙娘转过身来看着她，浅笑着道：“就数你古灵精怪。”说完，她轻轻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却没有刚才的神采，转瞬即逝的，是一丝说不出的苦涩与无奈，只是这丝情愫，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允之并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她必须把他想成是她的良人，林家败了，在它衰败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她不能拥有每一个少女所期盼的曼妙爱情。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爱情的，在与轩尘相识的瞬间，他诚挚而清澈的双眼便刺痛了她早已麻痹的心；在她难过神伤的时候，是轩尘陪着她身边，温文地开解她，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是低到尘埃里然而，当奶娘提醒她林家的败落，她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这一生，都不能为自己而活了。她突然觉得很羡慕茜雪，起码，她还有梦，而自己，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 茜雪本是笑着，听着妙娘承认，不由得心里一沉，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她无法想象，如果妙娘知道昨夜的事会怎么样，她一辈子的梦，大概就碎了罢？她不由得噤了声。妙娘听着茜雪半天没有动静，便问道：“在想什么呢？平日里你总是爱说爱笑的，如今却半晌不说话了。” 茜雪听了，忙回过神来，坐回凳子上，径自倒了口茶吃，叹了口气道：“昨夜睡得不好，有些乏罢了。”妙娘忙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她，关切地问：“怎么？哪里不舒服么？”茜雪摇了摇头，道：“昨晚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不大舒服。” 妙娘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是因着芷鸢的缘故么？我虽不懂，也晓得你的文采，她昨日不过是碰巧罢了，你没的怄气，还不是难为了自己。”茜雪眉头浅浅的皱了皱，听到妙娘提起这件事，她没由来地有些不舒服，她克制了一下情绪，道：“她比我年长几岁，比我多读了些书也说得过去，我并没有和她怄气。” 妙娘听她语气有些冷冷的，便不再提这件事。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妙娘突然道：“妹妹先坐着，我去找些东西。”茜雪点点头，笑道：“表姐怎么了？这样急。”妙娘将屉子里收着的首饰盒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道：“我这几日事太多，竟将这件事浑忘了，方才和你谈起，便觉得有事在心里搁着，这才想起来。” 茜雪拿了几件首饰随意地看着，道：“什么事？难不成是藏这些宝贝？”她虽这样说，眼神里却有些抹不去的轻蔑，赵家富足，再珍奇的首饰她也是见过的，妙娘的这些东西，样子都有些老旧，只是勉强算得上上乘罢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旧钗三 茜雪说着，便嗤嗤地笑了起来，妙娘看着她，温婉地摇了摇头，道：“傻丫头，没个正型。”说着又一件件细细看着，仿佛在找什么稀世奇珍，首饰盒虽算不得很大，却有钗、有镯、有耳环、有戒指、有步摇、有簪花，茜雪看了一阵，竟有些眩晕了。 她轻轻别过头去，揉了揉太阳穴，又站起来倚着桌子，道：“好姐姐，就告诉我嘛，我刚刚是乱说嘴呢。”妙娘也有些累了，她将手里的一支玉镯放下，道：“还不是为着芷鸢的事，她日前答应了姨母，要做件首饰做寿礼，结果她生了病，一日日的拖下来，大概也没有时间做这些了，我想着挑件像样子的，拿给她充一下。” 茜雪听了，笑着道：“表姐心肠真好，只是这些首饰总归是表姐惯常戴的，姑母定是见过的了，想来姑母是不会要的。不过，这也符合她的身份，终归是穷人家出来的，寄人篱下，能有什么好东西。” 妙娘微微皱了皱眉，她虽知道茜雪说的是芷鸢，“穷人家”和“寄人篱下”这两个词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不觉有几分愠怒。她强忍着，依旧微笑着道：“妹妹错了，这些首饰我从未戴过。” “哦？”茜雪听了，转过身来随意捏了支钗子，透过阳光看了看，道：“这些首饰虽然有的样子老旧了些，不是当下时兴的，却都是上品，像这些玉，如今难见这么通透的了，姐姐怎么不戴？ 妙娘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我母亲的东西，有的是她的嫁妆，有的是她成亲后我父亲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了，姑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想来，也不会记得了。”她的语气语调虽一如往常，仔细听，却能发觉里面夹杂着丝丝唏嘘。是啊，这些东西都是极好的，可见当日的林家也如许家、赵家一般富贵，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茜雪本是闲闲地听着，突然脑海中闪过昨夜所听见的话，凭着她的直觉和聪慧，她很清楚地察觉到，许夫人对于当年的那件事，心里存着很深的芥蒂，对于妙娘的母亲，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否则，妙娘在她身边长大，她对妙娘也不会还不如对自己宽厚疼惜。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弯出一丝弧度。 茜雪笑嘻嘻地坐下来，道：“表姐，这是大事，我来帮你挑罢。”妙娘对于茜雪态度的突然转变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笑着道：“有你帮我是再好不过的了。”茜雪笑笑，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与妙娘闲聊着许夫人的喜好，仿佛真的想在这些首饰中挑出最合适的寿礼。 “表姐，姨母生前最喜欢哪件首饰？”茜雪笑着问道。妙娘摇摇头，皱了皱眉，道：“我并不知道。”她站起身来，眼中含着一丝泪光，却很快地湮灭了，道：“母亲去的时候我才几岁，根本记不得事，很多事情也是奶娘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我只记得奶娘说过，我父亲很喜欢她戴一支羊脂玉的簪子，所以她成亲之后一直戴着它，直到去世。下葬的时候，姨母可怜她，便给她当陪葬了。至于这些首饰里她最喜欢哪件，我就不知道了。” 茜雪点了点头，幽幽的叹道：“那支羊脂玉簪子定是倾国之物了罢。”妙娘笑了笑，道：“并不是，只因着那块玉天然有一抹黄色，像极了天边的霞光，应了我母亲的闺名。”茜雪听父亲说过，许夫人单名一个“蕙”字，期许她蕙质兰心，妙娘的母亲单名一个“霞”字，愿她如霞光般璀璨淡然。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旧钗四 茜雪赞道：“姨母与姨夫当真伉俪情深。”她嘴上虽说着，心里却完全将这件事抛开了，只是专注地找寻着，会不会有一件首饰与妙娘所说的有几分相似。妙娘见她找的专心，便会心地笑笑，想着茜雪的确是长大了，不再那样争强好胜了，若放在以前，有谁敢胜过她，她一定要那个人付出百倍的代价。 茜雪正找着，猛然间瞥到一支钗，也是玉质，虽是和田玉，却也白如凝脂，只是略微显得通透，玉的中间也若有若无地有一丝黄色，只是这黄色并不像霞光，倒像是画上美人脸上的一抹胭脂，只是日子久了，有些褪色。 她满意地笑了笑，她相信，这钗子虽不十分像，却也足以勾起一个人的记忆了，尤其是那样深刻的记忆。其实，这首饰盒里的任何一件都能起到这样的功效，因为，对于许夫人来说，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茜雪并没有半分体贴许夫人的意思，她要做的，是将许夫人的记忆无限放大，最好，是将她拉回原点。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许夫人来说太过残忍，许夫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疼她爱她，这实在不该是许夫人所应当得到的报偿，但是，她恨芷鸢，为了让芷鸢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必须这样做。茜雪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妙娘抬起头来，看她拿着那支钗有些出神，便关切地问道：“雪儿，怎么了？若是累了，便吃口茶歇歇，这件事总也是不急的，我一个人找便是了。”说着她往茜雪的杯子里续了些茶水，热气很快蒸腾出来，透过它们，茜雪的脸变得朦胧，更使人有几分迷醉。妙娘不禁有些叹息，上天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若是自己能拥有上天所赋予她的一点，现在，也不会这样悲哀了。 茜雪回过神来，将杯子捂着，她有些冰凉的双手渐渐有了温度，她倒吸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神采，道：“刚刚有些冷了，便呆呆地有些出神，如今舒服多了。”她嘻嘻地笑着，接着道：“姐姐可找到什么中意的？” 妙娘听了，便吩咐丫鬟们将炉火烧旺一些，她总是恪守本分，房里的一切都崇尚节俭，冬日里连炭火都不敢多用，所以房里总是凉些。“还没有，我选了几个，不是款式老旧了，便是质地不够上乘，想来姨母是不喜欢的。”妙娘叹了口气，心里一阵痛惜，自己母亲的东西，她是一件都舍不得送人的，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姨母。更何况，她知道姨母会对送上去的东西百般挑剔，她不忍听到一句鄙夷的话语。 “雪儿倒看中一个，表姐不妨看看。”茜雪说着，将手中的玉钗递给妙娘，见妙娘接过去了，便微笑地讲道：“这支钗子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玉与金银不同，年代越久远，反而越有韵味，如今看来，也如新的一般。如姑母那般年纪的，戴玉饰是极好的，显得雍容华贵。钗头极美，雕刻写意精致，钗子本身也极流畅，样子不俗，如今看来也不过时。姑母定会喜欢，觉得芷鸢姐姐的寿礼独具匠心。” 妙娘见她说的句句在理，便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钗子，的确，算得上精致，想来许夫人也不会过分挑剔的。便微微一笑，道：“这钗子果真不错，雪儿好眼光。我待会便让丫鬟给芷鸢送过去，她一定会好好夸你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心计 茜雪仿佛有些害羞，便低下头笑笑，道：“雪儿并不求这些许多，只想着帮表姐和芷鸢姐姐解忧。”她说完，见妙娘微笑地看着自己，却并不言语，便知道妙娘对于她态度的转变满肚子都是疑惑，便解释道：“昨儿是雪儿性子太急，总是争强好胜的，其实心底里对于芷鸢姐姐的才情极是佩服，并没有半分不满的。帮她选寿礼，也算是借着表姐的东西给她赔不是了。” 妙娘虽然满心里不相信，却也想不出什么可质疑的地方，而且这件事牵扯的终归是茜雪和芷鸢，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便懒得去细想，只笑着道：“雪儿的心思想必芷鸢是感激不尽的。我这就让丫鬟送过去，也免得她着急。” 茜雪笑着点点头，突然想起若是芷鸢知道这支钗是自己所挑，很可能会有所顾忌，若是许夫人知道，则很可能迁怒于自己，便犹疑着道：“表姐，能不能不告诉芷鸢姐姐这钗子是我选的？” “哦？”妙娘笑着问道：“难不成雪儿是怕芷鸢知道了会吃心？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决计不会的。”妙娘边说边取了个锦盒，小心翼翼地将钗子放进去，这是她母亲的东西，也是她母亲所能留给她的唯一的温热了，她不得不竭尽所能地怜惜它。 茜雪道：“表姐果然心思缜密，通晓人心。”她微微笑笑，又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话虽是这样说，可这钗子也是表姐的一份心意，若是芷鸢姐姐因为雪儿而对它有半分嫌恶，雪儿真是吃罪不起了。” 她抬头看看妙娘，接着说道：“不仅如此，雪儿希望表姐答应我，不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免得有人将闲话传到芷鸢姐姐那儿去。”她说完，便怯怯地看着妙娘，她知道，妙娘性子柔软，是一定会答应自己的。 妙娘装完钗子，便唤了个丫鬟来，道：“你将这盒子送给叶小姐，说是我帮她准备好的给姨母的寿礼，她若是没什么好送的，便送这个罢。”她说完，瞥了茜雪一眼，又接着道：“至于旁的，一句都不要多说便是。” 见丫鬟走了，茜雪便心满意足地笑笑，道：“还是表姐最体谅我的心思。”说着便站起来，走到妙娘身后，道：“雪儿帮表姐捏捏肩膀罢？一上午很累了呢。”妙娘忙拉住她的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由着你便是了。我不累，即便是累了，也有丫鬟们呢，你是千金之体，哪轮得上使唤你。”茜雪听了，便嘻嘻地笑了。 丫鬟送来东西的时候，芷鸢正躺在上随意地翻着花间词，阿若在她旁边，听着她讲那些句子里勾勒出的景致。“他们的词风大多香软，却不甜腻，笔触呢，也大多落于闺房，很适合你读的。”芷鸢微笑着对阿若说道。 阿若笑道：“小姐知道的，奴婢对文墨并不通，只有小姐读了讲给奴婢听，奴婢才能体味出其中的味道呢。”芷鸢浅浅一笑，叹了口气，道：“我又能陪你到几时呢？昨日茜雪与我比诗，我才发现自己有好久没沾这些东西了。” 阿若听了，脸色立马黯淡下来，急着道：“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是要一直跟着小姐的。”芷鸢笑着摇摇头，抚着阿若的脸，道：“好阿若，你不要急，哪有姑娘家不出嫁呢？我只是想着，等我出嫁了，时间合适了，便也将你许一户好人家，想来士族的公子都是爱有才情的女子的，你现在读一些，将来也好与夫君琴瑟齐鸣。”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心计二 阿若摇摇头，声音低的像是低到了心底，她叹息着，道：“阿若既不愿嫁与他，便不愿嫁与天下任何男子，只盼着小姐不要再存了让阿若嫁人的心思。”芷鸢知道，阿若的心都在轩尘身上，却为了爱他而疏远他，不禁心痛不已。 正说着，门被叩响了，芷鸢皱了皱眉，道：“这样冷的天气，谁会来呢？”阿若微笑着站起身来，道：“说不定是允之少爷，他总是很惦念小姐。”芷鸢嗤的笑了一下，眉眼之间有几分朦胧的落寞，她摇摇头，道：“他哪里有半分惦念我呢？” 阿若知道她心里的苦楚，却无言安慰她，只得轻轻地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去开门。半晌，门上厚重的帘子被掀起一个角，风发出“呼呼”的声音，将外面的冰冷气息也一并卷了进来，阿若担心芷鸢受凉，便很快放下了帘子。 “是谁来了？”芷鸢懒懒地问道，她知道，若来人是允之或者轩尘，阿若一定会早早笑着喊给她听，这样寂寂的，便一定是旁人了。阿若很快走到她面前，皱着眉道：“是妙娘小姐的丫鬟。”说完，她将一个锦盒递给芷鸢，道：“喏，她来送的就是这个盒子。” 芷鸢接过盒子，见这个盒子虽是素色，却浅浅地描了层金，很是雅致，不禁叹息道：“盒子都这样好看，她总是比我聪慧许多。”阿若皱着眉，道：“她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若是小姐看了不舒服，阿若便将它扔出去了事。” 芷鸢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的。”她朝阿若身后看了看，见并没有人，便问道：“这么冷的天，人家千里迢迢的来送了东西，怎么也不让她进来坐坐？也好歇歇脚。这样，也不显得咱们无礼。” 阿若朝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恼恼的，道：“妙娘小姐那儿的丫鬟都是好家教，奴婢让人家进来，人家是千般万般的不愿呢。只说这盒子里的东西是妙娘小姐帮小姐准备好的寿礼，旁的便一句都不知道了。” 芷鸢浅浅笑笑，道：“兴许是急赶着回去交差呢，没旁的意思，你不要多心。”说完便打开了锦盒，见里面是一支白玉钗子，便道：“这寿礼恐怕价值不菲的。”说完，便将钗子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接着道：“这也多亏有她这般心思细密，寿礼这件事我最近正发愁呢。” 阿若坐下来，脸上依旧没什么好神采，道：“若然不是价值不菲，夫人还不知道要挑多少难堪给小姐呢。”她说着，眼睛也不由得打量起那支白玉钗，小声嘟囔道：“这钗子也未见得有什么出尘之处，想来也是俗物罢了。” 芷鸢笑笑，将钗子收回盒子里，递给阿若要她好好收着，道：“许夫人本就是世俗之人，这钗子虽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差处，这便是最好的了。到时候最多让她指摘几句，算不得什么。”半晌，她又叹了口气，道：“左右过了她的寿辰，再过些日子，我也该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七心计三 终于到了许夫人的寿辰，这个许府里都洋溢着难以掩盖的喜庆的气息，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绸子在漫天白雪之中显得愈发突兀明丽。 许夫人心情很好，据说生辰的时候下雪是再添福添寿不过的了。当丫鬟帮她戴上最后一支金钗，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地笑了。张妈端来为寿辰而新制的衣衫，喜气洋洋地笑着，道：“夫人，衣裳合着您的意思改好了。” 许夫人伸出手摸了摸衣衫上镶边的珍珠，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的珠子才算得上明亮，前些日子的那些，一看便是破烂货。”张妈笑着，点点头，道：“还是夫人见识广，若换了奴婢，是决计看不出这些珠子的好坏的，不都是圆滚滚的么？” 许夫人笑笑，依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张妈，你新寻的方子果然是好的，你看这些头发，之间竟都黑了。”张妈笑着道：“还是舅老爷提醒了奴婢，不然凭着奴婢的榆木脑袋，是打死都想不出用露头花香油的。” “哦？”许夫人来了兴致，道：“哥哥提醒你什么了？”张妈笑着叹了口气，道：“是首诗，舅老爷硬逼着奴婢背熟了的，说是一给张大夫说，他自然就会知道奴婢想要什么。”许夫人“呵呵”地笑起来，道：“哥哥竟让你背诗？这种劳什子的事真是难为你了。”张妈笑红了脸，道：“可不是？舅老爷那个认真劲儿，奴婢不敢不背呢。话说回来，舅老爷真是心疼夫人。” 许夫人嗤笑道：“他还不是为着他的宝贝外甥女。”见张妈大惑不解，她也懒得去解释什么，便道：“你且说说那首诗是什么？”张妈听了，头脑有些发蒙，半晌，脸上便满布虚汗，结结巴巴道：“朱楼初日上窗纱，镜里妆成阴丽华。不用胭脂边地草，但调南国露头花。”她背完，赔笑道：“夫人以后快别让奴婢背这些，真是要了奴婢的老命了。” 许夫人笑的厉害，道：“你可知道这些句子的意思？”张妈想了想，道：“舅老爷只说过阴丽华是个美人，夫人若用了诗里面藏着的东西，便可与她媲美了。奴婢想着这个，便拼了命也要背出来。”许夫人听了，笑着道：“难得你是个忠心的，待会自己去账房支些银子花去，只当是我赏你的。”张妈忙行了礼，喜笑颜开，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许夫人站起身来，丫鬟们忙帮她换上衣服，这些衣服裙裾层层叠叠，很是复杂，却也显出了它的无上华贵。她看了看外面的天，道：“时辰也不早了，客人们都来了罢？”张妈道：“都来了，夫人过寿辰，谁敢不来呢？江州城里的达官老爷们，没一个缺席的，那些素日里与咱们有生意往来的，也都从各地赶来了，还有不少奴婢见都没见过的人，夫人的面子大的很呢。依着奴婢，七国里哪家的皇上做寿都未必有这么全。” 许夫人“呵呵”地笑着，道：“你今日嘴上是抹了蜜么？这样甜。他们的寿礼可安排人登记了？”张妈笑道：“并没有，奴婢思忖着宴席开始前让他们当场送上来，才算体面。”许夫人笑着摇摇头，道：“就你这老妪想得出劳什子的事。罢了，也就由得你一次，想来也不碍事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八心计四 芷鸢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有些郁郁的，由着阿若帮她梳着云髻。芷鸢看了看窗外，淡淡道：“没想到，民间的寿辰竟过的比宫里还热闹。”阿若停下来，听着外面喧嚣的锣鼓声、琴瑟声混淆的声音，皱了皱眉，道：“许夫人真是阔气，可她再阔气，也比不得宫里的那份雅致。” 芷鸢将一支琥珀簪子递给阿若，道：“过寿辰，总要有那份喜气才好。宫里拘束太多，反而少了人味。”阿若接过簪子，疑惑道：“既然喜气好，那为何皇上过寿总还是冷冷清清的？”芷鸢眼中闪过一丝心痛，道：“宋国积弱，皇兄是一国君主，总是受制太多。” 阿若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仔细梳着芷鸢的发髻，她将一丝丝散发都梳了进去，显得纹丝不乱，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芷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道：“怎么这样正式，我看着自己，像是大了几岁。” 阿若摇了摇头，道：“许夫人过寿，外面不知道来了多少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若然小姐打扮的稍微随意些，总要被他们欺侮，阿若舍不得。”芷鸢转过身去，紧紧地拉着阿若的手，眼中饱含着心疼与感激，道：“谢谢你，阿若。真好，还有你这样想着我。” 阿若急着道：“小姐说什么呢？这样客气的话，阿若是万万承受不起的。”芷鸢摇摇头，笑着道：“如今也算尝尽了世间冷暖，我才知道身边有一个人是多么可贵，连允之都不可能永远守在我身边”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却能。我早已不把你当作侍女，只当作自己的妹妹。” 正说着，一个丫鬟款款走了进来，阿若皱了皱眉，道：“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嬷嬷们没给你讲规矩么？”丫鬟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赔笑着道：“奴婢是夫人那里的人，从不知去别的院落是要敲门的，还请小姐恕罪。”“你！”阿若怒道，正要再说下去，芷鸢拉了拉她的衣袖，冷笑着道：“姑娘既是夫人的人，不敲门也无妨的。敢问姑娘来有什么事么？” 丫鬟见芷鸢这样说，便更加得意，斜睨了阿若一眼，道：“是夫人跟前的张嬷嬷让我来知会小姐，寿礼不必拿去账房登记，待会寿宴上呈上便是。”芷鸢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了，姑娘回去罢。” 丫鬟笑着道：“小姐真是明理人，难怪能一入许府便做了小姐。”阿若听了，怒从中来，她见芷鸢的脸色也变了变，便更加气愤，道：“凭你也配说这样的话！”“她当然不配，这样的丫鬟，全该赶出许家。” 丫鬟听得声音，立马吓的跪了下来，芷鸢微微一笑，道：“你来了。”阿若转身一看，原来是允之和轩尘来了，她的脸立刻泛上了一层红晕，对芷鸢道：“难怪小姐这样由着她，原来早知道允之少爷和轩尘少爷要来。” 芷鸢站起身来，笑着道：“轩尘昨日便和我说他们要来，我想着时辰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本想着，若那丫鬟命好，赶不上他们便罢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的，可没想着，她的命数并不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九命数 丫鬟听了，早已吓得痛哭不止，允之见她啼哭，便更加厌恶，皱着眉道：“你也不必哭了，既然刚才有本事说出那样的话，便早该想到后果。”说着瞥了边上的几个小厮一眼，道：“拉下去罢，盯着她收拾收拾细软，赶出去。”他说完，怜惜地看着芷鸢，再不理会丫鬟的哀求。 芷鸢本是心肠极软的人，想为丫鬟求求情，想着罚她几天的例银算数，她一抬头，撞上允之疼惜的目光，顿时语塞了，便低下头去，刻意避开他的目光。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竟还是放心不下。想到这里，芷鸢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好，自己快要离开了。 阿若笑着道：“还好少爷们来了，不然小姐定要被那个丫鬟欺负了。”允之皱了皱眉，瞥了芷鸢一眼，道：“我不会再让人欺负她了。”阿若听了，开心极了，道：“少爷既说了这话，便不许食言的。”允之浅浅一笑，道：“绝不会。” 允之今日对于芷鸢仿佛格外疼惜，不似往常那样冷冷冰冰，连芷鸢自己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因为允之已经想好，等母亲寿辰结束，他便向她说出自己对于芷鸢的情谊，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恳切，她一定会同意的，毕竟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并且，他已经想到了两全之法，他希望妙娘和芷鸢能像娥皇女英一样，成为地位相等的女人，这样，对她们二人都有了很好的交代。他之所以下定决心，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目睹了太多太多芷鸢所受的委屈，他明白，没有自己的庇护，芷鸢很难在许家生存下去，而今天那个丫鬟的事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阿鸢。”他低低唤她，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好了。芷鸢并没有回应，只是微笑着绕到轩尘旁边，道：“你们两个准备了什么寿礼？”她已经被伤的太深，她害怕允之突如其来的温柔，正如害怕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更何况，他眼里的或许并不是温柔，只是怜悯罢了。 允之见她绕开了话题，便懂得了她的心意，他知道，自己伤她太深。他微微笑着，道：“我准备了一尊白玉观音，请了高僧开过光的。钟兄准备了一件紫貂皮的裘衣，极是华美。”阿若沏好了茶水，端到允之身边，随口说道：“小姐准备了白玉簪子，少爷准备了白玉观音，都是白玉的，真是巧。” 轩尘见芷鸢的脸泛上了一层红晕，便笑着道：“白玉配伯母那样年纪的女子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了。”芷鸢听了，脸上并没有再多的表情，只是淡淡道：“这白玉钗子是妙娘姐姐帮我选的，若是巧，也是她与允之巧些。”阿若听了，心里知道芷鸢在故意疏远与允之的关系，便顿时觉得自己言多了，有些讪讪的，同时，也为芷鸢感到心痛。 允之听了，心里有些憋闷，却又不能说什么，他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得淡淡道：“既是她选的，想来是好的。”芷鸢赌气道：“可不是？妙娘姐姐聪慧，哪像我，处处都不惹人喜欢。”轩尘忙笑着帮两个人打圆场，道：“妙娘的确聪慧，做事极细致，可我们芷鸢也很好哪，话说的好好的，快别不开心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命数 芷鸢笑笑，正要说什么，看见阿若捧了见鹅黄色的衣衫来，便皱皱眉，道：“去换一件罢，这衣服，倒让我想起她。”轩尘笑着，拿起衣衫仔细打量着，道：“我倒不知你看见这衣服想起了谁，只觉得这个颜色很明亮，却又不耀眼，是再好不过的了。” 阿若听了，脸上略微有些红晕，对于轩尘的夸奖，她总是格外留意，正犹疑着要不要去换，便听得允之微笑着道：“真是孩子脾气，委屈了阿若，去换一件罢。”无论他懂不懂得芷鸢的心思，他都希望能满足芷鸢的一切要求，也算是一种补偿。阿若笑笑，道：“奴婢取那件碧色的来，不知小姐喜不喜欢？” 芷鸢点点头，道：“好。”说着将头上的琥珀簪子取下来，道：“可惜了这簪子，配碧色怪了些。”阿若很快拿了衣服来，芷鸢便随着她进了里屋，由着她给自己换上。阿若看着芷鸢，微笑着道：“小姐这样打扮真美，想来整个寿宴上也只有小姐最出挑了。” 芷鸢摇摇头，道：“要那样出挑做什么？更何况，茜雪比我美多了。”提起茜雪，阿若恍然大悟，道：“奴婢就说呢，那鹅黄色的衣衫确实有几分像茜雪小姐的风格，她好像总是偏爱黄色。”芷鸢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沉吟着：“从未见过寻常女子那样喜爱黄色，那是皇家的色彩哪。” 阿若并没有听懂芷鸢的话，只是去妆奁里取了两支碧色的琉璃钗子，轻轻插在芷鸢的发髻上，道：“小姐若是打扮的素净了，恐怕又要招来那些人的嘲笑欺侮。”芷鸢点点头，报以微微一笑，她懂得阿若的心思，也由衷感激。 芷鸢打扮好，便走了出来，笑着对允之和轩尘道：“走罢，若是晚了，便要误了时辰了。”轩尘笑着，道：“有‘碧波仙子’陪着，即便误了时辰，我也甘愿。”芷鸢笑着道：“就你爱打趣我。”允之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久久不能从芷鸢身上离开。 院子里早已积了一层淡淡的雪，允之抬头看了看天，道：“雪大概是要下一整天了。”轩尘点点头，道：“所幸今日没什么风，天也算是晴朗。”允之瞥了一眼芷鸢，见阿若帮她披了见乳白色的小袄，才算安心。 一路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宾客和有条不紊的下人，通往正厅的几条石子路都铺上了鲜红色的地毯，门上、窗上、树上也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红色绸缎，它们大都扎成不同的造型，热闹而美丽，仿佛在冬日里开满了红色的花。 芷鸢看着众多的宾客，低声问允之：“这样多的客人，正厅能放得下？”允之摇摇头，道：“正厅虽大，这次来的却少说有几百人，根本放不下的。依着母亲的安排，只有少数要紧的客人安排在正厅，其余的都在正厅前的院落里，因着今日下雪，便昨夜连夜支起了棚子，也安排丫鬟们将院子里的雪扫了干净。” 芷鸢点点头，道：“不冷么？”允之道：“安排了下人不间断地生着炉火，保证外面也像屋子里一样温暖。”芷鸢听了，故意想试探他一下，便笑着道：“这样绝妙的主意，定是妙娘姐姐想出来的罢？”允之斜斜地瞪了她一眼，道：“是聪明的我想出来的，妙娘并不经手寿宴的事。”轩尘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笑着道：“你们两个赌气便罢了，怎么每次都拿出妙娘来说？真是苦了她。”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一命数三 寿宴在一阵礼乐声中拉开了帷幕，芷鸢和轩尘被安排坐在外面，允之、妙娘和茜雪等一干人则坐在正厅之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芷鸢本就是“不要紧”的客人，她也乐得远离许夫人，而轩尘则心甘情愿地陪着她，与知己在一起，总好过应付那些外表高贵的陌生人。芷鸢很感激他的陪伴，因为她知道，这大抵是他自己请求来的，依着轩尘对许家生意的帮衬，许夫人未必不给留他正厅的位置。 芷鸢小声对轩尘道：“真是委屈你了，陪着我坐在这里。”轩尘笑笑，道：“哪有什么委屈，我也乐得自在，若在里面，少不得要曲意逢迎，这外面的宾客大抵只是生意上的伙伴，便舒服多了。” 芷鸢微微一笑，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道：“敬你，敬知己。”轩尘笑笑，也举了酒杯暗自回礼。他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瞥妙娘，她坐在许夫人那一桌的最下首，谨慎而端庄地微笑着，不禁有些心痛。芷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他看得是茜雪还是妙娘，便道：“在看谁？”轩尘略略皱了皱眉，仿佛被冲鼻的酒气呛到，道：“茜雪穿的那样华丽，妙娘却穿的极素净。” 芷鸢仔细看着，的确，茜雪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衫，衣衫绣工极好，一看便知是难得的苏绣，头上戴了许多金饰，却因着绝色姿容，而没有半分俗气。妙娘的衣着则简单许多，虽也是上好的料子，却远不及苏绣名贵，色泽也只是淡淡的桃红色，显然刻意避开了许夫人的红色，免得喧宾夺主。她看着，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寄人篱下，果然是苦的，即便是亲人，也总疏离了几分。” 轩尘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能在人海之中得到一个人的体恤与安慰，对于他们来说，都太过不易。他轻声问她：“冷么？允之和我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坐在这种地方。”芷鸢微笑着摇摇头，道：“这里空气清新，我觉得很舒服，而且炭火也烧的旺，一点都不冷。”轩尘听了，便放心地一笑。 正说着，张妈在正厅门前喊道：“各位贵客，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请各位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夫人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一一接下，并向大家表示感谢。”原本喧嚣的宾客顿时安静下来，芷鸢虽然不知道这个环节究竟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却也知道这是个展示自己身家本钱，讨好许夫人的好机会。 她皱了皱眉，小声对轩尘道：“张妈的话说的真粗俗，一点都不雅致。”轩尘呵呵地笑了几声，道：“妇道人家罢了，你还指望她说什么？更何况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人们所敬重的，不过是她身后的主人罢了。” 张妈说完，便退到一旁，许夫人裹着紫貂大衣走了出来，大衣并没有拉的十分紧，隐隐可见里面的衣衫，那是她特意为这次寿宴准备的衣衫，极其华美。她端庄地笑着，仿佛一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花，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饱经风霜。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二震怒 张妈看许夫人站好，便拿了名册宣读宾客的名字，她念得极慢，介绍的却很详细，包括这个人的名字、官职或所拥有的生意、携带的家人以及他所准备的寿礼。而宾客则走上前来，和许夫人随意寒暄几句，说些祝福的话，然后从后面的小厮手中接过寿礼送给许夫人，许夫人一般会当场打开看看，她只是轻轻的一瞥，便交给旁边的丫鬟，然后礼貌性地向宾客致谢。芷鸢觉得这是世上最无聊的事，因为它不仅浪费时间而且虚伪，许夫人却对此乐此不疲。 芷鸢看的百无聊赖，便只得细细研究起宾客们的身份来，她悄悄拉了拉轩尘的衣襟，道：“这些宾客也未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嘛。”轩尘笑笑，道：“许家本就是商人，并非官吏，这些官员大抵收受过许家的好处，或者照顾过许家的生意，才肯来的。若当真是京城里的大人物，谁又肯来呢？” 芷鸢点点头，思忖了半晌，又接着道：“这些宾客送的东西倒听起来件件都是珍宝。”轩尘低声道：“可不是？越是底下的小官，贪的便越多罢了，并不在乎这些银子，多半是民脂民膏，不心疼的。这些生意人就更是了，送出不值钱的东西，生怕被别人耻笑，为了面子，也得拼了命的送东西。” 正说着，听得张妈喊道：“叶芷鸢，京城人氏，所备寿礼白玉簪。”芷鸢猛地一惊，又转瞬恢复了镇定，她微笑着拍拍轩尘的肩，道：“我去了。”轩尘笑笑，道：“快去罢。”阿若便踏着碎步跟在芷鸢身后，小声道：“小姐安心，奴婢都准备妥当了。” 芷鸢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有你在，我很安心。”阿若皱了皱眉，道：“小姐怎么总是郁郁的呢？”芷鸢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到了要走不过这个寿辰，还总觉得有很多日子，如今看来，竟在眼前了。” 芷鸢说完，忙调整好了笑容，她轻轻拉起裙裾的一角，端庄地走到台上，行礼道：“小女子芷鸢，愿夫人福寿康宁。”许夫人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今日是她的生辰，对于谁都格外宽容些。她轻轻点点头，示意芷鸢起身，道：“好好，快起来罢。” 芷鸢款款起身，微笑着道：“小女子准备了一份寿礼，希望夫人笑纳。”说着接过阿若递上来的盒子，双手捧到许夫人面前。许夫人见盒子很精致，便满意地点点头，道：“难为你了。”其实她对于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好奇，也懒得看里面的东西，她相信，凭着芷鸢的财力，是送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的。出于礼节，她却必须打开看看，并佯装着很喜欢的样子。 许夫人略微叹了口气，虽然这口气很淡很薄，却还是被芷鸢看在眼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们两个对于彼此的厌恶。许夫人轻轻拨开了盒子，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并且宛如一颗石子投入湖水一般，怒气一轮轮扩散在她的脸上。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震怒二 这短暂的静默让芷鸢有些不知所措，她仔细打量着许夫人的表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妈见许夫人半晌不说话，便轻声道：“夫人，怎么了？该致了谢让她下去了。”许夫人并没有理睬张妈，只是瞪着芷鸢，厉声道：“这簪子哪来的？” 她声音不大，明显是加以克制，却仍然尖刻而严厉，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周遭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都纷纷安静下来，往这边探着。静谧仿佛波纹般扩散开去，很快，原本噪杂的宾客们纷纷闭了口，都侧着身子小心观察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只是碍于面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有几个孩子轻轻地伏在了台前的阶梯上。 赵安翎、允之、妙娘一干人都走了出来，轩尘在远处，并看不真切台上发生了什么，见允之出来了，想着必能护芷鸢周全，便安了三分心。芷鸢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瞥了一眼妙娘，见她紧咬着嘴唇，原来樱红色的唇也渐渐变得发白，脸色苍白宛如一页白纸，便不忍说出她的名字来承担罪责，便道：“是我专程为了夫人的寿辰新制的。” 许夫人道：“一派胡言，这样式分明是十年前的，你居然胆敢说这是新制的！”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赵霞的东西，她所有的东西，她都认识，并且都刻在心里。她看着芷鸢的脸，那样温润的颜色像极了赵霞，她想起了她夫君对她所说的话，“不如不遇倾城色，蕙儿，你哪里都好，如果我不遇见霞儿，一定一生都不会负你。”当年，自己也是那样飞扬的女子，却因为不是“倾城之姿”一瞬间衰败下去了。 她不觉恨了起来，她恨这张脸，恨这些明媚如夏花的颜色，也恨自己没有这样的明媚。她的嘴角微微地抽动着，带动着整个身子，都有些震颤，不由得，她将手中的簪子狠狠掷了出去，她要摔碎有关赵霞的一切，就像摔碎赵霞年轻的生命一样。 簪子朝着芷鸢的脸掷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摔到了红色的地毯上，碎成了三节。芷鸢虽不疼，却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许夫人，仿佛不知道在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酥麻的左耳提醒她，那支簪子是真真切切地掷过来了。 阿若猛地扑上去抱住芷鸢，哭喊道：“夫人，求您”至于求她什么，连阿若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好怕，怕许夫人再伤害芷鸢。允之很想冲到芷鸢身边，抱着她，护着她，却因为许夫人锐利的目光而犹疑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冲上去会不会加重母亲对于芷鸢的恨意，会不会因此而给予芷鸢更大的伤害，他恨自己，总是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却做的太少，而对于这一点，他却无能为力。 轩尘猛地站了起来，他冲到台上，站在芷鸢身旁，轻声问道：“疼么？”芷鸢摇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轩尘看了妙娘一眼，像是不忍心，便转过头，护在芷鸢身边。赵安翎看着地上簪子的碎片，顷刻间便了然，他知道，许夫人对于当年的事心有余悸，却不懂为什么她对于赵霞有这么大的怨愤，连她的东西都不肯放过。 他沉吟道：“妹妹，这是何故？”许夫人这才发现赵安翎已在身侧，她本想将事情搪塞为芷鸢敷衍她，见赵安翎出来，便知道这事没有这么好解决了。她略一沉吟，又恢复了那份凌厉端庄，道：“这簪子分明是三妹的东西，却被这丫头偷来送与我，可见这丫头可恨！”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关押 许夫人停一停，瞥了一眼赵安翎，见他的脸上仍旧有着几分肃杀之气，便知道他认为这个理由算不得充分，的确，如果只是忌恨这一点，是完全没有必要砸碎簪子的。她便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怜惜三妹，人都没了，连身后之物都不能保全。我刚才真是气糊涂了，委屈了这支簪子。” 妙娘对于许夫人砸碎自己母亲簪子的事本有些气恼，听着许夫人这样一说，又觉得许夫人对于自己的母亲着实有几分情谊，不觉有些感动。她的眼角轻轻扫过轩尘皱着的眉尖，她不知道那几分情谊值不值得自己牺牲掉他的爱情，值不值得他一生皱眉。 赵安翎没有说话，他没有办法劝服自己相信许夫人的话，她的话说得算不得假，却骗不过他。他叹了口气，白白的气体渐渐消散，仿若在祭奠他们之间微薄的亲情。 允之听了，看着妙娘，不可置信地道：“妙娘，这是姨母的东西么？”他看着赵安翎并不说什么，便知道母亲的话不会有错，但他还是有几分期许，这簪子是妙娘准备的，她一向心思细密，不该犯这样的错。 妙娘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敢承认，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承认了，就代表她本就知道，很可能被允之误解为这是她算计芷鸢的方法，对于她的未来很不利。可是若她不承认，又有谁会信呢？自己母亲的东西，哪有弄错的？她没办法在许夫人面前和允之解释，她虽一开始就知道，却没想到许夫人会认出来，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 许夫人瞥了一眼允之，道：“问妙娘有什么用，她当年不过是小孩子，知道些什么？”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妙娘，妙娘只觉得脸上辣的，仿佛被刀子划过一般，更是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她真的很害怕，如果允之将整件事情抖露出来，许夫人会不会像对待芷鸢一样对待她，那个时候，她又如何嫁入许家呢？ 允之听得许夫人这样说，便更加急切地看着妙娘，见妙娘的头低的越发厉害，便想着要不要告诉母亲寿礼是妙娘准备的。他担心如果许夫人知道，会因为芷鸢的欺骗更加气愤，而她现在的怒气也未必能消散几分，而且如果妙娘不承认，他也毫无办法，只会被许夫人认作包庇芷鸢。想到这里，他只能闭了口，站在一边急急地思索解决事情的办法。 轩尘看了妙娘一眼，他终归做不到为了芷鸢而出妙娘，无论她做了什么。他看着芷鸢，目光中闪现着深深的自责。芷鸢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像是无言地安慰着他，让他安心。 阿若见允之和轩尘都无能为力，妙娘也丝毫没有向许夫人坦陈一切的意思，便绝望地跪下来，哭着挪到许夫人身边，拉着她的裙裾，道：“夫人，我家小姐并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她恨恨地看着妙娘，道：“这簪子分明是” 芷鸢打断了她，道：“芷鸢自愿承担一切罪责，夫人责罚便是。”阿若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她，哭道：“小姐并没有错，为何要认错？”芷鸢摇摇头，叹道：“罢了，阿若。”许夫人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能承担什么罪责？来人啊，把她关到柴房里，三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我倒要看看，三日后，她是个什么样子！” 阿若哭道：“夫人，小姐身子弱，经不住的哪阿若愿替小姐承担一切请夫人”许夫人狠狠甩开她的手，道：“若是谁再求情，我便关她六日！”允之和轩尘本想说什么，听得许夫人这样说，只得焦急地看着芷鸢被小厮拖走，却不敢再说。 当一切又归于沉寂，只看见茜雪浅浅的笑意，她为自己的计谋感到欣慰和快乐，却并不知道，凭着许夫人对于赵霞的恨，即便那簪子毫无特点，只要是她的，便能让她感到无穷的恨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四求情 “允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不想听。你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罢。”许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一支一支地将插在发髻中的金钗玉簪拔出来，那些钗子和簪子大多有着长长的柄端，以此来支撑它们如花叶般宽厚的饰物，因此她拔得很费力。 允之并不肯离去，只是站在原地，皱着眉，他的眼睛因为绝望和痛苦而显得有些干涩，不似往日的神采。“母亲，我只求您，放阿鸢出来，她身子不好，受不起折腾了。”允之叹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湿濡，却很深沉。 许夫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他，冷笑道：“是我想折腾她么？分明是她不肯让我安宁。”她站起身来，走到允之近旁，急切而凌厉地说道：“大好的寿辰，偏要送那种东西，把她关起来，你以为我脸上会有光彩么？那些宾客会怎么看我，你想过没有？关她三天，我还尤嫌不够呢！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放她出来？” 允之抬起头来，道：“因为我爱她，我要娶她，她是我的妻子，我便理应护她一生一世。”他看着许夫人的眼睛，继续道：“不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这个理应够不够？”许夫人听了，盯着允之，道：“娶她？你想也不要想。” 允之像是早就知道了许夫人的答案，他淡淡地道：“儿子知道母亲是顾虑妙娘，我并不会辜负妙娘，也一样会娶她，敬她。我只是想，能够让她们平起平坐”不等允之说完，许夫人便嗤笑了起来，道：“平起平坐？你以为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么？两个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相安无事？你太小瞧了她们。” 允之拉住许夫人的衣袖，道：“一切依着母亲，儿子相信，即便让阿鸢做妾，她也是肯的只盼着母亲能放她出来天这样冷，她怎么熬得住呢？”他因为太过急切，声音也越来越低沉，仿佛低到了心的最深处，那里柔软而静谧，却只容得下芷鸢一个人。 “做妾？你爱她胜过妙娘千倍，你让妙娘如何自处？”许夫人甩开他的手，继续坐回梳妆台前，她已无心再整理她的发髻，只任由它凌乱地插着首饰，空剩下一片苍白的华贵。 允之走近了些，道：“我”许夫人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再说，男人给不了任何承诺，我一早就知道的。即便你不喜欢妙娘，要娶小妾，也绝不能是她。”允之有些莫名，道：“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母亲不喜欢她？” 许夫人转过身来，道：“这只是其一，而且是最不重要的一点。”看着允之不解的表情，她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她不会生育。”她说着，嘴角狡黠地一笑，虽然只是很微末的表情，却还是被允之捕捉到了，他的脸因为痛楚而变得有些扭曲。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允之，你和张先生那点猫腻根本瞒不住我的。”许夫人的语调缓和下来，她疼爱允之如同生命，实在不忍心看着他那样痛苦。“即便如此，母亲难道不知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么？”允之怒吼道，“若然不是她被带到了南山，冻了一整天，又怎么会冻坏了身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五求情二 “放肆！”许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地将衣袖甩开，宽大的衣袖飞扬在她身后，虽然只有一瞬便落了下来，却依然有一丝疏离而霸道的美感。许夫人用手紧紧地撑在梳妆台上，整个身子都向后倾斜，仿佛承受不住允之发自心底的质问，那是他心底最痛的事，自己的母亲害了自己心爱女子的一生，他不敢怨母亲，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恨她，他也不敢告诉芷鸢，他怕自己没有能力安抚她的悲哀。 “那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罢了，怨不得别人。”许夫人收敛了情绪，叹了口气，淡淡道。她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和允之决裂，却也懒得再说什么，芷鸢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再微茫不过的存在罢了。 泪水在允之的眼里打转，他恨，真的恨，他恨自己的母亲，那样狠毒，也恨自己，那样无能，他没有办法免除芷鸢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帮她报仇。“母亲，做人要有良心，人在做天在看，您不能用‘命不好’三个字就解释这一切，真的不能。您要知道，您这样草草的，就毁掉了她的一生，您也是女人，应该知道如果不能生育将意味着什么。”允之哽咽道，他没有办法说下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一生都不会有夫君疼爱，一生都不会有绕膝的儿女，一生都只能寂寂，然后归于尘土。 许夫人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又坐了下来，吸了口气，淡淡道：“事已至此，即便是我对不住她，你又要怎样？”她看着允之撕心裂肺的样子，胸口像被堵了石头一般，又闷又痛，她不得不抚抚自己的胸口，以舒缓这种疼痛。 “让我娶她，让我珍爱她一生，来弥补她。”允之斩钉截铁道，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实在没有办法悖逆自己的母亲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不可。”许夫人转过身去，将头上的首饰一支支地拔下来，她拔得那样快，仿佛它们是芷鸢，她要把她从允之的生命里拔出去，一点都不能留。“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说什么珍爱她一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没有男人做得到。”许夫人轻轻地仰着头，让眼角的泪水流回眼眶。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道：“你想想，一个女人，没有子女，又只是个妾，她在这个家如何自处？她现在花容月貌，你又爱她，自然有立足之地，可是当她老了丑了呢？”不等许夫人说完，允之便道：“即便她老了，我也老了，一样相扶相持便是。” 许夫人冷笑道：“说的容易。即便她老了你依然爱她如初，可你百年之后呢？你让她靠什么？你别指望哪个妻子能容得下这样的妾室，到时候，她会更惨。你书也读了不少了，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你不知道么？家虽然比不上宫廷，却也同是一理。” 她见允之不再说话，眼里却依然不甘，便叹了口气，道：“罢了，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罢，你也累了。”允之抬头看着许夫人，卸下一切妆容的她流露出无比的疲态，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母亲凋零的这样快，老的这样快。 “请母亲放阿鸢出来罢，娶她的事，等儿子想出万全之策再来回禀母亲。”允之跪下来，头深深地埋下来。 “啪！”许夫人狠狠拍了梳妆台，她指着允之，恨道：“你居然还想着要娶她的事，我的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你不必再想什么万全之策了，也根本没有完全之策。至于放她出来，你不知道她今日冒犯了你的姨母么？不知道她伤了你母亲的心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六求情三 允之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母亲，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只是一支簪子罢了，阿鸢并不是有意的，即便唐突了故人，您又何必”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下许夫人的脸色，见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微妙的变化，便接着道：“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置满堂宾客于不顾，这并不像您” 许夫人并没有发脾气，她只是那样悲戚，这种悲戚从她心底涌出来，蹒跚着，走过她的记忆，她的过往。“允之，你觉得什么样才像是我呢？”她站起来，缓缓踱到允之身旁，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见允之不说话，她便接着道：“在人们眼里，包括你，我都该是坚强理智的，对不对？永远要顾全大局，永远要贤良端庄，对不好？”她问的那样深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像是在问允之，倒像是在问一位故人，那个人，是她的丈夫，那个最该懂得她的人。 允之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母亲，您怎么了？”许夫人苍白地笑笑，她的笑容，像是一个荒凉的手势，“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恨透了自己的坚强，自己的理智，也恨透了自己留给别人的印象，却改变不了，只能这样活着。” 她看着允之，他那样迷茫地看着她，他是她的骨血，她的至亲，却也依然不懂得她，又怎能苛求旁人呢？她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和你姨母是赵国有名的女子，家世显赫，相貌妍丽。”她沉醉着，仿佛坠入了深远的回忆之中，回到了她未嫁的年华。 允之并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与芷鸢有什么关系，却还是耐心地听着，他很久没陪她了，也很久没有好好听她说话了。许夫人微笑着，脸上有了些光彩，却不似当年，她犹然不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继续道：“我和你舅父是嫡母所生，你的姨母是家里的庶女，可你外公对于我们是同等疼爱的，我们之间，因为年龄相若，也亲如一母所生。” “那一年，我们都到了二八年华，你外公便开始张罗我们的婚事。我记得当年，求亲者众多，可你外公眼界却极高，谁都看不上。”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父亲和你姨夫是怎样入了他老人家的眼。他们两个是好友，听闻了我们的名声，便一起从宋国赶来求亲的。” “你知道，自古就有士农工商的区别，你外公是赵国有名的大儒，又是帝师，却看上了这两个从商的少年，在当时轰动一时呢。”许夫人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她那样快乐，不知道为什么，允之却从中看到了一丝难掩的悲哀。 “当年，你外公本意是将我许配给你姨夫，将你姨母许配给你父亲，他终归疼我些，觉得我是嫡女，因为觉得你姨夫更好些，与我也更合些，才将我许配给他。”她叹了口气，道：“我后来才知道，他老人家的眼光果然不会错。只可惜，我当时并不懂得。” 允之浅浅笑笑，道：“父亲也不错哪，与母亲琴瑟相和，举案齐眉。”许夫人笑笑，摇摇头，她没有搭允之的话，只是接着道：“我当时心高气傲，也很有主意，便央求着你舅父，一定要见见我未来的夫婿，他拗不过我，便让我藏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你父亲生的俊美，我一眼便爱上了他，我现在才知道，一见误终身的厉害。”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七求情四 许夫人讲到这里，伸出手指，轻轻地缕着允之脸旁的发丝，他那样像他，宛如当初那个俊美的少年，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句诗，那是当初她思念他时专门去找的句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天之后，我便求着你舅父，让我嫁给你父亲，哥哥疼爱我，想着两个人同等优异，即便换了，妹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便陪着我去央求你外公。他不肯答应，告诉我如果换了，便很可能将喜事变成祸事，而我终究也会后悔终生。我当时年纪轻，是根本听不进这些的，年轻人，总是不信命数，不信父母的眼光，到老了，吃尽了苦头，便信了。” 允之听着，知道母亲是借着往事在劝他，阿鸢，也是不能依附在他生命中的“命数”么？他不知道，也不肯相信，他只知道，他们两人是前世注定的姻缘，也许喝过了孟婆汤，走过了奈何桥，写满了三生石，他却注定还是要与她相爱。 许夫人看着允之的眼睛，她知道，他不肯相信，便道：“我不指望你能相信，说这些也没半分劝你的意思，你只当听个故事罢了。说到底，我只是想你更懂得我些，很多年，没有人懂我了。” 说罢，她拍拍允之的手，接着说道：“我以死相逼，你舅父也在一旁劝说，你外公实在没有法子，便答应了。父母与子女的战争，没有一次是赢的，因为父母总是爱子女多些。”允之摇摇头，道：“母亲却总赢我。” 许夫人没有搭腔，只是继续道：“我与你姨母同日出嫁，我只记得，那日赵国的都城邯郸整个都是红色的。我出嫁之后，你父亲很疼爱我，而我也收敛了一切脾气，愿意在他的臂弯里，做一个不知人间几何的小女人，想来，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了。” “三年后，你外公六十大寿，你和妙娘也都相继出生，我和你姨母便相约一同回赵国给他贺寿。这也是你父亲与你姨母第一次见面，你父亲与你姨夫虽同在宋国，却都常年在外做生意，极少碰面。当日在宴席上，我便看出了你父亲有些异样，却没有多想，没想到，竟酿成大祸。” “又过了三年，有一日，你姨母突然来找我，她衣衫褴褛，极其疲惫，身边只有妙娘和她的奶娘，却不见你姨夫。她告诉我，你姨夫生意失败，一时气极便要了他的性命，林家族人抢夺了他们家的财产，并把她赶了出来，不得已，她才来投奔我。” 许夫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怜惜她的遭遇，便安排她住下，一开始也相安无事。一天夜里，张妈突然来找我，说出了大事，让我去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神色犹疑，便跟着去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样平静地讲出这一段往事，她曾经以为，这将是她一生的秘密。原来时间真的能清洗一切，再深刻的记忆，日子久了，也就淡了，虽然那份心痛从未减轻过，却起码能让人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我听见你姨母惊惧地叫喊着，我推开门，她痛苦地爬到我面前，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纱，而你的父亲，则躺在上，他喝多了酒，满屋都是浓重的酒气，我瞬间便懂得了一切。”她痛苦地皱着眉头，眼睛里像能喷出火焰。 允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然后呢？”许夫人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然后呢？你姨母羞愤不已，回去便吞了毒药，我救起她时，已然来不及了，她只求我能给她一个承诺，让你娶妙娘，照顾她一生。这样的要求，我怎能不答应呢？后来我才知道，你父亲早就痴恋你姨母的容颜，这才设计陷害了林家。” 她郑重地看着允之的眼睛，缓缓道：“是许家对不起林家，这份债，你必须要还，母亲再爱你，也不能抹去这一点。所以，你不能娶芷鸢，你只有对妙娘一生一世好，才能还清这份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八真相 允之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夫人，他不肯相信，故事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他对于父亲的印象早已朦胧，关于他的记忆，几乎都是从他母亲的话语里得知的，在她的话语之中，他是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是堪比陶朱公的商贾，是体贴的丈夫，慈爱的父亲他母亲话语中的父亲变化那样大，大到他无法接受。 他怔怔地点点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许夫人温柔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道：“允之，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是不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说出来，才能让你明白，许家已经这样对不住你的姨母，叶芷鸢这样唐突她，我真的无法原谅她，故人已去，对于她的东西，我们得有最起码的敬畏，是不是？” 许夫人知道，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这个理由，足以劝服允之相信自己，她继而叹了口气，道：“当然，我也有私心，我想你能多体谅我一些，这些年，我一个人苦苦撑着这个家，再柔弱的人也变得坚强了，我忍了那样多，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忍了。毕竟，你的姨母是我最心爱的妹妹。” 允之痛苦地看着她，很明显，这个理由很充足，他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反驳它，半晌，他低声道：“我能理解母亲，也不敢说母亲有哪一点做的不对，阿鸢，她的确是错了，儿子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儿子欠她太多，许家”，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许夫人，接着道：“也欠她太多，只盼着母亲能惩罚我，让我来代替她受罚。” 许夫人原本柔软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她站起身来，狠狠地甩着衣袖，道：“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就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值得么？当年白泠那件事，我已经由得你一次，这次绝对不行！你若是还想为她求情，就去外面跪着，等雪停了，再来见我。” 允之听了，并不悲伤，眼神之中反而有了一丝光亮，终于，他也能为她痛了，终于，他也能鼓起勇气为她做些什么了，终于，他有了微茫的希望。只要雪停了，就好了。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出去，长时间跪在地上，他的腿已经麻木，酸痛感慢慢恢复着，如同千万只小虫般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咬了咬牙，道：“希望母亲不要忘记，雪停了，儿子自当求见母亲。” 允之一关上门，许夫人便瘫软地坐在地上，她并不觉得晕眩，她只是悲伤，她知道，不仅仅是丈夫，她连儿子都守不住，她的儿子终归要离她而去了。作为女人，她真的很失败，很失败。 她不敢告诉他，其实故事的结尾已经被她篡改，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她最后的一点尊严，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在这个故事里，她隐藏了自己的哥哥，隐藏了那些伤人的话，隐藏了他们的罪孽。她希望终其一生，都不要再回忆起这些东西。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善良的女人，一个默默忍受一切的女人，无论如何，她希望在允之心里，自己都是一个好母亲。 张妈缓缓推门走了进来，扶起了她，柔声道：“夫人，何必让少爷跪在外面？奴婢该听的不该听的也听到了一些，其实让少爷娶了叶小姐也没什么，她不会生育，做个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许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我棒打鸳鸯，让允之忌恨我，并没有什么，若由着他娶了那个丫头，才是真正的祸事。”张妈摇了摇头，道：“奴婢不懂”许夫人叹了口气，道：“上次来的那个关城，你还记得么？他衣着华贵，举止不凡，我一看便知道是京城里的贵人，他和那个叶丫头明显有着什么关系，说明那个丫头也来历不俗。” “夫人是说，那个叶小姐是官家小姐？”张妈吃惊地问道。许夫人嗤笑着，道：“若是官家小姐还是小事，你别忘了，宋国的国姓可是叶姓。这样的人，许家怎配娶了做妾？不是给自己添祸事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九真相二 张妈听了，双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许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怕什么？”张妈带着哭腔，道：“夫人，您可要救救奴婢啊！这叶小姐倘若只是官家小姐，有夫人在，奴婢左右是不怕的。可如果她是公主，这奴婢的罪责就不浅了。上次南山的事，追究起来，奴婢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许夫人苦苦一笑，她思忖着，还好张妈不知道芷鸢被她所害不能生育的事，若她知道了，一定要吓得昏死过去。她轻蔑地看着张妈，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即便是怕了，事情已然做了，现在也来不及了。” 张妈哭道：“奴婢怎么比得夫人？”她说完便干干地哭着，虽不见有什么泪珠，却像是呕心呕肺，声音极大。许夫人本就烦着允之的事，见她哭的厉害，便愈发觉得烦腻，草草道：“我思忖着叶芷鸢不是个记仇的人，不会与你计较，更何况她即便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是我让你做的，碍着允之的情分，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自然也就牵连不到你。” 张妈忙道：“夫人说的极是，奴婢真是吓糊涂了。”她嘻嘻地笑着，只为一己的安逸。许夫人不觉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待会你去送件裘衣给允之，劝他回去罢。”说完便缓缓走回了卧房，她的苦，也只能埋在心底了。 轩尘和妙娘赶来的时候，允之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他的肩头落满了雪花，远远看，仿佛结了一层淡淡的霜。张妈捧着裘衣站在一边，满面愁苦，见轩尘和妙娘来了，她如遇大赦似的迎过来，道：“少爷，表小姐，您们可来了，您们若是再不来，可要愁死奴婢了呀。” 妙娘浅浅一笑，道：“张嬷嬷，您差人来叫我，我便紧赶着来了，一刻也不曾耽误的。”轩尘本是找许夫人求情的，路上碰到了妙娘，也听说了允之因为求情被罚跪的事，便更加急切，加之他一贯看不上张妈狐假虎威的样子，便更加没有好脸色，只是草草道：“嬷嬷莫急，这里有我们在，您去歇着罢。” 张妈听出轩尘话语里的敷衍之意，可是现在，她却乐得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便笑着道了声“好”，将裘衣递给妙娘，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妙娘蹲下身来，将裘衣轻轻地披在允之身上，柔声道：“表哥，雪这样大，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的。不如”没等她说完，允之便一把将裘衣扯下来，他的手因为冻得厉害而不大抓得住东西，扯这件裘衣，也花费了他许多力气。 允之轻轻喘着气，瞪着妙娘，厉声道：“妙娘，你告诉我，那支簪子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偏偏准备这个当寿礼！”妙娘被他的眼神吓得几乎挤出泪来，轩尘将她护在身后，道：“允之，你不要急，你吓到她了。” 允之一把拨开轩尘，道：“我没办法不急，芷鸢，她还被关在柴房里，大半日滴水不进，我怎么能不急？”轩尘犹疑地看了妙娘一眼，对于这件事，他也很疑惑，但他还是继续护住她，道：“允之，芷鸢是女子，要百般怜爱，妙娘她也一样，更何况，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更该怜惜她。” 允之冷笑道：“我没办法怜惜这种恶毒的女人。我只知道，她害了芷鸢，罔顾了她们的姐妹之情。”轩尘一把抓住允之胸前的衣襟，怒喊道“你不能这么说妙娘，我不允许！”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谎言 妙娘看着身边的两个男人，因为她吵得面红耳赤，她从心底生出一朵花来，那朵花的花瓣惨淡如她的面色，一片片漂泊无依，如她远不可及的幸福。雪一片接一片地落在她身上，她却只是瘫倒在那里，任由雪花将她的秀发、衣衫妆点，仿佛白头，又仿佛埋葬了一生，于幸福而言，她只是个未亡人了。 她本是聪慧灵秀的女子，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都与茜雪有关，但母亲的首饰是她拿出来的，茜雪只是挑了其中一件，算不得过错，也算不得有心，她不愿也不忍将事情推到茜雪身上。她希望自己对每个人都足够的宽容，足够的温良，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不愿破坏这一原则，因为她相信，这条原则可以保她终生平安。 妙娘爬到允之和轩尘中间，轻轻地抓着他们两个的肩头，道：“表哥，轩哥，不要这样。姨母还在里面，莫要扰了她的宁静。”允之和轩尘这才互相放开，轩尘见允之满面怒色，便下意识地将妙娘揽在身后，允之看着他们，道：“你不必护着她，我虽恨她，却也不会伤她一丝一毫，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害芷鸢？” 轩尘松了口气，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揽着妙娘于礼不合，便放开她，柔声道：“妙娘，你若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便是，也好解了彼此的心结。”缓了缓，他接着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他的声音并不低，光明磊落，却字字温柔，像是说给的絮语。 妙娘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虽然这目光让她依恋不已，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如蜜糖般浓烈的目光里，她的身后，是她的父母，是整个林家的兴衰。轩尘明白她的心，便低下了头，只是谁都不曾发觉，他的眼里有泪光闪烁，这些泪水苦涩至极，连他宽大的心都无法吞咽下去。 她看着允之，柔声道：“表哥，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当时只是一心为芷鸢妹妹分忧，不忍她因为交不出寿礼而被姨母责罚，才出此下策。我本想着母亲的东西十几年不曾有人戴过，姨母该是认不出的，没想到，她还是这件事是我的错，妙娘无从分辨，表哥若是为着妹妹心里难过，妙娘愿跪在这里，与表哥一同乞求姨母。”说着便跪了下来，冷风吹着，她不禁微微有些发颤。 轩尘哀求地看着允之，道：“允之，妙娘她真的不是有心的哪。”他很想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妙娘身上帮她御寒，却又担心允之看出些什么端倪，毁了妙娘前程。允之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妙娘，是我错怪你了。” 他虽有些不甘，却也心软了下来，想到母亲的话，便愈发觉得亏欠妙娘太多，便将裘衣捡起来，披在她身上，道：“你看你冻成这个样子，快回去罢，求母亲这件事，我一个人便够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一谎言二 妙娘转过身子看着他，他的眼睛是那样平平无奇，只有当他和芷鸢说话的时候，才会闪现出淋漓的神采，她一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以前，他总是为了保护芷鸢而刻意与自己说一些温柔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是假，也从一开始，就死了心。如今，当一切裸在眼前，只觉得麻木，两个不相爱的人硬逼着自己挤出一丝情感，本就太过滑稽。 她柔声道：“表哥，天这样冷，我陪着你罢？有个人说话，总好过些。”她说的毫无情感，也许是因为太冷了，所以声音显得僵硬而飘渺。允之摇摇头，道：“你身子弱，经不住的。”他看了一眼轩尘，道：“钟兄，你能不能代我去看看阿鸢，给他送些吃的喝的，还有这个。”他说着，解下身上的大衣递给轩尘。 轩尘拿起大衣，又披在他身上，道：“这么大的雪，你即便是精钢铁骨，也受不住。我差人那些被褥给她便是了。你安心，好好保重才是。”允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跪着，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祈求心中所愿。 轩尘叹了口气，扶起妙娘来，紧了紧她的裘衣，道：“咱们去看芷鸢罢。”妙娘顺从地点了点头，她不忍看轩尘的脸，在外人看来，是避嫌，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对轩尘亏欠太多，她总是在最温热的时候抛弃他，又在最冷的时候汲取他残存的温度。 妙娘吩咐了下人去厨房热了些菜肴、热汤和茶水，又差了丫鬟去取了锦被，当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她和轩尘已经立在了柴房门口。有一刹那，她看着自己和轩尘在雪地里的影子，趁着月光，显现出极其明媚的美感，她想，自己与轩尘，才算是一对璧人罢。 轩尘蹲在柴房门前，用力摇晃着那把生锈的铁锁，虽然已经差了人去向管家要钥匙，轩尘却一刻都等不及了。他的手上蹭满了斑驳的锈迹，那把锁在雪天显得越发冰凉刺骨，虽然只摇晃了一会儿，他的手却已经有些麻木了。 芷鸢跪在门边，透过门上横亘的缝隙，向轩尘喊着：“轩尘，不要再弄它了轩尘，你歇一会，我不急的，也不难受”轩尘笑着，道：“我没事，只是力气多的使不完罢了，你乖乖坐好，免得这些碎屑弄在身上。” 芷鸢苦苦地笑着，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月光下，流露出丝丝晶莹。她很感动，有轩尘在，总让她觉得身边还有温暖可言。妙娘并不敢太过接近轩尘，在下人面前，她总是要顾虑些，许家少虚名，对于她来说，有不可承受之重。 妙娘目光急切，却只能装作云淡风轻，她有时真的很羡慕芷鸢，同是贫苦，因为没有那么多索求，所以日子也自由很多。正想着，丫鬟急急跑了来，行礼道：“表小姐，钥匙拿来了。”妙娘点点头，接过钥匙，道：“福伯有说什么么？”丫鬟摇摇头，道：“奴婢和福管家说了是小姐要拿，福管家什么都没问，便将钥匙给奴婢了。” 妙娘道：“知道了。”她素日里很照顾福伯，而他也理所应当在关键时刻给予妙娘方便，许家上下都知道，妙娘是未来的女主人，再加上她为人宽厚，赏罚分明，对于她的吩咐，大家都很尽心。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二谎言三 妙娘接过钥匙，转过身去，淡淡道：“今日之事不可说与旁人，明白么？”她的声音柔和，却有一丝说不清的疏离，宛如她此时此刻的心绪。丫鬟们道了齐齐声：“是。”妙娘让她们把饭菜和被褥放在干净的地方，道：“你们今日也累了，都回去歇着罢，切切记得我刚才的话。”她看着她们，微微一笑，道：“你们今日的恩德我都记下了，来日必有重谢。”丫鬟们本有些战战兢兢，如今听得妙娘一言，便立时舒展了心胸，感恩戴德地望着妙娘。 妙娘摆摆手，打发她们走了。见四周无人，便长舒了口气，走到轩尘身边，将钥匙递给他，柔声道：“轩哥，用这个罢。”轩尘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接过钥匙，道：“好。”不知道为什么，妙娘隐隐觉得他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悲悯。 轩尘的心绪有些飘然，手因为冷也不那样灵活，钥匙久久插不进锁子里去，只发出铁链碰撞的冰冷的声音。刚才妙娘对于丫鬟们的恩威并施他都听见了，他知道，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成为一个大家族的女主人，他该为她高兴的，却又高兴不起来。他已经没有理由劝服她留在自己身边了，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过理由。 妙娘轻轻抚着他的手，她的手那样软，那样温热，轩尘不禁转过身来看着她，恍若梦境。妙娘浅浅一笑，轻声道：“轩哥，你的手冻坏了，都握不住钥匙了呢。我来罢。”轩尘点了点头，怔怔地看着她，手却久久不肯抽开。 妙娘也有一刻的沉醉和迟疑，却还是将手抽了出来，道：“轩哥，我来。”轩尘回过神来，往旁边挪了挪，道：“好。”锁很快被打开了，铁链子顺势滑在地上，映着白雪和月光，显得更加冰冷。轩尘知道，他的爱情也被冰冻了。 他急急拉开了门，将芷鸢扶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手沾到芷鸢的衣裙，他的手上，有斑斑锈迹。“芷鸢妹妹，可有什么不适么？”妙娘担心地问道。芷鸢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并没有，姐姐安心。” 她虽这样说，脸却冻得苍白，原本粉嫩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妙娘忙将被褥拿来，披在她身上，道：“饿了罢？这里有些饭菜，虽粗糙，却也能填饱肚子的。”芷鸢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姐姐。” 她虽说着，却一步也挪不动，只能软软地瘫在地上，斜靠着轩尘。轩尘用手背挨了挨她的额头，皱着眉道：“怎么这样烫？手却冰冷冰冷的。”芷鸢笑笑，道：“许是着了凉了，没事。”说着，妙娘已将饭菜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着她热汤，道：“我一向知道你爱吃热的东西，只可惜天气冷，饭菜也凉的快，如今都温了，你且勉强吃些。” 芷鸢笑着道：“姐姐的饭菜宛如雪中送炭，即便温着，也足以暖人心了。”轩尘笑笑，道：“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说嘴呢。”正说着，阿若跑了过来，跪在芷鸢身边，不住地打量着她，泪眼朦胧，道：“小姐” 芷鸢摸了摸她脸上的泪，道：“阿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乖。”阿若握着她的手，点点头，道：“不哭了，奴婢不哭了。小姐好好的，奴婢便没什么可哭的了。”轩尘道：“阿若，你怎么来了？” 阿若略微低了低头，道：“奴婢本愁得没法子，想拼了命去求福管家，让他把钥匙给奴婢。结果到了他那里，他说钥匙已给了妙娘小姐。奴婢听说，就忙赶了过来，如今，总算见到了小姐。”她觉得芷鸢的手冰的厉害，便将芷鸢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里。 芷鸢忙将手抽了出来，道：“阿若，这怎么行呢？我不冷的。”阿若摇摇头，道：“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奴婢不怕冷，只怕不能为小姐做事。”她说着，执着地将芷鸢的手放在自己脖子里暖着，芷鸢不禁朦胧了眼睛。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三谎言四 芷鸢喝了几口热汤，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意识也渐渐清明。她左右环顾着，仿佛寻找着什么，转而又有些心灰意冷。轩尘见状，将被褥拉紧了些，继续抵着她的头，让她能躺得舒服一些，柔声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他呢？他怎么没来？”芷鸢轻叹道，因为没有力气，她几乎是强撑着说出这些话，气若游丝，听上去倒更像是沉吟。轩尘看了看四周，在她耳边问道：“谁？”芷鸢咬着牙，强撑着精神，却半晌说不出什么，只是长长地吐着气。 阿若将芷鸢的手握紧了些，心疼地望着芷鸢，道：“还能有谁呢？小姐问的一定是允之少爷了。”说着，她低低地摇摇头，道：“都这个时候了，小姐何苦还惦记这这些？养好了身子，自然想见谁都见得到的。” 芷鸢缓缓牵了牵轩尘的衣袖，道：“轩尘，他怎么没有来？他不想来见见我么？”轩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你安心，他想来的，他很想见你，只是”未等轩尘说完，妙娘便接着道：“只是表哥有事，所以不能来，还请妹妹见谅。” 轩尘狐疑地看了妙娘一眼，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芷鸢，却不敢多问，也不能多言。见芷鸢看着自己，目光宛如在问他，妙娘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叹了口气，道：“是，允之因为有事，所以不能来，不过你放心，等他得空了，便一定会来看你的。” 芷鸢并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笑了笑，仿佛认可轩尘的话，也相信允之会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一瞬间，她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宛如花瓣的凋零，静悄悄的，只有花儿自己才听得见。 妙娘喂着芷鸢又吃了些东西，芷鸢摆了摆手，道：“劳烦姐姐了，我已经吃饱了，现在也觉得好多了。”她微微撑起身子，微笑着，像孩子一般表演给妙娘看，让她和轩尘相信，自己真的好了。 轩尘皱了皱眉，道：“是是是，你好多了，可也要歇歇才好哪。”芷鸢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已然好了呢，天色不早了，你们走罢，让阿若在这陪着我就是了。天亮前，我会让她把钥匙拿给福伯的。” 轩尘急道：“这怎么能行呢？只有阿若一个人陪着你，我不能放心。”妙娘抚了抚芷鸢的背，微笑着道：“可不是？让我们陪着你罢，等天亮了，我们再走。”芷鸢摇摇头，道：“我一个人能行的。明日依旧有那么多宾客要招待，若是你们不睡，凭着夫人的精明，必定看得出来的，到时候，恐怕大家要一起受罚了，便再没有人能来看我了。” 轩尘和妙娘听了，觉得推脱不过，只得起了身，嘱咐阿若陪着芷鸢，有事及时来通报。阿若笑着应了，他们才离开。走出十丈远的时候，芷鸢轻轻地唤轩尘，道：“轩尘，你过来一下。” 轩尘看了妙娘一眼，见她点点头，便小跑着到芷鸢身边，微笑着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么？”芷鸢微微一笑，道：“并没有，只是想着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她说着，从发髻上拿下一支白玉步摇，放在轩尘手里，道：“这个送给你，若是有一天你想我了，便去京城打听，就可找到我了。” 轩尘急急地握着她的手，道：“你要走？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允之”芷鸢摇摇头，道：“并不是，我被关在这里，怎么出的去呢？我不过是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我走了，你也能找到我，对不对？” 轩尘道：“什么有朝一日？有我在许家一天，你便安心在这里，大不了我接你出去住，不再让你受气。断不要再提离开的事了。”芷鸢笑笑，道：“你瞧瞧你，我不过随口一说，看你急的。”“不要走，好不好？”轩尘打断她的话，诚恳地望着她，一瞬间，让她的心也融化。芷鸢看了阿若一眼，心里想到，阿若，还是你聪明，你选的人比我选的好。 芷鸢点点头，道:“我不会走，不会。”轩尘听了，才安心地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四错天命 轩尘和妙娘并肩走着，月色下踏着柔软的雪，显得格外明媚，仿佛恩爱的夫妻，在雪中静默地感受着各自的温存。轩尘停住，温柔地看着妙娘，他略略皱皱眉，道：“妙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妙娘停住脚步，笑容有些苍凉地挂在脸上，轻声道：“轩哥如今也有不能与我言的事了么？妙娘不曾发觉，我们竟变得如斯生分她一来，好像一切都变了”轩尘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里如同刀绞般疼痛，不禁道：“并没有生分，妙娘，你不要多心。” 妙娘冷冷的一笑，道：“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多心的权利，多心，是小女儿才能有的心思罢了。我这一生，所要做的都是宽容我未来的丈夫爱上了别人，我也要笑着；我最爱的男人”她看了轩尘一眼，接着道：“为了别人与我生分，我也要笑着”她说着说着，心里的万般委屈便全然流露出来，不禁红了眼眶，她很想依偎在轩尘怀里，却只能站在原地，任凭泪水滑落。 泪水很快就干了，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痕迹，别人看不出，却只有自己知道，冷风吹过有多痛。轩尘拼命想搂住她，不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却只是用手轻轻地拂过她的泪痕，妙娘微微把头偏过去，只留下一抹余香。 轩尘有些怔怔，他缓缓收回手，道：“对不起，我不该我只是想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骗她？”妙娘抬起头，泪水如同珠帘般滑了下来，她哽咽着道：“轩哥是觉得我是个骗人的坏女人么？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不堪？” 轩尘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问问，若你不愿说，我便不问。”半晌，妙娘整理了整理心绪，又宛如变回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子，柔声道：“我只是怕芷鸢妹妹知道了表哥的事情会难过，会担心，若是做出什么事，姨母那里便更加不好交待了。轩哥，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么？” 轩尘摇摇头，道：“没有，你做的很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失落，他想，也许他更爱妙娘的萧索，爱她的真性情，而不是这副温文的面具。她活的太累了，他的心底涌出一丝酸涩。 芷鸢的精神好了些，靠在阿若身上，抬头看着漫天飞雪，她的裙裾很快便有一角被隐在雪中。阿若轻声道：“小姐，在想什么呢？怎么不睡睡？奴婢就这样守着您，若是累了，便歇歇罢。” 芷鸢摇摇头，道：“你说，他怎么不来呢？”“嗯？”阿若一瞬间明白了芷鸢的意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明天，她一定要去质问允之，即便不顾及少爷与奴婢的主仆之别，为了芷鸢，她也要好好问问他。阿若的鼻头有一丝酸意，让她的声音也变得颤抖：“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罢？小姐知道的呀，办一次寿宴，总有好多事要处理，宾客啊、寿礼啊，哪一件不是麻烦呢？” 阿若的声音轻柔，如同母亲的低语，让芷鸢觉得温暖而安心，也让她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大概不知道她经历了这么许多，如果知道，不知该怎样心碎呢？她不敢想。阿若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平和，尽管她自己也不信，却不得不说的笃定，让芷鸢相信。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五错天命二 妙娘走在轩尘旁边，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静谧与温馨，她偶尔凑近一些，却又不敢太近，在距离轩尘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又暗自挪开步子。可她并不觉得累，只觉得开心，能够与梦无限地贴近，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月光皎洁如白昼，映衬着妙娘越发楚楚动人，风雪反而妆点了她的容颜，眉目清丽，红唇润泽，飞舞的裙裾和发丝翩然若惊鸿仙子。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美丽。妙娘抬起手来，让月光如瀑布般泄在她身上，她轻轻立住，道：“轩哥，我们走慢些，好不好？” 轩尘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她，道：“好。”他虽这样说着，眉目之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极力掩饰着，却还是让妙娘觉得心凉。她只是想将这短暂的瞬间稍微拉长一些，哪怕多一秒，也能温热自己的生命。却没想到，上天连这一秒都不愿多给她，命运终究不肯垂怜她些。 妙娘叹了口气，道：“走罢，夜深了。”轩尘柔声道：“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又要走了？”妙娘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已经很冷了，我只是不想再冷些。”轩尘急道：“对不起，我一时失了神” 妙娘停下，转过身子看着他，风穿过她衣裙的缝隙，她觉得很冷，却只是紧紧咬了咬牙，道：“刚才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轩哥，还有什么不清楚么？”轩尘忙道：“并不是，我从未怀疑你，我只是在想芷鸢最后说的话，不像她”他犹疑地拿出那支白玉步摇，道：“妙娘，你看得懂这个有什么深意么？” 妙娘轻轻用衣袖拂过那支步摇，气力虽轻，却分明有一种抗拒，她缓缓舒了口气，道：“我看不懂。”轩尘知道她并没有看，却也不愿勉强她，只是小心地将步摇收好，道：“没关系，也许只是我想多了。”他微微一笑，那样诚恳而温厚。 妙娘看着他和煦的笑容，不禁心也动容。她知道，他那样的人，对于朋友必定是尽心尽力的，她不该苛求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且不论他对于芷鸢只是朋友之谊，即便夹杂了男女之情，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既然给不了他任何未来，便也没有权利说什么。自己只是太冷了，冷到忘乎了理智，只想索取他身上的温度，却忘了他是太阳，天生便要温暖一切的。 她知道，对于芷鸢的事自己也存了私心，她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催生着她向芷鸢说谎，也许，对于芷鸢，她真的有几分妒忌。不过还好，等到明天，一切都过去了，她再向芷鸢说明，大概也不迟的。自己应该大度才是。 妙娘微微一笑，又如往常般端庄，柔声道：“轩哥，我们说说话罢？”轩尘浅浅一笑，道：“好。”缓缓走着，路上落满了雪花，妙娘的脚早已冻得冰凉，却依旧不肯加快步伐，她要努力记住这些，哪怕是一片雪花，一抹月色，都要深深地刻在记忆中，她的余生，都要倚靠这些了。 她记得轩尘每一次陪着她的场景，“轩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么？”轩尘的声音变得欢快而温存起来，“当然记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一次恰逢你母亲的忌日，家里的人都忙着置办为许伯父祭奠的事，没有人肯陪你去为你母亲祭奠，你便哭着在湖边折纸船。我见你哭的那样伤心，声音却那样低，心疼极了。”他是真的心疼，心疼到，爱上了这个瘦削而清秀的女孩。 妙娘轻轻瞥了他一眼，心里仿佛融化了蜜糖般甜蜜，是啊，那一次，只有他陪着自己，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她看着他，便知道，自己一生所爱的人，就是他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六错天命三 下雪的时候，天总是亮的格外早。许夫人几乎一宿都没有入眠，允之是她的儿子，也是她一生唯一能全部拥有的男人了，她爱他如命，不忍心他受一点苦楚。她匆匆瞥了一眼窗外，整个世界都是冰封雪裹的，还好，雪停了，她也略略放心了些。 “张妈。”她轻轻唤着，声音不似往日凌厉，反而添了一丝无力，也许是因为她太累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的青春早已逝去了，如今，她已经到了年老的时候，即便发丝因为草药的关系而变得乌黑，即便衣衫比少女的更加讲究，她的心终归老了，一个人的心到了有几分柔软的时候，便是老了。 半晌，张妈才小跑着走了进来，她急急系着腰上的带子，赔笑着道：“夫人怎么起的这样早，这样的天气，睡觉最舒服了。”许夫人并没有留心她说了什么，她只是出神地看着门帘被掀起时泛出的白气，心也莫名地一紧。 “什么时辰了？”许夫人淡淡地问道，她的声音疲惫，张妈不禁有些担心。“只是寅时罢了，天色还早呢，鸡才刚刚叫，夫人这样累，不若再休息一会子。”张妈笑着说道。 许夫人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天空，的确，天空如同墨色的织锦，沉沉的底色下，流转着晶莹的光彩，仿佛一抹抹鱼肚白，那是日与夜交替的颜色。窗外的亮度，不过是因为雪罢了。许夫人略略松了些神奇，目光便任意游走着，她猛然间看到院子里有一片黑影，虽然看得朦胧，她却忍不住地心痛。 她猛地转过身来，冲张妈喊道：“那是什么？你来看！那是什么？”张妈本是懒懒的，带着睡意，眼睛也惺忪，突然听到许夫人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忙快步走到许夫人身边，道：“夫人莫慌，若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奴婢立时着人来拖走便是。” 许夫人并不理会她，只是直直地瞪着她，道：“那是什么？你给我看看清楚！”张妈被许夫人看得有些心慌，便忙仔细盯着院子里的黑影看，她的眼神并不好，天色又暗，虽然黑色的东西在雪地里分外明显，她还是眯着眼睛看了许久。 当她辨别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她的冷汗顿时淌了下来。她几乎不敢直视许夫人的眼睛，只是嚅嚅道：“少，少爷”许夫人不等她说完，便冲了出去，她只穿了一件睡裙，那睡裙是桑蚕丝所制，最是舒适，却极薄，当她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如同小嘴般吸食着寒冷，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张妈紧随其后，手里捧着随手扯下来的紫貂大衣，她急急给许夫人披上，道：“夫人”许夫人并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拉了拉紫貂大衣便踏在了雪里，她边跑边喊着允之的名字，声音却很小很小，也许只是因为这名字是从她心底喊出来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七错天命四 许夫人几乎是跑着跪倒在允之面前，她将身上的紫貂大衣扯下来，披在允之身上，将他一把搂在怀里，哭道：“傻孩子，你这是要我的老命么？”允之的身子已经因为冷而显得有些僵硬，手指冻得发紫，脸色也黯淡苍白，隐隐透着青色。他的衣衫上都沾满了雪，裘衣上的皮毛因为冰雪而硬硬地竖着，仿佛结了一层浓霜。 他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犹疑地望着许夫人，定了定神，才看出他母亲的面容，他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憔悴，仿佛花朵之间的凋零，那样猝不及防，又那样强烈到不可回转。他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却始终抬不起手。他的腿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他几乎没有力气调整自己的任何一个部位，它们都仿佛不属于他了。 “母亲”他轻轻地喊着，宛如叹息，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他知道，他又有了希望。许夫人应了声：“嗳。”声音温存而湿热，她仿佛忘记了寒冷，只记得，她有允之在身边，他冻坏了，她要温暖他。 “母亲，放了芷鸢，好不好？”允之喘着粗气，短短的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的脸有些紫涨，许夫人忙点着头，捂住他的嘴，道：“我都依你，都依你，不要说话了，就在母亲怀里好好睡睡罢。你要放她，要娶她，都依你。” 见允之不肯闭上眼睛，许夫人便冲张妈喊道：“张妈，去放了叶姑娘，都依着少爷的话。”张妈擦了擦泪，道：“是，是，少爷您放心，奴婢这就差人去放了叶小姐，一刻都不耽搁。”允之微微一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许夫人叹了口气，将允之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嘱咐张妈道：“叫几个人，把少爷抬到我的房间里，把炉火烧得旺些，再差个人，去请张先生来，给他瞧瞧。”张妈忙道了声“是”，便匆匆跑去叫人了。 允之醒来的时候，只闻到满屋子檀香的气味，让他整个人也觉得安详而宁静。他几乎不可抑制地想要昏昏睡去，想到芷鸢，他便咬了牙让自己清醒起来。他隐隐听到张妈的絮语，“夫人，奴婢是真的劝了少爷的，奴婢以为轩尘少爷和表小姐能劝得住他，便回去守夜了，没想到，竟睡得这么沉，奴婢着实该死！” 许夫人淡淡道：“罢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都是命，怨不得你。”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神思也渐渐明了，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道：“什么时辰了？”许夫人忙转过身子来看着他，眉目慈祥，那是她许久都没有的神色了。 “时辰还早，张先生刚给你看过，开了些药材，让点了檀香，说是凝神的，让你安睡。还好，你年轻身体底子好，悉心养上一年半载的，总能复原。这次索性好好养养，上次的病也没好全，那咳疾虽不碍事，却也后患无穷的。这次一并好了，也算除了病根。”许夫人笑着道。 允之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他环视了屋子一周，见只有许夫人和张妈，却不见别人，便道：“怎么不见别人？”许夫人笑着道：“你虽睡的时间不长，却也有三、四个时辰了，总不见得让全家人都守在这里罢？我早让他们回去歇着了，宾客们也打发他们回去了，你这样病着，总要安心才是。” 允之有些愧疚，道：“都怪儿子不好，”他喘了口气，接着道：“母亲好好一个寿宴，竟被搅了。”许夫人帮他掖了掖被子，微笑着道：“寿宴什么的，哪有你重要？你这一病，我也算想通了，你是我的命哪。” 允之笑笑，道：“母亲也是儿子的命。对了，母亲，芷鸢可好？身子有什么不适么？”许夫人犹疑了一下，道：“并没有大碍，只是她关了，我也吩咐她回去歇着了。”张妈看了许夫人一眼，忙笑着道：“可不是？叶小姐生龙活虎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八错天命五 许夫人轻轻地瞥了张妈一眼，张妈看见，忙住了嘴。许夫人笑着道：“你先把身子养好，现在这样，哪能顾得上别人？”她神色温婉，让允之感到了久违的温馨，不禁道：“母亲，您好像变了许多。” 许夫人笑笑，道：“我以前听人家说有什么‘白头’，并不信的，如今你出了事，我才发现之间我真的长出来好多白发，人一下子老了，你自然觉得变了。”允之微微一笑，道：“母亲并没有老，儿子说的不是这个。”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了，隐隐凉风蹿了进来，允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许夫人忙抚了抚他的胸口，急着道：“张妈，快去把门帘掖掖好。”张妈还未答允，便听见一个柔软的女声，“姨母，是我来了。”许夫人一听便知是妙娘，便头也不回道：“你来了。”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允之身上，分不出任何一点给旁的事物了。 允之渐渐停止了咳嗽，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涨红。他侧过头看了看，见妙娘和轩尘站在离一丈远的地方，便笑着道：“你们来了，怎么不走近些？”他喘了喘气，接着道：“如今我这个样子，可起不来了。” 妙娘微微一笑，道：“表哥起色好些，我也就放心了。我和轩哥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寒气，还是暖一暖再过去罢。”许夫人这才侧过身子看着他们，妙娘的头发上湿漉漉的，一看便知是雪刚刚化掉，轩尘虽带着笑意，却隔着一种很强的疏离感，许夫人略一沉吟，便知道，他是因为那件事。 允之见他们都没穿外面的大衣，便问道：“怎么都穿的这样单薄？”妙娘柔声道：“我的披风和轩哥的裘衣都给了外面的丫鬟拿着，免得带到屋子里添寒气。”允之略略点点头，接着道：“钟兄的靴子怎么湿的这样厉害？不若先换上我的，免得着了凉。” 轩尘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一抹水迹，微笑着道：“不必了，这里炉火很旺，一会儿便干了。”没等轩尘说完，许夫人便笑着道：“允之已然没事了，休息休息便好，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妙娘忙点点头，行礼道：“姨母，那我们便先回去了。”许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妙娘已转过了身子，轩尘却仍旧站着，没有动。妙娘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轩哥，走罢。”轩尘急道：“可是” 允之道：“钟兄，还有什么事么？”他微微一笑，道：“母亲，不妨事，我精神还好，也想说说话。”妙娘忙道：“并没有什么事，表哥歇着便是，轩哥，他大略是太担心你了。” 许夫人道：“好了，回去罢。”她使劲朝轩尘使着眼色，示意他回去。轩尘犹疑着，看了看允之苍白的脸和干涸的嘴唇，只得狠了狠心，他紧紧咬了咬牙，道：“伯母，允之，我回去了。” 允之将轩尘的小动作都看在心里，越发地有些疑惑，便道：“母亲，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许夫人怔了怔，笑着道：“哪有的事，人家说病中多思，果然你一生病便想得比平日里多些。” 张妈笑着道：“可不是，少爷，家里都好着呢，哪有事好瞒着您？”许夫人瞥了张妈一眼，道：“张妈，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罢，唤个丫鬟来侍候着便是。”允之听了，越发起疑，他匆匆将他醒来所经历的事过了一遍，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芷鸢病了？冷汗顺流而下，他不禁咳嗽了起来，道：“芷鸢呢？怎么不见她？” 许夫人道：“不是说了她回去歇着了么？你这孩子”允之并不听许夫人说什么，只是强撑着支起身子，看着轩尘，目光中含着泪光，道：“钟兄，你从不会骗我”轩尘皱着眉头，道：“这”他目光扫过允之和许夫人，不知该如何抉择，妙娘几乎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只是避过脸去，紧紧咬着嘴唇。 允之道：“她病了？是不是？很严重？求求你们，告诉我，好不好？”他急急地摇着许夫人的手臂，许夫人避过脸去，叹息着，道：“真是冤家也是那孩子没福气，我什么都依着你了，她又走了” “走了？什么是走了？”允之直直地盯着许夫人，不肯挪开，见许夫人不肯说话，便又直直地盯着轩尘，轩尘低声道：“今天早上去柴房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这一整天，我在江州城里找遍了，也没有她的影子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她，一定” 轩尘的话音未落，允之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觉得嗓子里有阵阵甜腥，便强烈压抑着想要咽回去，却发现被子上已经血迹斑斑。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九寻人 允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许夫人看着张大夫拔出了他身上的几根银针，不禁问道：“先生，允之他什么时候会醒？”张大夫慢慢将手中的银针扎到毡子上，道：“夫人不必担心，少爷只是心郁气结，如今淤血已清，想来很快就会醒了。” 许夫人点点头，眉头却仍旧不能舒展，她殷勤地嘱咐张妈送张大夫走，自己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张大夫叹了口气，作揖道：“夫人，我先走了，明日此时再来为少爷针灸。”许夫人点点头，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劳烦先生。” 妙娘见张大夫走了，便低下身子，柔声道：“姨母，多少吃些东西罢？表哥病了这些天，您滴水未进呢。”许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儿子不吃，做娘的怎么吃的下呢？等允之醒了，我再吃罢，左右你让厨房温着虫草鸭汤，等允之醒了，好给他吃，他喜欢吃。” “嗳。”妙娘低低应了一声，接着道：“一直温着的，姨母安心。”见许夫人不再说话，轩尘便示意妙娘坐下，他担心允之的病情，担心芷鸢的去向，也担心妙娘的劳累。他思索着这些天来自己所做的事，芷鸢的离开的确令他猝不及防，却也有过轻微的暗示，他想，芷鸢一定是去了京城。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妙娘，妙娘仔细看了步摇，也确认这支步摇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所能配饰的，芷鸢，一定出身于富贵之家。他想，自己的确是太急了，以致于不听妙娘的劝告坚持告诉允之这件事，导致他昏迷至今。 而妙娘，他遥遥看着她疲惫的面容，不禁心痛，他曾经因为芷鸢的走有些怪她，怪她当时欺骗了芷鸢，他暗自想，如果芷鸢知道允之真心关心自己，也许不会那样决绝地离开，毕竟，这是个太难的决定。可后来也想明白，妙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可能陷害芷鸢，迫使她离开。 他忆起初遇芷鸢时的场景，芷鸢似乎说过，她来自京城，家境殷实，只是父亲给她安排了她所无法接受的婚事。他顿时一激灵，如果是真的，那么芷鸢会不会因此而心灰意冷，愿意接受婚事呢？他很怕，怕她轻率地毁掉自己的一生，而她，是那样飞扬的女子，他不舍，也不忍。 正想着，听得许夫人抽泣道：“允之，你可醒了，若是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妙娘和轩尘忙冲到边，果然，允之已经醒了，只是因为昏睡了太久，而显得格外虚弱。他一把抓过轩尘的衣袖，道：“钟兄，阿鸢，可回来了么？” 尚未等轩尘说话，他便松开了他的衣袖，嗤笑道：“我真傻，她若是回来了，怎会不来看我她从来，都不会记隔夜仇，不会生我的气太久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他虽是笑着，眼里却满是伤悲，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使每个人都动容。 许夫人强忍着泪水，道：“允之，先吃点东西罢？如若不吃饱，叶姑娘即便回来了，也没力气见哪。”允之摇摇头，道：“不会，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半晌，他猛地撑起身子，道：“我要去寻她回来” 他虽这样说着，身子却没有一丝力气，刚刚起身，便一阵晕眩，不得不又栽回上。许夫人哭道：“允之，你是要我的命么？”轩尘忙道：“允之，你安心养着，我知道她在哪，我去找她，好不好？” 允之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光彩，道：“钟兄，你真的知道么？不是唬我的么？”轩尘点点头，道：“是真的，她曾给过我一支步摇，说有了它，去京城便可打听到她的所在。你还记得么？我们初遇她时，她说过，她来自京城的富贵人家，对不对？” 允之犹疑着道：“真的？我是记得，她曾说过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妙娘柔声道：“表哥安心，轩哥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允之舒了口气，道：“那就好，拜托你了，钟兄。不过若她过得好，便不必提我，让她安心过日子便是，她好，就好若她过得不如意，便定要带她回来，不过，也不必提我，莫让她难过” 轩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轻轻瞥了瞥妙娘，道：“好。”妙娘的脸上，永远看不出悲喜，她总是微笑着，成了习惯。 轩尘出了门，见妙娘也紧跟在他身后，以为她心里难过，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事么？是不是刚才允之的话，让你难过了？”妙娘浅浅一笑，柔声道：“并没有，表哥喜爱芷鸢妹妹，我早已知晓，情爱之事强求不得，只要他喜欢便是了。” “真的？”轩尘见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便接着问道。妙娘却时时提防着，也或许，她心里是真的这么想，便点了点头，道：“女子端庄贤淑为首要之德，妙娘未曾敢忘。” 轩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便道：“可有什么事么？”妙娘轻声道：“是有一事。妙娘想求轩哥一件事。”轩尘看着她，道：“你说便是，你的事，我件件都会拼命去做。”妙娘心头一暖，嘴角也洋溢起笑容，道：“妙娘怎么舍得让轩哥拼命，只是想请轩哥过了年再去寻芷鸢妹妹。” “过了年？”轩尘问道。“是，今日已是十六，再过十几日便是腊八了，离除夕也不过月余，虽迟了些，却也算不得耽搁。”妙娘轻声道。 轩尘摆了摆手，道：“不可，别的事我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件不行。芷鸢已走了许多日，若我”妙娘道：“轩哥此言差矣。轩哥细细思忖，许家上下下人众多，虽然芷鸢妹妹是晚上离开的，却又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既然她留了步摇给你，便说明她是早有了去意。她这样走，必是家里有人来接的，路上必定没有任何危险。对不对？” 轩尘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妙娘浅浅一笑，接着道：“既然没有危险，便不必急着寻她了，对么？舅父昨日已经因为姨母的要求而离开了，这许府上下能做主的男人便只有你与表哥，表哥病成那个样子，自然只有你能主事，若你走了，许家的生意要怎么办呢？年底事多，轩哥自然明白。” 轩尘摇摇头，道：“芷鸢路上有人护送，家境殷实，我的确不担心，只是你有所不知，她曾说她与一个富商定下婚约，我担心我若去的迟了，便” 妙娘嗤嗤一笑，道：“这一点轩哥便更可安心了。此去京城，少说也要七八日，若是富贵人家，有车有马，要多做停歇，也许还要十日，此时已近腊八，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的什物，富贵人家尤其讲究，又哪有空闲成亲呢？再者说，富贵人家成亲总要讲求良辰吉日，讲求聘礼嫁妆，再急，没个几十日，想来也是准备不好的。轩哥大可安心了。” 听妙娘说完，轩尘悬着的心也定下来几分，便道：“好，我答应你。”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马车 宋国与齐国之间，横亘着洛水与齐水，即便行车再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到达。这对于芷鸢来说，也算是个好事，在宫里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收拾心情，而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 日子刚刚踱到三月，初春时节，桃花淡淡盛开，漫天都是桃粉色，宛如天边的织女新织了云霞。这样美的景致，映衬着芷鸢，也心情愉悦。她忘不了皇兄在马车前的絮语，他告诉她，他相信，一个女人即便心里有着一个男人，当她的丈夫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时，总有一天，她会淡忘掉过去，而芷鸢所要做的，就是给她的丈夫，一个爱她的机会。 芷鸢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如此笃定，以致于让她觉得，他不仅仅是在说给她，也是在说给自己，让自己相信。但她愿意相信他，因为她知道，他所说的，是她一生的幸福之所在。但她不能肯定，齐国皇帝苏佑有多爱自己，又或者，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一分半分的真心。君王对于女子，总是薄情的，即便自己是公主，也未必逃得过这个命运。 她手中紧紧攥着皇兄给她的菜谱，她低头看着它，不觉有些恍然。一阵风过，马车上的纱帘吹起，如同女子甩着的水袖，极近妖娆。阿若在马车外面走着，巧笑道：“公主，您瞧这帘子，真好看。陛下真是细心，连马车的帘子都制的这样好。” 芷鸢轻轻抚了抚帘子，微笑道：“的确是上好的料子，这春风一吹，宛如轻歌曼舞，美极了。”阿若笑着道：“公主在想什么呢？那样出神。若是累了，奴婢便告诉上官将军，让公主下来休息。” 芷鸢摇摇头，她头上的珠帘也左右摆动着，道：“我并不累，我只是想，皇兄嘱咐我的事，想来我一件都没有做好。”她刚刚回宫便因为过度虚弱而病倒，等她身子养好了，皇上曾召她来过一次，那次，皇后在近旁，神色有些郁郁，她知道，是因为绿姬夫人，却也不能说什么。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鸢儿，你年岁虽小，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为人妻子，最重要的便是能博夫君欢心。你从小便修习琴棋书画，歌舞也练过一些，却都是浅尝辄止，没有一件是真正拿得出手的。皇兄听闻齐国皇帝喜爱观舞，你皇嫂的舞技天下无双，剩下的这些日子，你便跟随她修习舞蹈罢。另外，你皇嫂的厨艺很好，我着人抄了菜谱给你，你若有空，便跟着学学，将来也好做与你夫君。” 想着，她又攥紧了那本菜谱。阿若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便找了话题，道：“公主如今也有了封号了，当年南宫公主得封号时，公主还很羡慕呢。公主还记得么？” 阿若正要说下去，见芷鸢已哭丧了脸，便急道：“公主，怎么了？”上官泓本就骑着马走在不远处，猛地听阿若这样喊，忙策了马赶来，命军士们停下来，关切道：“鸢儿，可有什么不适么？” 见芷鸢不说话，便冲阿若轻声道：“是不是到了该服食玉露丸的时候？”阿若摇摇头，道：“早晨刚刚吃过，想来公主不是腹痛。”芷鸢因为回宫之后屡屡腹痛，皇上便唤了御医来诊治，说是因为受寒而引发旧症，因而腹痛，便制了玉露丸与芷鸢，药方一应由皇上亲自保管，每隔半年送来齐国一次与芷鸢。 对外只说是滋补养颜之品，芷鸢虽不知其中道理，但觉得堂堂一国公主浑身是病总是有伤国体，便依着皇兄的话了。 芷鸢吊丧着脸，道：“泓哥哥，我只是难过，怎么南宫姐姐得了这样好听的封号，我的却”上官泓一听，便差点笑出声来，他强憋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我听紫音提了，说你对这个封号是万般的不喜欢，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左丘赶了来，他料想这是个很好玩的段子，浅浅行了礼便在旁边候着，作为齐国的迎亲使者，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耳福的人。芷鸢瞥了他一眼，她觉得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来看她笑话的，眼角都憋着礼貌的笑意，便随口道：“我也觉得还可以。” 阿若并不解其中的意思，便道：“公主刚刚还说封号不好呢？如何不好？阿若帮着皇后娘娘置办公主的嫁妆，好多事都不知道呢。公主的封号是文昌，有何不妥？” “你没觉得像菜名么？”芷鸢淡淡地说道，她进来装作怡然自得，却还是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轰鸣笑声，而阿若的脸，也红涨了起来。 芷鸢似乎是为了报复上官泓的笑容，便道：“泓哥哥，你笑什么呀？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呢！”上官泓皱了皱眉，道：“我可不曾记得自己有这么难听的名字或者表字或者”芷鸢摆了摆手，在他耳边低声道：“轩尘来找我的时候，不是从首饰店打听到你府上去了么？” 芷鸢还未说下文，上官泓的脸便蹭的一下红了，他低声道：“若你讲出来，我便不护送你了，由得你被山贼抢走做压寨夫人。”芷鸢哼道：“你以为左大人是吃素的么？”话音未落，她看见左丘拿着扇子的文弱的手抖了一抖，便立马觉得了无生意。 芷鸢仍想挣扎一番，便道：“也许没人抢我呢？我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上官泓笑了笑，道：“阿若，说句实话给你家公主听听。”阿若想了想，道：“公主的脸上就像写了四个字——舍我其谁。”见芷鸢不说话，她以为自己说了芷鸢不懂的成语，便道：“不弄了，公主脸上写的是——我有钱有貌，快抢我吧！” 芷鸢瞪了她一眼，道：“我能听懂好么？”上官泓走后，阿若问道：“公主，您有什么上官将军的把柄呀？”芷鸢笑着道：“你没听紫音姐姐说？轩尘拿着步摇到上官府找泓哥哥，老管家一见，以为他是泓哥哥的情郎，以为步摇是定情之物，吓得差点晕过去，如今京城里还在传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马车二 阿若嘻嘻地笑着，道：“难怪上官将军一听公主提起这个，脸都气歪了。”她说着，看向芷鸢，晶莹的珠帘与艳红的珠花将她的脸颊与外面深深地隔绝了，庄重的红色映衬着她的面容，仿佛一瞬间，她便长大了。虽然她的性子依旧爽朗，阿若却知道，她的笑容少了，发呆的时候却多了，她的心，始终有一部分留在了江州，再也找不回来了。 此时，芷鸢又倚在了马车的窗沿上，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静止时，风便不再浓烈，有了几分春风意暖的味道，熏得芷鸢也有几分醉意。她远远望着上官泓的身影，微笑道：“等泓哥哥送亲回来，便要与紫音姐姐成亲了，真好，终于有可以成眷属。” 阿若有些心疼，她知道，芷鸢此时的哀伤，没有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所嫁之人是自己所爱之人，是自己早已相中的那一个，将姻缘交由冥冥之中的神祗去决定，幸福便变得渺茫而不可期许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柔声道：“公主若是累了，便下来走走罢，奴婢见这桃花开得极好，想来公主会喜欢。”芷鸢点了点头，远远地看了看那片妖娆的红色，道：“宋人一向钟爱桃花，便在宋境植满了桃树，春风起，处处都是桃花的芬芳馥郁。我听人说，齐国更爱梅花些，却不知，齐国人是不是皆有梅花的风骨。” 阿若扶着芷鸢，让她沿着下人刚放的台阶缓缓走下车来，笑着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是齐人，娘娘容貌超凡，又与陛下伉俪情深，想来齐人都是好的。”芷鸢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转念，芷鸢又道：“你帮皇嫂准备我的嫁妆时，她可有什么不适么？”阿若思忖了半晌，道：“娘娘虽时时都微笑着，奴婢却觉得她与平日不同，眼里少了神采，总是恹恹的。”芷鸢摇摇头，扶着一株桃花的花瓣，叹息道：“八成是因为绿姬夫人罢，真是委屈了她。” 阿若默默了一阵，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并没有觉得绿姬夫人比之皇后娘娘有什么可取之处”芷鸢沉沉地叹息着，道：“兴许，皇兄只是腻了罢，皇兄也是君王，君王之心不可测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皇嫂的命数，起码，她独自占有了皇兄这么多年，拥有了一个君王所能给的所有的爱意。” 阿若笑着道：“公主美貌聪慧，又善解人意，齐国皇帝定将视公主如瑰宝。”芷鸢笑着道：“但愿承你所言。其实我想得并没有那么多，不过期盼着与他相敬如宾，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便罢了。” 阿若不解道：“公主如今想得与以往不同多了，公主以前总教奴婢，要找个心仪的男子，与他白首到老的。”芷鸢真诚地看着阿若，浅浅一笑，道：“我那时不知世事，只是心气高罢了。如今，才知道天意难违的厉害。与相爱之人相守，原是最难的奢求。” 她望着满眼桃花，道：“我只盼着自己能如这桃花，灼灼其华，宜其室家。平安一生，给家人带来安康。阿若，你还有未来，若是遇见真心所爱之人，便告诉我，不惜一切，我也会让你如愿。” 阿若感激地摇摇头，咬着牙，道：“奴婢感念公主，却万死不愿离开公主一步。”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个影子，却知道自己的爱只会给他带来羞愧，她要他荣耀，便注定不能让他娶一个奴婢，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梦靥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铺满了整个天空，给予了它一天之中最美的颜色。那样灿烂的金黄，宛如一层厚重的帷幕，人们顾盼着过往，却因为帷幕太美太沉重，而不忍将它揭开。于是，当回忆翻腾时，总会与当初的事实有些许不同，或许，是因为它不由得被这层帷幕染上了光彩，所以回首来看，总显得美些。 士兵们就着太阳最后的一丝光亮搭起了一座座帐篷，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柴火，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一簇簇篝火便如花朵一般绽放了。上官泓与士兵们一同在篝火前烤着野鸡野兔，香味宛如漫天桃花，明媚了每一个人的胃。 芷鸢坐在马车外面的沿子上，双腿修长地伸展着，红色的裙裾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着，尾部长长地延伸到地上，远远看去，夜色隐了马车的轮廓，倒像她凌空坐在那里，如同仙子一般。但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头饰厚重，衣衫呆板而华丽，仿佛一支巨大的红烛，在风中，火焰“噗噗”地闪动着，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阿若站在她身边，柔声道：“公主再忍忍，宫人们已然去备晚膳了。”芷鸢斜睨了上官泓一眼，道：“晚膳不过是那些菜色，吃多了也没什么滋味”她咽了口口水，接着道：“你不晓得，皇兄当年为了讨好皇嫂也曾偷偷带她去山里狩过东西吃，我听皇嫂说野味烤来极是美味” 正说着，左丘不知什么站到了阿若身侧，幽幽道：“公主殿下怎能吃这些乡野之物呢？若是吃坏了身子，微臣可吃罪不起哪。”芷鸢睁大了一双杏仁眼，死死地瞪着他，道：“那依着左大人的意思呢？”左丘道：“公主殿下千金贵体，还是吃晚膳罢。微臣看那些宫人们做的也还算上心。” 芷鸢冷笑了一下，道：“确是如此，不若大人也陪本宫用膳罢。”芷鸢对人很少自称“本宫”，尤其是从许家回来之后，益发喜欢“我”这个与人平等相待的称谓，可是对于左丘，她总是不自觉地自称“本宫”，或许是因为她在斗嘴这方面总是处于下风，只有抬高身份，方可压住他一些。 当然，对于这点芷鸢并不哀伤，因为左丘是七国有名的善辩之士，而在乱世之中善辩，最重要的原因，在芷鸢看来，是他足够不要脸。芷鸢是最最要脸之人，比不过他也很正常，这样疏导自己之后，芷鸢觉得很安心。 左丘笑笑，道：“殿下如今是公主，他日便是皇后，微臣身为臣子，断断不敢自越身份，做这种有违礼教之事。”他虽是笑着，话却说得漂亮，有礼有节。芷鸢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得挤出笑容，道：“但愿左大人吃了这乡野之物，身子康健。” 左丘浅浅一笑，道：“殿下体恤臣下，微臣感激不尽。”芷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若是病了，只能丢在这荒郊野外了。”左丘行了礼，道：“宋国处处江山如画，哪有荒郊野外？殿下自谦了。” 左丘走后，阿若看着芷鸢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便瞥了一眼左丘的背影，道：“公主别气，奴婢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喜欢与主子斗嘴的臣下。这左大人真奇怪。”芷鸢听了她的话，浅浅一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这话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阿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着实吓了一跳。像谁？普天之下，与芷鸢斗过嘴的，不过一个人罢了。她本以为芷鸢受了这么多苦，该是心灰意冷，没想到，当她想起他的时候，嘴角绽开的，是那样温暖和煦的笑容，这样美好的笑容，只能源自心底。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梦靥二 阿若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虽然知道允之是芷鸢唯一所爱之人，芷鸢个性而柔软，又痴恋旧情，即便他伤害她千百遍，她依然不会轻易将他忘记。那些坚强，那些决绝，不过是芷鸢做给世人与自己的姿态罢了。可是，如今芷鸢将要嫁到齐国，她将拥有真正与她相守终生的人，这份“记得”在现在看来是那样不合时宜。 “公主”阿若轻叹道，却又住了口，芷鸢那样幸福的笑容，她不忍打破，也许，这个“忘记”的期限可以拖到她真正进入齐国罢？阿若咬了咬嘴唇，思忖着再给她一段怀念旧时美好的时间。 一个宫女款款走来，轻声在阿若耳边道：“若姐姐，晚膳已然备齐了，公主”阿若点了点头，走近芷鸢，柔声道：“公主，晚膳已好了，是现在吃么？”芷鸢点点头，道：“好。”阿若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那个宫女已然领会了她的意思，便行了礼告退了。 阿若轻轻抚着芷鸢的手，衣衫华丽而繁复，使得芷鸢不得不小心翼翼。芷鸢皱了皱眉，道：“你先服侍我换上便服罢，这些头饰带了一天，倒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阿若笑笑，道：“皇上疼爱公主，这些头饰都是纯金所制呢，奴婢瞧着，也觉得很重。” 褪去红衫的芷鸢只着了一件桃红色的里衣，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她觉得无比舒适。矮几上已然摆满了大小不同的碗碟，芷鸢轻轻瞥了一眼，见大多是宫廷中常见的吃食，虽比不得在宫中时那样讲究，却也个个景致，思乡之情不由得溢满她的心头。 她微微一笑，向领头的宫女道：“你们都辛苦了，下去歇着罢，今日的晚膳很丰盛，每个人都赏银二两。”宫女忙行礼道：“多谢公主恩赐。”芷鸢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见宫女出去了，芷鸢便坐了下来，笑着道：“阿若，你也坐下同我一起吃罢。”阿若摇着头道：“这怎么行呢？公主怎能与奴婢同桌而食？奴婢并不饿，等侍候完公主，奴婢再去吃便是。” 芷鸢叹道：“这么多年，只有你守在我身边，却不肯逾规矩半步。你若执意不肯，便先去吃饭罢，我自己能行的。”阿若本不肯，芷鸢却执意让她先去吃饭，只得去了。阿若走后，芷鸢缓缓吃着晚膳，只觉得又累又乏，朦胧之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冬雪迷离。 那样冷的夜，那样冷的心，她这一生之中，从未有过那样的痛楚，她并不怕寒冷侵蚀她的身体，却很怕寂寥侵蚀她的内心。她知道，她心底的最后一点温热也渐渐流逝了，宛如这些雪，覆盖了大地的最后一丝温度。 “允之！”她在雪里疯狂地想要抓住他的影子，却只有呼啸着的风雪流过指隙，他不会来的，他从未爱过她，对于一个朋友而言，“忙碌”的确是个足够的理由，足够不来看她。她受够了等待，也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失望吞噬了。 不，不是失望，是绝望。她早该知道的，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义，是她太过执着，或者说，太傻了。她要离开这里，回到宫里去，那里才是她的家，在那里，她有亲人，有使命，也有尊贵的身份，不必再被人欺凌。 她扔掉了身上的被褥，这些东西竭尽全力地守护着她残存的温度，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早已没有了温度，又有什么值得守护呢？她要回去梳洗一番，即便再狼狈，她也是大宋的公主，不可以这样离开，她要保持一个公主所应有的体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梦靥三 时空很快踱到了房间里，当芷鸢的手触到水面的时候，她依然记得那份炙热，那样滚烫的触感，越发凸显了她身上的寒冷。而她的泪水，也滚滚而下，真的好委屈，为什么自己所爱的人看待自己轻如纸鸢？ 当她沉浸在水中的时候，她觉得全身都温热而麻木，这大概，是她最痛苦的一次沐浴了。水轻轻拂过她的肌肤，当每一丝波纹趟过她的身体，她都觉得无比疼痛。 当自己将金丝镯子扔在房间门口的地面，四个身着黑衣的隐卫齐齐跪在她面前，她已听不清他们的请安，她只觉得很累，耳边轰鸣着，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大喊道：“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公主，公主？”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阿若在唤她，阿若，她的妹妹，在唤她。芷鸢强强睁开双眼，阿若布满泪痕的脸渐渐清晰，她觉得头很痛，轻轻抚了抚阿若的脸，道：“我在哪？怎么哭了？” 阿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道：“公主在帐篷里哪，怎么晚膳都没吃便困着了？可是又做噩梦了？奴婢没有哭呢，只是夜里太冷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厚实而温暖，让芷鸢安心，也让她心痛。 她看了看四周，渐渐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虽然它们曾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却毕竟，是离她远去了。一定是刚才想起了允之，才会有那样的梦境。虽然，她已无数次梦到过那。 允之，她还是有痴念哪。只恨缘浅，只恨情深。芷鸢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兴许是太累了，才会盹着了。”她微微笑笑，让阿若安心。阿若取了件披风裹在她身上，道：“夜里寒气重，公主若是累了，奴婢便去铺罢。” 正说着，上官泓掀开了帘子，他手中拿着一只烤好的野鸡，浅浅笑着。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上官泓总是不苟言笑，他年轻而掌有重权，又出身将门，极易惹人非议，却以自己的能力堵住了悠悠众口，在军队之中威信极高。因而，他总是尽量让自己保持严肃与沉着。 甚至当他面对紫音的时候，也总是严肃的，与上官齐一样，都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所爱的女人，却同样，保持着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威。只有在芷鸢面前，他总是微笑，儿时，是因为他将芷鸢当作他唯一的妹妹，哥哥对待妹妹，总是宽容，而他本身，只有两个亲弟弟；如今，是因为他将芷鸢当作他倾尽一生所爱却永不能企及的女人，男人对于自己所爱的女人，总是偏心些。 “泓哥哥。”芷鸢唤道。因为她刚刚睡醒，声音里总有一丝濡濡，听在上官泓的耳朵里，这声音总带着一丝婉转与痴缠。他看着芷鸢的样子与阿若脸上未干的泪痕，忙冲上来，跪到芷鸢身前，道：“鸢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神却无比温柔，芷鸢莫名地觉得很感动。她摇摇头，微微笑道：“我只是刚才累了，便小睡了一会子罢了。”上官泓扯下自己的袍子，盖在芷鸢身上，道：“天气这样冷，怎么能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他虽有些责怪的意思，声音也严厉，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存，让芷鸢觉得很温暖。 芷鸢瞥了瞥他手里的烤鸡，笑着一把抢了过来，道：“我就知道泓哥哥最疼我！可见我没吃晚膳有多明智。”她的动作幅度很大，将身上的披风与袍子一并抖了下来，上官泓忙给她盖上，道：“吃便吃，别着了凉。”他斜睨了一眼桌上的膳食，的确是未动过的样子，便道：“以后野味样样都拿给你吃，可晚膳也要吃些才是，这样晚才吃东西，当心饿坏了身子。” 芷鸢撕了一片鸡肉递给阿若，又撕了一片给上官泓，道：“哥哥定是急着给我送，一口都没吃了，如今正好，陪我一起吃。”上官泓笑笑，接过鸡肉，道：“你多吃些，我待会出去再拿便是了。” 芷鸢点点头，仔细看着上官泓，道：“真是羡慕紫音姐姐，有你这样好的丈夫。若是我也能嫁给如你这样的男人，便是日日吃糠喝稀也是愿意的。”上官泓笑笑，他的笑容中有些苍凉，也有些心疼，道：“一定可以的，我们的鸢儿，会嫁给比我好千倍百倍的男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空余恨 轩尘到达江州的时候已然是一个月之后了，江州离京城虽然算不得远，轩尘却觉得这路途悠远而漫长，正如他的心境，孤寂而没有归期，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允之，也不知道怎样和他解释芷鸢已然嫁人的事实，更不知道，怎样告诉他，芷鸢所做的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妙娘不经意的谎言和自己的沉默。 芷鸢淡然的眼神一次次划过他的心，他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那种坚强的绝望令他心碎。她曾那样飞扬，那样快乐，如今，却决定去面对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独自面对，他晓得，那要多大的勇气，是只有饱尝世事艰辛的人才做得出的决定。 “轩尘少爷回来了。”管家福伯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唤了个小厮去牵轩尘的马，接着道：“夫人和少爷牵挂了您多时了，少爷嘱咐我日日在这里等着您，如今，可等到了。”轩尘纵身跳下马，尴尬地笑笑，道：“路上耽误了些，我这就去见伯母和允之。” 福伯笑笑，道：“这个时辰夫人定是在少爷那里核账目呢。”轩尘道了声：“好。”便急急走进了大门。他转身看看，福伯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重重的假山之后，他舒了口气，脚本也渐渐慢了下来。轩尘并没有做好说出这一切的准备，可是日子却逼着他，不容许他再做任何停留。他猛然觉得，时间对于芷鸢和自己来说，都同样残忍。 他已记不清自己怎样走过那些路，当他站在允之房门前的时候，他只觉得有一种近似于晕眩的苍茫，好像他的生命是一页页的书，一会子翻到芷鸢出嫁的那一幕，一会子又翻到了允之房门前，而中间的那些事，都如同书页单薄的缝隙，轻易地流过了指尖。 “轩尘少爷？奴婢这就去通报。”春华浅浅行了礼，便走了进去。轩尘叹了口气，他咬着嘴唇，尽可能地收拾着自己的心情。这故事这样长，他该从哪开始讲呢？他不知道，也理不清。 “轩尘少爷，请进。”春华微笑着走了出来，往门的一侧迈了一小步，让出了道路。轩尘略微点了点头，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单纯地凭着潜意识走了进去。厚重的门帘已然被换成了珠玉帘子，一片翠色，正是初春，倒也应景。 “轩尘，你可回来了！我日日都盼着你呢。”允之笑着道，他下意识地往轩尘身后看了看，见除去轩尘之外并没有别人，脸上便显露出一丝失落，然而，这丝失落很快便消散了，好像它从未来过。芷鸢没有一同回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对于这一点，他知道不该强求太多，等他好了，便亲自去寻她回来，向她赔礼道歉，求她嫁与自己。而现在，只要芷鸢平安便好，他要的，只是这个消息。 轩尘微微一笑，道：“伯母安好。”许夫人笑笑，道：“快坐罢，允之果真是日日盼着你回来，日日念着，我都腻了。这些账本，我也许久不过问了，如今日日送来给我看，当真是伤神，如今你回来了，我也好松口气。” 自从允之病后，许夫人的性子变了许多，不再那样争强好胜，待人也宽容了许多，她仿佛走下了圣坛，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女人，而这种变化，却令每一个人欣喜。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空余恨二 轩尘礼貌地笑笑，道：“路上耽搁了，让您挂心。”正说着，春华隔着帘子行礼道：“夫人，表小姐来了。”许夫人看了允之一眼，道：“妙娘很是有心，来的很勤，想是担心你的病情。”对于妙娘，许夫人有着一丝奇异的情愫，一方面，她极力撮合妙娘与允之的婚事，即便心知允之对芷鸢的心意，依旧希望能在允之心里挤出一点位置留给妙娘；另一方面，她始终无法真心喜爱妙娘，态度总是带着一些冷淡与疏离。 见允之并不说什么，她便嘱咐道：“让她进来罢。”春华道了声“是”，便掀开了帘子的一角，侧过身子让妙娘进来，又轻轻地放下了帘子，不发出一丝声响。妙娘斜睨了轩尘一眼，才行礼，虽然她知道，在许夫人与允之面前，这样轻轻的一瞥也有可能会诱发极其恶劣的后果，可是她忍不住，即使在克制了这么多年之后，她依然不能避过自己的本心，她真的，很想念轩尘。而现在，当她听到下人说轩尘回来了，她便急急来了。 妙娘找了个地方坐下，闲闲地理着身上的流苏，她知道，允之和轩尘有好多话要说，自己除了静静听着之外，做其余的事，都太过多余，也不够明智。 允之见轩尘没有要张口的意思，便急急道：“钟兄，此去京城可见到阿鸢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作为铺垫才好，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了。轩尘点点头，沉声道：“见到了，她，很好。” 允之听了，略略安下心来，却觉得轩尘的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奇异，让他的心也不由得悬了起来。他正要接着问，便听得许夫人道：“允之，你也别急着问这些，轩尘刚刚回来，也该坐下吃口茶水的。”她放下手中的账本，嘱咐张妈道：“去给轩尘少爷上些茉莉花茶来。”她看着轩尘，笑着道：“茉莉花香气清婉，入口馥郁宜人，很是解乏。” 轩尘笑着坐下来，道：“多谢伯母。”许夫人摆摆手，道：“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多事也力不从心，允之往后还需要你的帮衬，该是我谢你才是。”她看着张妈将茶水奉给轩尘，微微一笑。 轩尘道：“伯母见外了，允之与我情同兄弟，帮他做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话音未落，允之便道：“钟兄，请恕允之无礼，我”轩尘叹了口气，道：“允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一路上，我都思忖着怎样说给你听，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想来，这话其实也简单。” 他放下茶盏，道：“我原是不知，拿了那支步摇到京城打听，随意找了一家首饰行，才知道这步摇并非常人所能用的，必定是皇室贵族，才敢作为饰物，他便荐了我去隆兴记打听，它是京城最大的首饰行，饰物华美精良，很多都是贡品，皇室和贵族们所用的饰品大多出自于此。” “我去了之后，才知道这支步摇为上官泓所有。”他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以为芷鸢是上官家的小姐，便匆匆赶到上官府。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上官泓便是当初来过许府的关城。我向他打听芷鸢的消息，他本不愿理睬，却因为记得我是芷鸢的朋友，便让我在上官府小住几日，而他则去询问芷鸢愿不愿意见我。” “见到芷鸢已是两日之后，那一天京城出奇的热闹，我才知道那天是文昌公主出嫁的日子，文昌公主”“钟兄，文昌公主嫁与齐国，宋国上下无人不晓，不必多言了。”允之急着想听到芷鸢的消息，对于旁的事，他实在无法耐着性子听下去。 轩尘点点头，接着道：“可当我见到芷鸢的时候，才发现，她就是文昌公主。”轩尘没有告诉允之，芷鸢之所以下定决心嫁到齐国，是因为对他死心，也没有告诉他，妙娘不经意的谎言所造成的恶果，他怕他心痛，更怕他迁怒妙娘。 他只是告诉他，芷鸢的选择是出于她对宋国的责任，出自她作为一个公主的宿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交易 已是深夜，上官泓拿着火把仔仔细细地巡查过营地之后，停在了他自己的帐篷前，他将腰上的剑卸下来，拿在手里，冲着身后的一队士兵，道：“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了，去歇着罢。留下几个人放哨，不要松了警惕，时刻护佑公主安全。” 士兵们行了礼，齐齐道了声“是”，便散去了。上官泓见他们走远，便熄了火把，闲闲地坐在地上，一条腿弯着，斜靠着帐篷，抬头看了看漫天星空，叹了口气。 已经进入齐国国境，不日便可到达齐国都城临淄，齐帝却没有任何派人迎接的意思。宋国是小国，不受重视也是理所应当，却不可避免地预示着他对于芷鸢没有过多的兴趣，当然，也就谈不上爱。两国政治与军事实力的交锋体现在这种事上本是分所应当，他却不由得为芷鸢的未来担忧。 他皱了皱眉，将宝剑放在身旁。今日吃晚膳时，他并没有将这件事点破，虽然他明白，凭着芷鸢的聪慧和任何一个公主与生俱来的敏感，都会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可芷鸢的笑容让他迟疑，他分不清，是因为芷鸢刻意忽略了这件事，还是因为她本就没有奢求过政治上的联姻会带来幸福。他既怕她单纯天真，也怕她清醒到心灰意冷。 正想着，他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能听得出，这声音似乎有种韵律，可见这个人走的也颇有些章法。一般士兵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他屏住了心神，侧过头去闲闲地看着，冷冷道：“想不到左大人还有此雅兴，这么晚了还出来赏夜色。” 在这种时候，他比较喜欢一个人静一静，对于打扰他的人，他从来没有好脸色，更何况，左丘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齐国，让芷鸢受辱的齐国。 左丘笑着拂了拂袖子，道：“将军果然好耳力。今日的夜色算不得美，更何况，左某人也没有赏夜色的习惯。”“哦？”上官泓有些诧异，他凝视着左丘，声音有些凌厉，道：“不知左大人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左丘席地而坐，理了理衣服，让它略微平整些，淡淡笑道：“左某平生最喜欢的便是与将军这种人打交道，够爽快，省了那些繁文缛节，真是舒服。”上官泓并没有太多的心思与他打官腔，便道：“左大人该不是专程来夸奖我的罢，若是如此，这更深露重的，也够了，还请大人回去休息。” 左丘并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的，像是料定他的话必定能够引出上官泓的全部兴趣。他贴近了上官泓些，低声道：“左某平素没什么好处，只有眼睛还算得上明亮，若是我没有看错，那么将军之于文昌公主”他在上官泓冷漠的眼神中又压低了些声音，道：“并不是简单的君臣之情，更不是外界所说的兄妹之谊，而是爱慕，对么？” 上官泓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盯着左丘，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却依然禁不住地有些发抖，而他的右手，已然触到了剑柄。左丘看着他，依旧微笑着，气定神闲，虽然他知道，此剑一出，凭着上官泓的剑法，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交易二 空气倏地凝滞了，上官泓目光如钜，宛如一匹紧盯着猎物的狼，而这短暂的平静，便是给他时间来积蓄足够的力量。左丘依旧笑着，他的笑容和煦而安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坦然，倒像是这死寂的空气中孕育出的毒花。 半晌，上官泓将手收了回来，笑道：“是我多虑了，左大人是出了名的智慧，怎会不知‘非礼勿言’这四个字。”他闲闲地将头倚在帐篷的边沿上，纹丝不乱的发髻有了几缕散发，倒不见了往日的板正严厉，有几分潇洒，若是旁人见了，定以为他的江湖中的大侠，而不是朝廷的少年军官。 左丘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看着上官泓，道：“将军的确名不虚传，有识人之明。其实左某对于将军与公主之事没有半点兴趣，也不会与旁人多说一句。” 上官泓冷笑着，道：“大人尽可以与旁人去说，我与公主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他的脸又恢复了冷峻的表情，像是一个旁观者，不专心的旁观者。今夜的星辰亮的出奇，仿佛点亮了整个天空，往日的天空，都如同化不开的墨，是凝固的，如今，倒像是有了些许粼粼的波光。而上官泓略带方正的脸，也在星光中显出了特别的轮廓。 左丘摆摆手，淡淡道：“左某并没有半分威胁将军与公主的意思，将军不必动怒。”他闭上眼睛，沉吟着，道：“恰恰相反，左某会竭尽全力，帮助文昌公主在齐国平安喜乐。” 上官泓本是懒懒地听着，此时却专心起来，他的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亮光，平安喜乐，不正是他想许芷鸢一生的么？“为什么？”上官泓问道，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轻易地被他刻意抹去了。 “因为左某笃定，文昌公主必定极合陛下的心意。”他依旧闭着眼睛，仿佛上官泓所问的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都了如指掌，所以答起来，也格外顺畅，如行云流水。 “呵”，上官泓冷笑道：“即便鸢儿合齐帝的心意又如何？难道左大人想依凭鸢儿保得恒通官运？”他的身子又软下去，如同看破了把戏的观众，觉得这场对话了无意思，“据我所知，左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列太尉，深得齐帝信任，想来将来位列卿相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更何况，齐帝不过二十多岁，这么早就另觅靠山，左大人不觉得早了些么？” 左丘睁开眼睛，笑道：“将军不愧是宋国的砥柱，说的合情合理，左某竟没有话去辩了。”他摇摇头，看着上官泓，接着道：“没错，左某所要的并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将军的一个承诺，所赌的，也不过是文昌公主在将军心里的位置。” 上官泓斜斜看着他，道：“我的承诺？”“是。”左丘的态度突然变得恭敬，不再如先前那般淡然，“七国谁人不知，得将军一诺，可抵千金，而如今左某所求的，便是将军一诺。而作为，左某愿以毕生之力护佑文昌公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画中人 上官泓笑道：“若真如大人所言，要我一诺又何妨呢？”他笑的直率而爽朗，仿佛为了芷鸢，拼尽一生也不过是谈笑间的事罢了。左丘对于芷鸢并没有什么更深的印象，这些日子，他只觉得她是个有几分美貌的小公主罢了，如今，却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能让上官泓倾尽所有的女子，势必不是庸脂俗粉之辈。 左丘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左某拜谢将军。”上官泓将右手伸出来，道：“大人所求何事？如今就行礼也太早了些。”左丘依然站着，看着上官泓道：“将军放心，左某所求之事无关家国天下，不过是私事罢了。” 上官泓听了，略略安心了些，作出了一个“继续”的手势。左丘从怀里取出一卷画轴，缓缓打开，他的动作谨慎而轻柔，宛如这卷画轴是世间至宝。上官泓借着星光看着那幅画，见上面浅浅画着一个女子，只是年代久远，显得有些模糊，无端添了一笔沧桑与悲凉。 “这便是左某所求之人，宋国密探隐卫居七国之首，又大多听命于将军，想来”左丘话未说完，便被上官泓打断，他厉声道：“这些密探隐卫皆听命于吾皇，大人切不可胡言。”左丘自知失言，便道：“将军所言甚是。” 宋国国力虽弱，建国以来便十分重视训练密探、隐卫与刺客，历代都由皇帝最信任的军官或大臣执掌，而如今，宋国执掌他们的军官便是上官泓。因而，这件事对于上官泓来说，并不难。 上官泓的眼力极好，只是在星光之下，他也能将画中之物看得轻轻楚楚，他看了一眼左丘，道：“此女子是大人何人？”左丘摇摇头，道：“不过是路人罢了。”上官泓心知他不愿说，便也不再问，只道：“我只能尽力去找，是否能找到，便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左丘知道，上官泓这样说便是答应了，他如遇大赦，松了口气，看着天空，沉吟道：“将军尽力便是，一切都由天定，左某不敢强求。” 上官泓看着他，便知道，这个女子对于左丘来说，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了。他又看了看画中的女子，眼睛虽然明亮，却眉目稀疏，算不得美丽，甚至都说不上是中人之姿。左丘丰神飘洒，器宇轩昂，上官泓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钟情这样的女子，却也不便多问。 君子之交，本就是该淡如水的。有了左丘的护佑，上官泓也安心许多，他的鸢儿，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各自回味着自己的心事，仿佛这坦荡夜色，都完完全全地被他们各自独占了，互不相扰。 恍惚之间，左丘想起了八年前，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个潦倒的少年，贪慕功名，却不知真情的可贵。他本是卫国重臣左思明的养子，十一年前，左思明被卫帝诬以谋反之罪斩首抄家，整个左府只有他和左思明的幺女左慕颜逃了出来。 慕颜生性潇洒，并没有报仇的意思，只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只是从此厌恶官场之事，求他终生不要踏足。他却贪慕功名，在十八岁那年离开了慕颜，参了军，那一年，卫国被楚国侵略，他虽恨卫帝，却钟爱卫国，也想着，若能建功立业，也好为左思明平反，当年的他，单纯的近乎愚蠢。 他仍记得，离开那天，漫天飞雪，十三岁的慕言哭倒在雪地里，道：“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吹彻画角。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左丘并未转身，只是对着呼啸的风雪，叹道：“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渺。执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他当时并未觉得有多喜欢慕颜，只觉得她是义父唯一的血脉，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离开她，他甚至觉得留恋之余，有一丝轻松。 慕颜听了，只是淡淡道：“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只盼着你不要被功名迷了心智，若你有了两意，请来告诉我，与我相决绝。”慕颜，那样才华绝代的女子，他却轻易放手。 卫国早已如同朽木，一年之后，卫国被楚国所灭。他却没有如约回去，而是去了齐国，他的才华被当时身为太子的苏佑所赏识，便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幕僚，直至今日。 这些年，他的身边有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她们无一不比慕颜美丽，当阅尽千帆，他才发现慕颜的聪慧与深情无人能比。他用了无数方法，却再也寻不到她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入宫 翌日一早，朝阳宛如浓妆的少女，胭脂色从最靠近太阳的一圈云层渲染开，荡漾了整个天空，芷鸢抬头看着天，不禁觉得天空红的很应景。临淄，近在眼前了。 她叹了口气，向阿若道：“今日只随意梳个髻子便是了。”阿若拿着青玉梳的手略略顿了顿，柔声道：“公主，今日便是到临淄的日子了，若是平日里，梳寻常发髻也是不碍事的，可是今日不同些若然让齐帝看见，说公主不知礼数，可怎么好？” 芷鸢瞥了瞥她的霞帔，又看了看宋帝为她打造的凤冠，轻声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皇兄的心思我怎能不知呢？为了宋国，我不得不嫁给他，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他喜欢我，让他幸我” “公主”阿若轻轻唤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爱怜与不忍，她知道，芷鸢还忘不了允之，可是命运已经把她推到了这里，这样苦苦念着，又有什么好呢？阿若狠了狠心，一字一顿道：“可是，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公主与允之少爷是不可能的了哪。” 芷鸢转过身看着她，如同哀求一般，沉吟道：“是啊，都是不可能的了，我真傻。”她苦苦地笑着，连嘴角如花的笑靥都变得苦涩。芷鸢摇了摇头，将那些金饰递给阿若，道：“我该如后宫的女人们一样，乞求他的爱怜，对不对？” 阿若走到芷鸢身前，轻轻地跪下来，伏在她腿上，道：“公主，奴婢虽愚昧，却也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看多了，也听多了，后宫女子最怕的便是失了心，贪求一晌贪欢，或是一味放任自己，甘于平平一生。” 阿若抬起头，看着芷鸢的眼睛，郑重道：“奴婢只求公主，虽不过分强求，却也不要将幸福匆匆拒之门外，好不好？”“好。”芷鸢点点头，浅浅一笑，她的嘴唇有些苍白，这样一笑，显得愈发凄凉。 梳妆完毕，芷鸢拖着长长的裙摆走了出去，花草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露珠，她觉得裙子的边缘都有了淡淡的水汽。上官泓见她走了出来，便倏地站了起来，整整，他都这样坐着，仿佛守候了，只为了见到芷鸢走出帐篷的刹那。他是多么想这样坐着，这样守候着，她的一生。 左丘见上官泓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少年般的神情，仿佛内心夹岸在一瞬间群花盛放。他便知道，是芷鸢来了。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招牌式地微笑着，低声道：“将军所爱，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他是见惯了女人的，只看了芷鸢一眼，便知道她是内心极纯净的女子，而这样的女子，虽未必聪慧，却大多惹人怜爱。他暗暗思忖着，芷鸢虽着了一身红，却隐隐有些清冷之色，脸上虽是笑着，却毫无谄媚之色，上官泓喜欢她，也有几分道理。 上官泓却没有心思理他，只是轻瞥了他一眼，道：“还请大人遵守诺言。”左丘道：“一定。”芷鸢虽远远看着，却觉得他二人的神色有些许不同，不禁暗暗有些担忧，这一文一武，切莫有些什么才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入宫二 正思忖着，便听得阿若轻声道：“公主，看样子，上官将军与左大人是在这坐了么？”芷鸢蹙了蹙眉头，道：“看样子，倒有几分像。”阿若嘟囔道：“也不晓得两个男人有什么好聊的，竟说了的话。” 芷鸢听了，愈发觉得心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阿若“噗嗤”一笑，道：“奴婢随口说说逗公主笑呢！公主怎么当真了？上官将军与紫音郡主琴瑟相和，左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哪会有什么呢？” 芷鸢点了点阿若的鼻尖，笑道：“你这丫头，越发坏了。”阿若微笑着，道：“公主笑了就好，这一大早的，公主都没笑过呢！若是再不笑，奴婢便要求齐帝也来个‘烽火戏诸侯’了。” 芷鸢看了看天，心中暗道，周幽王爱极了褒姒才肯为她“烽火戏诸侯”，齐帝对自己不过尔尔，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而辜负江山呢？这种事，又哪是求能求来的？若他真有那么爱自己，自己怎会舍得让他辜负天下去换自己一笑？定要日日笑吟吟的才好。 阿若见芷鸢的眼神又迷离起来，便知道她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城墙是用她的记忆编织的，充满了忧伤，没有人能走的进去，没有人能带她出来。阿若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公主，上官将军来了。” 芷鸢回过神来，见上官泓朝她走来，忙理了理心思，浅浅一笑。上官泓从未见过这样的芷鸢，这一路上，她虽都是出嫁的妆容，却都不如今日这般精致而浓重，凤冠上的珠帘被她巧妙地别在一侧，少了珠帘的遮挡，她的脸也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娶的是她，当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她该是什么模样。而现在，他圆了梦，虽然他心里无比透彻，她的妆容，她的美貌，都是为了别的男人。他的鸢儿，真的像一个女人了，而不是一个小女孩。这个发现让他欣喜，也令他悲伤。 “哥哥没睡么？”芷鸢瞥了瞥左丘的方向，微笑着道。上官泓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芷鸢伸出手来，亲情的依恋让她想要帮他理理凌乱的发梢，还没有触到，却又停了下来，道：“哥哥的发髻从来纹丝不乱的。”她的声音虽是轻快的，却难掩那份离愁。 上官泓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眉眼间的冷峻化为了一缕浓浓的温柔与疼痛。他对阿若道：“阿若，不要让外人过来，我有话对鸢儿说。”阿若道了声“是”，抬眼看了看芷鸢，见芷鸢微微点了点头，便行了礼退出了十步的距离。 上官泓突然跪下，握拳行礼，道：“公主殿下。”芷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忙跪下扶着他的手臂，道：“哥哥这是做什么？是要折煞鸢儿么？”上官泓依旧低着头，并不看芷鸢，仿佛她只是他的主子，而他只是她的臣子，那样疏冷的气息让芷鸢觉得窒息。 “这是微臣本该做的。”上官泓说道，他的声音冷静而生硬，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芷鸢说过话，芷鸢突然觉得很委屈，流着泪道：“是因为鸢儿远嫁，哥哥便要与我如此疏远么？自五岁起，我们便玩在一处，从来都是兄妹相称，如今为何如此？”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入宫三 上官泓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动容，这么多年，不是不爱，不是不习惯，如今，却必须硬生生地将这一切都扯碎，再痛，都必须这么做。他狠了狠心，依旧冷着脸，道：“殿下请起，臣子对殿下行礼本是分所应当，殿下如此，微臣万死不敢受。” 芷鸢听了，缓缓起身，她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呆滞，习惯却让她听从上官泓的话，他，从来都是为了她好的，她知道。艳红色的衣衫衬着她惨白的脸颊，仿佛白纸上的一抹朱砂，分不清明是朱砂唐突了白纸，还是白纸突兀了朱砂。 上官泓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依旧冷峻，暖色的朝阳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殿下，今后无论是谁，包括微臣，见您都必须行礼。还有，公主今后切不可再自称‘我’，要自称‘本宫’。” 他的声音虽有着一丝不容更改的严厉，却依旧柔软，那是一个兄长所能给予妹妹的最真切的嘱托，虽然疼痛，芷鸢却依然感激。“后宫之事微臣虽不懂，却知道世人皆趋炎附势，后宫之人更是如此，殿下若和善，他们必欺之。”他接着道。 芷鸢浅浅一笑，泪水却不听话的溢出了眼眶，她感激地点点头，柔声道：“我，本宫都依将军便是，将军请起。”上官泓看着她，微微一笑，笑容那样满足而安心，他的鸢儿，一定可以在这后宫之中生活的很好。 他站起身，却并未多言，只是道了声“微臣告退”，便阔步走了，到阿若身边的时候，他极力压低了声音，道：“照顾好她。”阿若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个“她”所指的，必定是芷鸢，而对于关乎芷鸢的托付，她都会答应。她用力点了点头，未及开口，上官泓便走开了。 阿若看了看他的背影，便走到了芷鸢身边，担心的问道：“公主，将军他”芷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士兵之中，柔声道：“他总是为了咱们好的。”阿若重重的点了点头。 直到走出很远，上官泓才回过头，他确信，芷鸢已经从人群中找不到自己了。虽然不舍，他却不得不与芷鸢故意疏远开，恪守着君臣之仪，左丘的话，让他心惊。他虽不怕承认自己对于芷鸢的情感，却怕伤了她，连累了她，出于一个男人的敏感，他知道，没有男人会爱一个与他人纠缠不清的女子，更何况，那个人是皇帝。 黄昏时分，临淄城终于出现在了芷鸢的视野里，她抬头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今后所要生活的地方了，或者说，这座城，会羁绊她的一生。为了避免百姓看到芷鸢的容貌，阿若将马车上的所有帘子都拉了下来。 芷鸢静静的闭上了眼睛，想守住心底里最后一丝宁静，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如被扰乱的春水，再也无法平静。齐宫，第一次那样近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如梦佳期，还是无休止的梦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长安宫 齐帝如预料之中的一样并未来迎接，对于新娶的宋国的皇后，他显得漫不经心。左丘看了一眼上官泓，他紧紧皱着眉头，眼眸中有一种难掩的怒意，然而更多的，却是不安与绵长的疼惜。左丘叹了口气，觉得齐帝的做法略略有些过分，也难怪宋国送亲的队伍之中，长久的弥漫着不满的情绪。 他驰马上前，跳下马来，向站在宫门前的怀恩公公作揖道：“公公，这”他轻轻转头瞥了瞥身后宋国送亲的队伍，向怀恩示意。怀恩年届五十，是苏佑身边最得信任的太监，苏佑做皇子时，他便跟在他身边，虽位高权重，却勤俭朴素，为人忠厚，很是难得。 怀恩即可便明白了左丘的意思，向左丘回了礼，笑道：“左大人这一去便是几个月，辛苦了。”左丘浅笑着，道：“为皇上做事，谈不上辛苦，更何况，微臣此次迎来的，是齐国的皇后娘娘。”他嘴上虽是云淡风轻，却略略着重了“皇后娘娘”这四个字，仿佛是在提醒怀恩，宋国虽轻，芷鸢却是一国皇后，不可轻待的。 怀恩的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左丘却看得出，他的微笑之后，添了一个无奈的尾巴，想来，对于此事，他也为难。“是皇上派老奴来迎接的，”他尴尬的笑笑，接着道：“皇上国事繁忙，且此次虽是立后，却是第二次了，皇上的意思，是要一切从简。” “从简？”上官泓冷笑道，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在左丘身边，着实让左丘和怀恩吃了一惊。“我倒不知道，一国立后也能简单至此！”上官泓恨恨道，他声音浑厚，夹杂着几分严厉，不禁让人觉得有几分威仪。 怀恩不愧是见惯了世面，虽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很快恢复了过来，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上官将军了罢？”见上官泓并没有否认，便接着道：“将军声如洪钟，忠心护主，老奴佩服。”他虽笑着，却处处不卑不亢，没有一点谄媚求荣的意思，上官泓不禁打量了他几眼，凭着军人的敏感，上官泓知道，这个人在齐国宫廷定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在宫廷，关乎得，一个奴才的话语往往超过女子的美貌，为了芷鸢，他不愿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 上官泓努力收敛了些情绪，道：“公公不必如此，上官泓只想知道，齐帝想如何安排立后之事。”怀恩知道，上官泓已给了自己最大的面子，便不再客套，坦言道：“陛下之前已择了吉日在祭天的圜丘、祭地的方泽和宗庙祝祷了此事，并发了文书昭告了天下。” 上官泓点点头，道：“如今呢？”怀恩的脸色变得有些窘困，却依旧笑着，道：“这皇上封了长安宫给公主，请公主去长安宫歇息。已着人备了合卺酒和晚膳，稍后皇上会临驾长安宫与公主行大礼。” 上官泓的脸色已然变得很难看，一国立后，岂有这样简单的？他眼中仿佛喷得出火焰，直勾勾的看着怀恩，道：“这便是公公所言的‘大礼’，这便是齐国所谓的‘立后’？亏齐国为七国之首，依我看，平民人家娶妻也比这庄重些。一国立后，岂是简单吃顿饭，喝杯合卺酒便可礼成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长安宫二 怀恩自知理亏，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礼貌的微笑着，但这微笑，也显得有些单薄，他轻轻瞥了左丘一眼，算是求救。左丘亦是为难，见怀恩看着自己，只得勉强道：“将军息怒，齐国自古是礼仪之邦，此次亦是希望与宋国结秦晋之好，绝无半点旁的意思，想来是有什么误会罢了。左某听闻长安宫为齐国历代皇后所居，奢华无比，绝不会委屈公主的。” 上官泓仰天大笑，怒目道：“上官泓第一次知道，在齐国眼里，宋国竟贫弱至此！一国公主，竟是一个长安公便可打发的！这个亲不结也罢！”说着一甩铠甲后的披风，便朝后走去。 怀恩没想到上官泓竟有这样大的气性，急的全身发抖，忙跺了脚追上前去，道：“将军，万万不可啊！”上官泓并未转身，只冷冷道：“有何不可？”“这”怀恩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将军难道不顾惜齐国与宋国两国的面子？若是悔婚，这，齐宋两国如何立足于世？” 上官泓淡淡道：“若然七国知道齐国所为，想来也不会笑话宋国无礼！”怀恩听了，忙接着道：“文昌公主经此事，七国之内，又有何人能够婚配呢？”上官泓转过半个身子，看着天，道：“我文昌公主有倾城之貌，咏絮之才，又何愁找不到好郎君？不劳公公费心了。” 当一个人心里认定了一件事之后，他所说出来的，便足够使所有人信服。在上官泓心里，芷鸢是世上绝好的女子，即便七国之内真无男人敢要她，也还有他，只要她愿意，他愿意随时背弃一切陪着她，带她走。他的鸢儿，怎会愁嫁呢？他心里认定了这件事，说起话来也就从未有过的铿锵有力，使人信服。 怀恩听了，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急红了眼，道：“将军，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即便您什么都不顾虑，也该想想，若是此次悔了婚，齐宋两国难免又是一场战争了，宋国势弱到时候，免不了生灵涂炭，难不成” 上官泓将身子转过来，哈哈笑了几声，脸又忽然间暗下来，瞪着怀恩，道：“公公，宋国再势弱，也没弱到要让本国公主受此折辱去换几年太平日子的地步。生灵涂炭又如何？即便宋国横尸遍野，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认输。”他指着身后宋国的迎亲队伍，吼道：“宋国的大好男儿那么多，不惧一战！我上官泓身为武将，若能为宋国的公主而死，岂不快哉！” 他在军队之中极有威望，此情此景也使宋国人颇为动容，因此不论男女，皆跟着喊道：“不惧一战！岂不快哉！”喊声震天，如同泰山压顶。宫门前的气氛变得异常浓烈，充满了火药味，仿佛是宋国在求战，而不是在送亲。 怀恩跟着苏佑这些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吓得直往左丘身边凑，低声道：“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皇上给老奴找了个难题啊！看这样样子，和哗变似的您，您快想想法子” 左丘冷眼看着，觉得上官泓的确算是少年英豪，对于芷鸢，也的确肝脑涂地，他本觉得上官泓对于芷鸢的感情有些有违礼数，如今却觉得深深敬佩。如果不是怀恩在场，他都想和上官泓大醉一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长安宫三 见左丘并不说话，怀恩心里觉得越发没底，便扯了扯左丘的衣袖，嚅嚅道：“依大人所见，是不是要请陛下移驾来此？”怀恩虽年长而有阅历，却终究只是个宦官，遇事很快便没了主意，只想着速速平息此事。可话刚出口，又觉得这样贸贸然请齐帝移驾倒扫了齐国的颜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左丘收敛了神思，略略低下身子来，在怀恩耳边道：“公公不必急，且看着便是。”若在平日里，既然左丘这样说了，怀恩悬着的心也能安下来七八分，如今，怀恩却无法安心，他象征性的点点头，又忍不住道：“大人，这如何能不急呢？大人神机妙算，且说与老奴听听罢，不然，不然老奴这心，实在是定不下来哪。” 左丘淡淡一笑，道：“依左某这些日子所见，文昌公”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这样的静谧，在宫门前倒显得有些少见，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左丘和怀恩不由得循声望去，只是左丘神思清明，怀恩的脸上，则写满了不解与迷茫。 芷鸢披着红色的盖头站在马车旁，阿若立在一旁，宋国的一干人等则齐齐跪了下去，他们从未有过的虔诚与恭敬，仿佛芷鸢并不只是一国公主，更是他们的神祗，他们毕生所要护佑的神祗。 芷鸢的衣裙随风摆动着，她站在那里，虽辨不清容貌，但见一袭红衣，艳而不妖，宛如谪仙。左丘不觉想起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阅尽天下女子如他，也不觉有几分痴了。 芷鸢强忍着泪，迎着风喊道：“各位忠心护佑，叶芷鸢在此拜谢。”说罢，她轻轻跪下，以头触地。阿若看着，脱口而出，道：“公主贵体，如何能行此大礼？这”芷鸢轻声道：“不碍事。”她缓缓站起身来，道：“各位视我为君，我亦视各位为子民，自古以来便是子民叩拜君主，安知子民亦如同君之父母，君拜子民，又有何不可？今日各位大恩，芷鸢不过行一礼罢了，何足道哉。” “公主千岁！”宋人齐齐喊道。芷鸢摆了摆手，又接着道：“芷鸢身为宋国公主，得宋国奉养，便理应为宋国解忧。如今安能为了芷鸢一人而置宋国举国于不顾？即便各位不吝生死，芷鸢又如何能亲眼看着宋国子民为芷鸢而死？”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上官泓，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上官泓却仿佛依旧看得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定满是泪光，却苦苦撑着，像是要撑住宋国的天。 她浅浅行了礼，道：“上官将军，多谢。”上官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利落地跪下，行礼，久久不肯起来。芷鸢上前扶他起来，低声道：“哥哥，都是命罢了，等哥哥建功立业，宋国称雄，芷鸢的日子便不会苦了。” 上官泓有些怔怔，芷鸢未及他反应过来，便接着道：“上官将军，送本宫进宫成礼罢。”上官泓双手握拳，道：“是！”他喊的坚定，心里却痛的如同刀绞，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回荡着芷鸢的话，是啊，等到宋国称雄，等到宋国称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扶桑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马匹是宫里训练多时的，走的极稳，马蹄踏着齐宫中金砖铺就的地板，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律，敲在芷鸢心上，倒像是未知宿命的序曲。齐宫里的金砖在七国之中都非常有名，它其实是黏土所制，只是工艺复杂而隐秘，一块之价抵得上一两黄金，故称为金砖。 芷鸢觉得脸上有些烫，她虽为公主，却甚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回想起来，竟觉得有些心悸，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天会如同父兄一般，真正撑起宋国的一角。 “公主，请下车。”阿若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柔声唤道。芷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将一只手伏在阿若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拉着裙子，缓缓下了车。 怀恩走上前来，笑着将拂尘搭在一只手臂上，弯下腰道：“公主殿下，长安宫到了。陛下在里面呢，奴才引您进去。”经过刚才的事，怀恩对于芷鸢也有了一丝感激之情，态度也愈发谦和。 芷鸢柔声道：“公公辛苦。”怀恩笑着，道：“哪儿的话，今后奴才还得劳烦殿下照应呢。”说完便向前走去。宫门口的小太监见芷鸢已然到了，便拖长了声音喊道：“文昌公主到。”芷鸢不禁顿了顿，是啊，从此以后，大概不会有人记得她的闺名了，她留给世人的，留给史书的，不过是“文昌公主”四个字，想来亦是苍白。 因为盖头遮着，直到礼成，芷鸢都没有看清苏佑的长相。她只是朦胧之中觉得他比允之的轮廓更明显些，身量也宽些。儿时，她听闻民间婚嫁需男女同时相拜才算得礼成，如今，为显示皇帝的至尊之位，都需她先拜，苏佑再拜，不像是成婚，倒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有些说不出的单薄。正如她的婚姻，浅薄到只剩下两国的政治关系，僵硬至极。 阿若正要送芷鸢入洞房，苏佑却突然开了口，道：“扶桑，今后便由你做长安宫的掌事姑姑罢，你要好好当差，安心侍奉娘娘才是。”话毕，一个女子款款走了出来，行礼道：“是。”芷鸢并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的身形极美。 怀恩忙道：“陛下，扶桑可是您身边的女官哪。”苏佑看了他一眼，浅浅笑着，道：“不碍事。”他瞥了一眼上官泓，道：“文昌远道而来，很多事都不晓得，有扶桑服侍她，我也安心些。” 怀恩知道，苏佑定是知道了刚才的事，这样做，三分是出自真心，七分也是做给上官泓看，给上官泓和宋人看，便是给七国之人看，让天下人知道，齐国并未有一分一毫亏待小国。怀恩知晓了他的意思，便笑着对芷鸢道：“娘娘，皇上这个莫大的恩典哪。” 芷鸢略略屈膝，道：“臣妾多谢皇上。”“臣妾”这两个字叫出口，芷鸢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然是有夫君的女人了，允之，真的只是个遥远的梦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洞房 苏佑浅浅笑笑，摆了摆手，道：“不必拘礼。”苏佑话毕，扶桑便款款走到芷鸢身边，退到她身后，低眉立着，因离得近，芷鸢能够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倒像是七国皇帝所专用的龙涎香，芷鸢想着，扶桑必是极得齐帝信任之人，才能沾染到这种香气。 司礼监太监向苏佑行礼道：“皇上，依着祖制，已赐了娘娘金册金宝，娘娘便该入洞房了。”苏佑摆手示意他退下去，便向扶桑道：“已礼成，送娘娘入洞房罢。”扶桑道了声：“是。”便在芷鸢耳边柔声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芷鸢的手搭在扶桑手上，只觉得她的手温暖而软糯，好像带着一丝香甜，让自己觉得安心，便随着她一步一步朝内室走去。她很想回头看看，她的上官哥哥，她的子民，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她已是齐国的皇后，不再是宋国的公主了。可她还是担心，希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自己陌生的丈夫能给予他们敬意。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能透过夜晚熏人的风略略听得一些喧嚣之声，芷鸢知道，那是她的婚礼所带来的余波。扶桑见芷鸢站着，仿佛凝神去听着什么，便柔声道：“娘娘，喜就在您身前了，奴婢扶您坐下。”芷鸢略点了点头，便借着盖头绫罗间的一丝缝隙看着，坐在了喜上。 因着扶桑在，阿若只得默默地跟着芷鸢身后，一则，她虽是芷鸢的陪嫁，却始终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而扶桑则是姑姑，她不敢逾越一步；二来，她也希望能讨得扶桑欢心，让她全心全意辅佐芷鸢。 扶桑道：“娘娘，依着齐国的规矩，皇上现在正在外面宴请宾客，请娘娘稍坐片刻。”芷鸢抬起头来，柔声道：“知道了，姑姑也累了一天了，有阿若陪着我便是了，姑姑早些去歇息罢。”扶桑听了，脸上并无什么旁的神色，只是恭敬地行了礼，道：“奴婢告退。” 扶桑走后，芷鸢和阿若都舒了口气，芷鸢轻轻将盖头撩上来一个角，四处看着，浅笑道：“她可走了，有旁人在，我总觉得拘谨。”阿若弯下腰来，道：“可不是，这扶桑姑姑看着年纪轻，平素间却总有些气势，让人害怕。” 芷鸢笑笑，道：“你呀，皇上身边的人大抵是这样罢。”阿若点点头，道：“这倒是，咱们皇上身边的姑姑们也总是这样，总没个笑脸。”芷鸢“嘻嘻”地笑着，道：“这样说来，我们阿若可受了不少委屈呢。”阿若装作受委屈的样子，吸着鼻子，道：“可不是。”话音未落，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芷鸢看着内室里的摆设，虽不过分奢华，却也显得用心，墙壁光洁，呈现粉红色，隐隐透着花椒树的花朵所特有的味道；和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上面细细地镂刻着凤式的花纹，虽然并不是新制，却也一尘不染，一丝年月的味道，更显出它们的端庄与威仪；器具上都贴了“囍”字，大小不一，形态也各异，虽同是喜庆，却透露着一份匠心，实属不易。 长安宫比起芷鸢的凤阳阁少了一份浮夸的奢华，却多了一丝成熟与稳重，正如一名少妇与一个少女，虽同样年轻美丽，给人的风韵却全然不同。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洞房二 芷鸢的心底渐渐升腾出一丝浓浓的感激之情，经历过允之——她倾尽一切而少得可怜的回报，对于任何人所给予的安慰，她都觉得感激。虽然这些算不上精巧的心思对于苏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吩咐而已，芷鸢却觉得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芷鸢不禁想着，她要尽快忘掉允之，真心真意地陪伴在苏佑身边。她已然忘掉了他的轻视与无礼，以及他所给予她的太过简单的婚礼。 阿若见她的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便笑着附到她耳边，道：“公主好久没笑的这样甜了，想必是对驸马爷满意的不得了呢。”芷鸢将盖头挑到凤冠上去，轻轻刮了阿若的鼻子，道：“丫头嘴越来越坏了，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阿若“嘻嘻”地笑着，道：“公主大可放心了，奴婢看着，驸马爷相貌极好，与公主正是天作之合。”芷鸢浅笑着，摇摇头，道：“无论他相貌如何，只要他对我有半分真心，我必当全心还他。世事这样艰难，旁的，都不该强求的。” 阿若听了，心不由得有一丝疼痛，仿佛被命运的琴弦不经意的弹拨，竟有些受不住。这样哀伤而无奈的话语，不该出自芷鸢之口的，她是命运所垂青的公主，应当一生无忧，不知人心，不知真情为何物。也许这样的芷鸢，一生绚丽到无味，却拥有了足够的幸福。 静默了许久，芷鸢渐渐觉得有些疲倦，路上奔波了这么多日子，一挨着沿，她便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她仔细听了听，觉得周围只是一片寂静，便问道：“阿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宴会还没有结束么？” 阿若捧了杯热茶给芷鸢，微笑道：“子时了，是很晚了，公主若是累了，便先闭着眼睛养养神。”芷鸢接过热茶，放在手心里暖着，道：“齐国果然是更北些，已近立夏了，夜里还是冷。”她朝门外的方向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要来的意思，便接着道：“我是有些乏了，可规矩不能坏。” 阿若笑着，道：“公主如今思虑许多，与以往不同了呢。”芷鸢笑着摇摇头，道：“不为我自己，只是为了宋国，我也得思虑多些，饶是如此，仍嫌不够呢。” 正说着，远远听得宫外太监尖细而悠长的声音：“皇上驾到。”芷鸢忙将热茶递给阿若，将盖头放了下来，将手交叉着叠在腿上。阿若帮她理了理盖头，便将茶盏收了，立在一旁。 虽说对于苏佑芷鸢并没有更多的情谊，也没有过多的奢求，她却仍觉得心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腔，这样剧烈的心跳，即便面对允之，也从未有过。她猛然间明白，她的心并没有死，她对于苏佑，对于自己的一生，仍有所求，有所期盼。 对于允之，她没有真真切切站在与他携手一生的角度去看过他，而对于苏佑，她却从一开始便认定了他是她的夫君，这种交托一生的情愫，即便缺乏了爱，依然强烈无比。芷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起码，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洒脱，那样无私无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洞房三 她低下头，不敢往别处看一下，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隐约觉得一个人站到了自己面前，她顺着盖头的边缘看着脚下，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云锦靴子，她知道，他已经到了。 苏佑斜睨着瞥了芷鸢一眼，一身艳红，与以往的众多女子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她们无一不是心情忐忑地等待着自己的垂青与幸。在他记忆中，只有那个女子，只有她是不同的，她可有轻易拒绝自己的爱意，可有轻易抛下过往的一切，他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好女子，却不知道为何，自己生命中走过那么多女人，他却独独记得她。苏佑不禁冷笑了一下，摇摇头。 苏佑抬起头来，看见阿若低着头站在前，便向她摆摆手，道：“姑姑没教你规矩么？”阿若抬起头来，有些莫名地看着他，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走上前来福了身子，道：“奴婢告退。”她尽量将步伐放的轻缓，有些不安地瞥了芷鸢一眼，她虽知道一刻的珍贵，却依然不放心芷鸢一个人面对这未知的一切。 苏佑见阿若走了，便独自坐到桌前，浅浅饮了一杯酒。他看着窗外，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为了茹苑，毁了另一个女子的幸福，值得么？这洞房花烛，真的是他想要的那一个么？纵使是敌人的妹妹，又有什么不同呢？他想要的，始终都只有茹苑而已。 他看了看芷鸢，暗想，即便自己不娶她，她也注定是要嫁给七国的皇帝或者贵胄的，嫁给他们，与嫁给自己，或许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不幸罢了。他这样想着，心里也略略舒服了些。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做起事来也算得上心狠手辣，对于女人，却始终存了一丝怜悯之心。 芷鸢许久不见他来挑盖头，便胆子大了些，倚着烛光在寝殿之中搜寻着他，只见他斜斜地坐在桌边，枕着一条手臂，细细品着酒，却看不出他的表情。她只当他醉了，有些乏。那时的芷鸢并不知道男人需要时间来沉静心情，只是单纯地觉得，行了这些礼数下来，想必他与自己一样，都很累。 人们都是如此，为了不爱之人，是一点事都不愿做的，为了所爱之人，即便刀山火海，也只是甘之如饴。 芷鸢浅浅唤他，道：“皇上，您还未曾挑下臣妾的盖头。”这句话她在心里想了三次，觉得话语组织的极好，没有任何错处，又想着这样说话算不得唐突，才勉强说了出来。即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很低，夹杂着一丝“胆战心惊”的颤抖。 听得她的声音，苏佑猛地吃了一惊，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早已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他以为她会静静等他，却没想到，她并算不得“贤良淑德”。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到她面前，随手扯下了她的盖头。 他贴近她的脸，冷冷道：“皇后还有什么事？”芷鸢只觉得酒气扑鼻，便潜意识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确，如阿若所言，他的确长得很好，眼睛明亮有神，英挺剑眉，轮廓分明，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被他一问，她有些怔怔，她有些想不通，这是齐国宫廷洞房之中特有的问题还是他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理智告诉她，是不满的成分多一些，可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举动令他生气，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在他的眼里找到答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洞房四 不得不说，她长了一双明媚的眼睛。当芷鸢凝神望着苏佑的时候，映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词，便是“明媚”。宫里的女人，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只有她的，让他觉得明媚如。即便是当年初遇时的茹苑，也不曾拥有这般明媚的眼睛。她们的眼里都有太多的索求，有太多的，只有她的，没有任何杂质，他想，那是因为她的一生都平安而富足。 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底冷笑，凭什么她的哥哥可以抱得美人归，凭什么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天下的好处，尽被他们兄妹占有了么？即便尊贵如他，亦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他们却没有，这世界也未免太不公平。 芷鸢感到了源自他的眼睛的冷意，使她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惧。她想，许是自己打扰了他，又或者，是自己拖延了婚期而使他生气，无论如何，是自己的错，她有义务让他重新快乐起来。 芷鸢微微调整了一下僵硬的脸庞，强挤出一丝笑，道：“我臣妾闺名芷鸢，皇上可以唤我芷鸢，‘皇后’这个称呼，太呆板了些。”她轻轻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尽情舒展着，宛如一把打开的绸扇，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苏佑突然想起一个词：顾盼生辉。他不禁想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眼睛，在几乎触到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那个人的妹妹，是不配拥有他的爱的。他狠狠心，冷笑道：“芷鸢？不是什么高明的名字。宋国素来号称中原文化集大成之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听着她说，他才想起婚书名册上似乎印着她的名字，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心思看，便匆匆扔在了一边，所以只知道她的封号是“文昌”，并不记得她还有这样美的闺名。 他的脸依旧贴着她的脸颊，呼出的气体不禁使她有些迷醉和酥软。可听了他的话，她的心不禁凉了些，略略有些刺痛。是自己先惹怒了他，不该怪他的。芷鸢勉强安慰着自己，偏过头去。 “皇上也许认为这个名字算不得高明，对于臣妾来说，却是世上难得的好名字，父母所予，自是凝聚了全部的爱与心力。”芷鸢强笑着，声音温和，却略略有一丝酸涩，她依稀记得，她的父皇与母后笑着唤她，鸢儿。如今，却再也听不到了。 苏佑倒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本想着，她会低低哭泣或是与他大闹一番，无论如何，他都有了足够的理由离开这里，有了足够的理由冷落她，如今，倒显得自己小气。他甩了袖子，将一只手背在后面，站起身来，道：“你的确有个好父皇，好母后，更有一个好皇兄。” 芷鸢听得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以为他不再生气，便笑着站起来，道：“你不生气就好了。”她看了看窗外，浅笑着道：“月色柔美，你大概也不喜欢旁人叨扰，我，臣妾自去睡了。” 芷鸢说完，未及苏佑说什么，便坐到梳妆台前，迫不及待地将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扯痛了头发，她不禁皱了皱眉。苏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竟气不起来，只觉得她像个孩子，单纯如白雪，灵动如云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合卺酒 也许，是自己错了。苏佑不禁想到，她哥哥与她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他们的眉眼是那样像。苏佑叹了口气，径自走到桌前，拿起一只酒杯一饮而尽，这酒，明明是他们的合卺酒，如今饮来，却全然不是那个味道。苏佑摇了摇头，忽地一笑，冷血如他，什么时候竟有了怜惜之意？当年争皇位的时候，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哥哥，也从未手软。 他转过身去，不经意地瞥向她，金钗一支支被拔下来，凌乱地放在梳妆台上，自有一番珠光，而她如瀑的长发也披了下来，有些痕迹，跌宕如波纹，他知道，是长时间箍着凤冠与金钗的印记，这一路上，她必定很辛苦。 她的脸本就尖而小，如今愈发显得小巧精致，让人心生怜爱。芷鸢冲着镜子里的苏佑微微一笑，道：“若是一个人喝酒淡而无味，臣妾可以相陪。” 苏佑皱了皱眉，淡淡道：“你能喝多少？若是醉了，可别指望我侍候你。”他皱眉的样子，她记得，曾有那样一个人，也喜欢皱眉的，只是她直至终了也不知道他的眉是否是为她而皱。一阵心痛，芷鸢不禁怔了，呆呆地望着他，她的目光那样贪婪，像是想从他眼中找到答案。 苏佑以为是她怕了，便摇摇头，自顾倒了一杯酒饮着。酒略有些清淡，入口绵软，少了一丝辛辣，徒生暖意，正是最适宜的合卺酒，只是眼前的人不同，酒也自然少了味道。 半晌，芷鸢款款走到他身边，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强笑着，道：“皇上忘了，臣妾的祖辈为了酒险失江山，臣妾的酒量岂会差？”也许，酒能让自己忘掉他，起码在这洞房花烛夜，忘掉他。芷鸢仰起头来，用一只袖子遮着酒杯，一饮而尽。 苏佑不由得一笑，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只有心里苦的人，喝酒才这样快。”说罢，一饮而尽。芷鸢笑着道：“皇上深知人心，一语中的。”她接过酒壶，匆匆倒了酒，饮了下去，瞬间，脸颊上仿佛开了一朵妖冶的桃花。 “公主亦有愁苦么？”苏佑笑道，他不由得打量起身边这个小公主，褪去了华丽而僵硬的“面具”，她的纯真令他动容。“皇上亦有愁苦么？”芷鸢说完，二人相视一笑，身为皇家，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这个道理，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懂得。 一杯接着一杯，他们没有问及一句对方的心事，只是会心笑着，仿若知己，无言的知己，却独独不像夫妻，夫妻之间，该懂得许多的。 “公主？怎么睡在这里？当心冷风扑了身子。”阿若轻轻唤道。芷鸢只觉得眼皮无比沉重，挣扎了许久才睁开一丝缝隙，她揉揉头，道：“我在哪里？头怎么这样痛？”阿若扶她坐起来，捧了芙蓉花浸过的热水来为她擦脸，柔声道：“公主定是喝了许多酒才会头痛。” 闻着芙蓉花香，芷鸢才慢慢清醒过来，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她忆起自己喝了好多酒，累了便扶着桌子睡了起来，一睁眼便已然是这个时候了。 “皇上呢？”芷鸢问道，经过，他们虽未成夫妻，她却把他当成了朋友，想起他来，宛如饮了酒，有着丝丝酥麻的暖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觐见 阿若“噗”的一声掩嘴笑道：“公主与皇上才做了一日夫妻，便已惦念至此了。”芷鸢摇摇头，道：“没有的事，我们”话音未落，嘴角已荡起笑容。芷鸢不禁有些心惊，自己难道变得这样快么？虚无的竟抵得上一世真切的眷恋么？ 她在心底暗自比较着允之与苏佑的位置，渐渐明白允之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他的一切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救药的，她心甘情愿地随他历数悲喜，无数次下定决心忘记，才明白他早已烙印在她的心上，溶于血液，随着她的脉搏跳动。 苏佑则是她生命中的定数，无论怎样改变开始，却依旧改不了的结局，她逼着自己爱他，视他为夫君，甚至偶尔连她自己都会恍惚，是否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他，当一切趋于平静，月白风清，她才明白他更像是自己忘记允之的一味良药，抑或是救命稻草，所以自己会更加迫切地希望爱上他。 正出神，扶桑走了进来，在距离芷鸢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盈盈福身，道：“娘娘万福。”她声音清浅，宛如飞燕掠过湖水，虽只是轻轻一点，却余韵无穷。芷鸢转过身来看着她，柔声道：“姑姑不必多礼。” 扶桑款款起身，道了声：“是。”昨夜因戴着盖头，芷鸢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如今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她。扶桑的五官长得并不十分美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让人无端觉得舒服和惬意，只是目光略清冷了些。她身着艾绿色宫装，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优雅而出尘。墨色的青丝简单地绾着，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妆点其间，尽显大方与高贵。 芷鸢正痴迷于她的美貌，便听得扶桑道：“娘娘，早膳过后，后宫诸位嫔妃会来长安宫觐见。若娘娘不弃，便由奴婢来为您梳妆罢。”芷鸢点了点头，微笑道：“若得姑姑梳妆，本宫便安心了。” 话毕，她将一只手伸出来，阿若便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坐了下来。扶桑亦跟在她身后，命一众宫女将皇后所用的饰物和所着的服制捧了过来，福身道：“请娘娘起身，奴婢服侍娘娘更衣。” 芷鸢站起身来，道：“有劳姑姑。”便将双臂伸展，由着扶桑轻轻褪去她的喜服，扶桑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一套繁复的服制，不一会儿便穿在了芷鸢身上，纹丝不乱，连裙摆的褶痕都恰到好处。芷鸢不禁想着，她能被苏佑所信任，自由一番道理。 “娘娘请坐。”扶桑柔声道。芷鸢收敛了思绪，对着铜镜细细看着，这一身明黄，将她衬得比平日里大了许多，这样快速的成长，倒让她觉得唏嘘，毕竟她的心，还属于那个不经世事的自己。 阿若站在一边仔细打量着她，虽是满脸笑意，却无端夹杂了一丝担忧。芷鸢看着她略略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她，让她安心。这么多年，在她身边的，只有她了，在她身边的，也只有她。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觐见二 扶桑轻轻将芷鸢的长发挽在手里，用梳子沾了些芳香的水，细细地梳着。芷鸢低眉看着，伸出手来沾了些许，浅浅闻着，幽幽有些香气，如水木般清华，无半点入骨之媚。便凝神一笑，问道：“姑姑，这是什么水？本宫以前总用些芳花水来梳头，总没这个雅致。” 扶桑的手停了停，动作轻柔，依稀看出是行了礼，恭敬道：“回娘娘，这不过是普通的芳花所制，并无半点不同的。娘娘觉得味道清雅，想必是因为这些花是今晨刚刚采下的，泡花的水亦是今晨刚刚收集的露水，所以不同些。” 芷鸢略点了点头，又凝神细细闻着，倒像是在品一道清茶。只听她低语道：“木槿、圣柳、小叶女贞、凌霄、六月雪、凤仙。”阿若笑着道：“公主真厉害，这样轻轻一闻，便晓得有什么花了呢。” 芷鸢摇摇头，微笑道：“不过是里面的几种罢了，多的，本宫也猜不出了。不过这水香味清淡，想来都不是大俗大艳的花朵，姑姑，本宫猜的可对？”扶桑淡淡笑着，道：“娘娘所言极是。”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清冷，即便面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她的笑容端正而疏离，宛如面具般，与她的心思远远阻隔着，看不穿这个面具下的她，是否也怀有这样真切的笑意。芷鸢略略觉得有些无趣，便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从未想过，年轻如她，也有这样庄重的妆容。 当扶桑将一枚凤衔明珠的簪子插在芷鸢鬓边之后，她向后略退了两步，行礼道：“娘娘，已梳妆好了。”芷鸢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容颜，仿佛在一瞬间有了沧桑的意味，虽然这微妙的沧桑并未减少她的美感，反而使她看起来有了成熟的妩媚。 芷鸢轻声道：“姑姑妙手，妆容美极。”她虽这样说着，却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阿若知道她的心思，略略皱了皱眉，思忖了半晌，只对着扶桑微笑道：“姑姑梳的真美，今后还请姑姑费心教教奴婢。”扶桑道：“姑娘聪慧，怎谈得上费心呢？” 正说着，殿内的珠帘被轻轻拉起，一名宫女款款走了进来，行礼道：“早膳已好了，请娘娘用膳。”芷鸢向她的方向看去，只觉得阳光极好，珊瑚色的珠帘在阳光的照耀下洋溢着健康而美丽的光泽，充满喜气。她不禁叹道：“不知齐国也有这样好的天气，从前在宋国的时候，总听说北国寒冷如冰霜，不见一丝阳光的。” 阿若微笑着道：“不过是些谣传罢了，奴婢倒觉得齐国的天气少了些黏腻，更舒适些。”芷鸢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尽力不让头上的流苏摇晃，幽幽道：“或许是宋国是思念多些，连风都黏腻，雨都痴缠。” 扶桑见芷鸢起身，便行礼道：“请娘娘先行用膳，奴婢吩咐宫女们整理寝殿。”芷鸢略略转了转头，道：“姑姑请自便。”扶桑行礼道：“恭送娘娘。”话毕，一众宫女皆跪了下来，道：“恭送娘娘。”芷鸢摆摆手，道：“起身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觐见三 扶桑一直福着身子，直到珠帘轻轻放下，阻隔了她们的背影。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那样小心谨慎，不露一丝痕迹。 她转过身来，唤了几个宫女，道：“将这些‘囍’字都揭下来，纱帐也换成素日里织锦的那一匹。”她顿了顿，斜眼看着门上红色的珠帘，皱了皱眉，言语清冷，道：“那珠帘红的碍眼，去挑青玉的来。”宫女们齐声应了“是”，便各自去忙了。 这么多年来，齐宫的任何一个宫人都懂得一个道理，无论眼下的娘娘有多么得，这幸都单薄如纸，而扶桑，才是齐宫里真正的女主人，皇上对她的信任和溺，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按着规矩，这些红色的装饰是不该这么早裁撤下来的，但既然是扶桑的吩咐，便没有人敢违抗。 扶桑缓缓走到边，有些支撑不住似的，顺着边雕着彩凤的柱子滑了下来，宫女们刚刚换上的鹅黄色纱帐笼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有一种飘渺的美感。几个宫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仿佛不敢叨扰她的心绪。 她瞥了她们一眼，冷冷道：“都没活干了么？有闲工夫在这里站着。”宫女们听了，忙跪下来，道：“姑姑恕罪。”扶桑并没有心情理会她们，只是喃喃道：“又一个，又是一个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掩盖的悲哀，那悲哀那样重，如一记耳光，沉沉地摔到了她的心底，“除却巫山不是云”，这话，只是唬她一个人罢了。 “去拿些枣子、桂圆和花生来。”扶桑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冷笑道：“陛下和娘娘成婚，总该撒些多子多福的果子的，是不是？”她虽是问句，却没有一个宫女敢答，她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齐齐道了声：“是”，便起身去准备果子了。 不一会儿，几个宫女便将果子捧了过来，其中一个宫女低声道：“姑姑，已备齐了。”扶桑并未看她，只是伸手随意抓了一把果子，撒在上。她款款起身，转过身子面对着，又抓了一把撒了上去。 正撒着，她猛然看到了上摆着的喜帕，“这喜帕”她喃喃着，忙将上面的果子拨开，仔细看着，不禁笑了出来，道：“我真糊涂，我真糊涂”她瞥了宫女们一眼，道：“我竟忘了让你们收拾喜帕。” 她指着其中一个宫女，道：“你过来。”那个宫女显然有些受惊，战战兢兢地道了声“是”，便低着头走到扶桑近旁。扶桑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宫女略抬了抬头，复又低下，道：“奴婢贱名，恐污了姑姑耳朵。” 扶桑笑道：“不妨事，你说便是。”“奴婢嫦曦。”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吐字也并不清楚，宛如蚊音。扶桑笑道：“好名字，人也长得不错，配得上这个名字。”扶桑极少称赞宫女，嫦曦的脸不禁有些红晕，淡淡的，有一丝笑容。 扶桑指了指那张喜帕，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看到什么了么？”嫦曦并未抬头，只是看了一眼，瞬间低下了头，忙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扶桑笑着，柔声在她耳边道：“不妨事，看见了便看见了，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顿了顿，“既然看见了，便多与旁人说说，莫辜负了你这双漂亮的眼睛。” 嫦曦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她。扶桑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微笑道：“是个聪明人，别枉费了你的聪明，事情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说完，便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妃嫔 因着昨日酒喝的多了些，芷鸢一直觉得恹恹的，早膳也用的极少。阿若用银箸添了些菜品在盘子里，捧到芷鸢面前，柔声道：“公主，奴婢瞧着这道‘雪里红’还算得上精致，味道也颇有些咱们宋国的样子，您多吃些。”芷鸢本不想再吃，刚要摆手，抬头看见阿若有些泛红的眼圈，不由得心软下来，微笑着道：“好。” 正说着，扶桑款款走了进来，她的步伐走的极美，宛如先秦淑女，有种流光的灵动，阳光映衬下，裙摆无端添了笔。芷鸢只觉得眼前一抹艾绿色的异彩，不由得抬起头来，见是扶桑，便柔声道：“姑姑可有什么事么？” 扶桑微微屈膝，低眉道：“娘娘，各宫的娘娘已在前厅候着了，还请娘娘移步。”芷鸢轻轻放下筷子，用绢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道：“嗯。”阿若扶着她起身，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公主可称心了呢。”芷鸢微微笑笑，低声道：“午膳多用些便是，好阿若，不要生气了哪。”阿若听了，点点头，道：“奴婢只是担心公主的身子。” 前厅并不远，只与寝殿隔了假山和一些曲折的流水，有些曲径通幽的意思，弯弯绕绕，路也显得长了许多。绕过层层假山，便是一条开阔的小路，路是用鹅卵石铺就的，略有些光滑，路旁是齐国常见的萱草，清淡而雅致。不若宋宫，处处是亭台楼阁，反倒显得刻板。 “皇后娘娘驾到。”一名宦官拖长了声音喊道。他的声音如一支尖锐的剑，划破了芷鸢内心的宁静，她不由得皱了皱眉，略略驻足，收敛了心绪，走到前厅中央的凤榻前，转身坐了下来。 几名女子盈盈走上前来，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芷鸢柔声道：“各位姐姐不必拘礼。”几个女子互相看了看，齐声道了声“是”，便转身坐了下来。 扶桑款款走到芷鸢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请容奴婢为您介绍几位娘娘。”芷鸢点点头，浅笑道：“有劳姑姑。”扶桑站起身来，走到一名女子近旁，道：“这位是宁妃娘娘。”宁妃略略颔首，芷鸢看着她，只觉得她面庞丰腴，肤如凝脂，妆容却并不浓艳，只是淡淡几笔，却极有几分妍丽。 宁妃微笑着道：“早就听闻娘娘美名，如今一见，果然如九天玄女，不是臣妾这种凡人所能比拟的。”她的声音软糯，如同秋雨般。芷鸢浅浅一笑，道：“姐姐谬赞了，姐姐才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芷鸢听说宁妃是齐国虎贲将军之女，人说将门虎女，却没想到她是这样得人顾惜的女子。 扶桑走到宁妃对面的女子近旁，道：“这位是淑妃娘娘。”淑妃所梳的发髻并不是齐国所常见的，衣着也与旁人有略微的差异，用了很重的颜色，细密地重叠着，像是匠人随意的泼墨，却有仿佛独具匠心。她的肤色略略有些黝黑，眉眼间也透着英气与凌厉，却别有一番美丽。芷鸢想起齐国有一位妃嫔是西南六郡的郡主，她暗自思忖着，便是淑妃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无宠 淑妃并没有如宁妃般浅笑着寒暄，她的神情由始至终都冷清，带着异族女子特有的倔强与孤傲，仿佛这里并没有皇后与妃嫔，一切不过是一场戏，而她，并不想深陷其中。她自顾自的看着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的宝石戒指，全然不在意芷鸢与妃嫔们怎样看她。 扶桑见她并不说话，便知趣地朝后走去，依次介绍了陈婕妤和沈良娣。苏佑登基已有三年了，后宫里却只有这几名女子，当真少见，芷鸢不禁有些叹息。 扶桑刚刚话毕，沈良娣便笑着道：“当真是有劳姑姑，还介绍臣妾这个不中用的人，今日若不是娘娘召见，阖宫里只怕都要忘了臣妾了呢。”芷鸢浅浅一笑，道：“哪的话，姐姐美貌，怎能说是不中用的人呢？”沈良娣将手中的团扇轻轻放在一旁，抚着自己的脸颊，苦笑道：“臣妾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美貌’二字？自从臣妾腹中的孩子夭折，臣妾便再无美貌可言了。” 她话语间带着笑，声音也爽朗，像是在说一件极可笑的事，芷鸢听了，却觉得字字心惊，的确，她未曾听闻苏佑有任何儿女，他们该如沈良娣腹中的孩子一般，过早地夭折了罢？ 陈婕妤暗自瞥了沈良娣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妹妹又魔怔了，娘娘面前也敢胡说么？”沈良娣听了，略略怔了怔，忙起身行礼，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了。”芷鸢依旧浅笑着，只是眼中充满了爱怜，话语也变得柔软，“不妨事，姐姐只拿本宫当自己人便是了，自家姐妹说说家常，并没有那么多忌讳。” 沈良娣听了，笑着起身，看着陈婕妤，道：“姐姐，娘娘果然是最疼咱们的。”陈婕妤的脸色略略有些尴尬，她轻轻瞥了瞥沈良娣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又看着芷鸢，会心一笑，柔声道：“这是自然，娘娘宽厚仁爱，待咱们自然是极好的。” 正说着，淑妃突然站了起来，看着芷鸢，冷冷道：“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她的面色依旧冷清，看不出任何不适的样子，眉头略略拧着，仿佛是厌烦了眼前的一切，急着离开。 见芷鸢不说话，她又轻轻扫了宁妃、陈婕妤和沈良娣一眼，淡淡道：“有的话略略说说便是了，说的多了，无端让人恶心。”说着便要拂袖而去。宁妃柔声道：“妹妹，娘娘还未恩准，你怎能先走呢？这”她顿了顿，摇了摇头。 “此言甚是，娘娘虽位分尊贵，却也比不过皇后娘娘去”沈良娣还欲再说，见陈婕妤看着她，便住了口，她抬头看见淑妃正瞪着她，忙道：“恕臣妾多言。” 淑妃并不辩解，只是冷冷一笑，道：“你们怕她，本宫却不怕。”她转身看着芷鸢，道：“娘娘，请恕臣妾多言，这宫里，无的女子是没人会怕的，即便是皇后。”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芷鸢的脸已是苍白，冷冷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姐姐明言。”她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气息却依旧无法平稳下来。淑妃并不转身，只是淡淡道：“娘娘尚是处子，人所共知。”说完便踏出了前厅。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无宠二 淑妃宛如夏日里的一只蝴蝶，带走了长安宫中的最后一抹颜色，她的声音却久久回荡着，在芷鸢的心里碰撞着，不留一丝尊严，宋国虽是弱国，在这乱世如浮萍般沉浮不定，却是在这一刻，芷鸢才真正感受到卑微的可怖。她虽是初来，却也明白，凭着淑妃母族的力量，即便折辱她至此，苏佑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责罚，更何况，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那样捉摸不定。 淑妃说的没错，有了爱，皇后才是皇后，否则，皇后又如何？不过是个不同的称谓罢了。经过她这样一闹，自己再这样坐着，白白担着皇后的仪态，又有什么意思呢？芷鸢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们回去罢，本宫乏了。” 宁妃和陈婕妤互相看了一眼，盈盈起身，道：“臣妾告退。”沈良娣见两人走了，也站起身来，皱着眉，道：“娘娘，必是淑妃想做皇后想的狠了，才这样不知轻重”芷鸢强笑着，道：“多谢姐姐了，只是今日之事，本宫不想再提。”沈良娣本想再说什么，见芷鸢这样说，只得告退。 阿若扶着芷鸢，一步一步地向寝宫走去，来时觉得这里风光无限，似是有诸多景致，如今，却仿佛一处都看不见了。芷鸢只觉得脚下步履蹒跚，每一步都是艰难，只有紧紧地握着阿若的手，才觉得有些许温暖。 阿若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轻声道：“公主若是难过，便哭出来，这样忍着，让奴婢难过。”芷鸢强自笑着，摇摇头，任凭步摇上的珠子拍打在鬓边，仿佛脸上痛了，心里就可以不那样痛。 “阿若，我不难受，真的后宫，本不是安逸的地方，是我想的太简单。”芷鸢淡淡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只是微风拂面，她的眼睛还是被泪水淹没了。 “皇上。”扶桑略略福了福身子便站了起来，站在苏佑身旁，浅浅研着墨，微笑道：“皇上的画是越来越好了。”她的动作是那样熟稔，并无半点陌生，仿佛她身边的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自己也并非大齐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倒像是一对平常夫妻平日里的絮语。 苏佑的脸上并无往日的笑容，却也并不冰冷，只是淡淡的。扶桑知道，他并不爱笑，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对着自己，他的脸才不那样冷，有了略微的暖意。她虽见不到他的笑颜，却也满足了。 “是你么？”苏佑问道，他的声音柔软，却夹杂着一丝凌厉。“什么？”扶桑问道，她虽是笑着，手上却略顿了顿，一圈圈墨在她的手下有了收束的终点，不再那样柔和的扩散着，顺着砚台流走。 苏佑侧过脸来看着她，道：“你知道的，扶桑。”扶桑将手中墨锭随手放在砚台上，冷冷一笑，道：“是我，只是一面，便舍不得了么？原是我小瞧了她。”扶桑款款走到书桌便，随手捡了一本书，略略翻着，道：“扶桑这便去向她请罪便是。”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无宠三 扶桑在外人面前一贯是冷静而淡然的，如今却像是赌了气，尽显小女儿态，仿佛她并不是掌权后宫的姑姑，而只是寻常女子，在自己的夫君身边罢了。 苏佑看着她，嘴角略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他停了停笔，道：“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说不说原是在你的。”扶桑是他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唯一的朋友，即便是左丘，依旧与他保持着君臣之间的距离，有距离，便自然有了隔阂。 书页在扶桑手中迅速的翻动着，发出“啪啪”的声响，她平素并不喜欢读书，更何况是现在，她的心那样浮躁，无法落定。她终归挡不住内心的询问，没办法像他那样平静，也或许，是他付出的不够，得到的却足够多，也或许，是他根本没有痴念。 想到这里，扶桑有些微微的颤抖，如同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黏腻而潮湿，有种猝不及防的冰冷。这么多年，她真的可以守得云开么？她摇了摇头，答案她早已知晓，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只要，他不爱上别人，就足够了罢。 她轻轻合上书，随手将它放在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宫女们出去。几个服侍的宫女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便顺从的行了礼，鱼贯而出。 “今早我带着几个宫女帮她收拾寝殿，见喜帕那样干净，便指了个宫女阖宫里去说了，”扶桑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既是皇上让我在她身边，时时给她找些不自在，我思忖着这的确算是个不自在的事。” 扶桑对外都是恭恭敬敬地自称“奴婢”，可在苏佑面前，只要没有人，她便自称“我”。这是旁人再没有的礼遇。 “怎么做都随着你，朕并不在意。”苏佑并没有抬头，只是认真地勾勒着纸上的画，连色泽都不肯调错。扶桑冷笑了一声，道：“皇上若是不在意又何必过问呢？”不等苏佑回答，她便叹了口气，皱着眉，道：“也难怪皇上动心，叶芷鸢的确算是个美人。” 苏佑将笔轻轻搁下，他的画，有了最完美的收束，眼中分明存了温存的笑意。“再美又如何，天下有谁能比得过苑苑呢？”苏佑的话虽是问句，却字字坚定，不容置疑。 天下有许多美丽的女人，她们即便如花般妍丽，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那个梨花芬芳中一身白衣的女子。想到这里，他的心莫名的抽动着，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宫中素来不许穿白，只有那天例外，霓裳羽衣一定要白做底色，才算得上美丽。他从没想过，他的苑苑会那样美丽，就像他没想到，他的苑苑会离开。 扶桑走近他，看着画中翩然的女子，不禁想问，如果当年走的是她，他会不会思念如斯？她咬了咬嘴唇，生生把这句话吞了下去，问了，不过更难过罢了，在他心里，茹苑是恋人，是神女，是前的一轮明月，而自己，不过是朋友，是知己，是墙上一抹蚊子血。 “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永远都在她的画像旁边写这样一句诗。扶桑惨然一笑，道：“是啊，没人比得上阿苑。”连我也比不上。 “只求皇上别忘了，是叶少商逼迫阿苑和他走的，阿苑得不到的幸福，他妹妹也不配得到。”扶桑冷冷道。苏佑的目光一瞬间便的冰冷，他看着扶桑，一字一顿，道：“朕不会忘。”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决绝的茹苑究竟是自愿走，还是被逼迫才离开，一个是他亲眼所见，一个是扶桑所言。可他宁愿相信是后者，不然，他就从未被爱过，他承担不起这样的悲哀。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嫦曦 正说着，一名宫女在门外看向扶桑，神情急切，却不敢出声。扶桑斜睨了她一眼，向苏佑行了礼，道：“皇上，奴婢告退。”苏佑并不觉得突兀，只是默然地点点头。 扶桑款款走了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并未说话，只是示意那名宫女随她出去。略略走了几丈，扶桑停了下来，皱眉道：“什么事？这样急匆匆的，也不怕惊了圣驾。”宫女恭敬道：“奴婢该死，可是若不是极重大的事，奴婢怎敢叨扰姑姑？皇后娘娘派了人去查消息走漏的事，刚才长安宫里宫女来报，说是押了嫦曦去审了。” 扶桑瞪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这个罢了。她是皇后，查这种事还查不出来么？”宫女见扶桑并不在意，不由得急了起来，颤抖道：“可是，姑姑，咱们并没有嘱咐嫦曦不许说出来，万一那个丫头受不住，说了出来可怎么好？” 扶桑伸出手指，细细划过宫女的鬓边，留下几道白色的印记，微笑着道：“说了便说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你既然怕，咱们便去看看罢。”宫女早已吓得动也不敢动，只是腿脚发酸，怔怔道：“姑姑所言甚是，是奴婢多虑了。” 嫦曦跪在芷鸢面前，瑟瑟发抖，她极力低下头去，仿佛这样就能使她逃避一切。虽是夏日里，长安宫却如同冰窖，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她身边跪了几个宫女，她们都指证，是嫦曦将芷鸢无这件事告诉她们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她无从辩解。 芷鸢斜斜倚在桌子上，一手揉着太阳穴，阿若将一些提神醒脑的药油均匀地擦在她的太阳穴上，柔声道：“公主可好一些了？”芷鸢略略点了点头，轻声道：“她可认了？” 阿若厌恶地看了嫦曦一眼，在芷鸢耳边道：“还是不肯说是谁指使的，自己倒是认了一干二净。”芷鸢将手放下去，抬起头来，看着嫦曦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只是不肯爱惜自己的性命。” 嫦曦不敢说话，只是将头磕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娘娘万安。”耳边突然响起扶桑的声音，她不禁大喜过望，是姑姑来了，她有救了。嫦曦想着，心也定了几分，便不再这样害怕。 “姑姑请起。”芷鸢看着扶桑，浅浅一笑。她面容苍白，只是凭着药油吊着精神。扶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嫦曦，柔声道：“娘娘面色这样差，该传个太医看看才是。”芷鸢摇摇头，微笑着，道：“不必了，不过是小事罢了。不知姑姑刚才去哪里了？”未及扶桑回答，便接着道：“姑姑不必多心，本宫不过白问一句罢了。” 扶桑微微一笑，恭敬道：“本就是该来回娘娘的。刚才皇上传奴婢去问娘娘的起居是否还适应，有什么所需的，奴婢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好什么。”芷鸢笑笑，道：“姑姑若是笨嘴拙舌，还有几个灵巧的呢？请姑姑转告皇上，这里一切安好，多谢皇上了。” 扶桑点了点头，道：“是。”嫦曦见扶桑并没有理会自己，便有些急，喊道：“娘娘饶命！”芷鸢听了，看向她，道：“怎么？现在肯说了？”“不”嫦曦的声音仿佛泄了力，一下子瘪下去，只能听到轻微的叹息。 扶桑斜睨了她一眼，柔声道：“娘娘，不知这丫头犯了什么事？”芷鸢叹了口气，道：“本宫派人去查了，在本宫身后乱嚼舌根的便是她了。本宫要她说出身后主谋，她却一直不肯说。”扶桑走上前去，用脚将嫦曦的下巴抬起来，看了一眼，便款款走到芷鸢身边，道：“娘娘，若是累了便去安歇罢，这种嘴硬的丫头拖出去打死便是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嫦曦二 芷鸢看着扶桑，她面色如常，仿佛只是闲话家常，絮絮低语罢了。然而声音之中又带着一丝凌厉，让人心头一紧。“这”芷鸢不禁沉吟道，她尴尬地笑笑，接着道：“这丫头虽做错了事，却也罪不当诛。姑姑如此惩戒，未免” 扶桑恭敬地低着眉眼，将衣袖边上绣着的纹饰细细抹平，柔声道：“娘娘面慈心善，自然觉得这样的惩处过于严厉，只是后宫之中纷扰不堪，若一件件细细思量，难免劳累。况且这丫头已做出背主之事，便是断断不能留的了。” 芷鸢和阿若相互对望了一眼，阿若看着芷鸢眼中有隐隐不忍，便轻声道：“公主从未如此严厉的惩戒过宫人，自然不忍些。只是奴婢自小在深宫长大，姑姑所言确是有道理的。”阿若迫切地希望芷鸢能变得狠心一些，在后宫之中，心狠一寸，胜算便多了一分，她已来不及思量扶桑是否是真的为了芷鸢好，她只知道，芷鸢的心肠太过柔软了，而这份柔软，在后宫便可化作利剑，徒徒伤了自己。 “娘娘！娘娘饶命啊！”来不及反应，嫦曦已哭喊着牵住芷鸢的裙裾，泪水将她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一道道沟壑，那些脂粉仿佛是虚浮在她脸上的，全然不见任何美感，只觉得可怖。阿若上前一把推开她，厉声道：“你这样闹，成什么体统？” 嫦曦见无法靠近芷鸢，便又转而去牵扶桑的裙裾，她跪在地上，一步步地挪到扶桑身前，抬起头来看着扶桑，哭道：“姑姑，姑姑，求求您，救救我”她本是大声喊着，到后面竟有些沙哑，只剩下喘息与啜泣。 扶桑一把将她从自己身边推了出去，却并不看她，依旧保持着刚才平静的神色，嫦曦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却是再也不敢动了，只得认命地瘫倒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下去。扶桑瞥了她一眼，关切道：“娘娘受惊了，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娘娘若是凤体不适，奴婢便去传太医。” 芷鸢摆摆手，叹了口气，道：“本宫没事，她不过哭闹一下罢了。”扶桑虽然外表端庄，手段却狠毒，一字一句都是要置人于死地，今日是对宫女，也许他日，便是对自己，杀人不过是因为“后宫纷扰，难免劳累”，这样的理由，芷鸢听来不觉心寒。 “娘娘，这丫头”扶桑正要说话，芷鸢便打断了她，她知道，扶桑一定又是要进言杀掉嫦曦，不觉心里腻烦，便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姑姑，这丫头罪不当诛，便罚她一年的例银，依旧留在这里罢。”“是。”扶桑浅浅一笑。 三更时分，长安宫早已入眠。嫦曦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姑姑，您找奴婢？”扶桑转过身子，看着她，柔声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有气性的，竟不供出我。” 嫦曦强挤出一抹微笑，抬头看着扶桑，谄媚道：“姑姑是嫦曦的主子，嫦曦不是背主之人。”扶桑冷冷一笑，道：“说得好。你不恨我？我可从没有半点救你的意思。”嫦曦道：“奴婢怎敢嫉恨姑姑？姑姑让奴婢死，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更何况，姑姑深谋远虑，否则奴婢也没命在这里。”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嫦曦三 扶桑俯下身子，用手挑起她的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拨着，仿佛嫦曦只是一个器物，没有感情，也没有知觉。嫦曦不禁微微侧过头去，又强忍着将头转过来，只是略略避开了扶桑的目光。 扶桑不禁冷冷一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皇后娘娘饶了你一命，你对她该当是感恩戴德罢？”嫦曦听了，有些拿捏不住扶桑的心思，可是她并没有时间细想，只得缓缓道：“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奴婢自当感恩，只是奴婢心里清楚，真正救奴婢一命的是姑姑，为了姑姑，奴婢愿肝脑涂地。” 扶桑突然猛地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扬起来，直直盯着自己，嫦曦突然吃痛，泪水汩汩地从眼眶中溢出，在月光下倒有些闪烁。月光柔和，嫦曦的脸也平添了几许妩媚，扶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的美丽也许有一天会帮自己一个大忙。 她本想在今夜命人杀了嫦曦，将此前的事一了百了，如今却觉得她有几分用处，不仅能言善辩，而且颇有几分姿色，这在深宫之中，是女人不二的法宝。如果她真能为自己所用，又何尝不可？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力道也略略轻了些，柔声道：“哦？我何时救了你？” 嫦曦勉强透过些气，喘息着，道：“姑姑，姑姑方才虽说要杖杀奴婢，最终却保了奴婢的性命，奴婢虽愚笨，不敢忖度姑姑的心思，却也知道，是姑姑救了奴婢。”扶桑听了，虽知道嫦曦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敷衍之词，却也算说的过去，便也不再与她计较。 “果然没有枉费我的心思。”扶桑浅浅一笑，道：“你今后可愿听我的差遣？当然，”扶桑站起身来，在嫦曦身边随意踱着步子，“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不出几年，你便可以成为长安宫的掌事宫女。” 未及扶桑说完，嫦曦便磕了头，道：“奴婢愿意，即便只是一生一世侍奉姑姑，奴婢也愿意。”扶桑满意的一笑，道：“这便好，只是你也要清楚，如果你有一日背叛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她的声音如春风般轻柔，却着实让嫦曦颤栗。 嫦曦走后，扶桑的心腹宫女惜竹跟在她身后款款走着，轻声道：“姑姑为何不杀她？”扶桑并未看她，只是冷冷道：“你知道的，我从不杀有用之人。”惜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道：“今日真是怪，奴婢本以为皇后会听从姑姑的话杀了她，却没想到，皇后这样手软。”她轻轻嗤笑着，却长久地没有听到扶桑的回答。 良久，扶桑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她是个没主意的人，没想到，她虽然手软，却并非可以任我摆布之人，这样的人，留不得了。”她仿佛是在感慨红颜的凋零，语气之间充满的怜惜，然而说出的话，却这样令人胆寒。 惜竹点点头，道：“姑姑有法子？”扶桑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法子做不过是人想出来的罢了。只不过在上官泓未离开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我听皇上提过，他为人极是聪慧，咱们那点伎俩瞒不过他。”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荆钗夫人 两日后，上官泓率领着一干将士踏上了回宋国的路。来向芷鸢拜别的时候，他命人在芷鸢面前拉上了凝重的珠帘，这是后宫女子与外臣说话时所常用的东西，却宛如沟壑，隔绝了芷鸢与他亲近如兄妹的往昔。 芷鸢在他眼中分明看出了不舍与不安，不舍得她一个人孤寂地留在这里，不安她一个人承受宫中的流言蜚语。苏佑与芷鸢没有圆房之事已然传遍了整个宫廷，上官泓自然也知道，可是作为外臣，为了芷鸢，他不能过问。当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如果她们伉俪情深，他的心是不是就不会痛。 他并不敢说太多话，他比芷鸢清楚，这偌大的长安宫，未必没有一双耳朵是对着他们的，也未必没有一双眼睛是看着他们的。他只能像任何一个普通臣子一样，对本国的公主许以最诚挚的祝福和最无尚的敬畏。 事到如今，他只能期冀，左丘真的会帮助芷鸢，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之中，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公主，您怎么了？”芷鸢扶在窗前，低眉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觉得外面阵阵蝉鸣，越发烦燥，听得阿若问她，只是略略抬了抬头，赌气似的将窗子严严的关上，道：“我没事，只是心里烦的很。” 阿若有些担忧，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扶着她的手臂，道：“奴婢新沏了凉茶，公主去尝尝，也许能好些。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公主素来怕热，想必是会烦躁些。” 芷鸢随着她走着，头却轻轻摇了摇，道：“我只是担心上官哥哥罢了，总要他到了宋国我才能安心的。”阿若点了点头，道：“公主的心思奴婢知道，上官将军武功卓绝，一定没事的，公主尽管放宽心才好。” 芷鸢坐下，捧了茶细细品着，微笑道：“这茶味道极好，清清凉凉的，尤其是这茶香，尚未入口便已从白玉茶盏中溢出，自是绝妙。”阿若浅浅一笑，道：“公主喜欢便好。其实，这茶盏并非奴婢所配的，奴婢本是配了盏青玉的，谁知嫦曦竟找出了这盏白玉的，虽是以前的旧东西，奴婢却看着极好，便大胆用了，想来公主也不拘这些。” “以前的旧东西？”芷鸢问道。“嗯，据说是前皇后的东西，可皇上赐了没几日，她便被废入冷宫了，这东西是新的，从未用过。宫里的宫女见这东西极好，便收在了小库房里。”阿若柔声道。 “嗯”芷鸢听了，浅浅应着，便闭着眼睛闻了闻茶味，果然极清雅，不觉带了笑意，道：“你待会去赏嫦曦些物件，也不拘什么，总算赏罚分明。”阿若点点头，道：“是。”又若有所思，她弯下身子在芷鸢耳边轻声道：“公主，您觉得嫦曦能够信任么？” 芷鸢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有什么想法？”阿若道：“奴婢总觉得她近几日太出挑了些，却也不能说是不好，兴许是她真的怕了，便改了。也兴许”芷鸢抬头看着她，道：“也并不排除她被人指使的可能。无论如何，你只当她是个寻常宫女，不要过分器重，也不要针对，只暗中观察着些便是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荆钗夫人二 阿若点点头，微微笑着，道：“是。奴婢倒觉得公主最近心思清明了许多。”芷鸢托着腮，若有所思，道：“我还是糊里糊涂的罢了，只是以前肯这样糊涂着，现在，却不得不装装聪明。”她叹了口气，抬眼看见眼前的尘埃在阳光中漂浮着，才知道窗外的阳光已经这样好了，北国的夏季，亦是美丽。 “阿若，陪我出去走走罢。”芷鸢站起身来，将云袖缓缓舒展，一只手轻轻抬到腰前，一只手略略伸出，扶着阿若的手，端庄而优雅。也许，这样刻意的改变便是齐宫赐予她的第一个礼物，这份礼物将使她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是无忧无虑的公主，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改变的过程是这样痛苦和漫长。 阿若很开心芷鸢能有这样心情，自从进了齐宫，她就没有真正笑过，只是在痛苦之中不断地着，甚至没有挣扎。 芷鸢只带了阿若陪她，让一干宫女都留了下来，一来她享受这样的平静，二来她担心这些宫女之中未必没有一个是旁人派来的细作。齐宫的确比宋宫更加庄重，少了几分浮华的旖旎，多了几分独属于大国的繁华气势。 不知走了多久，无论阿若说什么，她总是无言，一草一木都勾起了她对于宋宫的回忆，她记得，宋宫也有这样的一处曲水流觞，她记得，宋宫也有这样的一处亭台，然而它们只是像而已，那里是她的故乡，有着她浓在心头化不开的爱与眷恋，这里，却只有这一方景致，美却没有灵魂的景致。 阿若见周围的宫人越来越少，便轻声道：“公主，咱们仿佛是越走越偏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往回走罢。”芷鸢摇摇头，轻笑着，道：“每天只求着清净，如今到了真正清净的地方，当然要多走走才是。” 阿若看了看四周，宫室大多有些破败，宫人也很少，偶尔走过的宫人，也都不若之前见到的神采奕奕，总带着疲态与难掩的不耐烦，便皱眉道：“公主，奴婢思忖着这地方八成是浣衣局之类的地方，极是偏远了，公主贵体，实在不适宜来这种地方。” 芷鸢听了，好奇的望着四周，柔声道：“好阿若，以前在宋宫时皇兄便不让我来这种地方，如今来了，不看看便走，我是决计不肯的呢。”阿若忙摆摆手，急道：“公主，这种地方极是不吉利，煞气很重，更何况若是被皇上知道，万一责罚公主，可如何是好？” 芷鸢听了，目光黯淡下来，道：“他又怎么会知道呢？我不过是他欺辱宋国的工具罢了。”说完，她又警醒地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才安下心来，赌气似的拉着阿若走进了离她们最近的一处宫室。 外面是艳阳晴天，一入宫门，倒觉得阴冷了许多。芷鸢不觉打了个寒颤，拉紧了阿若的手，阿若紧紧护着芷鸢，在她耳边道：“公主若是害怕，咱们便回去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荆钗夫人三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已横在芷鸢喉前，芷鸢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全身便满是渗入骨髓的寒意。她尽量抬起下颌，顺着剑柄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侍卫手执着剑，斜斜地看着她们，眼底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仿佛喝了酒，一举一动都有些浮沉，连持着剑的手也显得随意，发髻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迎着风与剑气，倒有几分潇洒。 阿若用力抓着剑，仿佛要将它抵住，不让它靠近芷鸢一分一毫，然而她的力气太小，剑丝毫没有动，她的手上却满是鲜血。那些血顺着剑身流淌着，像一场噬血的洗礼。芷鸢忙握紧阿若的手，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上扯下一条布，裹在她的手上，心疼道：“好阿若，忍一忍。” 阿若点点头，冲着那侍卫喊道：“你是什么人？”那侍卫戏谑道：“我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倒先问起我来了。”他利落地收回剑，只抬着手臂拦住去路，背过身去，道：“罢了，我也懒得问，你们从哪来回哪去便是。” 阿若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竟敢拦皇后娘娘的凤驾。”“皇后娘娘？”侍卫猛地转过身，看了芷鸢一眼，忙跪了下来，道：“小的罪该万死，竟冒犯娘娘凤驾。”芷鸢抚了抚脖颈，试着消除那丝寒意，冷冷道：“起来回话。” 那侍卫埋下了头，道：“小的不敢。但请娘娘责罚。”芷鸢摆了摆手，道：“你是这守宫的侍卫？”那侍卫声音发颤，道：“是，小的名叫凌御风，是紫檀殿的守宫侍卫。” “紫檀殿”芷鸢沉吟道，她扶着阿若的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禁叹道：“这名字雍容，宫殿却是一副败落的样子。怎么，守宫的侍卫只有你一个？”凌御风点点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紫檀殿名字虽好，却只是冷宫罢了，平日里也没有差使，侍卫本就不多。皇上废了季氏后，便将冷宫里旁的妃嫔都迁到了别处，这里独独给了季氏，便只拨了小的一个守着。” 芷鸢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宫里总透着几分凄凉。”她走上前去，扶了他起来，道：“你也是尽职尽责罢了，本宫不会罚你，只是日后少喝些酒，冷宫虽是个没差使的地方，却也有规矩。”凌御风讨好的笑笑，暗自摸了摸腰间的酒囊，行礼道：“小的多谢娘娘。” 他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气，冲的芷鸢一时也有些晕眩，忙退了几步，道：“季氏可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生出一种与季飞妍的同病相怜之感，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处在同样的位置上，也同样得不到夫君的爱。 当然，有一点芷鸢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更加可悲，季飞妍虽然被废，却得到过爱，而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工具，是手段，即便自己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委屈了自己的一生，也无法改变这一点。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荆钗夫人四 凌御风忙道：“在的，在的。娘娘可要召她？”见芷鸢并没有否认，便接着道：“娘娘，请恕小的直言，季氏虽已被废为庶人，却骄矜的很，怕是不肯来。”芷鸢点点头，皱了皱眉，道：“原也是该的，她那样的出身，那样的资质，本就该遗世独立的。” 她将阿若扶到石凳上坐下，柔声道：“阿若，你在这里歇歇，本宫很快出来。”阿若摇摇头，急道：“公主，奴婢不碍事的，您瞧”她将手抬起来，咬牙用手做着灵巧的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冷气。芷鸢心疼道：“不要逞强了，很快，本宫很快便出来。” 说罢，命凌御风陪着阿若，便只身一人走了进去。紫檀殿如同宫里的任何一座院落，都是那样深，有人说，这是“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滋味，却只有真正住在里面的女人们才知道，这是她们青春的坟，一寸寸的地砖，一寸寸的冷落，任凭再好的红颜，也只剩淡然无味，回首，不过是眼角的一抹皱纹罢了。 芷鸢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脸庞，还好，她还年轻，眼睛也明媚，不似这灰暗的宫殿，失去了一切色彩，然而得不到苏佑的爱，自己又能年轻多久呢？她不禁叹了口气，不觉已经走了很远。 映入眼帘的是一绢绢洁白如玉的纱，它们整齐地挂在架子上，随风翩翩起舞，如同甩着水袖的舞者，然而这舞，又恰自天成，人间哪的几回闻？芷鸢轻轻掀开它们的角，然而它们很快被风吹散了，拂过她的脸颊，卷着她的裙裾，仿佛要将一切付予这夏日微凉的风。 在纱的尽头，是一位着着粗布衣衫的女子，她的秀发简单的绾着，只拿了一支素银簪子簪着，却并无一丝粗俗之感，在这黄金如土的皇宫里，反而显得雅致，然而，她的雍容与淡然也并不是“雅致”所能形容的了的。 她浅浅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你给了凌御风什么金银细软？这种地方可不是好来的，还是请回罢。”她说的虽是问句，却没有任何要芷鸢回答的意思，只是一心一意地品自己的茶，一心一意地要芷鸢离开。 芷鸢虽从未来过冷宫，也从未见过废弃的妃嫔，却依旧觉得季飞妍与旁人不同，她仿佛很享受这种在旁人看来清苦而又淡然无味的生活。这使得芷鸢从心底升出一分对她的敬畏之情。 “姐姐可是季皇后？我是”芷鸢试探地说道。“这里从没有什么皇后，你不必说自己的名字，我不想知道，而且你该明白，你说出你的名字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飞妍道，她的声音依然清冷，宛如冰雪，让人清醒。 芷鸢走进了些，幽然道：“人人都道冷宫清冷难耐，依我说，这里倒是极好的去处。起码，处处都是干净的。”飞妍摇摇头，道：“宫里哪有地方是干净的？冷宫是最脏的地方罢了，你觉得它干净，不过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没有生的希望，死了总是干净。”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送客 飞妍这样说着，芷鸢倒不知接什么才好，只是不断地回味着她的话，是啊，她长在宫廷近二十年，却不及飞妍悟的多，自己妄想着清净，宫里又哪是可以清净的地方呢？ 飞妍兀自斟了盏茶，只见茶色如同白水，并无一分颜色，她细细品了，道：“日子不过是自己过的，即便淡白如水，你说它是茶，它便自在香醇。你走罢，织锦似的年华，何必任它水样流呢？”她的话语少了一分凌厉，倒像是长者的絮语，字字珠玑。 芷鸢感激地看着她，道：“叨扰了多时，我是该走了。也许日后我还会来，只希望姐姐不会厌烦我。”飞妍没有说话，仿佛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品着茶，一杯杯的水续着，仿佛在续着自己的故事，已是惨白的一生，她却想活的清透些。 芷鸢走后，她抬起头来远远望着芷鸢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心想，就是她了，她就是自己所想找到的女子，自己不能延续的爱，不能陪伴的人，都可以托付给她了——宫里，许久不见这样纯真的女子了。 “皇上。”怀恩匆匆走进，在离苏佑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苏佑一向喜欢绝对的安静和隐秘，就像权力，他不喜欢任何人置喙。苏佑伏在案前细细批着奏折，见怀恩进来，只抬着眼睛看着他，淡淡道：“有什么事么？” 怀恩摆了摆手，示意左右的宫人下去，小声道：“皇上，紫檀殿来了消息。”苏佑手中的御笔略略停了停，留在奏折上一个朱红色的墨点，宛如美人的泪珠，滴滴是心头血，又宛如硕大的圆月，满到了极处。然而，他又很快顺着墨点写了下去，墨点很快融入了那些笔画，如同下了力道的起笔。只有仔细看着，才觉得依稀有些印记。 “是季氏一族不安分了么？”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凌厉。“老奴不敢胡乱揣测，只得依实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怀恩缓了缓语气，接着道：“是皇后娘娘去了，还与季氏谈了半盏茶的时间，不过至于具体谈的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哦？她去做什么？朕倒从未听闻季氏一族和宋国有什么关联。”苏佑将一本奏折仍在了一边，抬头盯着怀恩，道：“怀恩，依你之见呢？” 怀恩嗤嗤笑笑，忙道：“这种事老奴怎敢胡乱揣测呢？不过，老奴与皇后娘娘也有一面之缘，倒觉得她心思单纯，不像是意图不轨之人。老奴愚见，也许皇后娘娘只是碰巧经过紫檀殿，进去看看罢了。季氏心计之深，想来也不会与她说什么。” 苏佑捏了捏下巴，思忖着。宫门被轻轻叩响，将苏佑的神思拉了回来。苏佑瞥了门一眼，怀恩见状，便走了过去，半晌，他快步走了进来，道：“皇上，是宁妃娘娘来了，说是做了些吃食。” 苏佑吸了口气，皱皱眉，道：“让她进来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宁妃 不一会儿，宁妃便伫立在苏佑面前，她是入宫最早的妃子，美丽而温婉，有着大家闺秀特有的体贴，即便冷酷如苏佑，也对她另眼相待。 “皇上万安。”她盈盈屈膝，头上的珠翠也随之波动，明丽的颜色映衬着涂着胭脂的红唇，宛如山河般秀丽，让人不觉忆起“淡妆浓抹”的确是“总相宜”的。苏佑的语气也不觉柔软，“请起罢。”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笑是最恰到好处的弧度，宫中的女子是最擅长笑的，不多一分，否则便是不矜，不少一分，否则便是冷漠。然而她眼中的光彩依旧如同烛火，一瞬间闪了闪，又明媚如初，没有人会发现。这样的恍惚，她是不常有的。 夫妻之间，或许总是客气疏离，皇家便更是如此罢。宁妃抬起头来，柔声道：“臣妾做了雪花酥、梅花糕一类的吃食，请皇上尝尝。”苏佑淡淡一笑，道：“好。朕本也累了，你陪朕一同用些罢，这些日子冷落了你。” 宁妃笑着从宫女手中接过碟子，款款走到苏佑身边，坐在他身边，道：“皇上待臣妾一向是很好的，臣妾并不觉得皇上有一分冷落。”她亲手拿了一块梅花糕给苏佑，接着道：“若说冷落，也不过是皇上太忙了，国里家里总有忙不完的事，臣妾要做的，也只是心疼皇上，等着皇上。” 苏佑眼中掠过一丝动容，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样美丽的眼睛，他却不曾用心看过，再美丽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不觉有些愧疚，这些年，他苦苦地爱着茹苑，等着茹苑，暮然回首，却发现有这么多人同样苦苦地爱着自己，等着自己，甚至更苦些。 他接过梅花糕，轻轻尝着，认真道：“很好吃。”宁妃温婉一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便日日做来给皇上吃。”苏佑点点头，道：“好。” “皇上，臣妾想求个恩典。”宁妃嫣然道。苏佑浅浅一笑，道：“哦？你且说来听听。”“再过几日便是沈良娣的生辰了，臣妾自知不该有这样的奢求，只是她失了孩子后便没有真正笑过，着实是可怜人，不若借着这次热闹一番，也算是借着皇后娘娘初嫁的福气，恩泽后宫。” 苏佑看着她，他的目光深邃而冰冷，即便只是淡淡的看着，也使宁妃不寒而栗。她用力思索着他的心意，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她，半晌，道：“的确是朕对不起她，便依你所言罢。” 宁妃浅浅一笑，道：“是。臣妾替沈良娣谢过皇上。这生辰是依着旧例由皇后娘娘操办么？”苏佑并没有看她，只是道：“你去做罢。”宁妃道：“是。” 苏佑将剩下的梅花糕放回青玉碟中，淡淡道：“朕还要批阅奏折，你先回去罢。”宁妃并不敢多言，只得行了礼，退了出来。 宁妃的贴身宫女阿璟道：“娘娘，皇上似乎有些不悦。”宁妃叹了口气，冷笑道：“这么多年了，哪次不是这样，本宫早已习惯了。”“娘娘懂得皇上，为何还要惹皇上不悦呢？”阿璟小心翼翼道。宁妃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她知道，即便他不悦，也会答应她的要求，只要这样就好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敢奢求他的爱意，只盼着能够有一天能够坐上皇后的位置，给家族荣光。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故梦 翌日一早，宁妃操办沈良娣生辰之事便传遍了后宫，后宫之中，本就是最藏不得事的，当然，也没有人想刻意掩瞒——心上的刺多了，才能得到旁人不同的礼遇，而心上的刺，只有刺痛了别人和自己，才晓得那刺的存在。 “公主，宁妃娘娘刚才差人传了话来。”阿若皱着眉，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芷鸢将手中捧着的诗集随手丢在一边，抬头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我不气，你怎么倒气起来了？刚刚受了伤，平心静气才好的快。” 阿若四周看了看，见并没有旁人，便喏喏道：“凭她是什么身份，如今竟敢给公主传话了。奴婢本还以为她是好人呢。”芷鸢“噗”地一笑，道：“宫中哪有什么好人呢？你我长在深宫，又哪能有这样的幻想？好与坏，不过是一时的罢了。” 芷鸢见阿若依旧气恼着，便笑道：“说罢，她传了什么话来？”“左右还不是操持沈良娣生辰的事。”阿若冷冷道：“皇上也真是的，这种事哪个不是给皇后操持的”芷鸢忙将手指比在唇上，道：“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连这种话也敢说，也不怕旁人听见。” 阿若方才回过神来，自己也吓了一身冷汗，道：“奴婢失言，险些害了公主，真是”芷鸢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柔声道：“你是为我鸣不平，我知道。”阿若感激地看着她，道：“阿若能跟着公主，便是一辈子最大的幸事了。哦，对了，宁妃娘娘说希望各宫娘娘都为沈良娣送上一份寿礼，不拘是什么珠玉、墨宝，只是为了尽一份心。” “嗯”芷鸢沉吟着，点了点头，脸色却暮然黯淡了下来，宛如蒙了巾子的夜明珠，一瞬间，连屋子也显得黯然。她转过身来看着阿若，道：“经过那次，我又怎敢再随意送人寿礼呢？罢了，你去理理陪嫁的东西，看有什么值钱的，送了她便是，不论什么出挑，只求着平平凡凡便好。” 阿若明白芷鸢的心思，心疼道：“公主不要再想此事了，歇着便好，奴婢知道分寸，这便去理公主的嫁妆。皇上送了那么多妆奁给公主，总有好的，公主切勿烦心，仔细伤了身子。”芷鸢点点头，用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已经成亲了许多天，这些嫁妆却并没有仔细理过，只是随意归了类，便放到了库房，只剩了几个打紧的箱子依旧放在寝殿之中。芷鸢本闲闲地看着书，偶然瞥到阿若一件件地将东西理出来，命人录在册子上，与嫁妆的金册比对着，不禁忆起出嫁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太过悲伤，这些价值连城的财务在她眼里也不过如尘如土。 她看着这些东西出了神，它们与她是有感情的，它们也来自宋国，与她一同来到这陌生的过度，宛如至亲般血肉相连。很多东西都是她儿时的爱物，有着陌生的熟悉感，寄托了叶少商对她的爱。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故梦二 芷鸢不由得缓缓走了过去，眼神呆滞，只是凝视着，眼眸中却含着难掩的光芒，亦嗔亦喜，仿佛坠入了如梦般美好绚丽的回忆，又仿佛陷入了难以逃脱的可怕梦境。溢出的汩汩往事让她无法自拔，只能顺着这些东西看开去，只是往昔的路再也回不去了。 “公主”阿若看着她，忍不住噤了声，她的公主，也只剩这些记忆可以拨动心弦了，她很怕，怕芷鸢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永远都心如明镜的沉寂，还好，她还记得这些。她看着芷鸢，见她拿着一支紫竹洞箫正看得出神，依旧是淡然如明月的神情，泪水却如珠帘般不住地划过她的面庞。 阿若见周围几个宫女的脸上都露出的讶异的神色，忙道：“娘娘思念故国罢了，你们几个这样盯着看是怎么回事？姑姑教习的规矩都浑忘了，竟敢目不斜视的盯着娘娘，想挨板子么？”宫女们忙跪下，齐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她们的声音将芷鸢牵扯回来，她摆摆手，目光却不肯有一刻离开那支洞箫。宫女们忙行了礼依次退了下去。“公主不是说好会忘记那些事么？”阿若狠了狠心，皱眉道。芷鸢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道：“对不起，阿若。” 阿若轻轻地接过那支洞箫，道：“让奴婢收起来罢，当初，便不该独独带了这件东西出来的。”芷鸢犹疑着，缓缓松开手，任凭阿若拿起，低声道：“也许该庆幸，阿若，只有这东西才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有指望。不然，我的一辈子算什么呢？” 不等阿若回答，她款款走到边，伏下身去，呜咽着道：“只是一只绣在屏风上的鸟罢了，永远都飞不走。”“不！”阿若匆匆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可以争的，只要争得爱，公主的一生便完全不同了。” 芷鸢依旧呜咽着，她从心底为自己感到悲哀，身为公主，为了一个自己不爱也同样不爱自己的男人去和外面的女人争的头破血流，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也不符合一个公主的尊贵身份。“没意义的。”芷鸢喏喏道，“只要我是皇后便罢了，起码宋国不会被其余五国所欺侮，它们总会想着，我是齐国的皇后。” “可是齐国呢？”阿若道，“如果齐国想灭宋，怎么办呢？”芷鸢猛地一怔，几乎感到有些晕眩，是啊，自己与苏佑完全没有感情，在齐国完全没有地位，如果苏佑动了灭宋之心，他会因为芷鸢的求情而动容么？不会的，芷鸢知道，在这乱世，只有枭雄才活的下来，苏佑便是枭雄，有着最强的能力，最狠的心。 正说着，嫦曦在珠帘外道：“娘娘，一个侍卫求见。”阿若轻轻拿出绢子擦干了芷鸢脸上的泪珠，低声道：“奴婢去应付便是，公主安心歇歇。”芷鸢点点头，坐了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霓裳羽衣 “是你？”阿若讶异道，她站在殿前，红色的裙裾在白色的衣衫中映衬出别样的风韵，那样若有若无的鲜艳，恰如她的心，那是红莲之中托起的白色莲子，苦而清甜，是再好不过的良药，却又生性温和，与人无害。 凌御风的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的笑容，道：“姑娘手上的伤可好了？小的那日实在是不识轻重，竟弄伤了姑娘。”他笑的坦然，虽然有些戏谑，却没有一丝谄媚的意思，在宫中，再笨拙的人也吐得出好听的话语，然而出自真心的去说一些话，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知为什么，阿若竟觉得他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不觉认真的将手抬起来，道：“已经快好了。”她看了凌御风一眼，抱歉道：“娘娘身体不适，若有什么事便对我说罢。”顿了顿，道：“我一定会转达的。” 凌御风笑笑，快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季氏约娘娘紫檀殿一叙。”未及阿若反应过来，他又回到了原处，行礼道：“小的告辞，还请姑娘务必转告娘娘。”说罢便走了，只留下阿若和她恰如朝霞般红晕的脸庞。 她不由得想起轩尘，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她从未和他挨得那么近过，这不知道是她的不幸还是她的幸运，正因为不曾体味，所以才能下定决心斩断一切罢？凌御风带着淡淡酒气的鼻息勾起了她心底的一丝曼妙，然而也只是一瞬，她便想到了芷鸢，“公主”她呢喃道，她的一生都是要守护在芷鸢身边的，永远。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跑回寝殿，回到芷鸢身边。“阿若，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阿若摇摇头，带着一分羞涩，宛如做错事的孩子，喏喏道：“只是扑了风罢了，奴婢没事。”芷鸢笑笑，拉住她的手，道：“齐国的风倒比宋国大许多，刚才你跑的那样快，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阿若抚了抚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郑重道：“公主，刚才凌御风来了。”她压低了声音，道：“是季氏约娘娘去紫檀殿一叙。也不晓得她打的什么算盘，依着奴婢，公主还是不要去那种地方了，若是被人发现，可怎么得了？公主的地位本就尴尬，若是外面那些妃嫔借此说些什么” 芷鸢笑着拉紧了她的手，道：“阿若，我知道你担心我，这些日子，你比我心里还要难过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真的。我好歹也是齐国的皇后，宋国的公主，无论谁想害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 阿若咬了咬嘴唇，不安的点了点头，“那公主要去么？”芷鸢思忖了半晌，道：“嗯。我要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我虽不知道她为人如何，但她实在没有害我的必要，不是么？”她看了阿若一眼，见她表情凝重，便嗤嗤一笑，道：“若是真出了事，打发我去冷宫，我倒乐得逍遥呢。”阿若急道：“公主又说胡话” 芷鸢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骗你呢，我要好好的当皇后，这样才能把我们阿若许给好人家哪。”阿若“噗”地笑出来，夹杂着无奈与痛楚，连泪水都流了出来，她猛地想起什么，道：“公主，奴婢觉得凌御风仿佛是个不同的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霓裳羽衣二 “不同？”芷鸢惊奇地看着她，眼睛明亮，如河流中觅得的水晶，有着最美的光泽，却柔和温润，仿若出尘。“他或许只是奴婢的猜测罢了，奴婢觉得他与宫中一般的侍卫不同，有着一种侠气，就像轩尘少爷。”阿若顿了顿，脸上不觉晕出一片红色的烟霞，然而她又迅速地摇了摇头，道：“定是奴婢想错了，他那日是何等的讨好呢，胆子也小不能与轩尘少爷相提并论的。” 芷鸢的嘴角轻轻勾起，仔细打量着阿若，笑着道：“他是不是不同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我们阿若今日不同呢。”“奴婢？”阿若讶异道，她认真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饰，道：“公主又唬奴婢，奴婢哪有什么不同。” 芷鸢不愿说破，便打岔道：“说起凌御风，那日我便觉得他的剑法不是宫中寻常侍卫所能有的，他虽喝了酒，剑也故意使得颤抖，却来去如风，不得不说是高手。他看上去虽是畏惧我的身份，步履之间却颇有章法，一步一步都极稳，并不是受惊吓的样子” 她托着腮，细细想了一番，其中的道理却也不得而知，只得道：“这齐国之中处处透着诡秘，我们小心便是。”阿若无奈地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其实奴婢并不怕这些‘诡秘’，奴婢只怕公主受到伤害。公主聪慧，只要不刻意去淡忘这些事，略略警醒着，奴婢便安心了。” 用罢了午膳，芷鸢便带着阿若向紫檀殿走去。时值夏日，午后日头最毒，宫里无论皇上娘娘还是普通的太监宫女，大多都不会出门，这个时候去紫檀殿可以避免碰到旁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深一层，芷鸢想起紫檀殿的阴冷仍然心有余悸，午后的紫檀殿总该有一丝暖意罢。 宫门只是虚掩着，阿若只轻轻叩了叩门便将门推开，扶着芷鸢走了进去。凌御风依旧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酒，见芷鸢进来，忙起了身行礼，道：“娘娘万安。”芷鸢见他面容依旧，衣服却干净清爽了许多，与那日所见，判若两人。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疲累的狼，只是短暂地休息，便能奋力奔跑，没有猎物能逃离他的追捕。而那一日的他，则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连眼睛都浑浊。 不知为什么，芷鸢轻轻瞥了瞥阿若，她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的改变是因为阿若。也许只是她凭空的臆想，也许，是因为她感受到了凌御风锐利的眼神，他的眼神那样不经意地拂过阿若的脸庞，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溺和兴奋。 芷鸢道：“起来罢。季氏可在里面？”凌御风道：“季氏已等了娘娘一整天了。”芷鸢点点头，看向阿若，道：“你若是累了便留在这里歇歇，本宫一个人进去便是。”她想，也许阿若和凌御风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跟着自己，实在是太苦了。阿若用力摇了摇头，诚挚地看着芷鸢，道：“奴婢不累，奴婢不放心公主一个人进去。”芷鸢叹了口气，无奈地一笑，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霓裳羽衣三 飞妍坐在芷鸢对面，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修长的手指一次次触过茶盏的边缘，又一次次叹息着将茶盏放下，四周是一片默然，仿佛是时空的差错，将两个全然不相关的女子凑在一起，看着彼此的影子，自顾自怜。 阿若站在芷鸢身后，仔细地打量着飞妍，她的确如传言中一般，有着绝美的芳华，仿佛日月般在洒下轮轮光晕，连冷宫灰白的底色亦被悄然渲染。阿若不懂，苏佑为何会废掉这样的女子，她本该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哪怕是芷鸢，都并不比她合适。 “罢了。”飞妍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打量着芷鸢，又会心一笑，果然，她没有选错人。“我既然请了你来，便没有再犹豫的权利了，这是对客人的不敬。”飞妍淡淡道。 芷鸢听到她的话，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本以为这样的沉寂会继续下去，直到飞妍端茶送客。如今听得飞妍的话，她总算知道自己不是白来一场。 飞妍看着她诧异的表情，接着道：“你已是皇后，可知这位子不知多少人朝思暮想着，上次所说的话今后便不要再提了，尽好自己的本份才是。更何况后宫本就险恶，若是对谁都表露心意，便是时时刻刻将自己推到悬崖边上了。”她顿了顿，接着道：“在这宫中，出了事救你的人少，踩你的人可多着呢。” 芷鸢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她，猛然又想起什么，便道：“姐姐怎知我是皇后？”飞妍无奈的笑笑，道：“可知你穿的服制，戴的首饰，哪件不是我曾穿戴过的仪制呢？做久了一件事，想要忘怀哪有那么简单？” 芷鸢想接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又是默然。“你性子单纯、软弱，可做皇后最要不得的便是这些。你要知道，在齐国，你是最高贵的女人，不要再称旁人‘姐姐’，后宫里的女人有哪个配给你叫‘姐姐’？我自问不配，外面的妃嫔更不配。” 芷鸢惊奇道：“姐夫人如何知晓我错称了旁人？”飞妍摇摇头，道：“她们那么快便欺到你头上去，还不是你纵容了她们么？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你只要知道，在宫里只要你有本事，便在哪里都听得到消息，更何况多的是人想把消息放出去。消息最不值钱，却最要人命罢了。” “嗯。夫人虽与我素昧平生，却宛如良师，芷鸢感激不尽。”芷鸢郑重道。飞妍捡起几瓣晒好的碧玫瑰，将它们放入茶盏中，拿水泡着，见它们在水中翻腾着尽情舒展，便将茶盏递给芷鸢，道：“这么久了，竟没上茶给你，是我的错。尝尝罢，并非什么讲究的茶，委屈你了。” 芷鸢只觉得茶色碧绿，极是美妙，虽是花茶，茶味较淡，却别有一番风味，香气扑鼻。她浅浅吹起一道波纹，啜了些，道：“难得的好茶，别有韵味。”飞妍笑笑，道：“你喜欢便好。不过，我不会害你，但别人便未必，别人说的话，给你吃的茶，都别轻易听了去，别轻易吃了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续断篇 飞妍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也许只是芷鸢看错了，这样精致的女子怎会失神？她该一直这样淡淡的，浅笑嫣然，远远望着宫里的人们，洞若观火，心如明镜。芷鸢忘了，飞妍原本也是这纷扰的人们中的一个，只是她早早惨淡收场，然而，这又未尝不是她的幸运。 门外贴着一副描金对联，然而长久地日晒雨淋，早已不成样子，黑色的墨写在蔻丹似的红纸上，如今看来，倒像是旧日的毛笔蘸着水泼在白色的宣纸上，只有偶尔的一抹嫣红能看出它的绚烂的痕迹。倒是金粉撒的均匀，像是有无尽的力道，将一个个红颜吸进去，化作一缕魂，然而即便是魂魄，也飘不过宫的高墙去。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芷鸢望着对联，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对联，会写这样的句子。飞妍回过神来，转过身子看着那对联，轻叹道：“阖宫里只有冷宫肯用这样的句子作对联，犯这样的忌讳。”她淡淡道：“是不吉利，却也合时宜，最合时宜。” “李义山的诗悱恻却绵里藏针，写尽了女子的心思。”芷鸢沉吟道，她又何尝不知，在深宫之中强求什么都比强求爱情容易些，世上君王虽多，却有几个如曹植般深情？若有曹植，她倒宁愿做甄宓，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足道哉？总好过这样寂寂地度过一生，连活着都如死尸般冰冷。 飞妍转念一想，忙收敛了心神，道：“沈良娣生辰你打算送什么做寿礼？”芷鸢怔了怔，忙道：“夫人真是无所不知，左右不过是送些珠宝玉石罢了。每日晨昏定省，我都能见到沈良娣，看着倒像是个和善人，想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刁难。” “齐国之大，居七国之首；之富饶，居七国之最。你有什么珠宝玉石算得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珍呢？”飞妍隐隐现出怒其不争的表情，话语也显得略带凌厉，有着不容人所质疑的语气。 芷鸢缓缓道：“夫人误会了，我并没有想送什么不世出的奇珍，更不想在寿宴之上显出半分不同之处，但求无过罢了。”她的面容平静而和善，的确，此刻的自己并不想多求些什么，不过盼着自己安稳度日，也算了却皇兄的牵挂，了却对宋国所承担的责任。 飞妍并没有搭她的话，只是自顾自道：“我记得皇上极爱看霓裳羽衣舞，后宫之中，宁妃身量丰腴，又养在深宫多年，早已不能一舞；淑妃本就是异族女子，没有少时的功夫，决计跳不出此舞；陈婕妤虽瘦弱，身姿却不够曼妙，且出神书香世家，从来都只是爱诗书多过歌舞，想来也并不擅长；沈良娣出身较低，不曾习得此舞，再加上身子羸弱，更不可能舞了。” 她思忖着，猛地看向芷鸢，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芷鸢的一切都无处可藏。她打量着芷鸢，柔声道：“我看你走路步履轻盈，倒像是有些舞蹈功底，身形也不错我问你，你可跳过霓裳羽衣舞？”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续断篇二 “娘娘？”凌御风见阿若搀着芷鸢缓缓走了出来，芷鸢紧紧咬着嘴唇，她胭脂色的唇上浅浅的有一抹白色，从她的嘴唇中央渐渐散开，宛如盈盈带水的莲花。然而她的脸色终归有些惨淡，脸颊边妆饰的红晕略略浮在脸颊之上，远远看来有一种镜花水月般的朦胧和不真实。 凌御风看着阿若，道：“阿若姑娘，娘娘的脸色怎么”话音未落，芷鸢便摆摆手，道：“凌侍卫，不必问了，本宫没事。”说完便匆匆向宫门走去，她回身望了一眼紫檀殿幽幽的小径，它曲曲折折地通向里面，通向那个原本该超脱世俗的女子。 芷鸢猛地惊起了一身冷汗，她看着那条小径，仿佛看到了一片氤氲，看到了那个在宫廷之上轻歌曼舞的自己，也或者，是轻歌曼舞的季氏。一刹那，她好想迅速逃离这里，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如斯冰冷的宫廷，一丝爱情的温热显得那样珍贵，珍贵到令人愿意付出一切与之。自己虽不在冷宫，可是孤身一人的长安宫，即便金碧辉煌，也不过是金子砌的冷宫罢了——都是一样冷的。 “照顾好她，有什么缺的来长安宫说与本宫便是。”芷鸢颤抖着，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安和。凌御风略略一怔，道：“是。” 阿若扶芷鸢躺在上，拿了薄被给她盖上，柔声道：“公主安心躺着，奴婢去泡些安神茶来。”芷鸢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然而神思却总停留在紫檀殿中，怎么都避不开，怎么都抹不去。她侧过身子，望着窗外迷离的日光，那样美的橘黄色，透过窗上贴着的“囍”字，一时间让她有种时空错落的感觉。 如果，她嫁的人是允之该有多好。他即便不爱她，但有着她对他炽热的爱，日子也会好过些罢？她知道，凭着她对他的爱，便足够自己过一辈子清冷的日子，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也许日子久了，他对她也会有一点真心的，毕竟他并不会有那么多女人，对这一点，她很放心，他同她一样，也是委曲求全的人。 “囍”字略略有些泛白，夏日里，什么东西都格外脆弱些，如阳光下的红色“囍”字，如阳光下的她从未温暖过的心。她伸出手来，比对着阳光的方向，为她修长的手指隐隐散出一圈光亮，连手指尖也变得明亮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一点一点飘散在风里。 “公主？”阿若微微一笑，“起身喝些安神茶罢？茶水已然温了些，不会烫口了。”芷鸢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苦苦笑道：“我又做痴梦了。”她说着轻轻坐起身来，接过安神茶，皱着眉喝了一口，幽幽道：“这样便不会做梦了罢？”又仿佛自问自答似的，道：“不做梦才受的下去。” “公主是不是又在想季氏的话了？其实依着奴婢，跳一曲霓裳羽衣舞也并非难事，奴婢记得，公主是跟着皇后娘娘学过的，又何苦骗季氏说不会跳？”阿若接过茶盏，将它们放在一边，轻轻坐在芷鸢边。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续断篇三 芷鸢的眼睑低低地垂下去，弯曲的弧度仿佛将世间一切喧嚣都拉扯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悲伤的女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这个世界也仿佛只有她一人。“并不是一支舞的事，阿若。”她轻启樱唇，淡淡地吐露着自己的内心，如云般卷舒，那样淡泊，化作一丝清凉的风。 她抬起头来，看着阿若不解的脸庞，嘴角微微一笑，道：“我真傻，直到现在还守着‘公主’的尊严，想来，我这样的‘公主’也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我不愿以歌舞姿色侍君，虽不敢奢求如古时班婕妤一般贤良，却也不愿沦为赵飞燕之流，你懂么？” 阿若点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道：“公主这样思量，奴婢是万万不及的。奴婢这就去准备些看得过去的寿礼，搪塞过去便是了。公主万万不要自苦了。” 芷鸢站起身来，轻轻扯过一件丝制的薄衣披着，沉吟道：“也许有一日，我想要以歌舞姿色侍君也是不能的了。”正如班婕妤，在长信宫中枯守漫漫长夜之时，也该恨自己的贤良罢？ 阿若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公主别再多想了，只遂了自己心愿去做便是，再不济，也有阿若在。”芷鸢转过身来看着她，会心一笑。 “对了，公主，季氏为何要帮公主呢？会不会其中有炸？”阿若猛然间警醒道。芷鸢摇摇头，道：“应该不会，虽然只见了两面，我却觉得她对我并没有恶意。依着我现在的样子，她只要不去管我便罢了，何必费心费力去对付一个没有半点圣的女子呢？至于她帮我，大概是‘借纸续断篇’罢。她的人生总跳不脱冷宫了，我，还有星火般的微末希望罢。” 然而芷鸢终归低估了飞妍对于苏佑的爱意和愧疚，芷鸢之于飞妍并不是利用的对象，而是她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挑选的女子，能够陪伴他一生的女子。 日子很快踱到了七日之后，第二天便是沈良娣的生辰了。夜已经有了朦胧之色，阿若将翌日所要用的衣服都理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软榻上。又将几件雅致的首饰取了出来，一并拿到软榻边，笑着道：“公主看看，这些首饰配着衣服可还算得宜？” 芷鸢穿着月白色的里衣，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笑道：“不过是场家宴罢了，我们阿若可用足了心思呢。”她随手翻着阿若理出来的衣服，每一件都染着均匀是色泽，有着极其精致的刺绣，月光之下，宛如波光般灵动，仿佛在手中只停留一瞬，便会滑下去。 阿若羞红了脸，嗔道：“公主怎么又笑奴婢？公主也不去问问，明日的家宴哪位妃嫔不是卯足了劲儿的？平日里她们不来定省问安也便罢了，若是明日公主的芳华被她们压了一分去，不晓得日后她们还要放肆到什么地步呢。” 芷鸢笑道：“没想到她们也有入得我们阿若眼的时候了。”她随手拿起一支明珠簪子看着，果然流光溢彩，配着那些衣衫正是得宜。“当然，奴婢私心想着以公主的美貌，仔细打扮一番，皇上必然会动心。”阿若见芷鸢开心，便趁机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相思系 芷鸢明白她的苦心，便不忍违背她的意思，只赔笑道：“都依着你便罢了。”阿若见芷鸢并没有睡意，便坐下来陪着她说话，手中却一刻也不肯停歇，不断地将衣衫摊开，检查袖口上、裙裾上有没有褶痕，或是有没有一丝一线缝的不够细密。 “公主，您可听过季氏与和郡王之事？”阿若将叠好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拂过袖口上的针脚，花纹精美而细密，针脚细致不留痕迹，她不禁松了口气。“和郡王？”芷鸢冥神思忖着，道：“我只知道季夫人当初是因为与皇上的三弟有染才” “喏，那么他便是和郡王了？”芷鸢的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在宋国时，她便最喜欢听这些各国宫廷的秘事，沉寂了许久，如今的她方才有了几分当年的模样。阿若见她来了兴致，心里也宽慰了许多，微笑道：“可不就是。” 她见守夜的宫女都离得很远，便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奴婢也是听咱们宫中几个好事的小宫女说的，和郡王本是皇上最倚重的兄弟，帮着皇上登上了皇位，两个人感情好的不得了，按理说前程也是一片大好的。可不知为什么，一次在宫中偶然见到当时还是皇后的季氏，便日思夜想的，惹怒了皇上，也害了季氏和他自己。” 阿若讲的绘声绘色，芷鸢也不觉听得出神，季氏不仅貌美，且自有一番芳华，他爱她，也是寻常之事。只是宫中从来容不下这样的风花雪月，也就掐断了这些故事的尾巴，它们的开头总是绚烂到无以复加，结局却总是草草，令人连唏嘘都来不及。 阿若见芷鸢并不说话，便接着道：“奴婢听说和郡王样貌极好，虽是男子，却有如玉的模样”她长久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也难怪季氏动心，为了这样的男子，也未必不值得。皇上那样的冰块脸，对公主是这样，对她也未必会热络几分。” 芷鸢“噗嗤”一笑，轻轻捏着阿若的脸，道：“我们阿若是动了春心了，倒懂得这些呢！不知我们阿若喜欢哪样的男子呢？我可不信世上有什么面容如玉的男子，即便有，他与皇上是兄弟，性子也该相仿的，想来总比不上”“允之”两字，她终归没有说出口，便红了脸，只是羞赧。 往事，是不该再提起了。也许她心中无与伦比的允之已经和妙娘成了亲，也许他已有了真心喜爱之人，然而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再记得她了，她在他生命中，不过是个奇怪的女孩——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开，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然而他不知道，她的心，她的青春，她最好的东西都留在了他身边，可他永远都看不见。 芷鸢想着，心情也沉重起来。阿若专心地理着衣衫，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是微笑着道：“公主不知道，和郡王虽与皇上是兄弟，性情却好许多，据说为人很是温文，也爱笑，宫中见过他的宫女都喜欢他。” “喏，是么？”芷鸢心不在焉地说道，“那真是难得了呢。只是这样的人，我恐怕永远都见不到了，我听说他已经被幽禁了。”“的确是被幽禁了，只是公主不知道，他每个月的十五都会进宫去看季氏，据说是皇上的旨意。而且，”阿若凑在芷鸢耳边，低声道：“听说皇上顾念着兄弟之情，便许他随时可以进宫来探望他的母妃，因此宫中的宫女们偶尔也能见到他。”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相思系二 芷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自己恍惚中看到了迷蒙的亮色，那是一天中太阳初次升起之时才有的光亮，带着一丝明亮，一丝温婉，那是月光迷离的魂。是拂晓了么？她在心底叹道，而自己，几乎是彻夜未眠，她总是不住地在想，想许多事。有时是阿若口中温润如玉的和郡王，有时是微微皱着眉头的允之，有时是冷酷的苏佑，他们的脸并不分明，甚至和郡王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知道，那就是他们。她想，自己是魔怔了。 “公主？”阿若在她耳边轻轻唤她，“已是卯时了，扶桑姑姑已在外面候着了，奴婢请了她为娘娘梳妆呢。”阿若的声音带着一丝喜色，见芷鸢微微睁开了眼睛，便笑嘻嘻地道：“奴婢打听了好久，这阖宫里扶桑姑姑梳的‘螺髻’是最好的了。” 芷鸢强自笑笑，道：“何必去烦姑姑，阿若梳的发髻也很好，我很喜欢。”阿若莞尔一笑，道：“这不同的。”至于不同在哪里，她却没有明言。芷鸢猜想，大概是因为“螺髻”是齐国宫廷之中最为盛行的发髻，编织繁复，也就显得格外雍容，历代皇后都以此为爱。先皇的一句“螺髻凝香晓黛浓”更是将这种发髻推到了极处，凡是重大场合，宫嫔无不争相梳这种发髻，而孰美孰丑，也就分外分明，从另一种角度上，也就成为宫嫔互相争的工具。 不知为什么，芷鸢对扶桑总有些隔膜，她看得出扶桑端庄笑容下对自己的不屑和怨恨，尽管整个宫廷上下，包括阿若，都认为扶桑对芷鸢算得上客气和忠心。虽然这客气和忠心很是有限，但相对于扶桑在苏佑面前无与伦比的地位而言，她这样待一个毫无根基和爱的皇后已是不易。 阿若服侍芷鸢喝着一盏牛乳燕窝，柔声道：“公主千万别动，这髻子难梳的很，奴婢伺候公主吃便是。”还没进早膳，阿若便急急推着芷鸢坐到了梳妆台上，依着她的话，若是梳了头发再进早膳怕是来不及，毕竟这发髻极是难梳，若是梳不好，梳一个时辰也是有的；若是进了早膳再梳头发，难免有梳不好发髻的可能，毕竟早膳样式繁多，不是一时半会吃得完的。 芷鸢心疼阿若的心思，只得由着她，道了声：“劳烦姑姑”便坐了下来。她尽量把身子坐的很直，时间久了，连脖子也僵硬，头上的头发似有千般重，压得她生疼。扶桑的手指依旧轻柔，宛如飞燕般在芷鸢的发丝间飞舞着，芷鸢却觉得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绷着——这与扶桑第一次为她梳头时感觉全然不同——果然，对一个人的感觉变了，连她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觉得多余。 “阿若。”芷鸢轻轻推开了阿若手中的勺子，浅浅笑笑，道：“已经吃饱了。”见阿若目光迟疑，便接着道：“午时皇上在太液湖边设了宴，若现在吃的多了，想必那时便一口也吃不下了。天气热了本宫胃口总是不好，你知道的。”阿若会意地点点头，便吩咐宫女们把早膳撤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相思系三 “皇后娘娘驾到！”小太监远远看见了芷鸢所乘的小舟，于是早早续好了气，只等芷鸢的裙摆及地，便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声音细长而悠远，像是一首婉转的哀歌，然而他的脸上分明有着谄媚的笑意，却不知为什么，芷鸢会从这声音里听出悲伤的韵味。 苏佑设宴之处在太液池湖心的一处亭子，四周碧绿的湖水宛如翡翠般平和温润，而这亭子，便是翡翠中间镶嵌的金子，带着人工的雕琢，有种雅到极致的媚俗。“宛在水中央”，芷鸢抬头看着亭外的牌匾，简单的五个字却勾勒出了无尽天地，是媚俗到极致的雅。 怀恩笑着迎了出来，半是行礼半是招呼，道：“娘娘可来了，皇上盼着您呢。”芷鸢心知怀恩不过是说些应景的话罢了，苏佑，怎会盼着自己呢？若是真心盼着，又怎会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然而她只是端庄地笑着，道：“劳烦公公前来接应本宫。” 进亭子的前一刻，不知为什么，她转身看了看四周，仿佛无限感慨似的，道：“这亭子真好，享尽了太液湖的景致。”她闭上眼，任湖面上的黏腻的风拂过脸庞，任鬓发和衣裙在风中飞舞，宛如一只蝴蝶，那样渴望翩翩起舞，却无端被囚禁在瑰丽的花丛中，一生一世谱着“蝶恋花”的老调。 怀恩不知如何打断她的思绪，只得谄谄的笑笑，道：“这亭子叫‘雅池’，是宫中最美的去处了，娘娘若是喜欢，可日日来此。”芷鸢转过身来，点点头，浅笑道：“还请公公带路。”怀恩笑着侧身让开一条路，引芷鸢进去。 陈婕妤见她进来，已协着沈良娣起了身，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芷鸢示意她们起身，宁妃和淑妃听得声音，方才敛了笑意，站起身来，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宁妃犹自笑着，然而淑妃脸上则是一脸的不屑，连礼节也行的牵强。 芷鸢装作没有看见，只是笑着道：“请起罢。”转而面向苏佑，盈盈一拜，道：“皇上万安。”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苏佑，她已经几乎辨认不出他的模样，只是认得他冷冷的目光，相比于他清醒的时候，她更喜欢他酒醉的样子，带着几分不羁，几分性情，甚至连他的目光都变得柔软许多。 “起来罢。”他懒懒道，连手摆的都无力。芷鸢看到他的表情，心也冷却了半截，她明明记得，刚才他对着宁妃和淑妃还是满脸笑意的。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屑于对自己笑罢了。 “是。”芷鸢轻启樱唇，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个字，她把它的尾巴吞在了肚子里，就像吞了这些日子的苦，吞的多了，倒也习惯。阿若扶着她坐在苏佑旁边的位子上，她月白色描着凤凰的裙裾拖在满是花瓣的地上，平白的让人有一种步步生莲之感。 扶桑款款走到了苏佑身旁，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像是在告诉世人，即便她现在跟着并不受爱的皇后，自己也依然是苏佑身边最必不可少的女官。沈良娣笑着道：“皇后娘娘的衣衫真美，像是仙女呢。” 芷鸢转过身来，浅浅一笑，道：“良娣谬赞了，不过是寻常衣衫罢了。”仙女，这两个字那样熟悉，在苏佑心头轻轻敲着，他不由侧眼看着她，然而也只是轻轻一瞥罢了，看不清她的脸，他只觉得她的鬓角的确很好看，流苏状的耳环轻轻拂过她如玉的脸庞，亦幻亦真。 扶桑冷冷笑笑，盯着沈良娣，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宁妃见状，笑吟吟地捧了琉璃酒杯走到芷鸢面前，道：“臣妾未经娘娘同意便擅自主张了这寿宴，实在是逾越，还请娘娘恕罪。”说着轻轻屈了膝，她本就有些丰腴，这样美的仪态，更加凸显了她的媚态，带着一丝可怜，连芷鸢都不忍苛责。 芷鸢只得笑着道：“宁妃不必如此，是本宫思虑不周，宁妃是替本宫分忧，本宫岂忍责怪？”宁妃见她不再叫自己姐姐，便知道她心中已有了思虑，便狠了心肠，然而脸上依旧是妩媚的笑意，道：“臣妾先饮此杯，算是给娘娘赔罪。” 正说着，淑妃冷冷道：“若是真心赔罪便该喝些烈酒，这‘玫瑰醉’入口只是清甜甘醇，喝了反而容光满面，依着臣妾看，倒像是奖励呢。”说着倒了一杯玫瑰醉径自喝着，旁若无人。 宁妃听了，脸上有些讪讪，虽带着笑意，却终归不似方才那样浓烈。只得道：“娘娘恕罪，臣妾酒量最是浅薄，比不得淑妃妹妹，”她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淑妃一眼，接着道：“西南六郡的女子，自然与咱们汉人女子不同的。” 芷鸢淡淡道：“无妨。”宁妃将空杯子随手交给阿璟，笑吟吟道：“娘娘今日的衣衫真是美丽，臣妾等人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了。”她打量着芷鸢，接着道：“臣妾粗鄙，只晓得生辰之日穿些红的绿的，倒不知竟能穿白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桃花祭 宁妃唇上的胭脂宛如夏日里最鲜艳的芳花，在她的笑声中绽放，那样一览无余的红色，如同她的恶意，弥漫了整个雅池。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丝竹之声，幽幽地在湖面上荡开来。 芷鸢盯着宁妃的脸，她艳丽的容颜、端庄的笑容都使芷鸢感到无比厌恶，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冲上去撕下她的面具，让她的戾气暴露出来。芷鸢咬了咬嘴唇，求助似的看着苏佑，然而他只是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玫瑰醉，掩袖品了些，没有任何不同的表情。 还争什么呢？芷鸢苦苦想着，这个男人并不爱自己，也未见得爱宁妃，她又何苦因为他而伤害自己？而自己，又何必为了免除他的责罚而争辩？芷鸢心里涌起一阵辛酸，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宁妃，她们为了一个根本不会看这场戏的男子，那样用心地演着，无所谓意义，只是折辱自己罢了。 芷鸢叹了口气，冷冷一笑，道：“宁妃看错了，这并非白色。本宫身为一国公主，对宫廷礼仪知晓的想必比宁妃还要娴熟。宫中大忌便是穿白，本宫又岂会弄错？”她虽这样说着，脸上却是无奈，语气也带着浓浓的愁绪，那是可悲，泛化自心底的可悲。 宁妃温婉一笑，道：“恕臣妾眼拙，竟看不出娘娘衣衫的颜色。”她语气轻佻，眼睛在芷鸢身上停了片刻，柔声道。 芷鸢看了阿若一眼，示意她说明。阿若从芷鸢身后走了出来，向宁妃行了礼，自信满满，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料子便是宋国闻名天下的月光锦，乍一看仿佛是月白色，仔细看却能发现其奥秘。但凡有阳光，便能呈现出多种色泽，煞是好看。宛如月光淌过湖水，故名月光锦。” 众人仔细看着，果然见芷鸢的衣衫闪烁出熠熠光彩，宛若霓虹。淑妃见状，冷冷道：“人呢，何必给自己找些没趣？想来这宋国的月光锦出的极少，宁妃没见过也是常事。”她皱着眉，旁人无人地揉了揉太阳穴，全然不理会宁妃恨恨的目光。 扶桑见状，浅笑着道：“皇上，时候也不早了，不若开始寿宴罢？奴婢瞧着这日头正好了呢。”说罢示意宁妃坐回位子，算是替她解围。苏佑笑道：“开始罢。今日是良娣寿辰，总要热热闹闹的才好。”言毕，琴瑟骤起，丝竹也变了调子，几名舞女款款走了上来，一时舞起，长袖翩然。 沈良娣站起身来，盈盈屈膝，浅笑道：“多谢皇上费心为臣妾庆祝生辰。”苏佑笑道：“无妨，这些日子亏欠你许多，不过略略弥补些罢了。说到底，还是宁妃提醒了朕。”他看向宁妃，道：“爱妃辛苦了。”宁妃笑着摇摇头，眼里的笑意那样浓，仿若化不开的蜜糖。 芷鸢知道苏佑的话句句都指摘着自己，身为皇后，连宫嫔的生辰都不知道，还须妃子来操持，实在不是什么得体的事。她的脸略略有些发热，只得敛着眉，默默不语。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桃花祭 吃食都算得上精致，和着黏腻的湖风，带着深深的夏日的意味。芷鸢无心去看亭中的轻歌曼舞，也无心去品尝盘盘盏盏中色泽各异的菜式，只是托着腮望着湖面出神。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苏佑的若有若无的凝望，虽然只是轻轻一瞥，却让自己全身上下都紧张起来。 “皇上，娘娘，臣妾思忖着该将寿礼呈给沈良娣看看了呢。”宁妃嫣然一笑，款款起身。芷鸢依旧侧着头看着远处，任凭暖风拂过面容，倒比这上好的“玫瑰醉”还要醉三分。苏佑抬起头来，笑道：“良娣生辰，各位都用心了，倒让朕也凑个趣。”他拍了拍手，乐曲瞬间停下，舞女也翩然立住，依次退下。 芷鸢回过神来，暗自叹道，这片刻的安歇，倒像是斩断了故事的尾巴——蕴藏在舞乐之间的幻妙故事的尾巴。宁妃声音绵软，道：“既是臣妾主张各宫的姊妹为良娣准备寿礼，便由臣妾先来呈上寿礼罢，权当是抛砖引玉，还望博良娣一笑，博皇上一观。” 沈良娣忙站起身来，受若惊道：“有劳宁妃娘娘，无论何物，娘娘待臣妾的心，臣妾真是一辈子都感激不尽的。”淑妃皱了皱眉，随意拨着面前的几道小菜，然而手势却有些胡闹的意思，将菜品的摆盘弄的缭乱不堪。终于，她一摔筷子，象牙筷子几乎被她摔出裂痕。 宁妃轻笑着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恢复如常，道：“阿璟，将本宫准备的寿礼呈上来。”阿璟道了声：“是。”便款款走上前来，在苏佑面前跪下，双手将一个红色的锦盒捧了上来。宁妃笑着走到她身边，将盒子打开，道：“这是一串红珊瑚的手钏，珊瑚色泽鲜亮，红而不妖冶，是难得的材质。中间镶嵌着金珠子，上面雕着双飞蝴蝶，格外精致，寓意极好，又不逾越，希望良娣喜欢。” 她虽这样温良地诉说着，眉眼之间，却全然是得意，仿佛这是她给予沈良娣的高高在上的赏赐，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然而她的骄傲依旧让芷鸢略略蹙眉。芷鸢凝神看着那珊瑚手钏，的确是上好的材质，宁妃确实用了几分心思，这样美的饰物，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动心，即便她养在深宫，见惯了世间美好的东西。 沈良娣走上前来，用指尖轻轻触着珊瑚珠子，喜道：“这样好的东西，臣妾怎配拥有呢？真真是让娘娘费心了。”宁妃笑道：“良娣喜欢就好。”说着便取出珊瑚手钏戴在她手上，肤如凝脂，珊瑚仿佛落在她玉臂上的蔷薇花，开的格外绚烂。 苏佑笑笑，道：“宁妃的确用心。”说着，他转过头来看向芷鸢，道：“不知皇后准备了什么寿礼？宋国虽小，却极是富饶，倒不知有什么朕都没见过的好东西。”他言语算得上温和，眼中却带着难掩的狡黠，他早得到凌御风的情报，急于想看芷鸢东施效颦般的一舞。季飞妍蠢，芷鸢亦然蠢，没有人知道，他不是喜欢看霓裳羽衣舞，而是喜欢跳霓裳羽衣舞的那个人，如今斯人已逝，看此舞，不过是让自己记得，自己曾那样炙热的爱过，也那样炙热的痛过罢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桃花祭三 芷鸢浅浅一笑，道：“皇上谬赞。”她笑的漫不经心，言语也只是简单的敷衍，然而云淡风轻之间，自有一番滋味在。阿若略蹙了眉，她知道，芷鸢已然是对苏佑死了心，这样强烈的自尊与这样泰然的举止，只有对一个人毫无期冀时才会显露出来。爱极了允之的芷鸢，是那样卑微，她可以低到尘埃里，却并不期冀允之能为她做些什么，即便是离开，也依然温柔。 阿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猛地回过神来，见众人惊异地看着自己，忙上前福了身子，道：“奴婢该死，望娘娘恕罪。”芷鸢柔声道：“没事。最近大事小事都是你在忙，难免有些疏漏，不碍事的。”她伸手接过阿若捧着的寿礼，轻轻揭开上面的红布，道：“这便是臣妾准备的寿礼。” 苏佑的嘴角微微上扬，并不言语，然而眉间却透着难掩的笑意。沈良娣款款走到芷鸢身边，接过芷鸢手中的寿礼，细细端详着，她抬头看了芷鸢一眼，倏尔皱了皱眉，道：“娘娘莫怪臣妾，臣妾出身算不得高，好东西见的也不算多”她略一沉吟，见芷鸢脸上并无生气的神色，便壮了胆子接着道：“娘娘所赐的东西，臣妾竟看不出好来。” 芷鸢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她转身看见苏佑脸上浓浓的笑意，不禁道：“这东西确然是凡物，懂得的人方能看出好来。”她看着苏佑，嫣然一笑，道：“臣妾思忖着，皇上是懂得它的人了。” 苏佑微微闭着眼睛，仿若享受着黏腻的风，那样的神情淡然祥和，与他往日的凌厉全然不同。芷鸢看着他，不觉有些怔怔。“皇后是巧思，良娣平日少读了书，倒是委屈了皇后的心意。”苏佑淡淡道。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怒自威。 沈良娣忙跪了下来，道：“臣妾，臣妾才疏学浅”她平日里便极怕苏佑，失了孩子之后，这种情绪便越发浓烈，如今得了苏佑一句话，她听在心里，倒像极了责骂，更是慌了心神，愈急舌头便俞是在嘴里打转，最后竟是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了。 芷鸢没想到她竟怕成这样，想扶她起来，沈良娣却以为芷鸢要责打自己，更是手忙脚乱地挪动着，不让芷鸢靠近。宁妃嗔道：“还不快起来，皇上在这里，你这样成何体统？”沈良娣见宁妃恨恨地看着自己，越发害怕，一时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流着泪，喃喃道：“臣妾该死” 陈婕妤忙走到她身边，福身道：“皇上恕罪，想必妹妹是惊着了，她的身子一向不好的。”苏佑摆摆手，叹道：“无妨，良娣万般都好，只是心思太过敏感了些。”陈婕妤道了声“是”，便俯下身子，轻轻环着她，柔声唤道：“妹妹，不怕，不怕的，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了么？” 半晌，沈良娣才缓过来，脸上又浮现出动人的颜色，不似方才那样惨白。芷鸢看着她，又看看陈婕妤，赞许的一笑。她低下身子，将手中的羽扇放在沈良娣手中，柔声道：“这羽扇是本宫从宋国带来的，的确算不上价值连城，只是它是用比翼鸟的羽毛所制，所以不同些。”芷鸢的目光遥远而深邃，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与安宁，“咱们这些女子，不就是盼着与皇上长相偎依么？本宫希望你把身子养好，还如以前一样，那么快乐的活着，爱着。”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桃花祭四 沈良娣怔怔地望着她，那是她的梦，的的确确是她一生的所求。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日复一日，蒲苇都韧如丝，然而磐石，却不知斗转星移了几回。她的眼中闪出朦胧的泪光，苦笑道：“臣妾谢过娘娘，只是”她看向苏佑，低声轻吟着，“与皇上长相偎依，臣妾不敢奢求，这是娘娘才能有的。” 芷鸢听了，一时语塞，唯有苦笑。在这深宫之中，恐怕没有一个女子能有福分与苏佑长相偎依罢？他的心那样高，那样飘渺，多少女子拼尽了一生也未必能得到一分半分，更何况是已经心死的自己。她太累了，只想要平等的爱情，触手可及便好。正如这羽扇，简单而平凡，却最暖人心，更何况，这是江州许家所出的东西。 这样的苦涩，蔓延了整个亭子，连苏佑都为其所动。淑妃见众人脸上都有悲悯之色，不觉心烦起来。她将酒杯摔在一边，不耐烦道：“大好的日子，吊着脸子做什么？你们汉人女子果真是伤春悲秋的。”沈良娣忙收敛了面容，赔笑道：“臣妾不该扫了娘娘们的兴致，臣妾真是该死。” 淑妃并不理她，只是对着苏佑，道：“皇上，臣妾也准备了寿礼给沈良娣。”苏佑浅浅一笑，道：“淑妃辛苦。”话音未落，只听“啪啪”两声，淑妃掌音未落，一名遮着面容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她全身都穿着白色的轻纱，然而，在衣衫、裙裾的边缘缓缓扩散出一抹粉红，宛如盛开的桃花。 芷鸢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暗香浮动，想必是极美的女子。众人不觉盯着她看，却又自惭形秽，只得低头蹙着眉。淑妃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良娣，这便是本宫送你的寿礼。” 沈良娣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强自笑着，道：“多谢娘娘厚礼。只是臣妾愚钝，竟不知要这神仙似的妹妹作何用了。”宁妃娇声道：“既然淑妃妹妹送你，便是为奴为婢都由得你了。”沈良娣苦笑道：“这样的美人，臣妾怎舍得让她受苦？” 陈婕妤不觉凝了眉，却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无论是淑妃还是宁妃，自己都吃罪不起，也不必多言，只得轻声在沈良娣耳边道：“妹妹谢恩便是，淑妃娘娘自有安排。”沈良娣却并不领情，只冷冷道：“臣妾并非不知感念娘娘恩德，只是私下里想着，这样曼妙的美人还是送给皇上更合宜。” 空气瞬间凝固，苏佑皱了皱眉，道：“良娣妄言。”他惦念着沈良娣的疯病，担心她一如方才般被吓得动弹不得，泪水涟涟，只得尽量放缓语气，然而沈良娣依旧吃了一惊，立时住了嘴。 宁妃本想借机讽刺淑妃居心叵测，为了讨好皇上而不顾廉耻，不惜送美女给皇上，如今却只得将话吞在了肚子里，只冷眼看着淑妃。淑妃看向那名女子，道：“摘下脸上的轻纱。”那名女子顺从地将轻纱摘下，只见她肤色如玉般清透，如瓷般洁白，目如繁星，的确是倾城之色。相比之下，一旁的淑妃几乎只有中人之姿了。 芷鸢不禁轻叹，这样美的女子，甚至胜过了紫音，连皇嫂茹苑都只能与她平分秋色。淑妃淡淡道：“此女名唤桃花，长得也算清丽出尘。不过，”她眼波流转，戏谑而轻蔑地扫过众人，接着道：“她只是哥哥的姬，未嫁之前也不过是奴婢罢了。卑贱如斯，不配侍奉皇上。”她看向苏佑，“臣妾如今问哥哥要她来，不过是为了给皇上看个乐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惊鸿 “哦？”苏佑仿佛提起了一丝兴致，他侧过身子，将宽大的衣袖尽情舒展着，一只手臂倚在案上，拿着一只酒杯，他的样子潇洒而随意，仿佛在把玩着那只酒杯，然而眉间又有一丝隐隐的霸气，透着寒意。 淑妃嘴角绽放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向桃花道：“开始罢。”桃花福了身子，道了声“是”，便向亭外走去，她挑了阳光最为明媚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不经意地抬头仰望着天空，那样留恋的目光，仿若她本就是天边而来的仙女。她缓缓舒展了身子，轻踮脚尖，跳起了胡旋舞，她的舞步柔美而平稳，让人忘俗。并没有音乐，然而没人觉得有所缺失，此一舞当为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 淑妃的手中迅速夹起四枚金针，朝着桃花射去，她目光凌厉，没有因为此情此景之美而有半分犹疑。霎时，桃花的衣裙上绽放出朵朵桃花，那样妖媚的颜色，正合了桃花的本意——它本就化自息夫人的血。 芷鸢几乎惊叫出声，几位嫔妃脸上也都大惊失色，苏佑亦皱了眉，然而桃花只是自顾自舞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些血迹斑斑的花，只是精美的绣品，抑或是巧妙的水墨画。然而没有丝线有如此妍丽的颜色，也没有水墨调的出这样突兀的色调。 淑妃又射了几针，桃花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她的衣衫也被染成了血红——她的舞步那样激烈，无疑加重了血液的流淌。芷鸢登时站了起来，大声道：“淑妃快住手！她快死了！”淑妃听了，只是微微侧目，依旧夹紧了四枚金针。 芷鸢不顾阿若的拉扯，几乎推翻了她与苏佑的案几。她跑到淑妃身前，想要拦住她，然而淑妃手中的金针已经出手，直射到芷鸢的手臂上，芷鸢后来才知道，这四枚针本是要射在桃花眉间的，不觉暗自庆幸。 “公主！”阿若惊叫着跑到芷鸢身边，顾不得礼仪，她几乎想扇淑妃一耳光，芷鸢忙拉住她的手，摇头道：“本宫没事。”阿若恨恨地看了淑妃一眼，忙扶着芷鸢受伤的手臂，上面已满是鲜血，因为离得近，这四针的力道极大，几乎全部射了进去。 淑妃一甩手，怒道：“皇后娘娘纵使位高权重，也不该贸然跑到臣妾前面，妨了皇上观戏。”芷鸢一只手抚着受伤的手臂，咬着嘴唇道：“淑妃的‘戏’本宫的确无权妨碍，只是大齐皇宫之中，本宫不许伤害人命的事情发生，起码，”她加重了语气，“不能在本宫眼前发生。” 淑妃正欲开口，苏佑皱着眉道：“淑妃失言了，皇后训导，你自该听从。朕也见不得这些狠毒的事。”淑妃入宫之后，虽不是百般爱，却也从未听过重话，一时咬了嘴唇，恨恨道：“是。” 桃花已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一身白衣几乎染成了红色。她伏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芷鸢快步走到她身边，急道：“桃花姑娘，你怎么样？”桃花虚弱地笑笑，道：“娘娘慈悲，奴婢无妨。这咳嗽，奴婢本就有肺痨，是将死之人了淑妃娘娘不过是成全奴婢，请娘娘不要怪她。” 淑妃气不过，早已坐了下去，撇过脸不看她们。芷鸢道：“无须再说话了。阿若，快传太医罢。”阿若正要领命，宁妃柔声道：“皇后娘娘，桃花既是淑妃送给沈良娣的寿礼，此刻便是沈良娣的人了，一切都该由她做主才是。娘娘这样，岂非”她并没有再说，只是柔媚一笑。 她知道，苏佑现在护着芷鸢，她不该多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这些年来，她早知道苏佑不爱自己，也知道他畏惧她父亲的权力，不敢动自己分毫。渐渐的，她的心枯萎了，却在后宫的争权夺利之中活了起来，甚至经常违拗苏佑的心愿，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种违拗是为了自己的权力，还是为了单纯的气他。或许，只有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好好的看自己一眼，也或许，自己对他早已只剩下恨罢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惊鸿二 一时，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沈良娣身上，沈良娣暗自思忖着，却不知皇上、皇后、宁妃与淑妃有哪个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她答不上话，只得紧紧咬着嘴唇，怯懦不语。扶桑见状，落落大方地一笑，走到苏佑面前，行礼道：“皇上、各位娘娘实不该为此女子而伤和气的，徒增这些烦扰。奴婢自知没有说话的位置，却也忍不住为皇上和各位娘娘分忧。人既是良娣娘娘的，阖该听良娣娘娘做主的。” 她眉眼微微向沈良娣看去，如同镶嵌在刀柄上的宝石，闪耀而残忍。沈良娣一惊，对于扶桑的心意，她不是不了然，只是无端伤人性命，终是罪孽。她突然明白，自己死在腹中的孩儿，在她们眼里也是这样如草芥般的，随时都可以牺牲的东西。 苏佑看向沈良娣，目光深沉而柔软，“良娣，今日是你生辰，一切便听由你做主罢。”他压低了声音，却宛如乌云般压向沈良娣的心头，“不要让朕失望。”沈良娣朦胧地看着他，她爱他如斯，怎会不知他目光和语气中的期许，只是，违背他的代价至多只是一生无，而违背她们的代价却是死亡。 她是真的很想用尽全力去爱他，只是他的心那样凉薄，她注定是一生都无法将它捂暖的了。她的目光闪烁着，鼻息里充满了崩溃前的呜咽，这样的抉择，这样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有微微张着嘴，呼吸着这世间肮脏不堪的空气。 “嗯？”苏佑从来都不是有耐心的人，更何况，依着桃花的状况也拖不得了。泪水顺着沈良娣的面颊流了下来，芷鸢从不知道，单纯无畏的沈良娣，居然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她猛地明白，自己的执拗，宁妃、扶桑的倨傲，是这样残忍地逼迫着她。 宁妃几乎忍不住低声啐道：“真是奴才命，竟做不得一点主。”芷鸢让桃花倚在自己肩上，道：“宁妃此言差矣，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有人处事果决，有人处事踌躇，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谁更高明些。”她看向沈良娣，柔声道：“良娣，不若本宫另赠个寿礼给你，若你喜欢，便将桃花姑娘赠与本宫，如何？” 沈良娣正要说话，宁妃莞尔一笑，道：“皇后娘娘好计策，只是娘娘身居高位，沈良娣又哪敢不喜欢娘娘所赠之物呢？”“朕与爱妃在旁，还怕皇后敷衍了事不成？”苏佑淡淡道，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如冰霜般寒冷，宁妃不觉打了个冷颤，赔笑道：“皇上所言极是。” 芷鸢第一次充满感激地看了苏佑一眼，然而他却并没有看自己。也许，是自己多心了，苏佑在意的，不过是桃花罢？她是真的美丽，连苏佑都动容了。芷鸢不禁暗暗有些羡慕身边的女子，自己得不到的，旁人总能轻易得到，一如妙娘，一如桃花，她们那么轻易的得到了自己所爱之人全部的关爱。 芷鸢走到一名歌姬身旁，取了她的洞箫，柔声道：“借姑娘的洞箫一用。”阿若看着她，不禁苦笑，芷鸢一生大概都不会忘了允之了，不会了，她早该晓得，这些日子芷鸢虽从未碰过洞箫，她的心里，却已将那些曲子奏了千万遍。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惊鸿三 芷鸢走到亭子正中，望着湖光山色，轻声道：“良娣生辰，本宫赠一曲玉箫声和与你。”她浅浅说完，便闭上了双眼，曲子自心底里溢出，仿佛娓娓道来的往事，而缱绻，是再苍茫不过的情爱。那样好的日子，她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了。 月夜中的那个女子，脸上挂着青涩的笑——那是一年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再不会有那样的笑容了，自己总是熟稔的笑着，熟稔，当笑容变成习惯，是多么悲哀的事。她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吹的是一曲阳春白雪，那是年少时自己认为吹的最好的曲子，才敢拿来在他面前炫耀，无疑，她成功了，当她抬起头时，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光亮。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那不期而遇的情愫，砰然的心动，是这世上最美的诗句，只是，这句诗宛如枷锁，锁住的却只是自己。 芷鸢把持不住地将曲子偏离了愉快的轨道，当一曲终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泛着泪光，连苏佑都变得默默。事后，阿若和她说过，自己虽不懂音律，听了却总觉得难过，明明调子是那样轻快的。 “良娣，这寿礼可好？”芷鸢柔声道。沈良娣看了看宁妃的方向，支吾道：“臣妾并不通音律，愿请教皇上、娘娘们的意思。在臣妾自己，自然是喜欢的。”宁妃正欲起身，淑妃冷冷道：“再不通音律也该晓得这是好曲子，本宫不是汉人女子，自然不知道各位的心思，本不该多言，只是见不得这么多肮脏事”她话锋一转，言语也凌厉起来，道：“这样好的东西若也舍得糟蹋，胡乱说话，当心闪了舌头。” 宁妃唇边的话语化作一抹柔媚入骨的笑容，她笑着走到苏佑身前，道：“淑妃妹妹真是多虑了，好东西，自然人人识得。臣妾求皇上恩准，将桃花赐予皇后娘娘。”“准。”苏佑冷冷道。他不是不知道，宁妃笑着的眼中藏着怎样的怨恨。 长信宫中，宁妃倚在贵妃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一柄象牙纨扇，闭着眼睛，道：“你说，皇后和淑妃是葫芦里的什么药？”陈婕妤坐在她旁边，略略皱了眉，道：“臣妾思忖着，皇后娘娘一向心善，救个丫头也算是情理之中。至于淑妃娘娘，想是直率了些，并无旁的心思。娘娘不必多虑。” 宁妃顿了顿，睁开眼睛，冷冷道：“你少敷衍本宫，本宫知道，你想在这后宫中当老好人，左右逢源，保得富贵便是了，可你别忘了，后宫之中从来都容不下这种人。现如今皇后都明白这个道理了。” 陈婕妤低敛着眉，惶恐道：“臣妾是万万不敢敷衍娘娘的。臣妾虽想保得富贵，衣食无忧，却也都依仗着娘娘，若无娘娘庇佑，依着臣妾的性子，是一日都不成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召幸 宁妃嗤嗤一笑，“啪”的一声，轻巧地将纨扇丢在贵妃椅上，涂满蔻丹的指甲绚烂如夏花，正应了这时节，只是衬着繁华的长信宫略荒凉了些——那是金属光泽所无法掩盖的荒凉，没有人气儿。“你是这后宫里最聪慧的女人，连本宫都比不得，本宫不是不知道，”宁妃凌厉的看着她，妩媚一笑，“可你要知道，宫里看重的只是出身与荣，半点都不由人。” 陈婕妤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流光，那样的悲哀闪烁在她狭长的眉眼之中，更显得岁月仓促而吝啬。“臣妾怎及娘娘聪慧？娘娘谬赞了。”她挤出一个服帖而端正的笑容，“臣妾鄙陋如草芥，娘娘明媚如日月，没有不依托着日月而生的草芥。臣妾自当为娘娘极尽全力，只盼着娘娘照拂一生，能在这宫中有一席立足之地。” 宁妃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转而又安下心来，缓缓道：“你姿容也算得清秀了，嫁与寻常官宦人家，必是极得夫君爱的”她说着，目光也渐渐遥远朦胧起来，修成玉颜色，嫁与帝王家，只是帝王之家，从不知爱惜这玉样的颜色。当美玉变得司空见惯，便如同顽石一般，是随时都可弃的了。 她收回目光，反而觉得自己可笑，不觉冷笑着，道：“那个桃花，真算得上绝色了。淑妃一向好妒，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如今却把人领到皇上面前了，真是奇怪。难不成，她是看着自己不甚得了，想靠着桃花巩固自己的位置？” “臣妾觉得当时淑妃娘娘的确是针针都毙命的，皇后娘娘的出现远在她预料之外，否则也不会来不及收手，反而弄上了皇后娘娘。”陈婕妤缓缓道。“哼，”宁妃皱眉道：“宫里的女人，为了荣什么事做不出？苦肉计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说到底，”宁妃怒道：“还不是沈良娣没用？连个人都留不住。若是狠了心说不救她，皇后又有什么法子？若是怕开罪皇上，便揽了下来，一力照顾她，也是好的，起码留了她在身边，也安心些。” 跪在地上的沈良娣瑟瑟发抖，哭着道：“都是臣妾的不是，娘娘恕罪”宁妃喘着气，不再看她，怒道：“还给了皇后机会，本宫本是不怕她的，皇后又如何？没恩便什么都不是。现下可好，刚才来了信儿，皇上去了长安宫。日后，有的你们受苦。” 她气极了，拿着扇子柄指了陈婕妤，又去戳沈良娣，沈良娣发了慌，哭道：“若是娘娘不解气，臣妾改日也央了父亲去找个如桃花那样的美人便是，娘娘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宁妃听了，将扇子用力掷到她头上，恨恨道：“还嫌宫里不够乱么？还要寻个人来？你这样的榆木脑袋，也不知当初怎么会受。” 沈良娣暗自哭着，不敢再出声。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只听见淅淅沥沥的哭声，却又悠远、飘渺，不知是谁的叹息。然而宫里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阖宫里，有几个人静好安泰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召幸二 “今日是沈良娣是生辰，皇上十足不该来臣妾这里的。”芷鸢端坐在桌边，轻轻地挑动着烛火，不知为什么，她总想这烛火亮些，再亮些，冲淡这空气中所弥漫的的味道。她见苏佑久久的不说话，只得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他。 她想，自己必须承认，他是个太过英俊的男子，即便自己这样恨他，却仍旧忍不住为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苏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沈良娣身子未好，人所共知。朕，总不好为难她。”他凑近她的脸，见她眼波流转而闪躲，不觉笑出声来。 芷鸢猛然间从他的笑容中读懂了一件事，忙低下头，冷冷道：“桃花伤势过重，没有几个月是难以痊愈的。更何况，在得到她的首肯之前，臣妾是不会允许皇上碰她的。倾城之色纵使难得，也比不上旧人。皇上该去陪陪旁人。” 苏佑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脸庞，微微皱了皱眉，道：“原来皇后以为朕是个酒色之徒啊”他挑眉一笑，道：“皇后放心，朕只是想听听曲子。午时那一曲，如同天籁。”的确，他从未听过那样干净的曲子，不带一丝讨好的意味，只是诉说一个悠长的故事，无关悲喜。 “皇后不会拒绝罢？”他讨好的笑笑，不知为什么，他开始愿意以平常心去看待她，去理解她，而不再将她当作仇敌的妹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一曲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很久之后，他才明白，他的改变不是因为那首曲子，而是因为纯良的她。 “皇上若想听曲子，大可以召几个歌姬来，又或者去乐坊，那里多的是愿意弹奏曲子给皇上听的女人。”她凑近他的脸，微微一笑，“臣妾忝为一国之母，万万不能以声色犬马之事迷惑皇上。”她额边的发丝顺着脸庞柔柔地垂下来，划过他的手背，宛如溪水般流淌，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激荡起一阵氤氲——是发香。 他不是没见过美丽的女子，却不知为什么，一瞬间，依旧有了窒息的感觉。芷鸢披散着长发，只绾了一支碧玉簪子，浅浅画了远山黛，算不得妆容精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淡闲适。宫里的女子，从来都不缺少精致，她们心中充满所求，即便在梦中，也不能允许自己有丝毫凌乱，然而，她们的精致不仅仅累了自己，也累了旁人的心。 苏佑一时有些怔怔，转而笑道：“皇后真乃当世贤后。那么，朕愿与皇后倾心相交，若是知己，总该听的起一首曲子罢？”“臣妾当初也想与皇上倾心相交，只是皇上的‘交情’从来都太过浅薄，不消一天便弃如敝履了。臣妾自问，经不起这样的‘交情’，更经不起这样的‘知己’。” 芷鸢赌气道，她不是不记得新婚第二日，他是怎样的冷漠，任凭后宫诸人百般诋毁，也不肯为她说一句话。阿若本在一旁为苏佑奉茶，听得此话，几乎惊得将茶杯打碎。她一向知道芷鸢心高气傲，却不知道她如此大胆。 阿若忙将茶盏放好，走到芷鸢身旁，拉着她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恕罪，娘娘今日有些累，想来是魔怔了。请皇上恕罪！”芷鸢不肯跪下，一甩云袖，道：“阿若，你这是干什么？皇上是明君，自然听得起忠言。” 她看向苏佑，莞尔一笑，柔声道：“对罢？皇上。”苏佑坦然一笑，点头道：“自然。阿若，你们公主可不魔怔，她伶俐的很呢。去告诉怀恩，把朕的‘绕梁’取来。”阿若一怔，忙道了声“是”，站起身来。 他见芷鸢疑惑不解，便道：“朕的确从善如流。皇后说朕不肯诚心相交，朕便诚心一次给皇后看。不过，若是皇后视朕为知己，须得凑一曲给朕听才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召幸三 芷鸢狐疑地看着他，转而安下心来，笑道：“若然皇上至真至诚，臣妾定会相随，决不食言。”青铜漏壶中的水一层层地滴下来，敲在芷鸢的心上，平白地让她觉得有些纷扰。“皇上可让老奴好找，这‘绕梁’收在库房里可有七、八年了。”怀恩温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搅乱了过长的宁静与无言。 她抬起头来，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苏佑，手中捧着一把七弦古琴。苏佑站起身来，轻轻地抚着琴弦，目光温软，道：“委屈了它。”对于古琴，芷鸢并不甚了解，她只听宫廷乐师说过，若是上等的古琴，必有断纹。而眼前的这把‘绕梁’便是如此。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泠琴，牵动着她的手指，竟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然而这伤是早就好了的，日子长了，连伤痕也淡了，可是痛过便是痛过，再也忘不了，即便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自己。 苏佑将它放在案上，拨响了一根琴弦，果然声音响亮而悠远，带着细密浓长的尾音，远远地扩散开去。苏佑轻轻抚在琴上，压住了它的尾音，只留下芷鸢耳边挥之不去的余音。怀恩笑道：“果然是名琴，放了这么久，音色竟没有差。” 苏佑只淡淡一笑，便如行云流水般弹奏起来。他的琴技很好，却又仿佛没有用繁复的指法去演绎，只是闲闲拨着琴弦，却有无尽的意蕴。芷鸢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开去，脑海中浮现出青如眉黛的远山和白如吹雪的樱海，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一个素衣女子站在其中，舞步轻盈。樱花随着风窸窣地落在她洁白的衣裙上，落在她的鬓边，妆点着她美丽的容颜。 芷鸢不觉闭上了双眼，一曲终了，苏佑见她沉醉其中，嘴角漾起一丝笑意，道：“朕可配得上皇后的知己？”芷鸢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皇上很爱她罢？连琴音之中都不肯放过，自然是极爱的了。若然如此，又何必白白误了后宫这些女子的终生呢？” 苏佑并未说话，只是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地看着她。他未想到，她是这样蕙质兰心，竟读的懂他的琴音。他心头涌上一丝恨意，她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他何尝不想与琴中的女子常伴一生？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哥哥罢了。 空气顿时变得凝结，两人冷冷的注视着对方，他们同样阴差阳错地误了一生的幸福，同样阴差阳错地恨着对方，同样不得不承认，对方是最懂自己的人。“她的确是朕毕生挚爱。”半晌，苏佑冷冷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臣妾愿与皇上结为知己，不是因为皇上琴技高超，而是因为皇上尚有心中所爱，便不算冷血之人。”芷鸢淡淡道。她站起身来，任裙摆轻轻地拖在地上，摇曳如月下莲叶，濯而不妖。 她轻轻打开匣子，取出一支洞箫，浅笑着走到苏佑面前，道：“它本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因着皇上有‘绕梁’，臣妾亦不敢辜负了它。”她温柔地看着它，仿佛看着自己年少的时候，依恋着，又带着几分无奈与戏谑，“它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在臣妾心中，却珍贵无比。只因，它是一位故人所赠——一位与皇上一般，懂得臣妾箫声的知己。” 苏佑本是冷着脸，如今也不觉泛出几分兴味。原来他的皇后是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一旦选择了相信，便肯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对方。一位与自己一般的知己，是怎样的人呢？让她眷恋至今。“臣妾唤它‘墨染’。”芷鸢微笑着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世安 夜已深到了浓处，漫天星辰都消逝不见，只余下略略有些泛白的天空，载着凡人的相思。阳光蒙昧，日出总是难事，它要挣脱地平线的束缚，正如挣脱人们梦中的甜美，现世惨淡，总是于心不忍的。 宫人们早已被打发去睡了，两人却依旧觉得意犹未尽。“臣妾未嫁之时，总盼着将来的夫君能与臣妾琴瑟和鸣。还记得那日齐国使臣来求亲，臣妾怕极了。”她浅浅一笑，腮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映衬着她的脸庞，有一分介于悲凉和喜悦之间的巧妙情愫。 苏佑倚着琴，略带笑意地看着她，道：“你怕朕不能与你琴瑟和鸣么？”“是。”芷鸢直言不讳，“齐国是七国之中最为强盛的国家，也是最有望统一七国的国家。臣妾完全相信，它的君主雄才大略，甚至穷兵黩武，却没有办法相信，他会与后宫的女子有半分牵扯” 苏佑一怔，无奈地笑着，道：“没有半分牵扯？那朕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不是不是，”芷鸢使劲摇摇头，习惯性地向上看看，又认真地看向苏佑，道：“是不会风花雪月、悱恻什么的。皇上嘛，总是冷漠的。” 她见苏佑苦笑着摇头，忙道：“臣妾所想的也并没有错处哪，这后宫之中，的确没有什么得的妃嫔。就连新入宫的淑妃，皇上对她的爱也不过尔尔。”苏佑默认着点点头，道：“然后呢？” “怕极了便会做错许多事，只是那些事，即便是错，臣妾也从未后悔过。”芷鸢咬定了“从未后悔”几个字，声音虽轻，却有无尽的力道。“你遇到了他，是不是？”苏佑问道。他不是听不出她箫声中的影子，那样倔强的挥之不去，赋予了曲子灵魂，绚烂处，如同夏季盛开的花，悲伤处，如同秋季凋零的叶，总是美的。 芷鸢望着他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他，又或者该不该告诉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并非不懂，她是真的害怕，自己轻易的一言一语会不会给宋国带来灭顶之灾。 “臣妾可以相信你吗？”半晌，芷鸢踟蹰着问道。苏佑坦然一笑，坚定地看着她，道：“自然，我们是朋友。”当他说出“朋友”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有些动容。这么多年了，他从未与谁成为过朋友。他是皇子的时候，朋友不过是利益的代名词，他助他得江山，他给他权位，不过如是；他登基之后，高高在上，更没有人敢与他成为朋友。 而眼前的女子呢？他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她简单而纯粹，才如此轻易地让他相信。这些年来，他总是孤独，纵使他有再多的密探去探知他人的秘密，他却从未走近过谁的心。他能轻易地读懂人心，却再难与谁相交。 “是，臣妾遇到了一个人。只是臣妾可以发誓，一切只是云淡风轻罢了。可是云尽处，风归处，都有他的影子。”芷鸢淡淡道。她莞尔一笑，道：“臣妾很感激皇上的体谅。臣妾曾听人说过，得天下者必当能容天下之人，皇上心胸之广，将来必得天下。” 苏佑挑着眉，笑道：“皇后竟有奉承起朕的时候了，真是难得。”他站起身，望着窗外，道：“谁人心中没有几个影子呢？朕尚且耿耿于怀，怎能强求旁人？”他转过身来，看着芷鸢，道：“也许正如皇后所言，心中有爱之人，才会心地纯善，值得相交。”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一世安二 芷鸢猛地跪了下来，苏佑略略有些吃惊，不觉皱了眉，道：“皇后这是做什么？”他转而脸上泛出一丝笑意，道：“莫不是被朕感动了，想要以身相许罢？且容朕考虑考虑”话音未落，便听得芷鸢冷冷的声音。 “臣妾并无此意，请皇上放心。”芷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接着道：“臣妾感念皇上，所以请求皇上，让芷鸢与皇上做一世的挚友，无关风月，永远不要越过男女之间的界限。”苏佑疑惑着，伸出手来扶她起身，道：“为何？” “臣妾深受其害，故而懂得，一旦越界，总会生出许多痴念，贪恋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臣妾知道皇上无法给予，也不愿给予，到头来，不过是让两人心伤罢了。徒增了伤悲，连朋友的关系也无法继续。”她犹自说着伤心，不觉红了眼圈，“宫里人心凉薄，臣妾不愿失去唯一的温度。更何况，臣妾本就无意争什么，只求一世长安罢了。” 苏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淡淡道：“朕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却也大概猜度的到。的确，朕可以给你一切，却无法给予你爱恋。明知得不到，不如一开始便不要，你很聪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朕如你所愿便是。” 芷鸢舒了口气，嘴边溢出一抹笑容，她是真的怕了爱上一个人，那样的撕心裂肺的痴缠，宛如坠入深渊而无法自拔。一步之遥的距离，让她避开了爱情，也饶过了自己。苏佑望着她，会心一笑。她是唯一不愿在他身上耗费心力的女子，也是唯一不屑于在他身上获得什么好处的女子。 这样简单而纯粹的关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即便是当初和茹苑在一起，他也总是疲倦。他知道，她太想拴住他的心，太想通过他改变自己的境遇，他不是不肯，只是真的有心无力。 当时的他只是齐国的二皇子，没有父皇的信，也没有出身高贵的母亲。他的母亲早已去世多年，去世时，也不过草草追封了昭仪。他的大哥太子苏仪不仅是长子，亦是嫡子，不出意料的话，也会是齐国的皇帝。他隐忍了多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惹怒他的父皇，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与世家大族联姻的机会。 他承诺她，一旦他继位，便会娶她，即便无法立她为皇后，她也会是他最爱的妃子。可是她的目光那样黯淡，他知道，她不愿用青春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更不愿以倾城之姿委身为妃，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皇后之位罢了。 他不是不懂。这些年来，他派出去的暗人早已禀告过，叶少商爱极了茹苑，几乎是以全国之力博她一笑。这样爱她的男人，又怎么忍心挟持她呢？茹苑那样烈的性子，又有谁逼的了她呢？扶桑说的，十有八、九只是谎话罢了。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骄傲如他，实在忍受不了背叛。 “皇上，该上朝了。”怀恩隔着珠帘，在殿外行礼道。苏佑回过神来，未眠，他却没有半分睡意。他看着芷鸢，道：“没想到，这样短。朕批阅奏折的时候，总觉得夜那么长。” 芷鸢笑笑，接过怀恩手中玄色的朝服，细细理着，道：“还好臣妾不是真的贤良淑德，不然真该说句声色误国之类的话呢，该有多扫兴。”苏佑伸展了双臂，让芷鸢帮他换上朝服，笑道：“那‘不贤良’的皇后现在要说什么呢？”芷鸢思忖着，浅浅一笑，道：“劳逸结合，劳逸结合。” 苏佑望着她的笑容，有一霎那的出神。他走到边，用随身带着的剑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雪白的褥上。芷鸢忙拉住他的手，急道：“皇上这是做什么？”说着忙拿了绢子帮他止血，又去屉子里找纱布。 苏佑一把拉住了她，笑道：“不过是几滴血罢了，哪用得着这些？”芷鸢一手拿着纱布，一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怎比得上常人？喏，这可是龙血呢，金贵的很。若是皇上不怕痛，也该怜惜臣妾，这东西在外面不晓得怎么值钱呢。” 苏佑看着她故作深沉的脸，不觉动容，低声在她耳边道：“朕没事，不要声张，有了这个，便可保你在后宫无虞。”说完，他敛了袖子，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大步走了出去。空留下芷鸢手心里温温的热度。 她回头看着上的血迹，红的那么耀眼。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怀恩 “皇上，奴婢有话要说。”苏佑刚刚踏出长安宫门，便被扶桑拦住了去路。她面容冷清，浮浮地扑了一层粉，全然不似平日的精致典雅。“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皇上还要上早朝，时辰耽误不得。”怀恩见她不肯行礼，只是直直地立在宫门口，不觉有一丝怒意，便拿了手里的拂尘赶她离开。 扶桑并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苏佑的眼睛，仿佛看不够似的，想要穷尽毕生的力气将它看穿。惜竹忙走上前来，行礼道：“皇上恕罪。姑姑她今日身子不适，在这里站了大半宿，想是累了。奴婢这就扶姑姑回去。”说着一手搀住扶桑，低声哀求道：“姑姑，咱们回去罢。” 扶桑甩开她的手，一下子跪了下去，执拗道：“奴婢有话要说。”听惜竹说了，苏佑才注意到，扶桑的脸色的确是过分惨白了，她身上只草草披了一件织锦小衣，有些湿漉漉的，想来是更深露重，被早起的水汽打湿了。 他不觉动容，伸手去扶她，道：“好好的，跪什么呢？想说什么说便是了，谁会拦着你呢？”扶桑轻轻将苏佑的手拂去，依旧跪的笔直，道：“奴婢有错，昨日该当奴婢守夜的，因着身体不适，便私自去歇息了。奴婢这便去慎行司领板子。”说罢，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苏佑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扶桑身上，蹲在她旁边，帮她系着带子，道：“你身子本就弱，即便是日日歇着，宫里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说什么受罚呢？待会传个太医来看看罢，身子不好，要上心些调理调理的。”他见扶桑不作声，便接着道：“起来罢，让惜竹扶你回去歇着。” “奴婢曾答应皇上，做皇后娘娘的教习姑姑。依着承诺，便该一直照顾她，寸步不离。”她红了眼圈，更显得面容憔悴。“奴婢没有遵守承诺，阖该受罚。”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执迷，声音生硬，却带着一丝颤抖，“皇上，不遵守承诺，是不是该受罚呢？” 苏佑并不说话，只是怜悯的望着她，半晌，他柔声道：“扶桑，很多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忘记何尝不是好事？饶过他人，才能饶过自己哪。”“是么？”扶桑苦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她早该知道的，不是么？男人本就是擅长遗忘的，她见惯了宫里的悲欢离合，却还是执迷着相信他不会变，的确是太傻了。 “奴婢不敢忘，是谁害苦了阿苑的一生。”她压低了声音，仿佛贴在他耳边的低语。苏佑心头一动，皱了眉，道：“你累了，回去歇着罢。”说完，他站起身来，从她身边快步走过。 见苏佑一行早已走远，惜竹忙蹲了下来，柔声道：“姑姑，走罢。皇上已经走了，您这样自苦又有谁知道呢？”扶桑摇了摇头，迟迟不肯起身。她最怕的事终归是发生了，他怎么会这样轻易原谅一个人？她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一定，一定是叶芷鸢有什么吸引到了他，男人只有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变得柔软，变得容易谅解一切。 是那曲子么？原来他也如旁人一样，肤浅如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昨夜嫦曦来告诉她，苏佑召幸了芷鸢，她便不顾病情跑了出来，在这里苦守了他。 可是他呢？长安宫中，琴声箫声整整都未曾停歇。她本奢求着一早他看见自己，会心疼，会后悔，可是他那样轻易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了。分明是不爱，才会没有耐心，才会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所谓红颜，也不过如此罢了，男人心中在乎的，永远只是他的爱人，至于旁人她不觉苦笑。是自己爱的太深才会这样傻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怀恩二 扶桑一动不动地趴在牙上，任凭惜竹拿了金创药帮她擦着，伤口很深，在她苍白的肌肤的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惜竹犹自心疼着，嘴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唏嘘。 扶桑去慎行司领板子的时候，着实把慎行司的嬷嬷们吓着了，她们迟迟不肯动手，只是陪笑着道：“姑姑是怎样的人物，阖宫里谁敢动姑姑分毫呢？莫要拿老婆子们寻开心了。”然而扶桑态度坚决，自己脱了外衫趴在刑具上，冷冷道：“若是嬷嬷们不肯动手，扶桑只能去请求皇上，让嬷嬷们与扶桑一同受罚了。”慎行司的嬷嬷们拗不过，只得装着样子闲闲的打了十板子才了事。 惜竹看她忍得辛苦，不觉皱了眉，道：“姑姑何苦受这个罪？和皇上置气算什么呢？”扶桑咬紧了牙根，道：“不过十板子罢了，慎行司的婆子们白吃了那么多饭，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还挨得住。” 惜竹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绢子扔到一旁的热水里浸了浸，霎时便荡了一盆子血污，分外刺眼。她抬起头来，道：“姑姑，水脏了，奴婢去换了清水来。”扶桑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去换水。 铜质的水盆本就重些，因着扶桑喜欢奢华，苏佑便格外赐了她描金边的铜盆，惜竹生的瘦弱，只得两只手用力捧着，用肩膀斜斜地顶着素纱珠帘。她用足了力气，一出门，几乎与怀恩撞了个满怀。 她吃了一惊，险些将水盆砸在地上，血水不偏不倚地溅在了怀恩身上，她吃力地跪下来，急道：“公公饶命，奴婢冒犯了公公，实在该死。”怀恩拿了拂尘在身上扫扫，笑道：“不碍事，不过是些脏东西，拿去浣衣局洗洗便是了。快起来罢。” 惜竹战战兢兢地起了身，感激地看着他，道：“多谢公公体恤。奴婢去取了干净衣裳来给公公换罢？”怀恩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与你家姑姑说几句话便走。你家姑姑在么？身子可好些了？” 惜竹笑着点点头，道：“在的，在的，姑姑哪日不是心心念念着公公来呢？姑姑的身子本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在长安宫外守了，又去慎行司挨了板子，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如今整个人还是有点恹恹的。” 惜竹见怀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接着道：“烦请公公稍候片刻，奴婢这便去服侍姑姑起身。”说完便掀了帘子急急走了进去。 她走到边，低语道：“怀恩公公来了，奴婢服侍姑姑起来罢，这样袒露着身子总不像个样子。”扶桑哼了一声，道：“他素日里便不给我好脸色，如今见我失势，倒肯来了，安知不是来看我的狼狈样子的。” “姑姑多虑了。”惜竹扶了她起来，捡了几件素净的衣衫披在她身上，接着道：“奴婢倒觉得怀恩公公是真心心疼姑姑，所以来瞧瞧的。方才公公一见面便问了奴婢您的身子，情真意切，倒不像装出来的。”怀恩在宫中一向体恤下人，方才又原宥了惜竹的过错，她心里自是对他百般感激，便不自觉地为他辩白。 “你懂什么？”扶桑斜睨着她，咬了牙将衣衫穿好，纵使惜竹手法再轻，破烂的皮肉挨着布料，那种痛楚依旧直至心底。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怀恩三 “公公，姑姑已梳妆好了，请您进去。真是对不住，让您等了这么久。”惜竹掀开帘子，福了身子让怀恩进来，满面愧色。怀恩笑笑，道：“姑娘家穿衣打扮仔细些也是常有的，不碍事。”他理了理衣衫，将上面的褶皱抖了抖，便大步走了进来。惜竹这才发现，因着天气炎热，怀恩身上的脏水已经干了，只留下难以抚平的褶痕。 扶桑强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随意拨弄着桌上摆着的刻着“福寿康宁”的冰块。她用手指深深地描着“福”字的笔画，所以显得那个“福”字格外飘渺些，冰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淌在盆里，像是女子的眼泪。 天气炎热，只有皇上与得的嫔妃才用得起冰块驱散蒸腾的暑气，她刻意挑了怀恩来的时候将冰块摆出来，便是要他知道，即便她挨了打，也依旧是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眉眼精致，两颊仔仔细细地打过了胭脂，巧妙地掩盖了面容的苍白，显得与平日里别无二致。见怀恩进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端庄一笑，只是略略有些牵强，道：“公公真是稀客，怎么今日得空来看奴婢了？只是不巧，奴婢怕是不能起来行礼了，还请公公见谅。” “无妨。”怀恩笑着，径自坐在扶桑对面，道：“老奴来姑娘这讨杯茶喝，姑娘不会介意罢？”“怎会？”扶桑莞尔一笑，吃力地拿起茶壶，又顺手取了桌上的一盏白瓷茶盏倒了起来，道：“奴婢这里的茶算不得考究，都是现成的凉茶，不过好在清凉爽口，望公公喜欢。” 微微扯动了伤口，扶桑不觉皱紧了眉头，她手一抖，茶水险些倒在外面，惜竹见了，忙走过来，道：“姑姑身子不适，这种粗活交由奴婢做罢。”扶桑斜睨了她一眼，打开她的手，冷冷道：“这里没你的事，还不下去。” 说完便不再看她，只是粗粗地喘着气。惜竹一怔，缓缓松了手，道了声“是”便款款退了出去。扶桑见她出去，便将茶盏推到怀恩面前，淡淡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公公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言了。” 怀恩接过茶盏，并不喝，只是掀了盖子自顾自地看着，突然神色一禀，道：“姑娘是聪明人，我便开门见山了。我在这宫里也待了大半辈子了，依着我的年纪，差不多一只脚也踩进棺材里了，本是不该管这么多的，只是我冷眼看着你这么折腾，不得不说几句了。” 扶桑冷冷一笑，将染着蔻丹的手指猛地戳到冰块里，道：“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公公，还请公公明示。”她虽说的云淡风轻，却咬得嘴唇发白，脸上的胭脂也渐渐有些剥落，显得苍白无力。 怀恩笑笑，厉声道：“你只是个小小的宫女，难道当自己是娘娘么？平日里搅得后宫里不得安宁也就罢了，如今倒敢给皇上脸色看了，好大的架子！”他冷哼道：“别以为仗着自己是茹苑的姐妹便能不知身份了，皇上捧着你，你便算个人，若有朝一日皇上不捧着你了，你便连狗都比不上。” 扶桑气的脸色发白，两颊的肌肉略略抽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她瞪着怀恩，道：“我看着你在宫里也算是老人了，才敬你一声‘公公’，说到底，咱们有什么不同呢？还不都是奴才？还不是一样下贱？又何必彼此轻贱呢？” “我与姑娘可不同。”怀恩笑道：“老奴有今天，全靠着这儿和一片忠心。”他指指自己的头，表示自己能够平步青云，全仰仗着精明的头脑和对苏佑的忠诚。“而姑娘，却是靠着皇上的回忆。” “你与茹苑也差不多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俩的心思我还有不懂的？”怀恩冷冷一嗤，接着道：“两个想着攀龙附凤的丫头罢了。你们本是商量好了，一个仪太子，一个当今的皇上，想着不管谁夺天下都能同享富贵。只可惜你姿容平平，未能成功。” “我并非是姿容不够，而是茹苑她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扶桑猛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伤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姐妹情 她说着，竟笑出声，是怒极了才会有这样无奈的笑容，连每一寸肌肤都跟着载满了恨意。“我真傻，竟想着在你这里讨回些许公平只可惜，就算全天下人都明白了我的苦楚也是无济于事。他是不会明白的了。” 扶桑颤抖着坐下，拉紧了衣衫，本是炎夏，她却觉得寒冷刺骨，仿佛受不住冰块的寒气。半晌，她渐渐平静下来，冷冷道：“奴婢失了礼数，在公公面前放肆了，还请公公见谅。” 怀恩见她面容惨淡，便不忍道：“无妨。老奴只是想姑娘明白，无论皇上爱谁，都是不到姑娘身上来的了。这么多年，若真是有半分心意，也不至于拖沓至此，误了姑娘。”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恕老奴直言，姑娘还是趁着如今的恩，寻个好人家罢，总能赚得不菲的嫁妆。免得他日，两相生了怨怼，竟不知如何收场了。” 扶桑不肯看他，只是云淡风轻的啜了一口茶水，然而她的手却抖得这样厉害，出了自己的心。“奴婢身子不适，不送公公了。”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她是再也不想看见怀恩了，他那样聪明，揭穿了她心底最后的纱帐。 怀恩点点头，走了出去，他掀着帘子，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道：“老奴今日也算是好言相劝，若是他日姑娘再搅得后宫不得安宁，便休怪老奴无情了。”说罢，便径自走了出去，只剩下他温文而凌厉的声音在扶桑耳边回响。 她几乎崩溃，手紧紧的握着杯子，使足了力气。口中喏喏道：“茹苑茹苑我恨你，我恨你！”她猛地把杯子摔了出去，眼里几乎要溢出血来，脸涨得通红，她有些撑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苦尽数咳出来。 惜竹掀开帘子，急急跑了进来，扶着她，帮她轻轻捶着背，柔声道：“姑姑这是怎么了？病刚刚才好一点，又咳的这样厉害”扶桑紧紧撑着桌子，一把甩开阿璟，恨恨地看着怀恩离去的方向，喘着气道：“你去找宁妃，让她找几个伶俐些的太监，我就不信，一个阉人能做的了后宫的主！” 惜竹一听便知道扶桑是要扶持几个得力的太监来顶替怀恩的位子了，她一向觉得怀恩很体恤宫人，又刚刚才受了他的恩惠，便不忍伤害他，忙道：“姑姑糊涂了，宁妃娘娘虽一向偏着姑姑，却算不得心腹，要紧的事怎能交给她去做呢？奴婢记得姑姑曾说过，宁妃娘娘自视甚高，如今听命于姑姑，也不过是为了皇后之位。等她坐上了皇后的位子，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姑姑了呀。” 扶桑苦笑着，叹道：“我如今竟连你都不如了。”她笑着，泪却不断地流下来，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命薄如纸，不过是这后宫中最卑微的生命之一。她伸出手来，想要触到她，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她年轻的影子。“你知道么？会有一天，整个后宫都听你主宰。”她沉吟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姐妹情二 惜竹怔了怔，看着窗外，见没有人经过，忙低声道：“姑姑累了，奴婢扶姑姑歇息罢？”扶桑缓过神来，看向她，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她额上的发，“惜竹，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五年了，日子虽短，奴婢却视姑姑为至亲。奴婢命苦，自小便被家人到了宫里，从未尝过亲情的滋味。”她眼角略略有些流光闪耀着，声音也带了一分朦胧，“姑姑便是惜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扶桑冷冷一笑，忆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把茹苑当作唯一的亲人，当作这深宫之中唯一的温暖与希望，而她带给自己的，却只是绵长不觉的苦痛。“那你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么？”她哂道。 她的目光凌厉而苍老，像看惯了世情冷暖的老妪，让人在怜惜之余带着一丝难掩的恶心与厌恶，甚至，是害怕。“自然。”惜竹点点头，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回答着她不是问题的问题。做主子的，没有一个不怀疑下人的忠心，正如做下人的，没有一个不会表忠心。然而，惜竹与这些下人们有一点不同，她是真心实意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亦是真心实意的愿意为扶桑做任何事。 “好。”扶桑大笑着，半晌，她因为咳嗽停了下来，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我要你嫁给怀恩，当我在他身边的眼睛，在合适的时机帮我一把，把他从太监总管的位子上弄下来，你愿意么？”她神情有些嘲弄，虽是盯着惜竹，眼角却满是笑意。 “什么？”惜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唇轻轻的抽动起来，一字一顿道：“姑姑怀恩公公他，他”“我知道，他的年纪做你父亲都嫌大，是委屈了你。不过，等此事做成，我可以去求皇上，让你出宫，给你丰厚的银子，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那时候，你大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扶桑诡秘的笑笑，指尖划过惜竹的脸颊，“你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的。到时候，你还年轻，又有钱，有的是好男人愿意娶你。” “奴婢知道姑姑都是为奴婢筹谋”惜竹哽咽道，她的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便如同溪水一般，再也收拾不住了。她是很想出宫，想过自由而富足的生活，却从没想到是用这样一种途径。她以为自己的忠心会感动扶桑，总有一天，她会帮自己离开这里。很明显，扶桑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反而利用这个为诱饵害她。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姑姑与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么多年，是自己信错了人，错了命。“姑姑，女子出嫁是一生的事，奴婢从不求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只盼着能留在姑姑身边”她低下头，拼命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扶桑冷笑着甩开她的手，轻轻啜了口凉茶压抑着胸中的怒气，淡淡道：“留在我身边有什么好？女人家最要紧的还是嫁人。其实怀恩也没什么不好，能嫁给他是多少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你若是嫁给他，便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她贴近惜竹的脸，道：“说不定那个时候，连我都要称你声‘姑姑’呢。”惜竹摇头道：“奴婢怎敢？即便奴婢愿意，怀恩公公也是未必肯的”扶桑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凭着你的姿色，虽不算倾国倾城，在这宫里也算是顶尖的了。由我去说，只要皇上允了，怀恩没有不肯的。” 惜竹见扶桑心意已决，只得含着泪暗暗啜泣。扶桑见她答应了，便扶着她的手往边走去，心里暗想着，主仆一场，这也算自己教她的最后一件事，在这宫里，根本没有情谊可言，伤的最深的，永远都是身边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姐妹情三 正说着，一个宫女斜拉了帘子探头进来，她打量了扶桑一眼，忙低下头行礼道：“姑姑，皇上来了。”惜竹忙避过身去擦了擦脸上干涸的泪痕，复又抬起头来，走到宫女身边，厉声道：“你有几个胆子竟让皇上在外面晒着？还不快请皇上进来。” 宫女踌躇道：“是皇上说姑姑身子不适，怕是睡下了，才让奴婢进来看看。”惜竹平日里便以扶桑为榜样，待下人算得上严厉苛刻，如今心里难过的紧，更是一句违拗的话也听不得了。她伸手熟练的甩了宫女一个耳光，道：“你倒伶俐，扯了皇上给你撑腰。” 宫女挨不住疼，眼里一下子泛出了泪光，然而她的鬓角却纹丝不乱，脸颊也没有任何印记。宫里的人，打多了下人，大多都是有技巧的。连惜竹这个算不上主子的宫女也是如此。 扶桑瞥了惜竹一眼，知道她有气没处发，因着内疚，便也有几分体谅，她看着宫女，冷冷道：“惜竹是一等宫女，劝诫你几句也是应当。这样泪水涟涟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宫女听了，忙抽抽搭搭的擦了泪水，道：“是。奴婢这便去请皇上进来。” 案上的乌沉香刚刚燃起第一缕青烟，苏佑便走了进来。他仿佛是踏着这悠然的香气和朦胧的轻烟走进来的，像足了梦境——扶桑的梦境。扶桑略略怔了怔，见他身后并未跟着什么人，便扭捏着背过身去，不肯行礼，也不肯见他。 惜竹浅浅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苏佑吸了吸鼻子，道：“病的这样厉害，还燃这么浓的香。真是孩子气。”说着走过去，闲闲取了杯盏，见它里面剩着些茶水，便一股脑浇了上去。只听得“嘶”的一声，一股烟尘蒸腾而起，便再也没了火星。 扶桑微微侧过头来，冷冷道：“还不是怕皇上闻不惯药味，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乌沉香。”苏佑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道：“朕什么苦没吃过，这药味算是顶好的了。你若是喜欢沉香，等身子好了，朕再赐你些好的。” “谁稀罕。”扶桑别过头去，接着道：“皇上不是该在长安宫里么？倒有空来看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苏佑嘴角勾起，眉头浅浅皱着，眼神间闪过一抹狡黠，“若你是不相干的人，那么这宫里也没什么相干的人了。” 说罢，他轻声叹息着，这么多年了，相信她，包容她的脾气似乎都已成为习惯，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改变了，也许他的震动比当时茹苑离开还要大。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她纵使在外人面前再强势逼人，在他面前仍是那个什么都藏不住的女孩，如初见之时一模一样。 可是，她不懂，对于帝王而言，女人易得，知己却难得。更何况，他早已尝过爱的滋味，明知这感情不是爱，他又怎能害她一生？ 他说着，扶桑也有一分动容，她爱他，所以她格外能原谅他的过错。即便他曾冷落自己，只要他来到自己身边，她便没有勇气拒绝他，忍不住的想去温暖他。她的心，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格外柔软。 “罢了，我总是不能狠下心来和你怄气。”扶桑转过身来，苦苦一笑，她眼角是那样满足的笑意，心里却是苦的。她恨自己的不争气，却也屈从于自己的不争气，因为这不争气，能够带给她片刻的快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心结 苏佑亦是动容，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爱的人、恨的人离开了，还好，最要紧的人总是在身边的。他温柔的看着她，她的付出与陪伴沉积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刻悄然迸发，化作他眼底的无限温存。 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让她变得蒙昧却不自知，她早已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浮想着，或许，他是爱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点，这一生，她都足够了。 “身子好些了么？”苏佑柔声说着，轻轻帮她掖了被角，“屋子里放的冰块太多了，净是阴冷的潮气，你身子不好，切莫再贪凉了。待会朕便命人将冰块取走，等你身子好了再给你送回来，要多少都是有的。这些日子便委屈些，若是热了，朕命人日夜给你扇着扇子可好？” 扶桑怔怔的点点头，嗔道：“我认识皇上这么多年，你说的话统共加起来也没今天多。”苏佑笑笑，点头道：“这些年来，朕是辜负了你许多。”他说着，不知为何想起了芷鸢，那个身着月白色裙装的女子，他亦是辜负了她许多罢？ 身为帝王，做的最多的事总是辜负，尤其是辜负这些女子。他叹了口气，沉沉道：“以后朕会补偿你，待你好。”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真挚澄澈。 扶桑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涌出一股热流，那是一种名叫“感动”的东西，这么多年，她不知做过多少自认为可以感动他的事，然而他的眼中显露出的却总是“不以为然”，偶尔，他也动容，然而那是基于他对于茹苑的思念，他动容，不过是因为她做的事那么像他的记忆，仅此而已。 如今，他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让她感动，让她有一种“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冲动，爱与不爱，原来差的这样多。然而当时的扶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单纯的相信，他是爱她的，虽然她拿不准这爱有多少，却已经足够。 女人，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如果你发现她想要许多东西，只能说明，她不够爱。所以不得不用这些东西告慰自己的心。 “皇上，”她含着泪轻唤他，“若是扶桑做错了事，你还会待我好么？”苏佑见她渐渐红了眼眶，不觉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道：“自然。”扶桑“噗嗤”一笑，眼泪却流了更多，“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陈年旧事。”她的话语有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你若是肯讲，朕自然听着。”他挑眉一笑，转了身子倚在边的木雕上，闭了眼睛道：“你讲罢，朕养养神。”扶桑笑着摇摇头，道：“人家正经给你讲个故事，你又犯懒。”她说着，又扯了条薄被给他盖着，接着道：“我刚刚入宫的时候便认得阿苑了，她自小就长得比常人美许多，在我们那一批宫女里也算得出挑。” 她抬眼看着他，见他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方才安了心。他睫毛很长，紧紧的闭着眼睛，显得英气而安详，像是熟睡的孩子。她不禁有些心疼，只有她知道，有人的时候他是从来都睡不着的，这种习惯于他，是保证他活在宫里必不可少的利器。 “只是她的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她待人总是冷冰冰的，再加上相貌惹人生妒，所以在宫女之中几乎没有朋友。”她轻巧一笑，仿佛回到了儿时，“她也就和我才能说上几句话，你说，我是不是人好？”苏佑闭了眼，道：“这是自然，这阖宫里谁不知道扶桑姑姑人好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心结二 扶桑苦笑着摇摇头，道：“为人良善，对于自己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她的音调不知为何有了迷离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浸到了年岁的陈酒里，所以有些迷醉。“所以现在我变了。”她浅笑着，倒让苏佑有片刻的怔怔，他转而道：“都无妨，起码你待朕是好的。” 扶桑吸了吸鼻子，红了眼圈，报以一个淡淡的笑容，接着道：“当时我和阿苑在宫里都是如蝼蚁般的人，我们不仅要受主子的气，还经常被其他宫人欺负。直到有一天，竟有几个得势的太监欺辱阿苑，虽然她侥幸逃过了，却让我们意识到，在宫里若是没有靠山，到头来总是逃不脱被指给太监做对食的命运。” 苏佑睁开眼睛，怜惜的看着她，低叹道：“朕竟不知，你们受了那么多苦”“皇上不必如此，扶桑不过当讲故事罢了，这些事，我从未往心里去，也从未觉得苦。”扶桑坦然一笑，“当时只觉得受人欺辱是苦，如今才懂得，心里苦才是真的苦。” “阿苑说，幸而我们两个都有几分姿色，若是有一人攀得上皇子抑或是权贵，那么我们便也可衣食无忧了，最起码可以摆脱现在的境遇，不再任人鱼肉。”她掀开被子，缓缓走到桌前坐定，用手指蘸了茶盏里的茶水在桌上描着字。 那字的最后一笔过长了，远远的划出去，正如她的记忆，那样远，一笔相隔，仿佛已是前世。苏佑起身走到她身边，见暗红色的桌子上赫然写了一个“梨”字。他不禁蹙了眉，略略有些惊讶。 “我从小便思慕当时还是皇子的你，便主动请缨去魅惑你。”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吃惊的脸“噗嗤”一笑，“我真是傻，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你且听着，只当是笑话罢了。” 她吸了口气，接着道：“阿苑说，她想当皇后，便说要去当时的仪太子。她自负美貌，自然是什么都敢想敢做的。我很是下了番功夫，拿了两个月的月银给侍奉过你的小太监，他告诉我，因为你的母妃昭仪娘娘闺名里带了个‘梨’字，你便格外喜欢梨花。” “我便去查了好多书，你知道的，我是顶不喜欢读书的。终于，我找到了一句，巧解逢人笑，还能乱蝶飞。你晓得的，我并不怎么懂这些诗句的意思，只是觉得它写的喜庆，便用了。我告诉阿苑，我打算在昭仪娘娘祭日那天在梨园中念这句诗，再跳一支舞给你看。”她笑着，似是坠到了回忆里，然而这回忆，却更像是黄粱一梦，美则美矣，却总是空。 苏佑惊异的看着她，道：“为何？为何那日出现的人是苑苑？”他的脸因为吃惊和痛苦显得有些扭曲，扶桑伸出手来，轻轻抚着他的眉头，道：“所以我才说为人良善并非好事。阿苑笑着对我说，我真是傻，哪有人在母亲祭日时有心思看舞的？若是想跳，也该在昭仪娘娘生辰时跳。” “我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应了，又去傻傻的打探昭仪娘娘的生辰。没想到，她却去了，在我挑好的日子，念了我挑好的诗，跳了我挑好的舞，得到了我挑好的人的爱。”扶桑拉了拉衣衫，面容带着痛苦的微笑。 她看着苏佑透着寒意的眼睛，接着道：“后来，她告诉我，她打听过了，太子行为不端，为人自大，却有勇无谋，皇上已有废他之心，而取代他的人将是你。她要做皇后，所以不得不如此。”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么？那天我拼了命的跑到你面前，拼死见你，然而你只是冰冷、无言，甚至要赐我死罪。当她赶到时，你却瞬间变得柔软，你走到我面前，笑着道，‘原来你是苑苑的姐妹。’我猛然间明白，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争不过她，所以我选择了沉默。”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心结三 她看着他，眼神一如多年前般柔软，带着最初的幻想，全然将所有的期待与爱意展现在他面前，道：“如果你一早知道这一切，会爱我么？或者，如果那日站在梨花园中的人是我，你会心动么？” 苏佑抿着唇，良久，抓住她的双肩，道：“扶桑，朕不忍你受苦，你已经苦了太多年了。”扶桑摇摇头，站起身来，激动道：“我不苦，你告诉我答案就好了。”苏佑横抱起她，走到边将她放下，取了薄被帮她盖上，柔声道：“你累了，不要想旁的了，好好歇歇罢。” 话音未落，扶桑便掀开被子，扯着他的衣角，道：“告诉我，好不好？若你有半分可怜我，便告诉我即便，即便是不爱，也告诉我，断了我的念想”她说着，泪水止不住的溢了出来，猛然笑道：“是我太傻，竟还有幻想，抓着这点痴心不放” 她抽泣着，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打湿了手中捧着的薄被。“扶桑。”他低下身子，将下巴抵在她的背上，低声道：“扶桑，你是朕见过最好的女人，只是你的缘分不在朕这里。” 扶桑苦笑着抬起头来，道：“最好？什么是最好？你喜欢茹苑不过是爱她的脸罢了！若她如我般相貌丑陋，你会有半分爱她么？”她反问着他，却禁不住恨自己，她猛地用手拉扯自己的脸颊，苏佑忙握住她的手，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扶桑，你若真想要一个妃嫔之位，朕大可以给你，只是朕珍惜你，才不肯让你的一生草草葬在这宫里。”他低下头来，叹了口气，接着道：“朕想你知道，朕爱茹苑，并不是因为她那日站在梨园里，而是因为那日站在梨园里的人是她，你懂么？” 扶桑怔怔的看着他，摇摇头。“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人，只是有的人一旦遇到，便再也忘不掉。其他人，再多，也不过是过客罢了。朕不愿害了旁人，更不愿将就。”苏佑说着，缓缓向门外走去。 “苏佑！”扶桑厉声喊着，这样大不敬的称呼他的名字，几乎是不要了性命。她见苏佑回过身来，笑道：“你以为她的怎么走的？当年宋国的太子许了她太子妃之位，她便忙不迭的跟着他走了，何曾想过你半分？她根本没有爱过你！” 苏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吃惊的神色，只是目光怜惜的望着她，道：“早些歇息罢。”扶桑一愣，嚅嚅道：“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划下来，宛如刀割，割碎了她的容颜，“你没有心！你没有心！”她哭喊着倒在上，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梦了。 苏佑有些不忍，便唤了惜竹照顾她，道：“朕在这里，大概你只有更伤怀罢了。”说着便掀了帘子走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待扶桑是太过残忍了，她想要的东西，明明他那样轻易就能给她，他的固执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连他自己也拿不准。 怀恩见他出来，便迎上前去，道：“皇上可出来了，刚才里面声音大，老奴便支走了宫人。”苏佑沉默着点点头，道：“你做的好。怀恩，朕做的对么？”怀恩苦笑着，道：“得非所愿，愿非所得，人不就是这么些事么？依着老奴看，皇上做的对，扶桑还年轻，有的是出路，何必僵死在宫里，早点断了念想，也是好事。” “只是老奴没想到，皇上听了茹苑的事，能那样豁达。”怀恩接着道。苏佑笑笑，摇摇头，道：“朕不知道是日子久了，伤口不痛了，还是有了良药，伤口好了。”说罢，看了看长安宫的方向。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阿凝 “皇上，公主。”阿若行了礼，走到芷鸢近旁，低声道：“桃花醒了。”芷鸢听着，浅浅一笑，对着苏佑道：“不枉皇上日日都来臣妾这里，如今总算是等到了。”苏佑径自取了五色琉璃盘里的梅子吃着，略皱了眉，道：“朕竟不知等些什么。倒是你们主仆俩，阖宫里敢当着朕的面窃窃私语的也只有你们俩了。” 芷鸢听了，“噗嗤”一笑，将他手里的梅子抢了下来，一股脑的撒回盘子里，道：“不说实话可不给吃了。臣妾何尝有胆子当着皇上的面议论些什么，不过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罢了。”她拍了拍手，蹭掉了上面沾染的梅子粉末，徒留下玫瑰色的余韵和沁人的酸甜气味。 她见苏佑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温和的笑着，不觉有些动容，那是心慢慢融化的感觉，那样飘忽的微妙快乐，随着他温润的眉眼隐秘的回归到了心底。 她悄然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愫，巧笑着抓了把梅子塞在他手里，道：“倒是臣妾自讨了没趣了。只是臣妾有言在先，倘若她不愿意，还请皇上由着美人归去。” 苏佑握着手中的梅子，久久舍不得取出一枚，他只是保持着手中的姿态，体味着留在他手心的微末温度，扬起嘴角，道：“你径自说了这么久，朕都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芷鸢努了努嘴，嗔道：“日日来的这样勤，不是为了她是为哪般？如今倒不肯承认了。” “罢了罢了，”她坐直了身子，摆摆手，道：“是桃花醒了。”她笑着，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音调，道：“皇上可开心了？与臣妾一同去看看她罢，她身子弱，这么多天才调养过来，太医也算是尽心。” 苏佑思忖了半晌，方想起芷鸢口中的桃花是谁，他摇摇头，语气倏的沉下来，道：“朕没什么可开心的。若说有，也不过是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罢了。” 他站起身来，攥紧了那些梅子，道：“朕来这里，与旁人从无半点关系。”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眼角竟有些酸痛，像是噙着泪一般，却又执着着不肯移开目光。他想告诉她，他来这里，不过是因为她，然而他们曾有那样月白风清的约定，这话说出，显得太过不合时宜。 他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芷鸢亦然叹了口气，她于他的目光中，静静的思索，经过允之，她已然懂得目光的意义，当年，她又何尝不是那样温存而依恋的看过允之呢？然而，当自己尝过那份苦楚，便再也不愿体味，饶过别人，也饶过自己。 “阿若，咱们去看看桃花罢。”她低声道，她似乎仍闻得到手上梅子的淡淡味道。阿若点点头，扶着她起身，迟疑片刻，挪揄道：“公主，奴婢瞧着，皇上对您倒像是有了几分心思”芷鸢款款走着，脚下未有片刻停歇，只是摇摇头，道：“天威难测，他是一国君主，注定要爱许多女人，他对我，或许有几分心思，可我若陷下去，便是一生一世了。我不愿为了几分心思便苦了自己一辈子。” 桃花住在长安宫中一处幽静的院落——静园。原是先皇的淑仪皇后养病时另辟出来的，所以格外安静，少受外界叨扰。芷鸢怜惜桃花身子孱弱，便特特命人收拾了出来，给她养病。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阿凝二 “娘娘。”嫦曦吃了一惊，手上不觉失了力道，拉着的珠帘尽数撒了下来，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一斛明珠落在玉盘之上，那样清脆的声响，是冷到了极致的声音——没有心肝似的。 阿若忙顺势拉开了她，急道：“这帘子上的珠子都是十足十的翠玉，力道大着呢，若是打到了人，不晓得要受多少苦。”嫦曦点点头，怔怔着任凭珠帘在她鬓边缠绕碰撞着，喏喏道：“多谢姐姐。” 话音未落，她忙跪了下来，道：“奴婢贱命，是不足惜的。只是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芷鸢见她神情慌张，便知道她有些怕自己，不觉动容。那日之后，嫦曦再无做过任何谋害自己的事情，她却因此而耿耿于怀，不肯让嫦曦近身侍候，想来，嫦曦一定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宫人们总是最懂得攀高踩低的。 她伸出手来扶嫦曦起来，柔声道：“本宫并未受到惊扰，你又何罪之有？快起来罢，眼见着要入秋了，切莫受了寒气。”嫦曦抬眼看着她，缓缓起身，眼底流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激，哽咽道：“多谢娘娘体恤。” 芷鸢笑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本宫记得你是在殿里侍候的。”嫦曦摇摇头，道：“奴婢做了那样的事，即便娘娘宽厚，不罚奴婢，奴婢也是没脸再在殿里了。静园里清净，活计却多，人总是不够用的，奴婢便央了扶桑姑姑来这里侍候。” 芷鸢看看四周，果然只有嫦曦一个宫人，而她面容憔悴，双手也因为忙碌而不似往常柔嫩，的确是受了许多苦。“阿若，待会去知会扶桑姑姑，让她多安排些人来。”芷鸢皱眉道。阿若点点头，道了声“是”，又走到门前，将帘子拉好，道：“公主进屋里罢，当心吹了风。” 芷鸢点点头，她抬头看着垂下的帘子，像极了女子头上的珠翠，美则美矣，却又与泪珠相似，乱了人心。不禁叹道：“入秋了，挂件丝帛的帘子罢，也暖些。” 嫦曦恭敬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帘子是今日新换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芷鸢，又忙收回目光，使自己看上去谦和而卑怯，她见芷鸢并没有动怒，便指着地上放着的帘子道：“娘娘请看，这是奴婢刚刚换下香云纱帘子。太医说桃花姑娘身子弱，便一直用着厚帘子遮寒气，如今身子好了，倒可以多透透气。” 芷鸢想起刚才来的时候，嫦曦的确是在换帘子，受了惊吓才收了手，险些砸到她自己，便笑着道：“那便依着太医嘱咐罢，本宫左右是不懂这些的，你不要介意。”说罢便款款走了进去。 桃花听得声响，见是芷鸢来了，忙要起身行礼，芷鸢拉住了她，笑道：“姑娘急什么呢？身子才刚刚好些，这些虚礼不行也罢。”桃花避过脸去咳了几声，拿了帕子捂着嘴道：“多谢娘娘。” 她的脸庞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额发紧紧的贴在脸上，愈发显得眼睛大而疲倦，带着久病的人特有的药的氤氲，一时间，倒让芷鸢觉得身在月宫，而桃花便是捣药的仙娥。她也的确美貌，即使在病中，也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光彩。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阿凝三 芷鸢看着她，不禁有些心疼，皱眉道：“淑妃下手也太重了些，害你白受这么多苦。”桃花莞尔一笑，道：“奴婢能活下来，全仰仗娘娘恩德。其实是奴婢一心求死罢了，怪不得淑妃娘娘分毫，相反，奴婢倒感念淑妃娘娘的成全。”她知道芷鸢的心灵慈善之人，便坦然相待，不似对旁人一般，要极尽阿谀才能保全性命。 “哦？”芷鸢看着她真挚的眼眸，柔声问道。桃花浅浅一笑，拿起绢子擦了擦鬓边的汗珠，略吸了吸气，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也不忍欺瞒娘娘。讲完这个故事，即便娘娘觉得奴婢的卑贱之人，奴婢也心甘情愿。” 她倚在脊上，侧着脸看着芷鸢，道：“奴婢生在西南六郡之一的南阳郡，父亲是恭王府的琴师，母亲未嫁之前是恭王府的舞姬，他们虽出身为奴籍，却也过得平和安乐。恭王爷为人粗犷而不拘小节，对待下人也不算苛待。奴婢与姐姐从儿时起便随着父亲在王府调琴、舞乐，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 “父亲去世后，母亲年少时落下的病根逐渐涌现出来，每到下雨天便腿痛难忍，不得不求医问药，动辄便花费数十两银子，却仍不见效。哥哥本就只是乐师，养活自己尚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奉养母亲、养活几个弟妹，便更是难了。”桃花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贫贱人家总是有百般的难处，道与外人只是寥寥数语，其中苦楚却不知几何。 “他本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日子久了，也不得不动了歪心思。小王爷重美色，西南六郡人所共知。哥哥觉得奴婢与姐姐还算有几分姿色，便私下里托了人去与小王爷说了。奴婢与姐姐本就是府上的人，不给银子也是该的，小王爷却以十两金子为聘，哥哥大喜过望，便答应将奴婢与姐姐送给小王爷做侍妾。”桃花说着，脸上并没有怨恨的神色，想来日子悠远，远到足矣使人忘记一些事，宽恕一些人。 “只是奴婢与姐姐万般不愿，其中苦楚说来也是赘述罢了。奴婢与姐姐逃到楚国，偏巧赶上壅河大水，天气潮湿，处处都是横尸，奴婢与姐姐便都沾染了肺病。后来奴婢与姐姐失散，奴婢被哥哥找到，捉了回去，姐姐便不知所踪了。奴婢只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然而想来，也多是奢求罢了。” 桃花顿了顿，略略有些叹息。乱世桃花逐流水，女子，尤其是有着倾城之姿的女子，从来都做不得自己的主。“因着奴婢忝有些姿色，刚开始小王爷对奴婢还算好，只是他并非奴婢心中的良人，奴婢待他难免冷淡，再加上奴婢的肺病越来越厉害，无法侍候他，他便对奴婢动辄打骂，甚至不把奴婢当人对待” 桃花苦苦一笑，接着道：“奴婢本就卑贱，原也怪不得他淑妃娘娘未嫁之时与奴婢曾有一面之缘，后来回府省亲时亦见过奴婢，她虽外表倔强，内心却柔软良善，很是同情奴婢。奴婢曾告诉她，奴婢患有肺痨，左右是活不长了，在府里没有半分尊严，是生不如死的。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这次良娣娘娘生辰，她便派了人回府问奴婢愿不愿意，奴婢自是万般情愿的。” “难怪，你并不恨她。”芷鸢叹息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突然觉得，淑妃变得可爱了很多。“娘娘。”桃花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芷鸢忙回过神来，拉她起来。 然而她只是执拗，道：“奴婢原本不叫桃花的，淑妃娘娘图着喜庆，便给奴婢胡乱赐了名字。娘娘救了奴婢，奴婢愿恢复本名，终生侍候娘娘。”芷鸢摇摇头，道：“本宫救你，只是盼你好好活着，哪有救了人便要她为奴为婢的呢？” 桃花摇摇头，道：“娘娘心慈，奴婢感念不已。只是奴婢的肺病是绝难好的了，又拖着这残破的身子，即便出了宫去，又有几天好活？倒不如结草衔环报答娘娘，了却心愿。请娘娘唤奴婢阿凝罢，这原是奴婢的本名。” 芷鸢扶了她起来，柔声道：“阿凝，你愿在本宫身边，本宫便将你视若姐妹，若有一日你想走，也来告诉本宫，本宫绝不会拦着你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赐婚 苏佑刚刚踏入寝殿，芷鸢便嬉笑着拉他坐在书案边，道：“臣妾新学了古琴，皇上可是个中国手，若能指点一二，臣妾定当感激不尽。”苏佑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转而又恢复了寻常面容，皱眉道：“怎么想起来学这个？莫不是” “是什么？”芷鸢笑着，将手中捧着的檀香炉放在案上，见它燃出第一缕青烟方才舒心一笑，道：“是什么？”她看向苏佑，见他并不肯言语，只得嗔道：“说话总是这样吞吐，真是急死人了。” 她摆着手，坐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檀香的味道浸入每一个细胞，那样温和隽永的味道最安抚人心，当心真正沉静，手指间方能有妙音流转。芷鸢渐渐觉得沉醉，不觉轻轻闭上了眼睛。 “是想与朕琴瑟和鸣。”苏佑淡淡道，那样平和的声音却如同掷入湖水的石子，搅乱了一方心弦。芷鸢倏地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她本可以神采飞扬的告诉他，是他多心。然而话到口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这样的心思么？她不知道。她那样迫切的要阿凝教自己古琴，只是单纯的因为琴声悠扬么？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欺骗自己。那一刹那的自己，心中那样分明的勾勒出几分与苏佑同奏一曲的画面，清晰的几乎不像是幻境。 “臣妾”芷鸢嚅嚅道，不觉红了脸，指尖如雪般冰凉，触到琴弦，有一种莫名的麻木与酥软。她抬起头来，急道：“臣妾并无此意，若然如是，倒不如去学锦瑟了。”芷鸢舒了口气，这的确是个绝佳的理由。 “噗嗤”，阿若笑道，她捧了一盏雪顶含翠进来，走到苏佑身边，将它轻轻放下，道：“公主还说嘴呢，若不是阿凝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公主定是要去学锦瑟的了。奴婢还记得公主听了之后赌气的说‘五十弦，那得多难啊’。” “阿若！”芷鸢急道。阿若听了，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道：“奴婢该打，再不敢多嘴了。”说完忙小跑着退了出去，只留下满面通红的芷鸢和眼角眉梢透着浓浓笑意的苏佑。 他见芷鸢双手捂着脸，神色一禀，装着严肃的样子，道：“你若是不弹，朕便去歇着了。”芷鸢听了，方缓缓将手挪下来，道：“阿若的话皇上千万不要当真，她惯爱说笑的。”苏佑并没有理她，只是径自品了口茶，道：“是你惯爱偷懒罢？不就五十弦么” 芷鸢见说不过他，忙道：“臣妾是初学，皇上且看臣妾指法对不对便是了。”说罢，不等苏佑回应便弹了起来。一开始，略略有些急躁，音总是过短，不肯停顿，仿佛是怕停下的间歇苏佑会说出什么话来，渐渐地，芷鸢放松下来，倒有几分古曲的神韵。 一曲终了，她等着尾音散尽，长长舒了口气，道：“皇上以为如何？”苏佑缓缓睁开眼睛，道：“已有了几分样子，天长日久的练下去，总有一日配得上与朕和鸣。朕倒不知是你有几分天资还是有个高明的师父。”他嘴边淌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却让芷鸢觉得那是前所未有的风景——那样好看。 “是阿凝教臣妾的。”芷鸢款款走到苏佑身边，笑着取了盏茶喝着。苏佑拉她坐下，凝神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淡淡道：“朕不关心这个。”自从上次芷鸢说了他是为阿凝而来之后，虽过了这么多日子，他也总是尽量回避着阿凝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宫中已流言四起，毕竟阿凝的确有殊色，宫人们猜测也是有的。他从不在乎这些，然而这一次，他却迫切的想让芷鸢知道，他是为她而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赐婚二 扶桑款款走了进来，一身翠色曳地长裙，配了流苏极长的耳坠，映衬着她原本便有些清瘦的面容，愈发显得憔悴，让人无端生了几分怜惜。而这一切看在苏佑眼里，便是三分心疼，三分无奈，三分厌烦。 扶桑养好了身子之后，便如以往一般，时常去找苏佑说说话，时常对宫人发发性子，时常吃吃妃嫔的闲醋，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是真心爱着苏佑，所以劝说自己不肯计较，然而心却不是不痛的，也不是全然没有恨，没有怪罪，只是爱让她习惯了宽恕和遗忘，因为她知道，倘若她不肯原宥苏佑，便是不肯给自己留生路了。 然而她的体谅与温存在苏佑看来却是负担，宛如甜到了极致的蜜糖，只能徒徒令人生腻。他知道自己不近人情，只是爱与不爱的区别本就是这样分明，容不得一丝糊涂，一丝牵强。他愿如朋友般珍惜她一生，却受不了她如爱人般待他一刻。以前的自己不是不懂她的心意，却总能劝服自己，然而当话已挑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欺骗自己的了。 苏佑刻意避开她的眼眸，淡淡道：“你身子不好，不必行礼了。”“是。”扶桑柔声道，她仔细的打量着他，三天了，她已三天没有见到他，是他在刻意避着自己么？她心里隐约浮上这样的想法，又转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情意会是他不忍提及的负担。只要悉心付出就够了，不是么？倘若自己肯不求回报，不求这情意会感动他分毫，又怎会招致他的厌烦呢？她这样想着，渐渐笃定起来。 “姑姑身子不适，有什么话坐下说罢。”芷鸢笑着拉她坐下，又取了盏茶给她，道：“这是新得的雪顶含翠，与皇上吃的那一盏别无二致，倘若不是姑姑，本宫是决计不肯拿出来的。”扶桑尚未开口，只是怔怔的接了茶盏，眼睛却一刻都不肯从苏佑身上挪开。 苏佑皱着眉，抬眼看了芷鸢一眼，道：“没个皇后样子，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了。”芷鸢脸上的笑略略僵了僵，努嘴道：“扶桑姑姑又不是旁人。”她尚未说完，扶桑便神色一禀，抢白道：“是奴婢唐突。” 她虽这样说着，脸庞却微微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情愫。苏佑与芷鸢的对话，虽是责骂，却又何尝不是的絮语，那样柔软的苛责，近似于，让她几乎一刻也无法忍受。然而她仍是端坐着，眉眼清淡，没有一丝不满的样子。 “娘娘，奴婢已依着娘娘的吩咐安排了阿凝和嫦曦两人至殿前侍候了。”她淡淡道。芷鸢笑着点点头，道：“有劳姑姑。”苏佑思忖着，道：“嫦曦朕记得她，你留着她便罢了，怎么还安排她在殿前侍候？” 芷鸢莞尔一笑，一手托着腮，一手取了茶喝着，在舌尖细细婉转，道：“你便是这样，不肯给人半分机会。嫦曦以前虽做了错事，如今却尽数改了。她照顾阿凝很是仔细，两人也以姐妹相称，臣妾不忍让两人分开。” 苏佑摇摇头，叹道：“罢了，由着你，只是但凡她有二心，朕定不饶她。”芷鸢笑笑，道：“是是是，臣妾听皇上吩咐便是。”扶桑低着头静静的听着两人话毕，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苏佑，道：“奴婢还有一事，请皇上成全。”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赐婚三 “是奴婢身边的惜竹，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她？她已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奴婢不忍误了她终身，便想问皇上讨一门亲事。”扶桑淡淡道，她虽声音婉转，却掩不住心中的寂寥与感伤，连句子都显得落寞。爱而不得，没有什么比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更卑微的；亦没有什么，比在他与他的所爱之人面前更怨怼的。那是心头淡淡的不甘，流水无情，纵使落花花香馥郁，亦是黯淡无味。 芷鸢自幼便喜欢这些男女之间的琐事，顿时来了兴致，轻放了茶盏，笑道：“这是好事，姑姑对惜竹真是好。”她转头看向苏佑，见他紧锁着眉，沉默不语，忙碰了碰他的衣袖，道：“皇上不记得惜竹了么？臣妾记得的，是个顶标志的姑娘，常跟在姑姑身边的，今日倒没来” 她向扶桑身后看了看，果然没有见到惜竹的身影，便问道：“姑姑，惜竹呢？”扶桑一心一意都在苏佑身上，听芷鸢问她话，只觉得烦腻，她略怔了怔，颔首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样的事姑娘家是不适宜来的。” 芷鸢听了，觉得的确是自己突兀，便笑着道：“是本宫疏忽了。”“你想让她嫁给谁？”苏佑冷冷道。他似乎并没有分毫的好奇，甚至不肯抬头看她一眼。他的举动在芷鸢眼里是无法捉摸的神思，在扶桑眼里是无法拔出的刺，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太了解她罢了。 “怀恩公公。”扶桑缓缓道，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这四个字在苏佑与芷鸢听来是怎样不可思议，更没有意识到，这四个字便走完了惜竹的一生。牺牲惜竹，她不是没有犹豫，然而在她身边，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她了。 为了自己而牺牲唯一能够倚靠的人，这种痛楚于她，不仅仅是外人一句“无耻”所能道尽的。这是一种纠缠，心里的纠缠。 “姑姑”芷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尴尬的一笑，道：“姑姑是不是说错了？”扶桑并没有理她，只是看着苏佑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奴婢并未说错，怀恩公公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莫不是娘娘觉得惜竹配不上公公罢？” 芷鸢气的几乎呕出血来，恨恨道：“本宫并非此意。只是惜竹既是姑姑的人，姑姑便该真心为她求个好夫婿，才不算辜负。怀恩公公年届五十，姑姑这么做岂不是害苦了惜竹？” 扶桑见她气极，反而觉得心里坦荡，她轻抿红唇，柔媚一笑，道：“娘娘切勿动怒，若是伤了身子，奴婢是怎么都担待不起的。其实奴婢也并非不知，只是惜竹认定了公公，奴婢也是被她缠的没有法子，心疼她相思成疾，方来说的。只盼着皇上、娘娘慈悲，赐了他们做对食，也算是帮惜竹了却心事。” “本宫不信，姑姑请唤了惜竹来问，倘若她真的愿意，再说不迟。”芷鸢甩了袖子，站了起来。扶桑笑笑，站起身来，行礼道：“娘娘既是不允，便也罢了。若然真的要唤惜竹，奴婢这便去叫她来。” “不必。”苏佑冷冷道，他知道她是在气自己，气自己让她放手，所以他只是站起身来，盯着扶桑的眼睛，平静道：“朕问过怀恩再给你答复，你先退下罢。”她见苏佑并无什么反应，便低声道：“皇上该知道，宫女若要相配，只得许给宦官做对食，没别的出路。”说罢，便退了下去。 苏佑知道，她是想逼自己娶她，然而他这一生，最恨的便是别人逼他，便冷冷道：“路多的是，只在人肯不肯走罢了。”扶桑远去的身子略震了震，她猛然明白，他是不肯娶自己的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