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我套路了剑神》 正文 1.是人间绝色 江上无波,白沙提畔杨柳垂垂,正是杭州西湖最美的风景。 陆小凤租了一条船,船上请了杭州踏春阁最好的清倌来奏琴伴酒,他却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晒着太阳,像是根本就看不见船舱里的美人似的。 或许这是因为他请这位清倌来,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招待朋友。 西门吹雪踏上船舷的时候,陆小凤的嘴角总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赖在船舷上,只是伸了伸手,拍着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声:“你来了,既然你来了,想来这场比试,也是你赢了吧。”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但他却在陆小凤身侧坐下了。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自出道以来,就不曾尝过一败。而这天下能让他失败的人太少。或许金风细雨楼曾经的三楼主王小石与他有一战之力,但王小石从不对朋友拔剑。他与西门吹雪虽未曾相见,但也曾说过,他心里将这位剑客当作朋友。或许南海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也可成为他最可敬的对手,但白云城主即将迎娶沈家庄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去打扰他。 所以他选择了杭州姑苏派的掌门,一位名声显赫c甚至指教过王小石剑法的剑客挑战,现下看来,这一战他依然胜了。 并且胜的彻底。 陆小凤窥见他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开口道:“看来‘姑苏寒山’名不副实?” 西门吹雪冷冷道:“当不起‘寒山’二字!” 陆小凤讪讪道:“看来王小石确实好脾气,给这位前辈留足了面子。”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陆小凤便道:“既然你赢了,好歹庆祝一下,我找了踏春阁的踏春姑娘,你觉得她的琴声如何?” 西门吹雪也善琴,知道这件事的人,在江湖上怕是只有陆小凤。不过他练琴也只是为静心好沉入剑意,听陆小凤这么一说,才扫了船舱一眼。他这一眼有如寒星,惊地舱内的踏春姑娘手指忍不住漏了两个音,面露羞怯。 毕竟舱外的两个人,一位是名传天下的陆小凤,一位是万梅山庄未尝一败的庄主。 西门吹雪道:“一首曲子能错三处以上,你想让我听什么?” 踏春姑娘闻言险些断了音来,她忍不住便有些委屈。陆小凤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见琴音忽断,便忍不住叹气道:“踏春姑娘已经是少有的美人,加上人家琴还弹的那么好,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西门吹雪可没有半点陆小凤的怜惜,“难不成我说了好,她便能从不好变成好?”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看了眼眼眶微红的踏春,忍不住道:“或许确实有人琴弹的比她好,但却未必有她漂亮。有她漂亮的,却又未必有她琴弹得好。” 踏春确实是少有的美人,在陆小凤知道的人里,或许只有已嫁去白云城的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和如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能压她一层。他其实不能确定这两位大小姐琴艺是否真的在踏春之下,毕竟他没这个机会听过。但他只能这么说,只有这么说,才能既安慰到佳人,又堵上自己朋友心情不渝的嘴。 西门吹雪确实不说话了。 但琴声又起。 碧绿的湖水泛着金鳞,就像是这从江上传来的琴声一样。温柔地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起这江面上的波澜,吹起陆小凤心中的波澜。 他忍不住从船舷上爬了起来,往来声处看,便见着岸上的六角亭内不知何时坐了位姑娘。她像是对着西湖美景有感而发,于岸边奏了曲谁也没听过的曲子,无一言语,却道尽了江南春意。 陆小凤从没听过这么美的曲子。 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即使她一脸病容,唇色全靠胭脂点缀,指甲更是泛着青。 但她的美,却半分无法被遮掩,如同清泉一般,无声无息的就流进了你的心田里。 陆小凤站直了身子。 而后他听见了自己朋友略带调侃的开口:“琴弹的比她好没她漂亮,有她漂亮的没她琴弹得好?” 陆小凤闻言用力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得去问问这姑娘是不是雷大小姐了。” 然而不等陆小凤来到岸上,琴声忽断,有位侍女来到亭内向抚琴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颔首,便由着侍女替她收了琴具,敛衣随着侍女走进了靠在岸边的另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金碧辉煌金栏玉雕,但是单凭画舫上用以点缀和装饰的竟然都是垂着水珠的鲜花这一点,就足以显示出画舫主人的巨额财富以及耽于享乐的个性。 陆小凤的表情微变,似笑非笑道:“看来话不用问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西门吹雪却没这个兴趣接茬,他本是为了会寒山剑而来,剑既已出鞘完毕,这杭州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他欲走,陆小凤只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看见船身上的标志了吗?”陆小凤眯着眼,“绣玉谷,移花宫。看来先前抚琴的那位姑娘,就是廻光宫主掳回宫中的凤姑娘了。” 绣玉谷,移花宫。武林讳莫如深的一个地方。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因为这代的宫主廻光不用剑,她的武器就是她的双手。廻光是将移花接玉练到了极致的女人,她更是得到前任移花宫主亲口称赞的奇才,在移花接玉原本的心法上再做创新,练就如今一身武功。她身无兵刃,但她修习的武功却可令她以任何一物为兵,哪怕只是她的一双纤纤玉手。 她就是用这一双手,亲手断送了自己师姐溯梦宫主的命,断了移花宫两位宫主的传统,从此之后,绣玉谷唯她独尊。 正也因此,原本在前任宫主手上已偏向白道的移花宫,尚未经过十年,又变得正邪难辨,世人讳莫了起来。 好在这位廻光宫主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做事虽然太过随心所欲,但这些年来也未在武林留下什么惊天的血案。只是这位廻光宫主是位忠实的颜控,生平最喜好美人。前些日子,若不是白云城主拦着,恐怕沈家庄的第一美人也逃不过这位宫主的魔爪。凤姑娘自然也是这样去的移花宫。 江湖上其实没人知道凤姑娘到底来自哪里。她甫一出现,便是以移花宫琴师的身份。江湖人见她纤纤弱质,貌若秋水,便理所当然认定这位琴师恐怕也是廻光从哪一处抢来的,毕竟以廻光的性格,有如此美人,她绝不会藏着。 “若是凤姑娘,踏春确实不及她。”陆小凤叹了口气,眼中的目光却跃跃欲试。 他对移花宫的凤姑娘有兴趣,对这位独步江湖的廻光宫主也有兴趣。绣玉谷他不敢闯,但江上一艘画舫有何去不得? 他刚想对西门说什么,却见他的朋友已经踏江而去,显然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半点兴趣也无了。 西门一走,陆小凤的兴趣也散了大半,他轻笑了一声,又懒洋洋躺了回去,竟像是从未看见过那艘画舫一样了。 坐在船舱内的一名华裳女子搁下了幕帘,懒洋洋地抬眼扫了在她对面调琴的女子,嗤笑了声。 凤姑娘闻言,指尖微顿,微微笑着问道:“宫主在笑什么?” 廻光的眼神凝在凤姑娘的身上,眼角微微上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脸颊,擦下一抹胭脂后方才懒懒道:“先不提我笑什么,天心月,你的气色好像又差了点。” 天心月容色不改,细声细语:“今日确实耗费了些心神,所以我才挑了桃花色的胭脂。”说着,她竟是嗔了面前的廻光一眼,“宫主不喜欢?” “喜欢。”廻光着迷地看着她似嗔非嗔的模样,叹气道:“唉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你这张脸的。” 说着她竟然探过身去,仔细打量起天心月:“你怎么生病也能这么好看,你要是丑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为你劳心劳力。” 天心月波澜不惊:“宫主这话说笑了。”她抬起浓密的长睫,笑道:“若不是宫主见不得美人迟暮,倒也用不着废这些功夫。” “见了花开的样子,只有要办法,总是不想见花谢的。”廻光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目光依然未曾移开一瞬,她突然道:“天心月,虽然我帮你找到了这个办法,但你也需得知道,你若失败了,我也不会为你而和西门吹雪为敌。” 天心月的手覆上了那把凤尾琴,指若削葱。她目光盈盈,浅笑道:“这是自然的。说起来,宫主前些日子去见沈璧君,可曾见到了?” 说起这件事,廻光便有些生气,她冷哼了声:“只是看一眼,又不是要带回家,堂堂白云城主竟然能小气得只差当场拔剑。嘿,还真当我没见过美人?”她侧过头去,勾着嘴角略有些取巧道:“我们家月月当年名声可比沈璧君大。” 天心月抚着琴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想,又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点胜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廻□□完不知好歹的叶孤城,再次转头看向天心月。仿若月光凝就的美人就这样坐在她的船舱里,对花抚琴。她的面色苍白,胭脂鲜艳,却不显凡俗倒更添颜色,这满船的□□,竟然半点也比不及她。廻光觉着,便是整个绣玉谷,也是比不上天心月一笑的。 天心月,廻光初见她时便觉得群芳谷给她的这个名字半点也曾取错。 皎如月,也冷如月。 廻光突然开口:“虽未见着沈璧君,我见着雷纯了。” 天心月指尖微顿。 廻光道:“不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套路第一 天心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宫主,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人都是会有好奇之心的。”廻光笑道,“我见了天心月,当然就要见见据说比她还美的雷纯和沈璧君。” 说着她嗤了声:“可见江湖传言啊,也要染上点权势。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女儿,可以略逊于大明湖畔沈家庄的大小姐,但绝不能逊色于一个群芳谷的杀手。” 说着,她瞥了一眼天心月:“你自己难道不在意?” 天心月已重新稳住琴调,她慢声道:“我在意,是因为她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不惜名声也不愿退婚的未婚妻。一想到苏梦枕也会有心爱的人,我便忍不住好奇。”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对立紧绷至极,江湖除却几大势力外,纷纷站队,只等双方一决雌雄。所以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即使已经做好要将刀刺进六分半堂的准备,也不打算先处理了他和六分半堂大小姐的婚约一事,让江湖人极为不解。 廻光回忆了她见到的雷纯,轻笑道:“苏梦枕爱上她没什么奇怪,雷纯毕竟是雷纯。” “不过苏梦枕真的爱她倒确实让我惊讶。”廻光眯起了眼,“我以为他这辈子心里都只有金风细雨楼呢。” 天心月没有接话。她与苏梦枕交情不深,还是因为别人的缘故方才有了一面之缘。但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就足以让天心月对此人退避三舍不愿招惹,因而当移花宫的探子回报了苏梦枕对白愁飞和王小石说出的“不愿和雷纯退婚”的理由是因为苏梦枕爱上了雷纯,天心月便对雷纯生出了十分的兴趣。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苏梦枕已经失踪,金风细雨楼只有个雀占鸠巢的白愁飞。当真没什么意思。” 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白愁飞到了廻光的口中只剩无趣二字,她甚至懒得再提,便将视线停在了天心月的琴上。 婉转清扬,我见犹怜。 廻光看着她的手,突然便道:“现在我算是相信当年群芳谷主的话了,这天下确实没有你无法打动的人。” 天心月不卑不亢:“宫主谬赞。”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被廻光按住了抚奏的手,断了琴音! “所以——剑呢?” “你洞悉人心,但能洞悉一把剑吗?”廻光在天心月耳边勾着嘴角低低道:“我真的非常期待。” 天心月凝视着廻光,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微微笑道:“这把剑是由人使着的吗?” 廻光笑道:“西门吹雪大概还不会御剑。” 天心月不再抚琴,淡然颔首:“那便是了。” · 天心月一生骗过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男人最多。 老谷主说她天生长了一张让人想要相信的脸,为此,天心月曾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比划过自己的眉眼,却看不出哪一丝值得人交付信赖。不过好看确是真的,莫说群芳谷内,整个江湖也找不出几个能比她还要美貌的人。 天心月被送进群芳谷的时候,被人牙子打得狠了,伤了经脉,以至于连个三流的混混都敌不过,所有人都认为她在群芳谷活不下来,但她活下来了,还成功报了仇,血了恨,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 天心月本觉得命活够了,是该被天收了,但偏偏遇见了廻光。廻光一句话便让她重新拾起了在黑暗日子里从不磨灭的求生欲望,让她愿以凤姑娘的身份活在廻光的身边,由她为自己诊治,如今为了活命,更是不惜再去骗一个局外人。 廻光说:“月月,你可想清楚了,我的名声可不好,你确定要用这个名头去接近他?” 天心月面不改色:“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不是傻子,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编造一个身份上,倒不如花点时间让他们接受‘凤姑娘’。”她抬眼直视廻光,“宫主为我一手编造的身份,这就么埋没在移花宫内,不未免可惜?” 廻光啧了声,撑着下巴道:“我倒没什么所谓,只是我去找陆小凤,他就会当真带你去找西门吹雪看病了吗?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天心月笃定道:“他会的。” 廻光玩味地问:“为什么?” 天心月将视线投向自己泛着白色的指甲,淡淡道:“因为我确实病了。” 正如天心月所言,廻光在杭州堵住了陆小凤,告之了所请,陆小凤虽有怀疑,但把了天心月的脉搏后便知她确实重病,同意了廻光所请。 作为报酬,他要求廻光不可以再去打扰即将出嫁的沈璧君。 廻光好奇:“怎么,你也心仪这位第一美人?” 陆小凤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重咳了声:“这倒不是,只是这场婚礼既然是件江湖称道的好事,宫主便就不要再去给自己找麻烦了吧?” 廻光仿佛这时候才认识陆小凤一般,懒懒的撑住了下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行,不见了。” 陆小凤闻言,眸光一闪。 他这声请求实则是试探,试探廻光是否真如江湖传言那般任性暴戾,如果她足够任性,那么陆小凤的请求绝对不会得到首肯。这样一来,陆小凤也绝不会带着天心月去寻西门吹雪——哪怕是西门吹雪,和廻光对上也不一定有完胜的把握。 但她答应了,这至少能够说明,要么这位凤姑娘的安危超过了她的个人感受,要么,这位廻光宫主其实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次的胡闹白云城和沈家庄都能忍,第二次的冒犯,叶孤城和沈老太君可不会这么算了。同时对上这两家,便是绣玉谷移花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答应了,陆小凤才愿意接这个麻烦。 他的视线转向帘后孱弱的琴师,微微叹了口气:毕竟是无辜之人,若能得到救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临行前,廻光问天心月:“若是西门吹雪不救你,你该怎么办?我听说他的脾气可不好,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家伙。” 天心月笑道:“他会救我的。” 廻光挑眉:“因为你确实病了?” “对呀。”天心月的声音软软的,“西门吹雪虽然以剑术闻名江湖,但我们都知道,他解毒的本事也很好。他是个骄傲的人,既然会骄傲于他的剑,自然也会骄傲自己的医术。” “宫主会想破解这毒,他便也想会破解这毒。”天心月轻笑,“只是手段可能不及宫主温柔罢了。” · “我治。” 尚在杭州的西门吹雪移开了自己探在天心月手腕上的手指,同意道。 陆小凤对于西门吹雪的好说话十分惊讶,他太了解西门吹雪了,为此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万万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他忍不住多问了句:“真的?西门你不再考虑考虑?”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希望我拒绝?” “当然不!”陆小凤眨眨眼,“我只是——”他瞥见了一旁掩唇轻咳的天心月,换下了原本的说辞,“我只是太高兴了。” 西门吹雪道:“不用高兴,我虽说治,但却没有把握治好。” 陆小凤一怔:“什么?” 西门吹雪看向天心月:“廻光宫主的医术承自梅二先生,她既已束手无策,想来凤姑娘对我这句话也有所准备。” 天心月柔柔道:“是。” 陆小凤听得心惊:“梅二先生都治不好,那西门你——” 天心月轻声道:“宫主治不好,不代表别人不行。医者本就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廻光宫主正是因此,才提示我可以去求西门先生。” 西门看了她一眼,方才缓缓道:“我只能尽力一试。只是有一条,我需得提醒你。” 天心月静静听着。 西门吹雪道:“既然我答应了要治,那么你就得遵循我的话去做,若是做不到,就滚回移花宫。”他的眼睛像是冰棱一样直刺向天心月:“我不是江廻光,没有那么多顾虑,能保证的唯有你会活着。” “明白吗?” 天心月起身,极为郑重地缓缓拜下:“谢过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套路第二 西门吹雪会答应她,尚在天心月的预料之中,但她确实没有想到,西门吹雪会即刻启程回万梅山庄。 天心月身体不好,显然骑不了马。陆小凤担心西门对她太过严厉,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跟着一起回去。西门吹雪扫了自己的朋友一眼,没有反对。 陆小凤骑着马,与西门同策在马车前方。他往身后的马车瞥了眼,状似不经意询问西门吹雪:“凤姑娘到底是什么病?” 西门吹雪闻言,脸上竟出现了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陆小凤越发好奇。 他知道这好奇心容易惹麻烦,但他忍不住,甚至为了得到答案,不惜去解决这些麻烦。 西门见陆小凤确实想知道,缓缓开了口,对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陆小凤一怔,哈哈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大夫,大夫总得是保护病人隐私的。” 西门道:“她没病。” 陆小凤话头猛然截住,差点咬了舌头。西门见他惊讶,解释了一句:“中毒太深,看起来反倒像是陈年痼疾。” 陆小凤表情古怪:“中毒?什么毒?谁会给一个琴师下毒?” 西门这时候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悠然道:“我是个大夫,不是捕快。” 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陆小凤旁击侧敲想要从天心月的口里问出来。他知道西门一旦决定不说,便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但凤姑娘陆小凤觉得这个温柔孱弱的琴师会说的。 果然,听见陆小凤的询问后,天心月细声回答:“是‘芳菲尽’。” “‘芳菲尽’?”陆小凤十分惊讶,“这不是——” 天心月颌首:“群芳谷的毒。” 陆小凤眸色微深:“凤姑娘惹过群芳谷的人?” 天心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迟疑道:“陆公子,我全名鸾凤。” 陆小凤神色凝住,他当然知道鸾凤,但却从未将这名琴师与移花宫的凤姑娘联系起来。若要究其原因——大概便是鸾凤一直以琴闻名,而移花宫的凤姑娘,则是以受廻光宫主爱怜的美貌而得知江湖。 大概在五年前,移花宫的宫主还不是廻光的时候,有一尚未及笄的少女,以一把桐木琴挑战当时名闻天下的松石先生,虽未胜,但却得松石先生大加赞赏,称她若是全心专研,十年内必能超过自己。此言一出震惊江湖,所有人都好奇起这位姑娘是谁,却只知对方名为鸾凤。只是这件事后,鸾凤便不知所踪,松石先生曾托四大名捕中的追命替自己寻找过这姑娘,却也未曾得到过半点消息。五年过去,人们便渐渐将当年“华山绝响”的小姑娘忘记,自然也不会有人将凤姑娘和鸾凤联系在一起。 而如今,鸾凤姑娘竟然中了“芳菲尽”!?连追命也找不到的人,如果说是对方刚下华山便被群芳谷撸去的话,倒也能解释她为何五年音讯全无。 陆小凤不忍:“难道是” 天心月不太在意的笑了笑:“群芳谷不仅培养杀手,更旨在囊括天下美人,再现昔年‘蝙蝠岛’的销金之景。抓我一个琴师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 陆小凤仍有疑问,不由谨慎道:“群芳谷谷主武功奇绝,凤姑娘怎么又去了移花宫?” 天心月并不在意,解释道:“群芳谷在一年前起了场大火,公子应该记得。” 记得,陆小凤当然记得。这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神秘的群芳谷因为此事终于揭开了面纱。谁也想不到,神秘残酷的群芳谷主竟然是个假男人真太监,更是当今太后的总管,而群芳谷也是为当朝安乐侯敛财的工具。四大名捕因此案一把扳倒了安乐侯,更是借此斩断了好几位依附蔡京的奸臣,立下大功。 陆小凤道:“姑娘便是在那时逃出来的?” 天心月颌首:“我逃出后遇见廻光宫主,宫主怜我可怜,便收留我于宫内。只是群芳谷没了,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解芳菲尽,没有昔年三月一颗的解□□,我中毒愈深,累得宫主烦恼。” 陆小凤不由叹息。 昔年鸾凤得到松石先生如此称赞,想来必是天赋惊人。松石先生在世时一心想要找到她再与这位小友论一回琴,只可惜至死也未能完成这愿望。世人还道鸾凤薄情冷漠,却不知她其实身陷囹圄,饱受□□。 天心月面对陆小凤软下的神色,笑容未变,眼帘微垂。她当然不会认为陆小凤这么简单就会信自己真是鸾凤了,只怕到了万梅山庄后,这位陆大侠便会去一一核实查探,验证她话中真假。 不过——群芳谷主死了,松石先生也死了。陆小凤即使查也只能从细节去推敲,而这些细节——廻光早已安排妥当。 果不其然,陆小凤在将他二人送至万梅山庄,便起身告辞。天心月笑意盈盈同他道别,便随着西门吹雪踏进万梅山庄。 天心月自后方看着西门吹雪挺直的背影,他周身冷而刺的气质有如实质,天生就是驱赶他人的最佳利器。无怪乎他成名已久,朋友却只有一个陆小凤。 这个男人是一把剑。 天心月想起廻光的评价,微微眯起眼。西门吹雪像是感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侧首扫了她一眼。瞥入他眼角的白衣女子笑容温婉,眉梢温顺,肤若凝脂的双手交叠于身侧,除却体弱,竟是看不出丝毫缺点。 她见西门看向他,笑着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问:“西门先生是觉得我太慢了吗?” 西门吹雪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视线,再次向前走去。天心月跟在他的身后,察觉到对方的步伐放慢,不由在心中记下一笔。这位名传天下的剑客,似乎也并非当真不近人情。 万梅山庄虽大,但人丁稀少。天心月随着西门吹雪一路向前,除了一名洒扫的仆役,竟是没能见到第二个人。直到山庄正堂门前,才见着管家正对一名青衣侍女叮嘱着什么。 或许不是侍女也不一定。 天心月眸光流转,这名侍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模样,梳着双环髻,发髻上没有插上金簪,反倒聪慧的用缀着珍珠的金丝缠在髻上,看起来说不出的青春可爱,竟是将她原本六分的样貌也称出七分来。 最先发现西门回来的是那名年近中年的管家,他说完话习惯性地向前一看,便见着了神色冷峻的山庄主人,顿时十分惊讶,连忙上前问道:“庄主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让门房通报一声,我也好前去迎接。” 话毕,管家的视线不免转向站在西门身后的天心月上,视线便不由的定住,直到这位白衣女子向他微微一福,含笑致意,方才猛地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天心月一眼,转而询问西门吹雪道:“这位是庄主的客人?” 西门道:“是病人。” 管家便道:“即是病人,药庐旁恰巧有一小院”他看向西门吹雪,见西门点头,便接着道:“姑娘不如暂住那儿?” 天心月便笑道:“那便有劳您了。” 管家称是,青衣侍女见他们已说完话,便高高兴兴地下了台阶,行礼后更是同西门大大方方道了好。 西门吹雪颌首,算是接受了少女的问候。倒是这位管家斥责了句“没大没小”,少女做了个鬼脸,主动要求领着天心月去药庐边的小院,得到首肯后,便领着她往右边去。路上,少女再也忍不住好奇心,询问道:“姐姐,你是庄主的好朋友吗?” 天心月微微一笑,回答道:“不是,我只是西门先生的病人,还是托着陆公子的面子,才能请动西门先生替我诊治。” 少女闻言十分遗憾道:“姐姐这么漂亮,却生病了?不过庄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我也会照顾好姐姐。” 天心月道了谢,少女便又问:“我叫婉如,婉如清扬的意思,姐姐叫什么呢?” 天心月笑了笑:“没什么正经名字,不过别人都称我为‘凤姑娘’,姑娘也可以这么叫我。” 婉如闻言惊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移花宫的凤姑娘?” 天心月颌首,这小姑娘便忍不住鼓起脸:“姐姐的病是那个女魔头折腾的吗!?” 天心月闻言怔住:“女c女魔头?” “廻光啊!”婉如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愤愤道,“听说她是个嫉恨成狂的女人,所以才会杀了自己的师姐,还想杀沈家庄的大小姐!姐姐你这么漂亮,肯定是被她下毒了!” 天心月:“”廻光!让你不要去掀沈璧君的帘子你偏要去,看看你名声变成什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套路第三 天心月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她望着婉如澄澈的双眼,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人设,缓缓开口道:“这样的话,婉如姑娘还是不要再说了。” 婉如:“唉?” 天心月敛了笑容:“廻光宫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行事虽有不妥,但却从未真正危害江湖。如果不是廻光宫主,我一年前便死了。” 婉如似乎不太相信,她质问道:“如果不是她,还有谁舍得给姐姐下毒?” 天心月勾起了嘴角,淡声道:“有啊。” “谁?” 她云淡风轻:“个没种的龟儿子王八蛋。” 婉如艰难开口:“哈?” 天心月见状轻笑了声,对婉如道:“我一时气极说错了话,姑娘莫怪。” 婉如连忙摇头,眼见药庐小院近在眼前,一时间竟还有些不舍。在见到天心月之前,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真会有人美的如同一幅画,但天心月站在堂前的青石板上时,那唇角含笑的模样真得太像一幅工笔精美的画了。她从小就喜欢美丽的东西,像是衣服首饰,百花群芳。西门吹雪长得好看,所以即便他看起来再吓人,她也敢去亲近他。如今见到了天心月,更是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物了,这么一想,她不由得好奇,那位天下第一的沈小姐,到底又有多美呢? 只可惜她嫁的是白云城主而非西门吹雪,想来她这辈子是无缘得见了。 婉如期待问:“就是这啦,凤姐姐,我以后能找你来玩吗?” 天心月笑道:“好啊,只是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你玩耍,你不要觉得我闷就好。” 万梅山庄的仆役都十分守礼,天心月倒不是很意外。主人是西门吹雪,想来也没有几个仆人敢生出旁的心思。回到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为她正式把了一次脉。天心月见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竟然觉得有趣,甚至数起了他眉间的皱褶。 西门对她的毒在心里隐隐有了计较,收回了手,抬头便见天心月托着下巴盯着他。西门吹雪很不喜欢这样的视线,但天心月体弱,若是对她生气或者动手,恐怕会加重病情。西门吹雪既然允了要治她,就不会让她病重。 所以他只能皱眉,冷冷道:“很好看?” “好看的呀。”天心月轻声道,她总是眉眼嘴角都带着笑,“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好看的。” 西门吹雪的指尖一顿,开口道:“鸾凤。” 天心月:“先生?” 他抬头凌厉地扫了天心月一眼:“我不是江廻光,不需要这些。” 天心月的指尖微顿,面上的笑却没褪下一点,她仍旧托着下颌,眉梢微微促起,露出几分困惑的模样:“先生是什么意思?请恕我愚笨,不太明白。” 西门吹雪却只是收了手,连多一眼都没有留给她,径自开了药方:“你中毒颇深,廻光为了压住毒势,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你先按着廻光的方子接着吃药。”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方子交给了小厮:“按着方子,一日三次。” 天心月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西门吹雪能写出和廻光一模一样的方子。廻光说过,她的医术承自梅二不错,但西门吹雪的医术,恐怕是昔年神医张简斋的传承。梅二与张简斋各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地方,请西门吹雪医治这样的借口,倒是出奇的好用。 然而面上,天心月仍是要表现出惊讶来,她问道:“先生,就如此肯定自己开的方子和宫主一般吗?” 西门吹雪终于多看了她一眼:“治的法子或许有许多种,但压制的法子,以你身体能承受住的只有一种。” 天心月做出一副“即是如此,先生也当真厉害”的表情,然而她的表情不过略摆上两三秒,西门吹雪便接着道:“更重要的是,江廻光对你的病确实上心,她一早就将你所有用过的方子给了陆小凤。我刚才不过只是复录罢了。” 天心月的表情僵了那么一瞬,多年的素养让她快速镇定,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劳烦先生。”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眼底透了那么点儿笑意。然而天心月正垂首,刚巧错过了那么一点变化。待她抬起头,西门吹雪仍然是那副不可攀的冷漠模样。 天心月目送这位剑客半点和她多说一句话兴趣也无地径自离去,坐在桌前几端思量不得法,干脆做回梳妆镜前仔细端看了自己的容貌,看是否因为喝药而损了些许——否则西门吹雪怎么会这么冷漠!看看陆小凤的态度,那才是正确的态度! 天心月这辈子遇见过太多自称从不会为色相所惑的侠客高人了,也最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什么不为声色所动,不过是用以来打动你的声色还不够美,还抵不过你心中更重要的东西。 若说这天下真有不为声色所动之人,天心月只服一个人。 然而那个人。 天心月点着自己淡色的唇边,神色恹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突然万分嫌弃起自己的脸,竟是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了。 人啊,是为什么想要艳冠群芳呢?或是为悦己者,或为己悦,又或者和她一样,不够漂亮就活不下去。 “红粉骷髅,不过外相。” 天心月还能想起那个人说出这句话是硬邦邦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可是再可爱,这个人还是要自己的命呀。若是刚刚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或许会说,好吧,我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现在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吧,不用谢我,只需清明寒食记得为我上香就好啦。但若是现在的天心月她已然知晓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廻光告诉了她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太想活着了,她喜爱廻光送她的凤尾琴,并非哪一位目标人物喜欢而迫使自己去喜欢,而是自己真正的喜欢。她喜欢在移花宫内种上成片的茶花,花开之际于花中起舞,好似要羽化登仙而去,而非是为了惊艳谁,讨好谁,只因为她喜欢这么做。 她舍不得那把琴,也舍不得满园的茶花。 现在的她想活着,比在群芳谷内充满恨意时,都更强烈的想活着。 天心月怔了怔,又转回了镜子的方向,伸手点了案上口脂,细细的涂抹在自己淡色的唇瓣上。桃花的嫣红色在她的唇齿间荡开,只是点点红色,便将她原本偏向寡淡的气色衬得艳不可言起来。 婉如刚敲响了房门,便见案前的天心月染了胭脂,向她微微一笑。 婉如竟是觉得在这一刻,便是为她去死,也是甘愿的。 天心月当然不会要求婉如去死,她还要维持住“鸾凤”这个身份,好让西门吹雪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她请婉如带她去走一走。 婉如是万梅山庄管家的孙女,自幼长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执著于两点一线的西门吹雪都没有她熟悉。 婉如拉着天心月指着前面一片梅林道:“这里就是庄主练剑的地方,不过我们不能走太近。” 天心月好奇道:“为什么?” 婉如苦着脸:“庄主练剑的时候可不会管别人的,靠得太近,不觉得会被误伤吗?” 天心月便笑了。西门吹雪剑术造诣可是连廻光都赞不绝口,若说这样一位剑客竟然不能做到剑气收发随心,练剑时还会误伤旁人,她绝不会信。 但她却没有要提醒这姑娘的意思,相反,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道:“我昔日在移花宫内阅览典籍,曾有幸窥得诸多剑谱,一直想要见一眼‘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何等光景,只可惜宫主从不用剑。不过,今日既有有机会能一观先生舞剑,想来是我之幸,即是幸事,自要牢牢抓紧。” 婉如闻言,登时跺了跺脚急道:“哎呀,凤姐姐,你身体这么差,要是庄主误伤了你怎么办!” 天心月柔柔道:“你也说了,宫主脾气暴躁,她都未曾伤到我,你也该对我多些信心。” 婉如欲言又止,她非常想说:西门吹雪和廻光能一样吗?廻光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西门吹雪他不知道啊! 可是她拦不住天心月,眼见天心月往林子里走,急得不行。她也先跟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但天心月却看出了她的胆怯,说是风寒,请她去为西门吹雪取件披风来。 婉如很想拒绝,但天心月的模样又令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得快去快回,以免发生意外。 但她不知道,天心月就想要发生点什么意外。 一个人若是对自己都能狠下十分的心肠,那么这天下大约也就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了。 虽然已经快要进入初夏,但天心月仍觉得有些冷。或许是这林子里的剑气太过凌厉,又或许是她的身体确实撑到了一个极致,让她在极为和煦的春风里,都感出寒冷来。 她轻轻向双手呵出一团热气,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走去。 这些她经过的树桠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剑痕,天心月停在外围看了看,通过剑痕的高度c深度,几乎都能看见西门吹雪的一生。大约七岁时,年幼的双手才能举起一把正常尺寸的长剑,在最外围的树桠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道剑痕,而后再往后,十四岁颇有侠名,连高高的树干上也留下了他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再往后,剑痕反而少了,只有潇潇春日落叶,印证着剑的主人越发高深难测的造诣。 天心月弯下身,捡起了一枚被割裂成两片的树叶,指尖轻轻再上拂过。 仿佛擦过什么再珍贵不过的珍宝。 风乍起! 天心月微微抬起了眼。 西门吹雪握着剑,一袭白衣。 他握剑的手非常稳,即使这把剑的剑尖距离天心月的眉间仅有一寸,即使周遭剑气已将她的鬓发吹扬——但天心月面色未变,而她鬓边的黑发也未曾飘落一根。 绝色的美人虽有病色,但唇染胭脂,身着杏衣。她手里捻着一枚被割裂的树叶,眉心前立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但她依然柔柔地c美丽地笑了开来。 如梅花初绽。 她赞叹道:“先生剑法果然高超,剑气收放自如,令我佩服。” 声音如梅间白雪簌簌,飘落水池,悄然不见。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半晌才收回了自己的剑,挑眉问:“你懂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套路第四 天心月活得年岁虽算不得久,但见的人已足够多。 她曾见过王小石挽留刀从剑身出鞘的一抹温柔刀光,也曾见过神侯府冷四爷快剑出鞘的冰冷肃杀。 但没有人的剑会像西门吹雪的剑一样。这把剑太纯粹了,它像是从未被它的主人赋予过任何意义,锋利的刀刃上每一寸都干净地让人无法产生任何联想——没有生也没有死。相反,他竟似才是被赋予意义的一方——是剑,让眼前这个男人成了西门吹雪。 “他是剑。” 天心月在这一刻终于真切的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她竟似半点也感受不到不安与动摇,相反,她的笑容竟然透出了几分真心实意起来。 她凝视着西门吹雪,回答道:“不,我不懂剑。” ——我终其一生大约也无法看透你的剑,但我却能看懂你。 一把剑。 天心月笑得越发甜美。 这可真是太好懂了。 人要比剑复杂。 剑则单纯的多。你握住它,冲为刺,横为劈。它板直不屈,一块炼钢打头锻尾,虽全身锋利见血,但却将剑芒彰显的清清楚楚。 它化不成绕指柔,但同样的,它连一点儿也未曾隐藏,你更本无需去揣度,因为他早已毕露锋芒。 这让天心月最为擅长的技能似乎化作了无物,但却奇异提高了天心月的自信。 ——是剑总好过天生冷漠。若西门吹雪当真是冷漠入骨的性子,天心月一时半会儿倒还真不好下手。既然不是天性冷漠,天心月便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西门吹雪收了剑。 天心月唤道:“西门先生。” 他分了一眼给出声的人。即使是他,面对天心月也会留下半分于于地,不至于当真视若无物。若是这天下当真有人能将她视为空气,那恐怕便当真不是人类了。 天心月道:“我读过《剑阵》。” 西门吹雪的眼眸微亮,他沉声问:“李观鱼所著?” 天心月颌首:“李前辈所著,藏于移花宫内。” 移花宫最出名的绝学虽是移花接玉,但移花宫主却不止只会这一种功夫。江廻光的“金丝缚”就使得极好,当今武林能从她手中金丝长缎中脱身,逼她用出移花接玉掌法的,恐怕还不足十人。 既然有以长缎作为武器的江廻光,自然也就有对剑法痴迷的移花宫主。早些年间便听闻《剑阵》在移花宫内,但大多人不过将之当做坊间传闻,不曾在意。毕竟若是《剑阵》当真在此,绣玉谷为何从未使用过,反倒更热衷于奇门遁甲?要知道移花宫可从不是低调之众,而《剑阵》杀伤力也远非奇门遁甲可比。 然而《剑阵》确实就在移花宫。 被江廻光和另外几本秘籍齐齐垫在书房凳子腿下,用来帮助幼时的自己能够上书桌的高度。 这些小事自然不必与西门吹雪提及。天心月只念了《剑阵》的前三句,仅这三句,便足以让西门吹雪判断她话中真假。 天心月道:“我受先生诸多照顾,若是先生需要,我便书信宫主,为您拓下一份。” 西门吹雪是爱剑之人,他自然也爱《剑阵》。 这个男人不过思考一瞬,便痛快点头。他道:“好。” 一句“好”,天心月便明白,西门吹雪是承了她这份情了。 作为西门吹雪的病人,天心月并不打算当真胁情要挟,先不提西门吹雪是不是个能被要挟的人,她的目的从一开始便不过是能与眼前这名剑客做进一步的接触,好让她对这个人能有更多的了解。 天心月来了梅林,西门吹雪也收了剑。他看了眼天色,便径自迈步出了梅林,似身后无人。天心月也不觉被轻慢,她轻柔的笑着,在西门吹雪离开后仍然立足于梅林,甚至点起脚尖,伸出手指压了枝头,倾身低闻。凛冽的白梅香气萦绕在她鼻尖轻浮,熟悉的花香抚慰了她的眼梢眉角,让她露出了笑来。 西门吹雪侧首,便见杏衣的女子婷婷立于白梅之间,她肤白若纸,清透间似连指尖白梅花瓣也逊上三分。 而她的笑,则恰似春风。 有那么一瞬,西门吹雪似乎明白了为何江廻光不惜倾尽移花宫之力,也要保住她的命。如此人间绝色,若就此凋零陨落,未免太过可惜。 晚间时分,天心月在喝药入寝前,先提笔给廻光写了一封信。她信里的内容写得很平淡甚至很简单,哪怕陆小凤来看,也不过只是移花宫的琴师向宫主请求首肯,将《剑阵》默予西门吹雪。但天心月心里清楚,以她和廻光的关系,莫说是默一本《剑阵》给西门吹雪,只要她拿走的不是《移花接玉》,都无需通报廻光。 她这封信只是报平安,好叫廻光知道她一切顺利。 天心月提笔写完的那一瞬,出了一会儿的神,以至于她在落款处无意识写下了“天”的第一笔,幸亏她回神的快,笔下一转就改成了凤。她写好信后,放走出房门,找到了在隔壁厨房替她熬夜的婉如姑娘,托她寄信。 月色下的天心月没了白日里的胭脂点缀,看起来越发纤弱体虚。婉如见着她泛着白的唇齿,便心忧这夜风会不会扰了她,连忙请她回去歇息。 天心月道了谢,想说她中的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又不想过多的惹上这姑娘担心,便只是道了句谢,按照对方的意思,早早的回了屋子,躺在床上歇息。 万梅山庄的宛如姑娘替她留了一盏灯,又担心她一个人住这么远的地方,晚上有个万一无人问津,便有些迟迟不愿走。天心月怕她当真守自己一夜,即使由于中毒的关系睡意很浅,也连迫着自己睡去。 许是这屋子药香缠绕的缘故,天心月没多久便入睡了。 她的眼帘合上,坠进了无边的暗里。 天心月梦见了过去。她很少会梦见过去,因为她总觉得回忆过去是种懦夫的行径。过去光彩也好惨痛也怕,即是过去,便是不值得多看的曾经。人的时光匆忙,单是放在眼前于未来尚觉不够,又哪里来的时间沉湎过去。 可她偏偏梦见了过去。 她梦见自己被人牙子毒打,卖进了群芳谷里去。她梦见寒冬腊月里被关进冰房,从木窗飘进来的白雪将她淹没。她梦见了她最黑暗无助的那段日子,连那颗早已百毒不侵的心似乎也回到了当初那般可笑软弱的境地里。 她在群芳谷的大火中茫然而无所去从,眼前近乎要灼烧待尽的红色里,渐渐显出人来。 天心月费力的想,对了,我是这时候遇见的廻光。 可梦里火光的尽头不是她。在天心月的梦里,她等来了原本想等的那个人。 神侯府的冷血提着他的剑,气息冷的好似玄铁寒冬。他用着那双泛着碧光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天心月的由铁打成的心化成了浓稠肮脏的铁水,流经四肢百骸,映出了她万般的不堪来。 天心月在梦里问:“你来杀我吗?好呀。” 可梦里的冷血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天心月朦朦胧胧的想到,如果冷血已不愿杀她,廻光又不来,她该何去何从呢? 身后的火焰愈演愈烈,大有要将天地都燃尽的意思,天心月回过了头,她看着那些火苗一点点舔上了自己的裙角,无动于衷。 突然间,她的手指又动了,她蹲下身,开始飞快的扑灭自己身上的火苗。 天心月心想,她不能死。她已经见过了花开,遇到了廻光。廻光不来,她便去找。 天大地大,没有容身之所,她便给自己造一处容身之处,没有人等她,她便自己等待自己。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天心月如溺水之人般猛地吸进了一口气,又因为这口气呛得差点哭出眼泪。她扶着床沿喘息,一旁的婉如轻拍着她的后背,因为害怕而急红了眼角。 她哆哆嗦嗦地对天心月道:“凤姑娘,你是怎么了呀,睡前还好好的,怎么睡着了反而发起病来!” 天心月虚弱地笑了笑,安慰着身前的小姑娘:“没什么大事,梦魇着了。你是不是在我屋里点了安神香?我用不着这个的。” 说着她见到了自己手上穴位被施了针,天心月抬头向屋内看去,便见西门吹雪披着件薄衣,正在她的桌前提笔写着药房。他的黑发乌沉沉铺在身后,当笔尖最后一笔落下,西门吹雪便拿了给青衣的小姑娘,开口吩咐:“按着方子,给她煎药。” 婉如捏着袖口擦了擦眼角,“唉”了一声,拿着方子便匆匆去一旁的药庐。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两人。天心月顿了一瞬,开口打破沉默,柔声道:“劳烦西门先生。” 西门吹雪闻言,多看了她一眼。他眼眸清亮,仿佛一眼就能看进天心月的心里去。 西门吹雪从不迂折,他一针见血道:“她心忧你因病难眠,为你点了安神香。” “这本没有过错,可你却连安神香也受不住。” 烛光下的西门吹雪透出一分懒意,他眼中透出兴趣:“鸾凤。” 天心月听见他淡淡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江廻光有没有告诉过你,心思过重也是病。” “你连自己的梦境都要控制,这可不像个琴师。” 天心月的指尖僵住,她笑了起来,朝着西门吹雪的方向微微颔首:“先生说的是,不过梦境而已,没什么可怖的。” 她仰着头,笑容轻柔:“将香点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套路第五 天心月未入群芳谷前,也曾是个柔软的小姑娘。虽然她已记不大清楚那时的自己,但好歹还有那么点印象。 她被人牙子拐走,与家人走失,似乎是发生在元宵灯节里,她吵着要最大最亮的那盏牡丹灯,央着家人为她去取。家人拗不过她,嘱咐她等在原地。可是她一转头又被别的新鲜事物给勾走了,吵吵闹闹脾气又不好,这么轻易的被人牙子给套住,最后还因为这身敲不碎的硬骨头,被卖进群芳谷里去。 群芳谷是个什么地方?江湖传言是自蝙蝠岛后人间最大的销金窟——这是对客人而言,对被养在群芳谷里的这群女孩来说,这地方比炼狱更可怖。 群芳谷是个求死都不得的地方,再硬的骨头也能在这里给你敲碎了磨成粉。 天心月的骨头碎了,一颗心似是在盐堆里滚过。她变得没什么不敢做的c也变得对疼痛而麻木。 针扎在心口上算是疼吗? 被梦魇折磨安不下神来算是痛吗? 天心月都不觉得,她觉得都可以忍。 所以她轻描淡写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是为了同西门吹雪赌气,而是她真的不在意。 只要最后能从西门吹雪手里得到她想要的,哪怕夜夜无法安眠,又算得了什么? 天心月低垂着眉眼,浅浅地笑。 西门吹雪瞧着她,敲在桌面上的食指止了了一瞬。他的手对于一名剑客而言着实太好看了些,不仅修长白皙,且无半点伤痕瑕疵,可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执着一柄连廻光都忌惮着的剑。 西门吹雪从桌上收了手,白色的外褂披在他的肩上。他起身,对天心月道:“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闻言,眼睫微抖,她轻声的说:“我想活的。” “我很想活着。” 西门吹雪迈出房门的步伐顿了一瞬,他回头看了天心月一眼。倚在床边的少女垂着眼帘,瞧起来比三月枝头初绽的白梅花瓣还要柔弱。甚至无需你去触碰,单单倒春寒落下的雪,就似能压垮她的花蕊瓣尖。 但即使被雪埋没了,只需有一丝光从雾霭中透出,照在雪上。雪融化了,那花便能颤颤微微地又舒张开来。 它本就是能在冬日里存活的。 西门吹雪自遇到天心月起,算算也有了些时日。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从她的嘴里得到了一句真话。 她确实不想死,她比谁都想活。这样强烈的c激烈的意志,即使说得再轻,西门吹雪也能感受到。 他顿了一瞬,回头又看了一眼天心月。 天心月听见他说:“那就好好活着。”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构成简单,住下不过三日,天心月便摸了个透。这庄子里除了必要的洒扫侍女外,竟连护院都没有几个,她唯一见到的侍从与其说是护院,倒不如说是花匠,顺便帮着侍女们做些她们做不来的活计。 唯二能在西门吹雪面前能被记住的侍从,也就只有他的老管家和老管家的孙女婉如。 天心月倚在药庐外的藤椅上,此时尚是春日,她的腿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c由雪白的兔毛织成的毯子。天心月瞧着万梅山庄以素色为尊的装饰,问了婉如一句:“西门先生喜欢素色吗?” 穿着嫩青色c像是杨柳枝条一样朝气蓬勃的可爱女孩闻言,停了原本的动作,转而向天心月看来。婉如说:“不知道唉,反正从我记事起,庄主就一直穿白色了,应该是喜欢的吧?” 她想了想:“他爱干净。” 天心月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指甲上因为中毒的缘由泛着点青白,但指缝里连最小的微尘也无,手指光洁无瑕,当得上一句指若柔胰。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算是爱干净,虽然她不喜欢素色的衣裳,喜欢色彩鲜艳的,但忍过这段时间也算不上问题。 她正想着,婉如瞧见了,却误解了什么。 她的眼里露出了狭促的光,噙着笑意对天心月说:“凤姑娘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这样好看,就算如今病了,也是最好看的病人。所以就算凤姑娘穿红戴绿,也一定是最好看的红和绿。” 天心月差点被婉如这样的话给逗笑,她看着这样年轻又鲜活的女孩,自己仿佛也单纯清澈了起来。她对婉如说:“我哪里就能穿什么都好了,你还小,不知道,女人的样貌呀足有五分,是可以靠着后天打扮来的。”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朝婉如招了招手,婉如不解的放下了扇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婉如不知天心月有什么吩咐,刚想要问,便见天心月温婉的问她:“婉如姑娘,我可以为你梳一次发吗?” 婉如有些紧张:“这,这怎么好,你是庄主的客人。” 天心月道:“我只是个求医的乞者罢了。” 她说着,婉如没有抗拒的意思,便伸手摘了她原本的发髻,用手替她重新编起了发。婉如的头发生的很好,即使没有梳子,也华顺的很,天心月只消用手指,便为她梳了新的发。 这发髻比起她先前惯爱梳的双环髻没有太大的变化,天心月只是替她挽起了原本过多垂下的长发,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而那些头发则被细细的编起于发后,轻巧了连起了双环,天心月取了她原本发间的珍珠,坠了一二于其上,方才算是停了手。 她说:“你看看,喜欢吗?” 婉如正是爱色的年纪,听了话,便去了屋子里好照一照镜子。天心月为她编得头发并不复杂,却将她十六岁的年纪越发显露了起来,她看起来似乎更美了些,有了些女人方才拥有的韵味,可梳着的双环髻又是这般的可爱清丽,不曾堕了一分少女青春。 婉如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微微调整了原本便很合适她的发型,竟真的又美上了一二分。到了这时候,婉如是信了天心月的话了。 她有些纠结的走了回去,瞧着天心月问:“那,那这样算不算骗人呀。” 天心月散着发,面上未施粉黛。她细声细语:“当然不算,这难道不是你吗?”她的眼神温温柔柔,令婉如想起夜色中最柔软的那抹月色,“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你原本的样子显露出来罢了。” 婉如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她喜欢漂亮的,当然也喜欢自己更漂亮一些。 她瞧着面色素然的天心月,不由一时瞧呆了。婉如道:“凤姑娘,你病着都这么好看,如果你没有病着,又穿着最好的衣裳,梳着最好看的发,是得有多好看呀。” 天心月闻言,竟然真得食指抵唇想了想,她瞧着婉如弯了眼,半正经着说:“大概就是,很好看很好看吧。” 婉如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 她去瞧一旁药炉——西门吹雪已经开始调整廻光的药方,试着救治天心月——见药也差不多煎好了,便取了给天心月来,请她喝药。天心月接过,有些烫,便先搁在了一旁。婉如见状,连忙道:“你可不能嫌弃苦呀,良药苦口,药不能不喝的。” 天心月说:“我不是——” 她话说了一半,见西门吹雪向此方走来。他还是穿着白衣,配着一把乌黑的剑,行走于碧水蓝天之间,以黑白二色辟出了一条谁也无法忽视的道来。 他原本只是路过,却应婉如唤了一声,而向此处看了一眼,这一眼便正好撞上了天心月的视线里去。 天心月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眼下近乎要无所遁形,下意识撇开了眼去,等她意识到这样不行,反会惹得对方生疑,想要敛了情绪,再好好扮演“鸾凤”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走近了。 西门吹雪虽看似冷漠,却也未曾到半点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对于自己的老管家,还有婉如,总是要比对旁人多出一分耐心来。 婉如见他来了,便仰着脸道:“庄主,你开的药太苦啦,凤姑娘喝不下。” 她张口就将自己归进了天心月的阵营去,这让西门吹雪的眉微动了一瞬。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天心月,天心月也不知怎么的,默默便伸出手去,端着那碗还有些烫的药,就打算这么喝下去。 药尚未入口,她的手腕便先被剑鞘尖端压住。天心月抬眸,见到是离她约有两步,握着未出鞘的剑,正对婉如开口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这药需得温服,你此刻让她喝下去,她事后还得补喝一副。” 婉如愣了一瞬,她方子看得匆忙,只记得煎药顺序,竟把这忘了,顿时转过脸去,生怕天心月真的喝了药。 婉如整个人都丧下了气来,垂头道:“对不起凤姑娘,我还说要好好照顾你,结果连药的温度都没发现。” 天心月当然不会去怪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原本就没有做过这类伺候人的活计,怕是煎药这活计也是她自己抢来的。 她说:“还好,差不多也温了。” 她说着又去看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已经收了剑。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懂一点医理,移花宫的琴师,也学医典吗?” 天心月知道自己在婉如面前太放松了,以至于一时疏忽。即便是久病成医,普通人也绝对到不了只是闻见了气味,便知道这药中材料有几味需要温服的地步——这需要系统的训练。一个久病之人,她或许会对药材的药效十分了解,对于自己常用药物的气味了解,却绝不会刻意的去训练自己对于药材气味的辨识度。 什么人才会对药物的气味进行训练?大夫,制毒者,又或者是需要辨认出大部分□□好避开的杀手都有可能。而这些身份中,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该是移花宫的琴师所拥有的。 天心月眼眸弯起,她说:“久病成医,看过一些医典。”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也是怕苦才不想这么快喝药,没想到误打误撞,怕苦倒成了好事。”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婉如却道:“怕苦当然是好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苦的东西。” 她说着,对天心月道:“你怕苦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去给你拿些蜜饯。” 天心月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三遍,确定婉如的回答和举止并不能推翻她的答案后,方才略松下了那口气。西门吹雪在一旁看着她,大概是已经来了,他也不愿之后再来一次,便坐在了藤椅旁的竹凳上,向天心月伸出了手。 天心月微怔,方配合的伸出手腕。她手腕上露出的一截皮肤似雪又似皎月清辉,这一次她没有带上帕子,而西门吹雪也未曾在意这点小细节。 他的指尖搭上了天心月的脉。 天心月能感受到从对方的指尖传来的c流腾与血液之中属于人类的温度。天心月因为中毒的关系,体温常年偏凉,被对方指尖触碰的那一瞬,反而被烫地瑟缩了一瞬。 西门吹雪察觉,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天心月见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忍不住噗哧笑了声,低低道:“先生原来也是有温度的吗?” 西门吹雪把完了脉,他收回了指尖,瞧见了天心月含笑的样子,顿了顿,便堵了回去。 他淡淡说:“我是人,当然有温度。” “你披着一层皮为人处世,自然要冷一些。”他已经完全站起了身,语气里没有半分柔情,“鸾凤,我对你披多少层皮并不感兴趣,但你需知深浅。便是江廻光来,也得遵从我万梅山庄的规矩。” “枉论你在求我治病。” 天心月闻言,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多认识一点眼前的剑客,这让她开了口,轻声问:“先生这句警告,是为了自己,还是婉如姑娘。” 西门吹雪自认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不愿过多与天心月纠缠。 可天心月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女人的指腹带着羊脂玉般的冰凉,柔软的附在他的手腕上。西门吹雪想要甩开,但他想起了天心月的身体状况——他若是动手,恐怕天心月明日就可以敛棺入葬了。 他顿了一瞬,便听见这时天心月开口道:“若是为了婉如姑娘,我应下了,但若是为了先生自己——那什么算是深,什么才算是浅?” 西门吹雪蹙起了眉,他的眼中浮出不快的情绪,却尚未来得及展露,天心月便已快速的松开了手。 那抹微凉消失,天心月坐在那儿,微微笑道:“说起来,数日叨扰,我都未曾好好谢过先生。” “鸾凤身无长物,便为西门先生奏一曲吧。” 西门吹雪本想说不必,天心月请廻光给了他《剑阵》,这份礼就足够还清人情。他虽也喜欢琴律,但琴于他而言更像是用来悟剑静心的手段。可他尚未开口回绝,天心月已回屋取琴了。 她的琴是一把凤尾琴,鸾凤之名便是由这把琴而来。 西门吹雪在一旁见着她极为珍惜郑重地将琴架好,坐于琴后,双指停于琴弦之上,许久方才剥出第一个音。 若说西门吹雪先前觉着他终于听见了天心月口里的一句真话,那此刻的琴音,让西门吹雪觉得他见到了一瞬真正的天心月。 她的人是柔婉的,可她的琴音却是延绵悠长的。 她弹着的是一曲凤凰游,似乎是要倾诉儿女情意,可西门吹雪却不会被这琴音的表层所糊弄,他习剑有多久,抚琴便也有多久。他听见的,是琴音下的漫不经心,是轻嘲,是一股难以摧垮的意志。 可天心月怕是不知道。 她怕是一如江湖上那些知晓一二传闻的人一样,只知道西门吹雪对音律也略通一二,所以才提出了抚琴来讨好于他。 她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就不敢弹地这般敷衍,连那层情意都薄得一碰即碎了。 西门吹雪重新坐了下来。 天心月的琴艺的确高超,连匆匆而回的婉如都有些许被琴中所诉衷肠而感。西门吹雪觉得有趣,他本并不在意天心月到底想要做什么,如今却对她的目的有些好奇。 诚然,她来求医,求医之外呢?她想要什么? 西门吹雪的手指在藤椅扶手边顿了一瞬,他看向了眉目浅然的天心月。 他有点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套路第六 天心月若是知道了此刻西门吹雪在想什么,怕不是要求着他问出口。如果这位剑客这么问了,她便能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仰慕阁下”。 她觉着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儿西门吹雪的底线。 这个家伙携着满身的冰雪而来,却奇异的对女性带着一二的容忍之心。这或许是源自于他对女性的轻视,从他的言行天心月能看出女性在他的眼里被定格成了软弱无依的象征,以至于他对于女性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轻慢态度。 归根结底,这江湖乃至这天下对于女性都算不上友善。廻光何其强大,绣玉谷是何绝地。纵使廻光正邪难辨,西门吹雪却也不见得比她多正派到哪里去。 可这江湖上提起廻光说的大都是她当年如何一掌暴毙了自己的师姐,说她是不可赦的女魔头。可细数起来,廻光有当真做过危害武林的事吗?她虽随心所欲,却也从未视人命为草芥。绣玉谷虽是江湖绝地,但守卫也不曾当真害过误入之人。更何况移花宫美眷数百,若非有着绝地的名头,又如何保住这谷内少女万全? 廻光爱美,世人都说她移花宫内的美人全是她掳掠而来,实则所有移花宫内的少女都是心甘情愿。廻光说过“一厢情愿好没意思,我喜欢两相欢喜”。 若让天心月扪心自比,她自是认为当今武林年轻一辈,该是廻光头名。即便不是头名,却也合该在前三。可因为种种原因,廻光的名声也好,排位也好,总是要逊色于其他少侠。就好比廻光虽无自信胜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却也未必能胜廻光。但在世人的眼里,西门吹雪大概只需十招就能赢了绣玉谷的女魔头了。 这江湖便是若此。女人在男人的眼里,总归是弱势的一方,是无用的一方。天心月身体孱弱,却能成为群芳谷的第一张王牌,大抵也是托了男人这种想法的福。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 她本就是为了西门吹雪而来,这位剑客对女性怀着这样小看的态度,对于她而言反正是件好事。 天心月的指尖抚上自己的唇瓣,她弯了弯唇:少年剑客,天赋超然,性格冷傲。 他怕是不知道,女人若是狠厉起来,是男人的十倍。这世道上,真正需要宽容和怜悯才能活下去的,从来不是女人。 踩着那一二分底线,天心月洗手做了羹汤。 像西门吹雪这般,一出生便不缺金银,甫一出道便名传天下的骄子,这世上怕能牵动他们心的物什少的可怜。李观鱼的《剑阵》算一个,但天心月已经用过了,所以她打算用最简单也是最古老的办法。 婉如见她要下厨,十分紧张,生怕她受不了厨房内的油烟而昏倒。天心月却知道自己没那么脆弱,芳菲尽这药,面上看起来病的越重实则毒性压制的越好,若是有一日她眉目灼然娇艳,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天心月在群芳谷所有讨好男人的手段都要学,烹饪自然也是一样。但她学的并不尽心,好在对于口腹之欲并不重的西门吹雪,这点也够用了。 她炖了一碗豆腐。 婉如瞧得好奇极了,她看着碧翠的萝卜秧子被天心月切成了碎末,放进了水里一抄而过。那萝卜秧就像是活了一般,绿得像是一盘碎玉。天心月将生豆浆倒进了碎玉里,几经调味后蒸了起来。 等起锅,用碗塑形倒扣,便是一盘嫩绿色的“豆腐”。 婉如瞧着好奇,便接过天心月为她留下的一小碗尝了尝。蒸的软糯的叶带着点儿豆香,吃进嘴里竟然当真是豆腐的味道。清淡而解腻,全然看不出是用这么普通的食材所做。 婉如道:“凤姑娘,你这么用心,庄主一定会喜欢的!” 天心月抿嘴笑了笑,在婉如眼里是羞涩,但在天心月心里却是漫不经心。探到了西门吹雪底线顾然让她高兴,却又让她不高兴。西门吹雪对于女性的轻慢虽然是她所习惯甚至于欢迎的,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见识了这位剑客到底有多脱凡超俗,又有多受庄子里的仆人爱戴——天心月心里那点高兴便有点儿不高兴。 你既然对于剑的领悟如此高超,为什么对于女性的认知却这么浅薄? 天心月没有去想自己做了那么多任务,遇见那么多任务对象,为什么却只对西门吹雪这样的心理而感到不满。她只是觉得,反正目的不冲突,那教一教西门吹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就算是付给他诊金了。 只是那点不高兴散不去,驱使着她只愿意给对方做一盘豆腐。 哪怕只能将心思隐藏在菜色里,天心月也想对这位高傲的剑客说上一句:你也只配让我做一碗豆腐了。 而等西门吹雪见着了午膳时桌上多出的那盘碧绿豆腐,听着婉如在耳边夸了一百遍“凤姑娘心灵手巧!”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瞬。 ——她会做的素斋有很多,萝卜也能给雕出花来。可用来讨好他的一盘菜却是盘豆腐。 这意思是他只配这盘豆腐吗? 西门吹雪动了勺,在婉如期盼的视线下,吃了一碗。 午睡后,天心月被窗边吹来和煦的风叫醒。她来万梅山庄的时候还是仲春,如今看来怕是快要到谷雨了。她披着外袍,趴在窗边便这么悠闲的看着万梅山庄的景色,像是看不厌似得。 她本来就很少会有看厌的东西。许是能拥有的东西太少,天心月对于每一样属于自己的事物都珍之爱之,若是毁了c坏了,便少不得心疼一会儿,能修补便修补,修补不了,也要藏进箱子里才作罢。她来到移花宫后,廻光曾笑她这种习惯怪小家子气,说难道群芳谷就从没有给她这样等级的美人一点好处? 当然是给的,可天心月从不认为那些是属于自己的。 那些是群芳谷的。 她有的东西,仅仅只是人牙子没有收走的一只手工的小布娃娃,大概是她一名并不擅长手工的家人央不住她的请求做给她的。因为不值钱,所以没有被人牙子拿走,在群芳谷里也没人稀罕,陪着天心月渡过了最难的时光。直到被修补的快要瞧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才被天心月小心的搁在了箱子里,和另一截木质的剑鞘放在一起——这剑鞘是她从冷血那儿偷来的。只可惜这截剑鞘和布娃娃已经随着群芳谷的毁灭而一起化为了灰烬。她变得一无所有。 直到后来,她又有了凤尾琴。 她有了很多东西,多到一个箱子放不下。 天心月想着想着,忍不住弯起了眼。万梅山庄的花草都被花匠用心的打理,光是看着便能从心底里安宁起来。天心月瞧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了。 她睡得浅,朦胧间见到了西门吹雪。她想她住的地方位置当真好,西门吹雪每次去练剑,总要经过她的药庐。 她似是迷迷糊糊和西门吹雪打了招呼。 西门吹雪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天心月说了一句什么,天心月没有细听,她只是笑。多笑总是不会出错的。 西门吹雪顿了一瞬,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不苟言笑的表情映在天心月的眼里有些凶。 西门吹雪蹙眉道:“鸾凤,你该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宜染病吧?” 天心月只是笑。 西门吹雪眉梢皱的更紧,他当然看出天心月其实睡着了,只是本能的那点儿警醒让她瞧起来不像是睡着。他看着天心月,忽然低下头去,他微微眯起眼,忽然问:“鸾凤,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天心月当然没有回答,但西门吹雪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睡意从天心月的眼里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她竟然因为西门吹雪的一句话而清醒了过来。 似是春一样的少女合了合眼睛,再张开时带了点困惑,问着他:“西门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西门吹雪忽便觉着没意思,他扫了天心月一眼,不发一言抬步离开,往梅林去。 天心月瞧着他的背影微微凝起了视线,却是再也不敢睡着了。 她想了想,取了自己的琴,转而练琴去了。 药庐离梅林有一段距离,声音即使传过去了,也淡的很,并不会打扰到西门吹雪习剑。所以西门吹雪听见琴声的那一刻,已经是他练完剑回去的时候了。 他驻足听了一会儿,竟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 西门吹雪再次去了药庐,他找到了天心月,天心月就是估计着他快要练完剑,方才弹了完整的曲子。如今西门吹雪找来,她反而不太惊讶。 西门吹雪问:“这曲子是移花宫所藏?” “不是。”天心月柔声道,“是我自己谱的。” 西门吹雪看了天心月一眼:“可有曲名?” “有。”天心月说,“名曰《情思》。” 一旁的婉如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天心月直白又大胆,全然将其当做了天心月对西门吹雪的告白。她先前只是猜测凤姑娘会喜欢西门吹雪——毕竟这是西门吹雪——可如今直面,还是忍不住佩服起天心月。 要知道,庄主美则美矣,可他的剑太吓人了,他还是块根本不懂得这些旖旎之事的石头啊! 但两个当事人却都知道不是。 因为琴声里的感情是死的,是落花水流,是葬花无情。 天心月作情思,是因为冷血。可她如今弹情思,却是为了西门吹雪。这着实是颇为卑鄙的手段,但天心月从来就不是光明磊落之徒,只要能达到目的,她惯来是不择手段的。 西门吹雪如她所愿般,问出了口:“你觉得我无情?” 天心月刚要搬出准备好的台词,说上一句“不敢,只是心有恻恻。”,却不想西门吹雪根本没有要答案的意思。 他径自说了下去:“我若是无情,你又当如何?” 天心月目瞪口呆。 这个人是钢铁打直的吗!对他似乎还真是钢铁打直的。 事情转折地让天心月措手不及,但若是无法应对,她也可以将名字让出去了。 她笑了笑,眉眼如画,对西门吹雪说:“当我有情。” 她看着西门吹雪,目光如水,脉脉盈盈却又透着点孟春的寒凉。 她柔柔的笑着,手下却又拨了几个音。 西门吹雪听出那是《流水》。 纵君如流水,我也非落花。情非棋局,分不出谁赢谁输,只在于是否入局。 西门吹雪抬起眼。 他问:“你来寻我解毒。” 天心月:“是。” 西门吹雪肯定道:“你来寻我。” 天心月弯了眼,她说:“是。” 西门吹雪定定看着她,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在乎你想要什么,但便是江廻光也得守我万梅山庄的规矩。” 天心月向他福了一礼,笑若春山,她瞧着西门吹雪,说:“是。” 西门吹雪却止了声。 过了会儿,他又笑了声,转而毫不留恋的走了。 婉如看得满头雾水,却看清了最后一幕,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天心月:“庄主他刚才是笑了吗?他居然笑了,我以为他一年最多也就笑上一回!” 天心月开始收琴,她回答道:“西门先生又不是怪物,他觉得高兴了,自然也就会笑。哪有什么一年笑一回的说法。” 婉如:“不不不,凤姑娘,你不知道我们庄主这个人!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他,可是到了目前这个事态,我也不得不说了,我们庄主确实剑术无双,长得也好,但他脾气又怪又坏,还吹毛求疵,是个事逼。你知道事逼的意思吧?他出趟门洗个澡剪个指甲,都要找最好的名妓!” 天心月听着,只是笑。 婉如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一样说完了,方才松了口气,而后又忐忑的看着天心月。 她说:“虽然这样,但我们庄主还是很好的!凤姑娘,你知道这些,还是喜欢我们庄主的吧?” 这话她说的犹疑又不确定,天心月忍不住想,如果你想让别人喜欢上西门吹雪,就不该说那些话。有几个女儿家能忍得住自己喜欢的人找名妓啊,哪怕只是修剪指甲。 可天心月看着婉如,便像是看见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最美好的样子。 她含着笑,对着提着心的女孩柔声说:“好。” 婉如:“什么?” 天心月道:“我喜欢的。” 风过湖畔,吹过枝桠上杏黄色的花。西门吹雪懒懒抬眸,瞧见月色如水。 他听见了琴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套路第七 西门吹雪的神来一笔使得天心月原本想要构造的“朦胧情意”给戳破了干净,却让她更接近了他一点。 比起她初以为的柔情似水蜿蜒曲折,西门吹雪似乎更青睐于直接一点的。天心月从善如流地c慢慢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从以往的犹抱琵琶半遮面,换成了简单直接的“想对你好”。 这与她最初定下的计划和设定有些偏差,但计划本来就是需要不断修正的。她在给廻光的信中,略略提了她对西门吹雪的看法。 这个男人的确是出众的剑客,但他的心却尚未脱离红尘道。 或许终有一日,他真的能成为廻光口中的“他就是他手里的那柄剑”这样彻底的c纯粹的c为剑而生又为剑而死,超脱了俗世红尘,剑道顶端可望而永不可及的存在——但现在他还不是。 不仅不是,天心月现在所做的,甚至可以说是在斩断他往这条道前去的路。 西门吹雪的剑心,是最纯澈的剑心。他的剑很冷,他的心也在随着剑一点一点儿稀薄冰凉。这是他寻得剑道,可这样一颗在云端的剑心是无法被天心月得到的,她得将这颗心拉进红尘里。 软红十丈,总能拉扯住他,总要拉扯住他。 天心月写信的笔停顿了一瞬。西门吹雪于剑的天赋是她此生见过之最,他选的路也是最好的路。她若是当真按照计划做下去了,毁掉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原本触手可及的高度。 天心月顿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连对方的命都想要,又在乎对方的道做什么?假惺惺和假慈悲吗?那可真是惹人发笑。 她写了信,一如往常的请托万梅山庄的人为她寄出,而后才缓缓往西门吹雪所在的寒亭而去。 此刻他已练完了剑,喜欢于寒亭静坐。天心月观察了几次,他有时是在冥思,有时却似乎只是在发呆休息。 西门吹雪不饮酒,所以她去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壶泡好的白茶。 白茶装在瓷壶里,天心月腕力平常,一壶茶捧着难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西门吹雪不知是听见了声响还是她的脚步,于寒亭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见到她带着的茶,盘子上放了两个杯子。 他垂下眸,道:“送茶的不该是你。” 天心月坦然道:“是,我抢来的,不过她们似乎很高兴我来做。” 她说着,见西门吹雪没有阻止的样子,便执壶为两人倒了茶。 “我自认泡茶的手艺还可以,西门先生不高兴吗?” 西门吹雪未曾多言,但他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天心月弯了眼,便在对方的身旁坐下。她坐下的时候衣衫交叠,发出簌簌似落雪的声响。西门吹雪抬眸看了一眼,天心月却看着他往常看着的景致。 寒梅已经开到了极致落去,桃花的花朵儿接连冒出透着粉的尖芽。冬去春来,再过上不久,桃花也会谢,到了盛夏,便该是亭亭如盖,秋日里这树上的杏子许能吃上一口。这样走上一轮,便是四季过了。 天心月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想到夏日时,这成片的树林或许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届时取上一块冰,冰上镇着葡萄,间或再来一杯冬日里酿下的梅花酒,该是难得的享受。 她想着,又想到了她的病情。 盛夏。 到了盛夏,无论是何种结果,她大概都不会能再进万梅山庄了。 天心月勾唇浅笑,腕上忽得一温。她回眸,便见西门吹雪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她有些困惑的看了过去。西门吹雪诊脉后道:“情况还不错。” 当然不错,天心月虽另有目的,但西门吹雪本就是当世神医,他的医嘱,天心月不会不听。 说完这句话,西门吹雪的眉又蹙起。 天心月心想,这大概是他遇见了和廻光一样的情况。这毒他能压着一时半会儿,但等天心月适应了药性,只要毒还是拔不出,天心月还是要死。他能做的和廻光其实一样,至多将她能多活的三个月延成六个月罢了。 天心月也知道,以西门吹雪的医术,他一定已经意料到了这一点。但也如她所料,不到最后一刻,西门吹雪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西门吹雪收回了指尖,他看向天心月,目色低沉。 天心月倒也不回避,就这么笑吟吟的瞧着他,故意问着:“西门先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出一趟门。” 天心月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在治好她前出门。 西门吹雪每年都会出庄追杀一些他认为该杀的人,这是江湖皆知的消息。但天心月本以为自己在这里,西门吹雪怎么说也得四五月不出门,专心给她看病才对。如今不过过去了一月多,他就要出门了? 这让天心月对自己不经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天心月瞧着西门吹雪,咬着牙,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门吹雪离她太远——开玩笑,她才刚将这男人的冰冷的外壳撬开些,现在让他跑了,一跑不知要多少日,好让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全付之东流水吗? 她压着气息轻声道:“西门先生,可我——” 西门吹雪的眼里原本的神色咻忽散了,他的眸中浮出笑意。 他问:“鸾凤,你看起来很紧张。” 天心月深吸了口气,她抬头说:“西门先生,我——” 天心月看见了西门吹雪眼里的笑意,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被对方戏弄了。 果然,西门吹雪下一句便是:“你的病情多变,必须每日诊脉。好在你的情况目前稳定,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出发。” 天心月定定看了西门吹雪一会儿,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好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向西门吹雪拜了一拜,温声道:“好。” 她说一声“好”,也似春风过枝头,平白无故便能吹起一池涟漪,一树落花。 夜间天心月又给廻光写了一封信。这次的信非常短,却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含着她给廻光信息最多的一封。 她说“风动”。 三日后廻光收到这封信,瞧着忍不住挑眉时,天心月已经跟着西门吹雪走了很长一截的路。 婉如原本是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好照顾天心月。西门吹雪没有松口,而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也没有同意。婉如本以为天心月会同意,但天心月也摇了头。 西门吹雪与他的老管家考虑的,大概是婉如怕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别到时说是照顾天心月——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平添两人麻烦。而天心月想得则是江湖危险,像婉如这样的女儿家,若非必要,能不蹚这浑水最好就不要蹚。 因为天心月的身体不宜骑马,西门吹雪用了马车。 马车很大,但是速度却算不上慢,万梅山庄的马夫看起来是个老手——能让西门吹雪满意,想来这马夫也值千金了。 天心月觉得有趣,可她一抬眉看见的便是素净到极致的马车里。穹顶是白的,四壁也是白的。即使用着的是绣着暗纹的上等白缎,可一眼看去,被这样冷到极致c素到极致的环境包围——天心月觉得自己不是去为民除害,是去送葬。 好像杀人也差不多等于送葬。 西门吹雪喜欢素色,天心月为了配合他的喜好,已经穿了一月多的素色衣裳,可如今一直困在这惨白惨白的马车里——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她与西门吹雪之间用了一扇小屏风隔着。天心月在动手前先透过了屏风的缝隙瞧了西门吹雪一眼,他在原地打坐,双目合起看起来没空理她。 天心月便动了手。 她动不了这马车,好歹也能让屏风面对自己的这一侧不至于如此惨白。 她用玉簪挑了胭脂,就着白缎屏风上梅花的暗纹一点一点的画出了红色的花,而花的枝干也被她捏着眉笔一点一点儿的显出了形状。 西门吹雪闻声睁开了眼。 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见棕与红抽枝发芽,从画的一端漫去另一端。黑白的天地之间被暴雨洗入了颜色,从寂静无声忽闻虫语鸟鸣,从冬日凛冽忽至春暖夏艳。 西门吹雪从缝隙见到了天心月捏着簪露出的那截手腕。皓腕如雪,纯无瑕疵。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想,天心月这个人本身便几无瑕疵了。 他对于女色并不在意,但若是有人间绝色,大约便也该是天心月。 西门吹雪抬眸,见那屏上的花纹停了。他往上看去,便撞进天心月好整以暇的眼里去。 绝色的美人半伏在屏风上方,仅露出了一双弯起了眼睛。她笑得狡黠,像是抓住了西门吹雪什么把柄。西门瞧着她,指尖在身旁的剑鞘上滑过,他阖上眼,也微微扬起了一瞬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套路第八 西门吹雪的马车驶进城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毕竟在这样的边陲小镇,万梅山庄所准备的马车还是惹眼了一些。众人正想着,会是谁家的公子哥来这处荒凉之地寻乐,却见到了在马夫帮助下踏下马车的天心月。 她仍穿着素色的衣裳,只有腰带是绛色的。深红色将她面上的病色似乎也一并驱散了,她下马,恰似一朵菡萏轻摇,无声间便掠去了你的心神。 天心月踏下了马,黄色的尘土不小心沾染上了她素白的鞋面,惹得路边一声叹息。 倒没人觉得这叹息是错的。 卖茶的小二迎来送往这么多江湖人,却也是头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姑娘。她就这么站在这里,笑容温婉,毫不觉得被人冒犯又未心生不悦。她站在这里,美得不可方物,却又似春风引人向往。 这样的姑娘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他们这样的小地方,来这里,怕只会是为了寻人。 小二鼓足了勇气,却说的结结巴巴,好在他面前的姑娘并不在意,等着他终于凑足词句讲话说出来:“姑娘来此,是为了寻人吗?” 他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扰了春景。 天心月刚要开口,西门吹雪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携着冰与雪,乍然间使人从暖融春日中惊醒。众人惊疑不定的瞧着这位面色冷峻的剑客,一时间竟是不敢多说一句,多动一下,忌得连茶水声都似乎淡了。 西门吹雪环视了一周,冷冷开口:“李放。”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面面相觑。李放,李放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这里有叫做李放的人吗? 万梅山庄的情报自然不会出错,天心月敏锐的注意到在西门吹雪说出“李放”二字的时候,茶棚里右侧的那位客人,握着陶杯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瞬。 她注意到了,西门吹雪自然也注意到了。 天心月连花拳绣腿都练不好,却能看清西门吹雪的剑。 她见着这名剑客从剑鞘里把出了雪白色的长剑,那长剑似白虹匹练,乍然间贯穿时间虚妄,直刺下他眼中的黑白真假,是晴日霹雳,一剑斩在了李放从袖中急出的刀刃上。 西门吹雪问:“李放?” 李放头上满是豆大汗水,他唇色煞白,也知道今日一劫是避不开了,便干脆道:“爷爷就是李放,李狂狮!西门吹雪,你这小儿,竟敢杀我!?” 听见对方这么说,天心月倒是想起来了。李放,李狂狮,盐帮的三帮主,睡了徒弟的媳妇就算了,因那姑娘性烈不肯休,就干脆一刀杀了那姑娘全家,又怕徒弟报复,所以干脆连徒弟也杀了。后叛出盐帮,因袖中刀曾机缘巧合得过温梦豹指点,加上悟性颇高,算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成了江湖一害。 西门吹雪来此是为了杀他让天心月有些讶异,她总是觉得西门吹雪除害,比起“除”更为看重的是“试剑”。李放的刀对于西门吹雪而言,还是弱了些。 她这么想着,只听叮的一声,李放的刀竟然直接被西门吹雪给断了。那把雪白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流出殷红的血来。那把长剑抽离——天心月见到西门吹雪的眼睛很亮。 他拭去了剑上血珠,似是察觉到了天心月的目光,略一侧首。 有黑色的发丝恰好落在他的颊边,他这样平静的看来,反让天心月的心如鼓擂。 西门吹雪似乎察觉到了天心月的局促,他的嘴角透了星点笑意。 天心月的指尖略动了动,那阵快速的心跳不消片刻便被她压了下去,好似从未存在。她噙着笑,迎上了西门的视线。她刚要上前一步,却忽闻见了花香。 “啊——你,你杀了他!” 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捂着嘴,一双明亮又灵动的大眼盯在李放的尸体上,而后惊疑不定的看向西门吹雪。那双灵动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好奇。 那着实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以至于她这般惊恐好奇的看着你,你不仅不会觉得愤怒,反而只会觉得她像只小鸟一样可爱。 天心月瞧着,在心里慢慢的猜想着。 茉莉花配上了点儿桃花的香气,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最适合的香气。惊恐有了,好奇也有了,接下来的一句话,应该是—— “你,你怎么能杀了他 !” 天心月在无人瞧见的地方,无声开合着嘴唇,和少女对上了个正着。 这少女极为大胆的直面上西门吹雪,鼓足了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心月有些遗憾,她想,你怎么能说这句话呢。这句话非得有西门吹雪接茬你才能说下去,如果他不接茬,你要怎么办呢? 西门吹雪扫了少女一眼,抬步便走。天心月见状,慢慢的叹了口气:看,他不接茬。 西门吹雪向天心月所在的方向走去,鹅黄衣裳的少女自然也看见的天心月。她一来就见到了天心月,天心月的气质毫无侵略性,柔和的就像一阵风,可谁也不能忽视它,就像你无法忽视风。 她太美了。 对所有自诩美貌的女人而言,她的存在绝不是什么春景,而是寒冬。令人面容凝肃,彻骨冰凉的寒冬。 那少女瞧着天心月,眼里的好奇便冷下三分。 可她仍然上前拦住了西门吹雪,她对西门吹雪道:“他救过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中毒病弱的天心月不同,她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如出谷黄莺。她的气息也洋溢着少女独有的青春与纯然,这是一种她才会有的c独有的美与魅力。 她极为自信于此,所以在天心月的面前,也依然拦下了西门吹雪。 天心月含着笑,指尖微微动了动。 西门吹雪听到了这句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问少女:“你是李放的情人,要为他复仇?” 少女红了脸,她偷偷的瞧着西门吹雪,生气道:“我才不是!” 西门吹雪问:“你要为他报仇?” 他这么说着,握住了自己的剑鞘。 少女见状眼眶红了一瞬,她说:“你这个人怎么连话都不好好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杀了他,他救过我,我总要知道。” 她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可这点可怜与可爱并不能打动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要复仇,就来万梅山庄,若不是。” 少女问:“若不是——该如何?”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就让开。” 少女咬牙,她盯着西门吹雪,仿佛要看进这男人的灵魂里去。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西门吹雪!你只杀十恶不赦之人,他不是叫路名,他是别人对吗?”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少女像是用尽了勇气,她颤着声问:“他原来叫什么?” 以路人的视角来看,这样漂亮的姑娘,被李放这种人救了,想来也知道李放没有安好心。如今西门吹雪杀了李放,也算是救了她,可她承着李放的恩,进退维谷,却一定要求个答案——这可真是令人心疼极了。 如果她盯上的不是西门吹雪——天心月怕是还会为自己这位同行的表现鼓个掌。 可她看上的是西门吹雪——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西门先生。” 在世界都似乎要陷进这黄衣少女的话里去时,天心月开了口。 她还是柔柔的笑着,抬起眼遥望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闻声看向了天心月。 天心月向他笑了笑,而后是说:“我觉得有些头晕。” 芳菲尽的毒引出什么症状都有可能,即使今日已经诊过一次脉,他还是走了过去,要为天心月重新把脉。 天心月根本就是装得,怎么会给他把脉? 所以在西门吹雪走近的时候,她果断的捏了自己的昏睡穴,直接软了下去。 天心月指力虚浮,这一下不会让她真正昏睡,但失力与短暂的意识昏迷不可避免。当她缓过了这一阵,眨着眼重新清醒的时候,时间大约还没有过去一口茶。 她稳稳当当的躺在西门吹雪的怀里,这剑客一手握着自己的剑,一手扶着她。当她睁开眼,就能瞧见西门吹雪那双似乎看透了什么的漆黑眼眸。 可天心月不在乎,她甚至引以为豪。 她看着西门吹雪,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她不是第一次抓住他的袖口,却是第一次拉着他的袖口小小的摇摆,像只讨食的猫一样。明明自己才是求乞的一方,却傲慢地仿佛施舍。 西门吹雪垂下了眼。 天心月说:“西门先生,我们早点儿回去吧。” 西门吹雪没说话,但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抱起了她。 天心月的眼里忍不出显出惊讶,她很快的掩饰了下去,安静地十足像个病人。 但大抵人都有这个毛病,遇上了同行就忍不住想要比较。天心月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去看这黄衣少女。这少女显然还是年纪太轻,眼里难看的表情一时没有收住,让天心月瞧了正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黄衣少女朝着她慢慢的笑了笑。 天心月读出了那话里的意思,无外就是老女人,只会用些老旧手段。 天心月心想,老手段又怎么了,对付你,这点儿手段不是够用了吗? 黄衣少女似乎是被天心月那不在意的眼神激出了胜负心,她上前两步,说:“这位姐姐是病了吗?我懂一点医术,不如让我替她瞧瞧?” 西门吹雪扫了黄衣少女一眼。 黄衣少女赌气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没见识,我看过许多医典,江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毒!” 天心月闻言却抓着了他的手,忽然面色煞白。她低低说:“我不要。” 西门吹雪的视线停在她的面容上。天心月无疑是美的,即使她此刻面带病容。 她中的是芳菲尽,一种和群芳谷割裂不开的□□。被人发现了,便会知道她来自群芳谷。 没有人会以来自那样的恶魔窟为荣。 西门吹雪忽得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抱着她直接往屋外的马车走去。 他说:“不必了。” 黄衣少女瞠目结舌。 她看着西门吹雪抱着天心月就要回马车上,心下方才急了。她连忙追上去,却见天心月趴在西门吹雪的肩上,向她回了眸。 此刻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的煞白与惶然。 她像只惹人生厌的狐狸,瞧着黄衣少女弯了眼,露了笑。 她笑的宁和而秀美,却让上官飞燕从心底里流出了漆黑而恶毒的气息。 她看着天心月,手下忽然一动。 天心月只瞧见一枚银针对准了她的眉心刺来,她刚要开口。西门吹雪的剑已经挡下了那一针。 那是一根飞凤银针。针上淬着幽蓝的剧毒。 她往茶棚看去,茶棚里空荡荡的,原先的黄杉少女却是再也不见。 马夫捡起了那枚毒针,天心月看了一眼,心下略沉。 她通毒道,自然知道针上的剧毒有多猛烈,若是真不幸被刺中,以她的身体,就差不多可以准备收尸了。 西门吹雪看了那针一眼,随手毁了。而后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对天心月道:“把脉。” 天心月这才反应过来。 她瞧着西门吹雪,抿了抿唇笑,将手腕递了过去。 西门吹雪替她把脉,她的脉象自然没有任何不妥,天心月看见对方的面色微沉。 天心月便问:“西门先生不问我吗?” 西门吹雪收回了手,不发一言。 天心月便叹道:“我还期望着西门先生问一句。” 西门吹雪闻言看向她。 天心月弯着眼笑着,手肘支在小几,凑近了西门吹雪。 她说:“如果先生问了,我就能回答。我不想见着先生和她说话。”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半真半假c半嗔半叹道:“她是个骗子,先生不要理她。” 西门吹雪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轻微的笑了。 他问:“那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套路第九 ——那你呢? 天心月面色不改,她说:“我自然是真心诚意地尊敬着西门先生。” 天心月听见了声嗤笑。 她诧异的抬头,却见西门吹雪面色平静,瞧不出半点儿不妥。但他的眼睛里多少还是留着点对于天心月的调侃与嘲弄,这点调侃与嘲弄仿佛在告诉天心月。 ——他知道天心月的目的。 天心月便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 西门吹雪真得能知道她的目的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天心月这么想着,凑近的身体便再近了些,倾着的身体也更倾了些。她的手指攀上了西门吹雪肩膀,近的甚至能闻见青年身上薄凉的气息。 她仰着头瞧着西门吹雪,半弯的眼里盛满了盈盈秋水。西门吹雪无声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天心月凑上去,她吻了这把剑。 剑客的唇齿干燥,不带半点儿旖旎温存。可他的唇齿却是温暖的,暖得天心月甚至忍不住喟叹了声。她几尽要软倒在了西门吹雪的怀里,片刻的亲吻后,剑客终于给了她反应。 他们的唇齿还交叠着,西门吹雪贴着她的唇说:“鸾凤,你的骨头也被毒折了吗?” 西门吹雪说话间的神色不变,气息却有些乱。天心月被他从自己的怀里推出,端坐着看他,忽而弯着嘴角懒懒道:“是呀。” 她眼含横波,笑容温婉:“全赖先生肯否医治。” 西门吹雪低首瞧着她。 这一次,天心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清浅c傲慢c又藏着点儿初涉□□的青涩。 真美。 西门吹雪说:“不治。” 天心月睁着眼,掩着唇扑哧笑了。 剑客已经背过了身,他来杀李放前沐浴熏香,此时马车里还残留着那股秋叶的淡香味。他杀了该杀的人,马夫重新驾起了马车,要回万梅山庄去了。 天心月从没有那么期待回去。 她看着西门吹雪有些泛着粉的耳坠,托着下巴瞧得目不转睛。 西门吹雪这个人,乍看是一把无趣又冰冷的剑,但他作为人,却又有趣的多。端只看他,愿不愿让你瞧见。天心月瞧见了,她便忍不住想,这个剑客啊,怎么能这么有趣呢? 他的剑美,他的人也如昆仑冰泉,让人忍不住就想搅乱那一池冰清,最好给直接煮沸了。 天心月这么想着,似乎连自己的胸膛都流出暖意,软下了心肠。 在回去路上的第三天,陆小凤来了。 他来的时候也不嫌夜深露重,穿着件红色的大氅就来敲客栈的窗户。 天心月梦浅,听见了敲门声就醒了。隔壁的屋子是西门吹雪住着的,不一会儿她听见了开门声,西门吹雪声音便淡声传来。 西门吹雪说:“陆小凤,你来的不是时候。”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对西门吹雪说了什么,但声音压得太低,天心月没有听见。她屏气凝神等了会儿,见也没有人来找他,便猜到这事情怕是和自己无关。既然与她无关,她便回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小凤已经不在了。只是桌上多了一盒包装精致的酥糖。西门吹雪喝着茶,对天心月道:“陆小凤从苏州带回送你的,你喜欢这个?” 天心月确实喜欢酥糖。毒性发作疼得很的时候,甜食总是能很好镇痛。不过陆小凤会送她酥糖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从廻光处知道陆小凤是个怜香惜玉的个性,却没想到他细致到了这个程度。 这样一来,神针山庄的薛冰薛大小姐会喜欢他,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了。 天心月接过了酥糖道了谢,而后状似不经意问了句:“陆公子来,是有事吗?” 西门吹雪颔首:“陆小凤托我办一件事。” 天心月默不作声:“哦?” 她天真又温婉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她说“我们”,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西门吹雪会丢下她。西门吹雪当然不会丢下她,他连出庄都带上她了。 西门吹雪动了动嘴角,他说:“峨眉。” 陆小凤请他去杀一个人。 峨眉派的掌门独孤一鹤,而西门吹雪答应了。 原本他们离蜀中便不远,从现在的地方折道前往峨眉反倒要比从万梅山庄出发要近得多。不过两日,马车便到了峨眉山下,峨眉山下的城镇因山上坐落着江湖大派,故而来玩侠客众多,也热闹的很。没人注意到城里最好的客栈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或许也有人注意到了携着剑的青年不像是普通侠客,带着帷帽的女客身姿曼妙确像个美人。 但这里是峨眉。最不缺的就是剑客和丽人。 峨眉剑派三英四秀即使在全江湖也是叫得上名头的年轻一辈,峨眉山以峨眉剑派为傲。天心月坐在二楼的窗边,饮着一杯茶,心里想着,若是他们知道西门吹雪此来是为了杀独孤一鹤,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独孤一鹤以剑法入刀,其自创的刀法可谓融合了剑与刀的精华,与李放这样的喽啰不同,是绝对的高手。天心月平心而论,并不觉得此时的西门吹雪能胜过独孤一鹤。 不论两人各自在剑道上走的远近,单就年纪。独孤一鹤近三倍于西门吹雪的年纪,带来的不仅是对敌的经验还有深厚澎湃的内力。只是比内力,独孤一鹤就能耗竭西门吹雪。 天心月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眸光流转。 西门吹雪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去做,他说要杀独孤一鹤,便绝对会去挑战。可他不能死在独孤一鹤的手下。 她得想点办法。 这天下有人易为美色动,有人不易。西门吹雪是后者,独孤一鹤自然也是。给天心月足够的时间,她有把握去攻陷峨眉的掌门,但现在时间不够,不仅不够,时机也不对。 她作为西门吹雪的女伴来到了这里,这消息独孤一鹤应该已经收到了,对她也有了警惕。她这时候以这种方式想要对付独孤一鹤,显然是给自己增加难度。更何况西门吹雪就在旁边,她能做的也太有限了。 如果不能直接从独孤一鹤下手那么他的徒弟呢。 他有七个徒弟,其中以二徒弟苏少英最为得他欢心,也最为风流。 天心月漫不经心的想着,手指沾了茶水,轻轻点着桌面。瞧着那点水渍漫开又蒸发,蒸发后又被点上。 西门吹雪去峨眉下战帖了,她一人留在这里,竟然出奇的觉得有些无聊。 西门吹雪要多久才能回来,早知道她就和他一起去了。 天心月这么想着,又悚然一惊。 西门吹雪去下战帖,她为什么要跟着去?这答案细想起来似乎有些惊人,天心月按下了所有的心思,指尖蜷起,忍不住蹙起了眉。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小二的声音。 小二殷勤而热切,他唤道:“霍二爷!您可是稀客,阎大爷和咱们这里有新生意了吗?” 天心月听见了“霍二爷”三字,心下一动。她向楼下看去,正见到一青袍青年向小二颔首示意。他的身板笔直,人有些清瘦,但不掩周身久居人上的气势。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仰头向楼上看去。 天心月仍带着帷帽,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朝着他微微笑了一笑。 霍天青顿住了一瞬。 这一眼虽不甚清晰,但以他的眼力也能看出帷幔下是何等绝色。峨眉有这样的美人吗? 不等他细思,天心月已离坐悄然而去。 霍天青见人消失在走廊尽头,方问了一句:“小二,楼上的姑娘是谁?” 小二闻言,了然笑了笑:“是昨日到的客人,与一位白衣剑客一同来的。” 霍天青闻言面色微变,他没有在注意天心月是谁,而是将心神全部放在了白衣剑客上。 看来他到的正是时候,西门吹雪来了。 天心月回了屋子,摘了帷帽,快速的在脑海里过滤霍天青的信息。这天下能被市井生意人都称上一句“霍二爷”的人只有一位,关中珠光宝气阁的大管家霍天青。 霍天青的来历成迷,只知他受了阎铁栅的恩,所以才留在了珠光宝气阁居于对方之下。 天心月知道的更多一点,比如霍天青还是天禽老人的儿子,是已落寞的天禽派掌门。 他的武功不知要高出苏少英几许,是真正的江湖一流。 天心月心想,霍天青应该要比苏少英好用的多。况且她还不知道苏少英在哪儿,霍天青已经送上门了。 霍天青的计划里,西门吹雪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谨慎的住进了离西门吹雪不远的屋子里,正是天心月的隔壁。 他坐在屋中满心思绪,脑子里一会儿浮现情人的脸,一会儿又是阎铁栅救他的情景,最后停在天禽派——停在他父亲死去前的画面上。 霍天青听见了琴声。 霍天青在琴艺上并不精通,说也奇怪,他竟听下了这曲子。曲调平宁,连着他的思绪也平宁了下来。霍天青听完了一曲,满心的烦躁竟散去了大半。他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屋旁再响琴声。 这琴声着实悦耳,霍天青犹豫了一瞬,仍出门敲了敲隔壁的屋子。 他斟酌道:“打扰了,请问这里住着一位琴师吗?” 屋里一片寂静。 正当霍天青觉得自己此举实在冒犯可笑,打算去乐坊找个琴师弹一曲刚才的曲调时,房门开了。 他看见了先前在楼上惊鸿一瞥的女子。 只是她此刻没有带上帷帽。 天心月目色平静地看着他,轻声道:“一时技痒,可是打扰了公子?” 霍天青怔在了原处,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人。 穿着浅朱衣裳的女子实在太美,她的眉目似画,姿容优雅。莫说是美,倒不如说霍天青从未见过如此殊色。 他曾见过殊色,但若要与眼前的女子比起来,那样的殊色竟似无色了。 尤其是天心月面有病容,更惹人心怜。她站了片刻,便忍不住侧首掩面轻咳。 霍天青陡然惊醒,他沉默了会儿,方开口道:“冒犯了姑娘,姑娘若是身体不适,还请回屋休息。” 天心月向霍天青福了一礼,微微笑了笑,抬手便要合门。霍天青见到了她无暇的指与腕,只见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匆忙移开了视线。而当那扇门真的要在他面前关上时,他又忍不住开口: “姑娘。” 天心月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有些好奇的看向他。 霍天青柔声道:“姑娘刚才弹的曲子,我很喜欢。不知是否有幸能得知曲名?” 天心月抿唇笑了笑,她笑得有些羞涩。 霍天青听见她的声音轻柔似天上白云,能软入人心底里去。 她说:“我也不知,只是听我的心上人弹过,便偷偷学了来。” 霍天青听见“心上人”三个字,只觉一时间尝遍了酸辣滋味。他忍不住想,像天心月这样的绝色,心上人会是什么样的。他这么想着,见到了天心月向楼梯方向投去的视线。 天心月含着笑,声音里却添了点儿狭促:“看,他回来了。” 西门吹雪携着剑,正听见了天心月的那句“心上人”。他神色不变,径自看向了屋前的霍天青。 霍天青自然也看见了他。 “西门吹雪。”霍天青无比肯定,他笑了,不卑不亢。“久仰了,在下珠光宝气阁,霍天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套路第十 霍天青来找西门吹雪可以算是一个意外,可西门吹雪看起来却不像见到了意外。 他步伐缓缓,踏上了楼。方对霍天青颔首,说了句:“霍管家。” 霍天青不用剑,而他的武功路数也与西门吹雪走得路相差太远。西门吹雪对他并无太大的兴趣,只是略打了个招呼,便算过了。 天心月盈盈地浅笑着瞧着他,直看得西门吹雪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了。 西门吹雪侧眸扫了她一眼:“” 天心月笑了笑,乖巧的往屋内退了退,她甚至将双手至身前交叠,好表示自己全然无害。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越过了天心月,他回了屋子。 霍天青见西门吹雪离开,他忍不住回首看向天心月。 天心月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全然不像是刚被心上人无视了情话的模样。只有霍天青注意到她的长睫颤了一瞬,像是被丝网困住的蝴蝶,明明痛苦不堪,却挣不脱分毫。 霍天青想到了自己。 他本不喜欢论他人是非,但还是对天心月说了句:“这位姑娘” 霍天青刚说了一句,天心月抬首看向他。那双眼睛柔柔地瞧着他,唇上带着笑。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像将什么都说尽了。 霍天青哑然。 他笑了声:“是霍某失言了。” 陷进情爱里的人,你可以说她盲目而无知——可你在事外,又怎知陷入其中的她看得没有你清,没有你知? 不过选择而已。 天心月向他微微行礼,而后道:“既与公子有缘,公子又不嫌弃我的琴音,我便为公子弹上两曲吧。” “公子想听什么?” 霍天青年少经变,对音律着实是只知其一不明其二,他见天心月这样问,反而停在了原处,说不出来。天心月却似毫未察觉,自然地在沉默中接了下去。 她说:“若是公子信得过,便由我来选吧。” 天心月关上了门。 霍天青便站在她的门外足有一炷香。 一炷香,天心月弹了两首曲子。这两首曲子霍天青都说不上名字,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了酸甜与苦涩。这让他想起天心月先前的眼神,又想起他自己。 或许是因为奏曲人技艺高超,又或许是遭遇相似引以共情,这两首曲子听完,霍天青心中竟似有所感悟,连胸中一路以来压抑着的阴郁都似乎借此透出了一口气。 霍天青听完了,扣指轻敲了门扉。在屋内一切寂静后,他对着房门端行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不知在下可否一知姑娘芳名?” 屋里静了会儿,传出了琴师的声音。她的声音柔软,却又带着点悠长与淡然。 她对霍天青曼声道:“公子无需如此客气,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不开口了。霍天青愣了会儿,方才低低说出了剩下的那句——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便是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了。 霍天青笑了笑。 天心月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并未有所动作,她面上无甚感情,举止却将一名同感者演绎了至极。霍天青的脚步声非常轻,天心月无法从声音判断,便以只能完全依赖于自己的估算。天心月猜着霍天青差不多应该也回去了,方才了事般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懒懒地趴在了长榻上。 她眯着眼想着今天所见的霍天青,捻着刚刚试探出的结果,渐渐牵出了一条线。 霍天青此时来峨眉,怕是和珠光宝气阁无关,而是和西门吹雪有关。到了霍天青这个地位,需要他在意c关心的事情便屈指可数。峨眉并没有什么值得霍天青千里迢迢赶来参与的大事,在这峨眉上,近期唯一会发生的大事——只有西门吹雪约战独孤一鹤。 可这件事该是保密的。陆小凤不至于将自己拜托的事到处说,西门吹雪一直和她在一起,这战帖也是刚刚递出——霍天青可以为了很多事来,但绝不该为了这件尚未传出消息的事来。 这太奇怪了。 天心月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那只可能是他事先得到了“西门吹雪将约战独孤一鹤”保证。要得到这样的保证可不容易,怕是这场约战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陆小凤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连名满天下的陆小凤也能当做棋子,下棋人够有魄力,棋局后的利益恐怕也惊人的很。 天心月觉得指尖沾了茶水,无趣的在桌面上画着无意义的符号。 她对陆小凤了解的不多,但这是个在江湖中几乎没有秘密的人。所有人都喜欢拿麻烦事找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最大的弱点,连天心月自己也利用过的弱点——怜香惜玉。 联系那天陆小凤来求西门吹雪的恳切态度,这局里怕是有位绝世美人,这位绝世美人,或许还是霍天青的心上人。 天心月的指尖点上了桌子。 霍天青有个心上人。 天心月初见霍天青时,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兴致阑珊——这样的兴致阑珊天心月太熟悉了,这是男人在女人身上受了挫方才会有的c刻意藏好的不甘与不满。 所以她干脆试了试,就算试错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对西门吹雪说的话也好,琴曲也好,都是一场试探。天心月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个不懂武,身体甚至可以用孱弱来形容的琴师,很少会有人对她生出防备的心态。霍天青不在意,所以他流露出了他的感情。 他有个心上人,可是他与他的心上人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 这问题怕就是如今进行着的计划吧。 天心月垂下了眼。 她确实希望能利用霍天青帮助西门吹雪对付独孤一鹤——但目前看来霍天青已经太过复杂,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了。 天心月心下犹疑。 她想了一会儿,推开了门,径自往西门吹雪的屋子走去。 西门吹雪的房门关着,她敲了三下门,得到了一声冷淡的回应。天心月不以为意,仍旧含着笑意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西门吹雪坐在桌旁,面前搁着的是他的那柄长剑。 见天心月来了,他也只是最初分了一眼给她,之后便又将视线收回在了自己的剑上。 天心月施施然走近,为他倒了一杯白水,坐在了他的身旁。 西门吹雪没有动这杯水,天心月便自己喝了。 她喝了一口,捧着杯子轻声问:“定下了?” 西门吹雪:“三日后,峨眉山舍身崖。” 舍身崖这个名字可够不吉利的。 天心月抿了抿嘴角“嗯”了一声。 西门吹雪见状倒是将视线从自己的剑上移回了天心月的身上。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穿着衣裙,手掌托着下颚,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了个“嗯”字。 这和天心月在万梅山庄c乃至于先前一路对他的态度相比,之间的区别实在是有些大。这让西门吹雪感到困惑。 他抬眸,眸光清亮。 西门吹雪开口:“鸾凤。” 天心月微微仰起了头回望着他。 西门吹雪的表情看起来平淡极了,他的手甚至虚虚搁在桌旁,瞧起来是难得的傲慢懒散。他一抬眼,就这么盯着天心月,慢条斯理地重述道:“我约了独孤一鹤决斗,三日后,峨眉山舍身崖。” 天心月从知晓□□起,就在各种情愫里摸爬滚打。哪怕西门吹雪连语气都未变,连眉梢的弧度都未曾上挑一寸——她也立刻明白了西门吹雪话中的意思。 天心月便忍不住惊讶。 她弯起了眼,指尖攀上了自己的唇好遮掩一二嘴角的弧度。 天心月想:原来西门吹雪也会感到不满呀 她还以为西门吹雪就算是动了心,也做不出什么情态来。西门吹雪的这点儿不满太出乎天心月的意料了,以至于她满心里都填满了欢愉的甘味。 她移开的手指,大着胆子攀上了西门吹雪的手腕。 她弯着眼,细声细语道:“我知道呀,你约了峨眉掌门死斗。” 西门吹雪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她翻过了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青色的血管,说:“所以先生你也得记着,我是先生的病人,倚赖着先生活命。先生说要去比剑,不是背着一人的性命比剑,而是两人。” 天心月看向西门吹雪的剑,轻声道:“这一剑上负着的是两人命。” “先生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吗?” 西门吹雪瞧着天心月,忽而弯了弯嘴角。 他很快便平直了弧度,略低首眯着眼瞧着眼前看似“柔弱”又“温驯”的女人。 西门吹雪道:“不如说句你对着霍天青说过的话。” 天心月眼睫微抬,她看着西门吹雪,笑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好。”她抬起了下颚,与他近地连半寸距离都无。 天心月眼中含笑,眼底倒映着西门吹雪影子。她慢悠悠地说: “我的心上人回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套路十一 天心月原本已经放弃了霍天青作为选择,可却没有想到,即使她打算放弃,事情也渐变得越发有趣。 天心月本以为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的战约已定,第二日率先前来拜访的定是三英四秀。峨眉三英四秀是独孤一鹤最为精心教导的弟子,这些弟子互相关系如何按下不提,他们与自己的师父之间确满是孺慕,怕是做不到像自己这般,看着西门吹雪去死斗还能悠闲着泡上一壶茶的。 但正像开头所说,事情变得有趣了。 在三英四秀找上门来前,先前于茶棚拦下了西门吹雪的黄衫少女到了。 她自称上官飞燕,这次来倒不是寻西门吹雪的。她一来便进了霍天青的屋子。 天心月没有内力,自然听不见那两人在屋里到底说些什么。可她又好奇的紧,尤其是从先前一遇,她从上官飞燕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她想知道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她猜的那样。她想知道,霍天青的心上人是不是上官飞燕。 如果是的话,这位霍大管家可就真是有点儿可怜了。 她这么漫不经心地想,抬眼又撞上了西门吹雪。 ——论到被欺骗,到底是被上官飞燕玩弄的霍天青可怜,还是被她欺骗的西门吹雪呢? 西门吹雪那张沉静又俊美的面容映在她的眼里,让她结成冰的心脏不由自主的裂开了一条小缝。这道缝隙下灌着冷风,让天心月忍不住生出酸涩的情绪。这点儿酸涩在漆黑的缝隙中又酿成了苦味,让她满心都跟着哑了一瞬。 满腔满口的苦涩之味,天心月咽了下去。 她垂眸笑了笑,往西门吹雪坐着的踏上又凑近那么一点点。 一场长榻,原本西门吹雪坐在右侧,天心月居于左侧,如今她这般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儿移了过来,如今一歪头,竟是能直接搁上西门吹雪的肩膀了。 西门吹雪侧首瞧了她一眼,慢慢开口:“鸾凤。” 天心月弯着眼笑道:“我就是很好奇嘛,霍公子看起来与几日前咱们遇上的姑娘是旧识。”她看着西门吹雪一脸无辜:“先生不好奇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低首看着她,天心月的手已经要爬上他的胳膊,大有他不同意便试试撒娇管不管用的态度。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西门吹雪也能看透天心月“柔顺”的虚假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本质。 他略顿了一瞬,轻微伏下了身。 天心月被他倾身落下的黑发擦过眼睫,下意识眨眼。 下一刻,西门吹雪已经在她耳畔轻声地说完了天心月想知道的话。 西门吹雪的声音里含着极浅的笑意,他淡淡道:“他们在聊你。” 天心月:“” 西门吹雪顿了一会儿,又慢慢接了一句:“吵起来了,现在吵完了。” 天心月:“” 最后一句其实不用西门吹雪说了,天心月都听见了上官飞燕气极的那一声“霍天青!”。接着就是门被拉开又被重重摔上的声音。天心月听见这脚步声还在她房门前顿了一瞬,而后上官飞燕才下了楼。 西门吹雪已经直起了身子,脸上神色看起来半点都不像刚在天心月的要求下听了一场壁角。 天心月听着隔壁彻底安静了下来,也坐在西门吹雪的身边安静了一会儿。她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 西门吹雪见她笑,问道:“很有趣?” 天心月:“对呀。”她的声音像缠着糖丝,“先生不觉得有趣吗?” 西门吹雪收回了视线,他起身,衣袍因落起而发出簌簌声响。 剑客离开了天心月,他握上了自己的剑,对天心月道:“不。” 天心月眨了眨眼,她掩住半面轻咳了一声,叹道:“先生别气,我不胡闹便是。” 西门吹雪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分明就是十足的不信。 西门吹雪看着天心月的目光永远明亮,透着冬日晨间里独有的清冽。每每被这么看着,天心月都会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一种眼前的男人看透了一切,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天心月张了口,下意识就说:“我对这位霍管家并不——” 话说了一半,她又笑着藏了回去。 西门吹雪看着她的眸光没有半点儿改变。 他知道的。 他也并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 天心月心里的那点儿苦涩不知何时又化成了蜜糖,填满了那道缝隙,堵住了风口。她的心脏里暖洋洋的,以至于她举起了手,向西门吹雪道:“真的不胡闹了。” 她看着西门吹雪手中的剑:“我知道你喜欢剑,也在乎剑。” “我放弃了。” 她明明都没有说自己放弃了什么,西门吹雪却像都知道。他顿了一瞬,走了回来,伸出了手抚了抚天心月的头顶。 西门吹雪道:“我去去就回。” 如果要按照天心月本来的计划,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的争吵可真是个让她插足的好机会。她该趁着霍天青心烦意乱回屋子里弹上两首曲子,好进一步搅乱这滩水。 可她放弃了。 西门吹雪对剑的纯粹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她不该c也不应侮辱这把剑。 与独孤一鹤的决斗是这个男人寻道的方式,无论生死都是他所选的路。天心月能做的,她唯一该做的,她都做了。她已经告诉了西门吹雪,他的剑上不是一条人命。这句话是会让他的剑更快,还是让他的剑被缠住更慢——都不重要了。 这一战后,西门吹雪的那颗剑心会越发璀璨。 而天心月想赌一次,她想去相信这颗她为之奔波千里的心。 相信。 天心月有些新奇。她从未信任过除去自己以外的人。即使面诸葛神侯,她也没能十足的去相信对方,仍旧每一步殚精竭虑,思百步c乃至千步。诸葛神侯没有背叛他们的约定,所以群芳谷消灭的很顺利。但即使诸葛神侯背叛了,天心月的计划里也将此考虑了进去,群芳谷依然会毁,至多拖上一年,至多拖上她一条命罢了。 可她现在却想要去相信西门吹雪,转而放弃自己已经迈出半步的局。这感觉让她新奇却又有趣。 她趴在踏上,弯着眼想:倒也不错。 西门吹雪不也在相信她吗? 在西门吹雪的屋里待了一会儿,天心月觉得无趣了,便推门要回去自己的屋子。 她刚一开门,便见到了站在门外,面带笑容等着她的上官飞燕。 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黄衫,转而穿上了一件杏花色的薄裙,越发映得她面若桃花,妍妍娇俏。 上官飞燕笑意盈盈地看着天心月,声音也如她人般轻快爽朗。 她对天心月道:“前辈,又见面了。” 人渣总能一眼在人群里认出人渣。这是恶人们独有的嗅觉。天心月并不意外上官飞燕会察觉到她不是个普通琴师,女人的直觉有很多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 但在现实里,重要的永远都不会是直觉,而是是否有人相信。 霍天青显然是没有相信上官飞燕的话,否则西门吹雪也不会听见争吵。 天心月琢磨着上官飞燕此刻来找自己大约是来示威的,毕竟同类最了解同类。她肯定已经看出来自己先前想对霍天青下手的动作了。正如天心月不快于她想对西门吹雪下手,她撩拨霍天青,自然也会惹得上官飞燕像被入侵领地一样愤怒。 她来找场子了。 天心月自群芳谷毁去,修身养性已经很久了。她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上官飞燕这样有活力有野心的同行,也很久没有收到这般挑衅。 天心月喜欢平淡的日子,却也不代表她彻底成了佛。 她瞧着上官飞燕慢慢地弯起了嘴角,轻声慢语应了战:“上官姑娘,你是要来杀我吗?” 上官飞燕闻言第一反应是回头,见霍天青并未回来,而天心月还是这幅柔软的样子,便打从心底里不屑。 她笑了声,对天心月道:“前辈是老了,只懂得温顺讨好了吗?” 天心月慢声道:“浮生若梦,经的久了,也就静了。” 上官飞燕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她往楼下看去,楼下人来人往,有四五侠客携剑而来。他们有男有女,约在二十上下,看起来是峨眉的大人物。 上官飞燕瞧着地下的三英四秀,对天心月慢慢道:“前辈该感谢我。” 天心月但笑不语。 上官飞燕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缠着西门吹雪是为了什么,但西门吹雪于我而言不过鸡肋。” 天心月就听着她这般诋毁一位剑客,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上官飞燕没有看向天心月那张惹人生气的柔弱面容,她接着说:“前辈以为霍郎是怎么来的,你的运气吗?不是。” 她回过了头,笑容甜蜜:“是我让他来的。” “我知道你的西门吹雪比不过独孤一鹤,但独孤一鹤必须得死。所以我让霍郎来帮他。” 上官飞燕笑容明艳:“前辈,我帮你免了西门吹雪死在独孤一鹤的手下,你不该感谢我吗?” 天心月终于抬起了眼。她目光如水,平静地直视向上官飞燕。 明明是如水一般的柔光,却让上官飞燕潜意识紧张。 天心月开了口,她的唇瓣天生带笑,说出的话也总是柔柔的。 她说:“霍天青不会去。” 上官飞燕:“前辈这是在说笑吗?” 天心月笑容笃定,她对上官飞燕悠然道:“他不会去找独孤一鹤。”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他不会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套路十二 上官飞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冷冷的瞧着天心月,末了才冷嘲了声:“移花宫的鸾凤,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她刻意点出了天心月的身份,为得就是让天心月明白,她知道的远比天心月知道的要多。无论在何种境地里,手握更多消息的人胜算总是要大一些。 所以她见着默然不语的天心月,甚至半笑着说了句:“移花宫的宫主是江廻光,西门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吧,江廻光的名声江湖皆知。怎么,移花宫的宫主如今住不惯绣玉谷,想要万梅山庄了吗?” 她这话说的着实恶毒,连天心月的脸上一时间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飞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脚。 她是江廻光的人,她接近西门吹雪另有目的。而这一点,是她万不敢让西门吹雪知道的。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远没有的狠辣与绝情,但面对挫伤同类这样的事,还是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畅快的意思来。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对面,笑容似黄莺出谷的那声鸣叫,清亮又活泼。她是这么残忍又天真的,瞧着天心月的痛楚,并快乐的笑了开来。 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败了,认输了,投降了。她放弃了一切,只要能保住一样东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稍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了冰下的涌泉情绪。她努力的控制着,轻声问了句:“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上官飞燕觉着天心月说这话大概是疯了。就算是落败了,像她这样卑躬屈膝向敌人讨饶,可真是浪费了她先前对她升起的万般警惕来。 她瞧着天心月,眼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这样脆弱的c用着仅剩的尊严掩藏着那一点源自于对一人喜欢的卑微。那样的眼神,怕是连石头都会动容吧。 上官飞燕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她尚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了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霍天青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天心月闻言,眼帘微微垂下,手指握紧,而后又说:“独孤一鹤那里,你不要去。” “我不喜欢。” 霍天青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自己。即使知道天心月的这句“我不喜欢”怕是全为了西门吹雪而说,他的目光忽也变得柔软又和蔼,连心也温暖了起来。 他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僵住。 天心月听见这话终于抬起了眼,她连一眼都没有给上官飞燕,仅仅只是看向了霍天青。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静悄悄地,向着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缀着感激,却也令人如沐春风。 她向霍天青微微一福,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上官飞燕的脸色发青,在天心月经过时才冷硬着字句,吐出了一句:“前辈好手段。” 天心月停下了,霍天青仍然在场,可她依然看向了上官飞燕,不卑不亢。她甚至向上官飞燕笑了笑,这才回了屋子。 当那屋门在上官飞燕的眼前关上,关的不像是门,而像是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天心月前口和她说“霍天青不会去因为她不喜欢”,下一刻就在她眼前将这幕活生生的演了出来! 上官飞燕咬着牙,她却出奇的平静。不同于先前刚发现霍天青与天心月有了接触后的愤怒,她这次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地问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霍天青:“你为什么没有让我听见你的脚步声。” 是的,霍天青若是不想让上官飞燕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心月不通武艺,霍天青完全可以做到让她察觉而天心月毫无所觉。但他没有。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上来了。 安静地让上官飞燕心惊,也让她害怕。 霍天青从没有过让她害怕,因为上官飞燕知道对方爱自己,所以他会将自己暴露在她的眼里。这是这个男人向她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上官飞燕曾经非常自得,甚至以此向下这盘棋的人来表示,霍天青的命已经在她手里。哪怕她甚至敌不过霍天青十招,这个男人也能轻易的死在她的手下。 可现在,霍天青竟然隐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上官飞燕的眼神变了,她甚至没空再去管天心月,连忙拉住了霍天青的手,央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霍天青低头看着她,眼眸中露出了迷茫,片刻后,这迷茫化为了让上官飞燕害怕的冷清。 霍天青问:“飞燕,你爱我吗?” 上官飞燕有些羞恼:“你这算是什么问题!我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那些事,我全是为了你和你的——”后面的话她瞥了一眼天心月的屋子,隐了声音,“你要在这里说这些吗?” 霍天青拉下了她的手,平静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爱我,或许就不会提议杀了大老板。” 上官飞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低低道:“霍天青,我都是为了你。阎铁栅不会把全部家财都让出来,你清醒一点,不要被那个琴师骗了!我告诉过你的,她是个骗子!” “和凤姑娘无关。”霍天青说,“她都被你捏到了痛处,还能骗我什么,还敢骗我什么?” 上官飞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霍天青。不,她曾经见过的,但那是第一面。那是还没有爱上她的霍天青。 到了这时候,上官飞燕才明白天心月在刚在到底做了什么。 她不是为了诱导霍天青应允她不去打扰西门吹雪的决斗,而是为了告诉霍天青“上官飞燕不爱他”。 一个爱着自己心上人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天心月在刚刚的那一瞬里演绎的是淋漓尽致。演到连上官飞燕都信了,对她生出了不屑,生出了嘲弄。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霍天青爱上他,她从知道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的关系起,就只想着要瓦解了她苦心经营的棋子。 上官飞燕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会错了意。 这会错的意,才是天心月准备的刀。 她让上官飞燕自己拔起了这把刀捅向了自己。 上官飞燕终于感受到了凉意,从脊骨爬上了心脏深处的凉意。 天心月坐在屋子里给自己泡了壶茶。 在她喝茶的时候,上官飞燕似乎最终也没能哄回霍天青。天心月再一次听见了上官飞燕对霍天青连名带姓的叫喊,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抿了一口茶,神色无波。 上官飞燕实在是太年轻又太顺遂了,她以为一个男人爱上自己就会永远爱上自己,却不知道女人的心易变,男人的心也易变。她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过于看轻了霍天青,这才被她钻了空子,演了这么一出。 过了会儿,屋外风平浪静。 霍天青的敲门声响起,他低声对天心月道:“让姑娘看了场闹剧,实则抱歉。飞燕她年纪小,做事没有轻重。三英四秀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我已经劝他们回去了。” 天心月见到了三英四秀便猜他们来的这么快其中该有上官飞燕一份力,但她确实没有想到霍天青竟然帮忙挡回去了。 天心月怔了一瞬,但没有开口。 霍天青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音,也不恼怒,只是和天心月道了别,便转身离去了。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称呼天心月为“凤姑娘”。 这是一个重诺的男人,虽不知他到底入了什么局,又是如何成了上官飞燕的棋子,天心月在这一刻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的未来不会在这场棋局里戛然而止。 霍天青离开了,天心月却仍然坐着。 她面上瞧着云淡风轻,上官飞燕的话其实戳进了她心底里最深的那处裂缝。 她不在意西门吹雪是不是知道她和廻光的关系,但她开始生出了一丝惶恐。 她怕西门吹雪知道自己是天心月。她怕西门吹雪有朝一日会用着霍天青看向上官飞燕的眼神看向她。 她竟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天心月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笑。 西门吹雪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的目的不变,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难道还会有人在知道了一切后仍心甘情愿的将命给别人吗? 不会的,她也从未对自己有过这么大的自信。 她只要暂时的骗住他,只要暂时的小会儿的倾心喜爱。只要那么一点儿,让她能有机会去拿那颗心就好。 茶水在屋内萦绕着白茫茫的雾气,迷惑了人的视线。 天心月瞧见了桌上搁着的酥糖。 她骗过西门吹雪,说过怕苦。西门吹雪不知有无相信她的说辞,但如今婉如不在,她吃药的时候,碟子上总是有甘味的零嘴。有时候是蜜饯,有时候是用蜜裹了的油果子,有时候——比如今日,是一小块的芝麻糖。 天心月攥紧了手指。 只要能骗那么一小会儿,可看着糖,她却忽然想骗上对方一辈子。 但天心月知道不可能。 她笑了笑,将糖捻起咬进了嘴里。 门外纷纷扰扰,她却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等着心上人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套路十三 虽然霍天青放弃了从中插上一脚,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决斗的消息仍是快速的散播了出去。 既然散播了出去,就免不去会与三英四秀打上照面。 这场比试,即使是西门吹雪少年成名,坊间敢压上全部身家堵他胜的也寥寥无几。故而三英四秀前来,更多的是好奇这位年轻剑客,好奇他的剑到底是怎么样的,才敢向天下有名的宗师挑战,而并非如许多人想得那样挑衅。 他们第二次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在用早膳。 天心月喜欢听着人来人往的叫卖声,这会让她有种强烈的c正活着的意识。所以无论是哪一餐,她都喜欢坐在二楼的窗边,低头可以瞧见堂下喧嚣,眺目可见尘世繁华。 西门吹雪不太喜欢,不过他从未说过什么。 其实西门吹雪完全不用不喜欢。 天心月捏着汤匙,坐在他的身旁喝粥。她略一抬眼瞧着自己身旁的剑客,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他无论在哪儿,都似乎能将繁华俗世劈开一道冷冷清清的路来。 也难怪这么多年,他为人知的朋友,也只有一个陆小凤。 三英四秀便是这时来的。 西门吹雪刚刚搁下了筷子,楼下年轻气盛的男人便握着他的剑,神气十足:“喂,你就是西门吹雪?” 天心月好奇,往下探了一眼。 年少轻狂的少年剑客便在她这一眼里,从意气风发的模样慢慢变成了涨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邻家少年。天心月见状伸手托起了下巴,弯起了眼角,她刚想要问上一句,西门吹雪已经应了他。 西门吹雪说:“我是。” 他虽然回答了,却没有看向堂中三英四秀。这样傲慢的态度显然是这七位翘楚所难以接受的。 连原先光是瞧着天心月便会脸红的少年都冷了一二眸子,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的师兄拦下。 这些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剑客道:“在下峨眉张英风,听闻阁下与我师约战舍身崖,故而前来拜访。” 西门吹雪终于看了堂下一眼。 三英四秀少有这么齐聚的时候,天心月根据年纪大约将这几个人与传闻中的名字一一对了上去。 最小的应该是严人英,刚才气势最足c瞧着她脸红的是苏少英,看起来最沉稳的那位女性没猜错就是马秀真。蓝衣裳的该是石秀雪,瞧着温婉的许是叶秀珠,剩下之中最为抢眼自信的便该是孙秀青了。 孙秀青的剑是三英四秀中最得峨眉剑“灵动”精髓的剑,廻光都曾夸过她出剑似舞,再练上个十年,绝对会是江湖一流的剑客。 她此刻也正带着剑,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神正带着疑惑与试探,在她与西门吹雪的身上来回打转。 天心月即刻便看懂了她的表情。 西门吹雪道:“与我约战的是谁?” 张英风一怔而后答:“尊师。” 西门吹雪起身离席:“那你来做什么。” 苏少英众星拱月惯了,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轻慢。他一句“你”刚出口,手里的剑便要出鞘。张英风见状连忙按住了他。 西门吹雪是有资格挑战独孤一鹤的剑客,他们与西门吹雪之间的距离太远,向他拔剑,只有一个结局。 输。 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输,基本就意味着死。 张英风在江湖上闯荡久了,明白这个道理,但苏少英不明白。苏少英不明白,严人英也不明白。 对他们而言,在真正面临死亡之前,尊严被轻视永远比死亡更可怕! 那把剑又出鞘了一瞬。西门吹雪顿下了脚步。 他对峨眉剑法的精妙一直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答应陆小凤答应的那么痛快。 张英风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强硬将苏少英和严人英的剑按了回去! 西门吹雪扫了张英风一眼,便起身回屋子去了。 天心月跟在他身后,见苏少英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柔声对这人道:“听你师兄的吧。” 她看了一眼张英风。 若是以她的性格,她自然是希望苏少英和西门吹雪打上一场,好让他对峨眉的剑法先有些准备,面对独孤一鹤的胜算再多上一二分。 但她曾经欠过张英风一次人情,这次便算是还他人情吧。 苏少英虽然愤愤,但在天心月的柔声细语下倒也冷静了些许。张英风松了口气,看向天心月的眼中含了丝感谢,这点感谢又夹了点疑惑。 他不明白西门吹雪身边的陌生女子为何会帮他。 天心月便猜张英风自己也不记得了。 毕竟都近是七年前的事了,张英风怕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赠过为同伴构陷c身无分文又流落街头的她一袋钱币,而她用这袋钱币买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件漂亮衣裳,成功地刺杀了当年的目标。 天心月温婉地笑了笑,向张英风微微一行礼,便随着西门吹雪回屋去了。 “那姑娘是西门吹雪的亲眷吗?真是c真是堪比国色。” 张英风听见小师弟惊叹着这惊鸿一面,正想要说教一句“江湖里的女人都不简单,万不能以貌取人”,一旁的石秀雪已经开了口。 她凉凉道:“师兄怎么就这么肯定?也许人家是西门吹雪的情人呢?毕竟是天下数得上名号的剑客。” 严人英面色窘迫,他刚要说什么,苏少英就笑了,他说:“师妹这是妒忌吗?” “我才懒得妒忌。”石秀雪抱着自己的剑懒懒道,“她那副病歪歪的样子,我妒忌什么?离了西门吹雪,怕是活都活不下去吧。” 这么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了孙秀青:“师姐,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孙秀青笑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确实欣赏他。不过也就是欣赏罢了。” 马秀真闻言略皱了皱眉,她说:“无论如何,他约了师父死斗,就算是我们峨眉的敌人。” 孙秀青闻言抿住了嘴角,石秀雪看了看师姐,对马秀真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剑客切磋哪来的深仇大恨。师父不也接受了他的挑战吗?剑者论剑,棋者对弈,哪里就成仇了?” 马秀真不语。张英风看着楼上,也略叹了口气。 叶秀珠四下看看,好半晌才小声道:“随便西门吹雪怎么样吧,如今人也见着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吗? 孙秀青却不太想。 她原本只是憧憬着江湖传闻中的不败剑客,但真正见了西门吹雪后,她更希望对方的眼睛里能看进自己。 孙秀青对小二说:“住店。” 苏少英也决定住下。 张英风和马秀真见根本阻止不了两人的决定,也只好安排住宿。一时间,这小小的客栈里聚集了三英四秀,倒是热闹的很。 可更热闹的在后面。 就在马秀真他们住下不久,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 有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被他的同伴推进了大堂里。 推着他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却一身血气,嘴角绷直冷硬得堪比玄铁,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碧色眼眸更是惹人心惊。 小二自然也看见了他配着的那把剑。 又是一位剑客。 小二心里一阵哀嚎,也许这店里该供下关老爷了,忽然间这么一群剑客接连入住,轮谁也能嗅到风雨将来的味道。可即使风雨将来,哪怕此刻就是暴雨倾盆,小二也没有拒绝眼前来客入住的权利。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抬起了手腕,一块牌子在小二的眼前闪过。待小二看清了牌上的字后又被他收进了袖里。 看清了字的小二惊得说不出话,还是这青年开了口:“公务在身,还劳烦小哥准备两间上方。” 小二好不容易才从惊讶中收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道:“上,上房不够了。” 青年眉梢微微皱起,但仍道:“通铺也可以。” 小二看着眼前的青年,虽然坐在轮椅上的他看起来也要比一般的成年男子瘦弱一些,可他的手c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以及这青年苍白如雪的面容——都让他根本不敢将此人安排进住着一群糙汉的通铺大堂去。 小二想了想,福至心灵,他说:“有一对夫妻,我也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定了两间房。两位不妨和他们沟通一下,空出一间来,您二位也好过去挤那土炕不是。” 小二殷切,青年略思考了一瞬便点了点头。他说:“我行动不便,我四师弟随你一同去。” 小二看见了他身后的师弟。 眉目冷峻c气息沉稳的年轻剑客。 他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好,好的,这位大侠,您还请跟我这里来。” 小二领着剑客往楼上去,忍不住频频回头。他这几日,也算是见过不少剑客了,最厉害的,也见了那白衣剑客的气势。但眼前这一位——怎么说呢,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的剑,比谁都更像是一把单纯的武器。杀人的武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套路十四 天心月跟着西门吹雪回了屋,慢慢悠悠地走向了离西门吹雪约有三尺远的梨花椅,又在西门吹雪的视线下,慢悠悠地坐下了。 她不说话,只是伸手取了案上一杯茶呷了一口。茶凉透了,吞进喉咙里有种嚼冰的错觉。天心月顿了一瞬,默不作声地将茶水咽了,才又将茶杯搁了回去。 她见着西门吹雪正要执壶给自己倒一杯茶,出口提醒:“先生,茶水凉了。” 西门吹雪抬眸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回话。天心月见已经凉的茶水从他指着的陶壶中灌入瓷杯里,静得除了水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天心月已经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了。 她眼睫微动,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线,她说:“我不想喝凉水。” 西门吹雪的手腕顿住了。 他再次扫了天心月一眼,却是将瓷杯里的凉茶以及天心月搁下的那杯茶里的残渣一同倒进了盆栽里。 天心月揶揄道:“先生的心不太静。” 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慢慢道:“你说了,我的剑上是两条人命。我心不静,你不怕吗?” 天心月不紧不慢地回答:“先生也说了,命在你的剑上。先生都不怕,我怕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笑了。 他看着天心月,眼里情绪似是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毫无情绪,而是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天心月喜欢这样的西门吹雪,她撩拨霍天青他肯定察觉了,她认识张英风方才说了那句话,他也肯定意识到了。 他聪明绝顶。 可西门吹雪最多也就是倒一杯凉的茶,他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天心月的眼神,总是让天心月觉着他什么都知道,就好比他此刻看着自己,天心月竟然有一种他在纵容自己的错觉。 好似西门吹雪知道她在玩什么,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不鼓励,但却也不会以强硬的态度阻拦天心月爱做的事情。 ——那他在乎什么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角微微眯起,他的手指瞧在乌木的桌面上,却像敲在了天心月的心里。 天心月莫名便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小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透着点小心翼翼:“客官,您在屋里吗?” 天心月瞧了瞧西门吹雪,出声应道:“请进。” 小二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了。 门推开的那一瞬,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将目光钉在了小二身后的剑客身上。 剑客同样注意到了西门吹雪,除了西门吹雪,他也看见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天心月几乎看清了对方的瞬间背过了身去,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天心月惊疑不已:冷血,是神侯府的冷血!他怎么会来峨眉,峨眉哪里有什么值得神侯府的神捕出动的大案了吗? 不——现在最要紧的——不能让冷血发现她是谁,不能让西门吹雪察觉到! 天心月心下心思转的飞快,指尖无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裙裾。西门吹雪一眼瞥见了天心月的反常。这让他再次看向这位陌生剑客的时候,眼里多带了分情绪。 西门吹雪看向开口的小二。 小二怕这位白衣剑客怕的很,加上这次好说话的天心月背过了身去,别说开口替他圆场,连呼吸都恨不得掐了。小二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话说圆。 还是冷血看不过去,主动道:“我与师兄前来投宿,但客栈房满了。小二说您或许会愿意匀给我们一间。” 冷血的声音平直古板,就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天心月背对着他恍惚了一瞬,可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西门吹雪道:“屋子不是我定的,你该问她。” 这句“她”指的是谁毋庸置疑,冷血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 天心月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她却不敢回头辨认一眼这目光里的情绪,去辨认一眼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又是否还会和两年前一样执着于缉拿自己归案。 她不敢回头,可那道目光却不会消失。 似乎是等的久了,又或许是冷血敏锐的察觉到了天心月的秘密,他开口道:“这位夫人——” 天心月猛然回神。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目光沉沉,显然在等着什么的西门吹雪,做了一个决定。 天心月叹了口气,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同一办法用两次,连上官飞燕都不会用两次同一种办法。可是对付西门吹雪,这办法永远都是最好的。 天心月忍不住抿住了嘴角,眼里有笑。他在乎自己的生死。 她眼睫微垂,指尖有些发白,可嘴角弯起了笑。 天心月背对着冷血,微微侧首说:“好。” 小二顿时松了口气,他高兴道:“得啦,大爷您先去和您的师兄说一声,我帮这位客官清点物什。” “——大爷?” 冷血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打结。他盯着天心月的背影,想着她先前的声音。 可他站在原地站的太久了,久到连西门吹雪都看向了他。 他抿住了嘴角,向着天心月的方向略一拱手:“多谢姑娘。” 他没在说“夫人”。 天心月并没有梳发,他突然改口只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 天心月开口的那瞬间她就做好准备了,不过她并不害怕。因为西门吹雪在,冷血不会要求她面向他,他看不见自己,一切就都有回旋伪装的余地。 说着,她偷偷的瞧了一眼西门吹雪。 这一眼被西门吹雪抓了正着,他默不作声地回看了过去。 天心月蓦地便有点心虚,又有点心酸。 她捏住了自己的穴道,叹了口气,没办法,西门吹雪那么聪明,看不出来才奇怪。为了避免他问太多,只能再用一次这老招数了。 屋内不在有人开口,冷血也不便久留。他道了谢,便退出了房间。小二看向天心月,显然是要等天心月一起去拿行李的意思,可天心月却在冷血离开的那一瞬骤然垮下了肩,她差点连坐都坐不稳,手指攀在案上,如溺水一般用尽全力呼吸。 西门吹雪见状眉梢蹙起,他猛地站起,几步走到了天心月的身边,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西门吹雪道:“鸾凤,呼吸!” 不用西门吹雪说,天心月已经在尽力呼吸。 她原本是打算装病,却不想穴位还未按上,却真遇上了毒发的一瞬,如今不是她想要伪装,而是真真切切地游走在了生死的边缘! 西门吹雪直接点上了她穴位,天心月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心尖曼延到指尖,痛得她啪嗒掉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砸在西门吹雪的手指上,惹得他指节微动。 天心月终于缓了过来。 她抓着西门吹雪的肩膀,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西门吹雪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鸾凤,我告诉过你,心思过重,也是病。” “我更是说过,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抓着他的衣袖,难得缄默。 西门吹雪默许了她将自己偎进他怀里的做法,顿了一瞬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西门吹雪的怀抱是温暖的,却半点儿也不柔软。 天心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低低地c哑着声音道:“我想活着的。” 西门吹雪的冷然的话语软了一瞬,他皱着眉瞧着天心月,像是拿她没有办法。西门吹雪又有什么办法呢?天心月甚至受不住他的一剑。 西门吹雪道:“既然想活下去,就得好好活着。。” 这句话西门吹雪之前便说过,天心月顿了一瞬,方才问:“什么才能叫做好好活着?” 西门吹雪气息平稳,说的话也平稳。他说:“无愧己心,由心而动。” “喜欢便是喜欢,憎恶便是憎恶。” 这是一套与天心月处事为人截然不同的法则。却在出口的一瞬间,便惹人心动。 天心月问:“喜欢便喜欢?” 西门吹雪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转而问:“我问过你想要什么。” 天心月已经缓过来不少,她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吹雪忽然提了这一茬,却点了点头,恢复了柔声道:“对,我也回答了先生。” 西门吹雪问:“你拿到了吗?” 天心月低笑了声:“不知道。” 西门吹雪说:“既然想要,那就记着来拿。” 天心月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明亮如冬夜寒星的眼睛。 西门吹雪看着天心月,道:“我等着你来取。” 天心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敛下了视线,含着浅笑从西门吹雪的怀中退了出来。她略仰头看向西门吹雪,对上对方低垂的视线。 天心月道:“先生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问:“除了琴,那屋子里还有什么?” 天心月微怔,而后忍不住笑了。 她说:“有。” 西门吹雪看向她,天心月道:“我对先生的喜欢。”她伸出手,“大概快堆满那屋子了吧。” 西门吹雪听见这样的话,却也依然没有给天心月太大的反应。 他看着天心月,就仿佛收到了情话的人不是自己。 西门吹雪慢慢道:“是吗?” 天心月期待地瞧着他,等着他接话。 西门吹雪却说:“取不回来,重新攒吧。” 天心月:“”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见着他的眼睛里含着笑,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过了好一会,她才托着下颌说:“好,那就听先生的。” 她笑弯了眼:“重新来。” 天心月搬进了西门吹雪的屋子里,但令她颇为遗憾的是,西门吹雪的做法是将床榻让给了她。他自己则在长榻上打坐了一晚。这样的行为又让天心月一时间摸不透西门吹雪的想法,他默许了自己搬进来,却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仅天心月想不通,三英四秀也想不通。 天心月的屋子里走出了冷血和无情,天心月去哪儿当然不用多问。 孙秀青的脸色有些发白,连石秀雪都不多说话了。 西门吹雪有早起练剑的习惯,他回屋的时候,正好遇上大堂内的石秀雪和孙秀青。 石秀雪见到了西门吹雪,开口便喊住了他。 石秀雪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你和你的琴师是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没有开口。 石秀雪道:“你,你怎么让她住进了你的屋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师姐她——” 孙秀青开了口:“师妹,明日西门公子就要与师父决斗了,我们还是不要多事。” 石秀雪回头看向孙秀青,她看起来有些不平,又有些困惑。 天心月在楼上看见了这一幕,当然明白石秀雪在困惑什么又在不平什么。她困惑孙秀青为什么不争取,不平于西门吹雪怎么会在她和孙秀青之间选择她。 这些天心月都能给出答案。 因为孙秀青有着值得骄傲,并且无法折弯的自尊。 而这些东西,恰是天心月早就被打碎了的。 西门吹雪走了,孙秀青没有挽留他。天心月看见她近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得煞白,握着剑的手也有些发抖。 忽然孙秀青道:“西门吹雪,我想和你比一场剑。” 西门吹雪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孙秀青,开口道:“我不和女人比剑,换你师兄来。” 孙秀青脸色煞白,似是连最后一丝话语都说不出了。 她冷冷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握紧了自己的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栈。石秀雪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天心月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回屋后,她开了口,似三月里的春风,柔至极限。她对西门吹雪道:“先生错了。” 天心月难得凭着良心说话:“剑便是剑,无分男女,先生总这般轻视,早晚会在女人身上吃大苦。” 西门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无声地问“是吗?” 天心月看着他,说也奇怪,她半点也无畏惧之心,甚至微微笑道:“是。” 西门吹雪比剑在即,他在屋内静心悟剑,天心月不便打扰了,便出了门。 她带着帷帽离开客栈,于客栈同街的茶亭稍歇,便恰好与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同座。 天心月点了一壶白茶。 对面的青年抬眼看了她,复又放下,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简道:“你不用担心冷血。” “他虽然不知道当初事,但师父已经撤销了你的通缉令,他没有理由抓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套路十五 天心月听见了无情的话,她握着陶杯的手指顿了一瞬,方才又复笑了一声。 “劳烦神候了,累他为我挂心。” 无情放下了手中的书简,他凝视起坐于自己面前的女人。 较之五年前,她看起来要平和地多,也消瘦的多。若说五年前,无情还能从她的举止言辞中察觉到一二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如今隔着帷帽,听着她轻软温和的声线——无情倒是越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五年前,尚是群芳谷利刃的天心月找上了执行任务中的无情。她携带着大量有关安乐侯与群芳谷主交易的证据,带着群芳谷内数不尽的秘辛找上了他。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了所有群芳谷的眼睛,借着与无情正面交锋的机会,将拔出毒瘤的这根线的一端递到了他的手上。 她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在无情的眼前,含着笑低诉自己的来意,似一段春日里的江南小调,悠然缓缓,好像全然没有考虑过无情会不会信任她的话。 无情在后来的接触中,渐渐明白了当初的天心月为什么会是那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她的胆子够大是一方面,但她也从不做无后手的事。当时想要扳倒安乐侯的可不止是神侯府,若是无情拒绝了她,她还有金风细雨楼这个选择。 若是金风细雨楼也无法达成她的目的,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接近方应看。 无情昔年淡声问她:“月姑娘,你行事都似这般,未行先铺好四五条的退路吗?” 天心月笑着反问:“盛大人行事不也讲究谋定而后动?” “况且,我的情况盛大人应该最能理解才是。” 无情确实能理解天心月的行为模式,倒不如说他大概是整个神侯府最能懂她的。这也是天心月找上了他而不是铁手的缘故。天心月受群芳谷折磨,身体孱弱,终身无法习武,在这江湖里,这辈子都是手无寸铁的c任凭谁也能捏死的弱者。 弱者有弱者的生存方式。就像无情虽无法修炼内外功法,却依然能追凶千里,威名赫赫一样。无情练会了他独有的功法,天心月也有她独有的生存法则。 行一步,思五步,乃至更多。她所有的武器来自于她的美貌c才华c性情——更来自于她谨慎的行事风格,和一旦决定便极具魄力c纵千万人也不可阻的坚毅之心。 五年前,天心月不过刚刚及笄。 她便找上了无情,笑着问他想不想扳倒安乐侯。 无情当时也问了她想要什么。尚且年轻的少女浅笑,慢悠悠地说:“我要群芳谷消失,我要那些人都死。” 天心月和神候府的合作,神侯府为保万全,加之天心月担心群芳谷主起疑,从来只有无情c诸葛神候以及天心月自己知道。 连铁手c追命都只知道群芳谷打入了他们的探子,全然不晓群芳谷覆灭之事,其实是内里的人借了他们这只外部的手,压着他们的手,用力摧垮的。 冷血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清楚。 他在处理案子的时候碰见了杀了他目标的天心月,追凶几千里,追得天心月一度想要放弃,却又凭着那一点咬在胸膛里散不去的气,生生撑了下去,成为了从冷血手下逃脱的第一人。 冷血不知道天心月与神侯府的关系,自然是狠厉十足的追杀。 而天心月也从未想过要将这层秘密抛出换取逃命——冷血会是个保守秘密的人,但他太不会演戏了。 天心月远远地看着他,转身借这次追杀彻底清洗干净了老谷主心里那点儿起疑,她成了群芳谷里最不可能与神侯府有通的人。也是凭着这一次搏来的信任,天心月成功的找到了老谷主的弱点,彻彻底底的毁掉了群芳谷。 无情道:“四师弟当初无心之失,我与师父知道后也做了补救,希望没有伤到你。” 天心月的指尖微动,她很快笑道:“冷四爷按公办事,况且我本就有会发生这类事的准备。” 无情道:“月姑娘准备万全,我四师弟却是个会听本能行事的人。” 天心月静静地听着,无情说完了,她才接了一句:“冷四爷是少有的好人。” 无情听见这话,倒是忍不住笑了。他苍白又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一抹弧度来,到令天心月有些侧目。 天心月正等着无情说下去,却不想无情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 无情道:“我听闻群芳谷覆灭后,你随着廻光归隐绣玉谷,许久不闻江湖。怎么如今来了峨眉,还与西门吹雪一道。” 他看着天心月,像是要看进天心月的心里去:“月姑娘,你我相交五年,也算是朋友。因是朋友,我劝你一句。” “——西门吹雪可与你从前遇见过的人都不同。你可别因为一时兴起,而割伤了自己的手。” 天心月神色不变,她浅笑道:“盛大人的话,我记住了。” 她知道无情的厉害,也知道无情绝不会无缘无故前来峨眉,所以顿了一瞬,她补充道:“盛大人此来峨眉是为何事?有我能帮到的吗?” 无情见她这般,默然一瞬。片刻后他才又道:“确实。不知月姑娘在峨眉这几日,是否有见过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名叫丹凤公主。” 天心月闻言笑了,她道:“丹凤不曾有缘一见,倒是见着了一只燕子。” 无情略挑眉。在对人心的揣摩以及了解上,他自认不如天心月。故而天心月说的话,无论真假,他都会择一二作为参考。无情问:“看来姑娘遇见了。” 天心月道:“我思来想去,峨眉能惊动神侯府的大事,大概也就只有这两位了。” 她抬眸:“珠光宝气阁出事了?” 天心月其实猜对了一半。 她猜到霍天青和上官飞燕可能在参与一盘利益巨大的棋局,但因为信息太少,所以猜不透这棋局是什么。而如今无情的到来,将最后的一块拼图送给了她。 ——珠光宝气阁的大掌柜阎铁栅死了。 无情道:“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阎铁栅是金鹏王朝的旧臣,他一死,珠光宝气阁的财产便全落入了霍天青的手里。而霍天青与丹凤公主关系交易匪浅,据我们所知,这位丹凤公主已经向陆小凤求助,请西门吹雪来杀独孤一鹤了?” 无情眼皮微抬,看向天心月。 天心月向他颔首:“确实,他们约在明日正午,峨眉山舍身崖决斗。” 无情道:“这就对了。” 昔年金鹏王朝政权颠覆,旧王携带大量财宝出逃。出逃后,因为太子无复国之心,故而这笔钱分成了几份,由太子和出逃的旧臣各领一份以期未来。根据神侯府的调查,阎铁栅是当年的太监总管,而独孤一鹤则是当年护着太子出逃的武将。就连陆小凤的朋友,江湖有名的富人霍休——都是姓上官的。 陆小凤在查这件事的时候,神侯府也在查。两方合作后,便反给下局者设了一盘棋。霍休大约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猝不及防坠了局里,反成了棋子。让神侯府抓稳了证据,已经缉拿归案。但霍休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有关丹凤公主的下落,大概是他认为丹凤公主没有被抓住,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只要不真要了他的命,他就绝不会开口。 ——而他知道神侯府还在等宝藏的藏着的地点,不会,也不敢要了他的命。 考虑到霍天青与丹凤公主事发时在外,尚且不知霍休已经入网。加上珠光宝气阁财富的线索在霍天青手里,无情和陆小凤都认为过早打草惊蛇不是好事,所以方才轻车简行,各自追着两人的线索到了峨眉。 天心月听到这里,皱眉问了句:“若是如此,不过是金鹏王朝内部的纠纷,哪里值得神侯府过问。” 无情笑了,他说:“月姑娘,这可是一笔加起来占了约天下五分的财富。这样一笔财富,无论落到了谁的手里,都注定无法平静。” 天心月:“盛大人的意思是——”她伸出手,点了茶水写了一个“相”字,“他也盯上了吗?” 无情微微颔首:“这笔钱财,若是落进了他手里,后果难以预料。” 天心月面色微凝:“神侯莫不是怕——” 无情说:“不臣之心,人尽皆知。我们只能将自己能做都做尽了,更何况,前线的将士们若得了这样一笔军饷,想来这个冬天也要好过的多。”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这笔钱,神侯府也打算插上一手,并且直接往前线送了。 天心月不是垂髻小儿,更从未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她飞快便理解了神侯府想要黑吃黑的想法,并认为毫无不妥。 这世道本就做不到非黑即白。即使是神侯府,也有着一两件无法摆上台面的秘密。 但只要掌舵的方向不出错,有时候的细节,当真不必过问这么多。 天心月道:“这位丹凤公主,恐怕就是上官飞燕。” 无情颔首:“我也是这样猜测,月姑娘既然遇见过上官飞燕,那么知道她在哪儿吗?” 天心月说:“自昨日起,她和霍天青就没有回过客栈。但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儿。” 天心月笑道:“去问问苏少英吧,或许他邀了客人前往峨眉做客了。” 无情闻言看了天心月一眼,他没有怀疑天心月的话,只是道了谢。 天心月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帮诸位的本就不多,这点小事真的不必了。” 无情没有说话。 但天心月却听见了声音。 冷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压着沉甸甸的云。 他站得沉默又笔直,对天心月道:“需要。” 天心月讶然回首。 冷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有恩,便该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套路十六 无情又执起了自己的书简,在这闹市的茶肆之中,他也不觉得吵闹,只是对冷血吩咐:“四师弟,我还有些事,劳烦你送月姑娘回去。” 冷血应了,天心月却觉得很不自在。 她对无情道:“盛大人,不必如此劳烦——” 她对上了无情的眼睛,天心月哑然,忽而她又笑了声。 她对无情道:“多谢大人好意了,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无情抬头,天心月道:“大人有公务在身,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如今是移花宫的鸾凤,还请大人不要叫错。” 无情闻言微微挑了眉,但他还是应下了。 天心月便松了口气。只要无情答应了,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西门吹雪知道。那么她追着无情给出的信息,特意来这一趟,便不算白来。 她道了谢,便打算回去了。 冷血陪在她身边。 天心月看着街边商贩叫卖,人流攒动。她站在人群之中,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今日大约遇上了赶集,来往的行人由多,天心月来时难免被人推耸冲撞,但她回去的这一路上,却像是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无人叨扰。 天心月便抬头看向为她寻出了一路的冷血。 他看起来要比当年更冷硬了些,也更沉稳了些。倒是和天心月梦里的模样有了些区别。 天心月看着冷血冷硬的棱角,忍不住便生出了玩笑的心思,对他道:“冷四爷如此,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冷血闻声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匆忙,又慌忙别了过去。 他抿着嘴,并不搭话。 天心月便道:“我还是更习惯当初你追在我身后,拿剑追捕我。如今你在我身旁,却不追着我,反倒让我觉得奇怪。” 冷血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道:“神侯府取消了你的通缉令。” “我没有再抓你的理由。” 这句话无情原本已经说过,如今从冷血口里再听见,天心月只觉得新鲜。她只记得冷血对着自己说“红颜枯骨,不过如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说“有恩报恩”。 天心月觉得自己和神侯府之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相互利用的基础上,最多再加上点儿互帮互助,若说有恩实则谈不上。无情这么说,大概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他觉得自己可怜。 冷血会这么说,是因为受了无情的意吗? 无情的意思天心月大概能明白一点,当年冷血追杀她,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无情了解她,怕她心里存了对冷血的恨,藏得深,不知何时便会冒出来伤他师弟一下,倒不如趁着这次相遇的机会,让自己明白当初都是误会,让她不要记恨冷血。 天心月叹了口气,她哪里会记恨冷血? 先不说当初的事情,以冷血的立场而言不过只是执行公务,单说她自己的想法真要算起来,是她欠冷血吧。 天心月想了想当初自己对冷血做过的事情,觉得就算现在冷血对她拔剑说不原谅她,她都能理解。 当初她为了逃脱,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 也得亏面对她的人是冷血,是毫不为她所动的冷血,己心坚定的冷血。她在冷血的身上感受到了最深的挫败,也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心。 只可惜她拥有的打动不了这颗心,在这颗心的面前,她自惭形秽。 天心月忽然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回忆起过去。先前明明听见名字都会牵引思绪,可现如今面对面见了真人,天心月倒反而心如止水。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平稳有力,似乎还残留着探脉着的指尖温度。 “鸾凤,呼吸。” 天心月好好地在呼吸,她闻见桂花糕的甜味,还有藕粉的香气。她的心脏搏动着,虽然微弱c又偶尔有些不平,但总归在生生不息的搏动。天心月仰头看了看天色,忽得停下了脚步。 冷血见状一同停下,看向天心月的眼里有着一二不解。 天心月去街边买了一把伞。 冷血不解其意,天心月却也未曾开口。 他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将天心月送回了客栈。安静地像一阵风。 天心月在堂前停下,对冷血道:“冷四爷接下来大约还有公干吧?” 冷血没有去问天心月是怎么猜到的,她从来就聪明的不像人类。她总能猜到别人想法,而后根据别人的想法去准备下一步。冷血默认了。 天心月便道:“接下来或许会下雨,冷四爷大约用的上这个。” 她握着伞柄,将伞抵了来。冷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天心月买这把伞是为了自己。他犹豫着接下了伞,说了句“谢谢”。天心月笑了笑,同样对他很客气,客气到让冷血以为自己以前遇见的天心月只是个幻觉。她现在看起来宁和极了。 天心月道:“劳烦冷四爷陪我走着一趟。” 冷血抿着嘴角,说:“师兄有他的想法。丹凤或者说上官飞燕为人狠辣,你并不懂武功,须得更加小心。” 天心月听见了这话,笑盈盈地看着他。冷血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论道狠辣残忍,到底是上官飞燕更冷漠,还是亲手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更狠心? 冷血的神色瞧起来更生硬了。 天心月缓声道:“我省得,多谢两位大人关心,在这件案子了之前,我不会随意走动。” 她这话说的很慢,让冷血可以听清每一个字,甚至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插手c也绝不会泄露金鹏王朝这件案子的事,冷血他们大可放心。 “我不是”冷血有些懊恼,他最终只是说,“你自己小心。” 天心月点了点头。她与冷血道别,便打算回屋子。 冷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讶异。冷血从来都是叫她“天心月”的,虽说她大概明白冷血这么叫她,是因为她要求隐藏自己天心月的身份,但被这么叫,她还是怔了一瞬。 天心月回过头。 冷血站在楼下,他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泛着碧色,像孤狼,却比最好的翡翠还要美。 冷血道:“我与师兄今日便会上峨眉,你可以住回自己的屋子。” 天心月:“?” 她虽然不解冷血的意思,但仍然道了谢:“多谢冷四爷告知。我不会多言。” 冷血听见她的回答,便又抿直了嘴角,他说:“你本不必隐瞒,他是西门吹雪,他能接受。” 天心月一时不明,后又明白。冷血是在说她想要请他们保守自己是天心月的这个秘密,他或许是以为自己希望隐瞒这个身份,是害怕西门吹雪看不起她。 其实错了。 天心月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过自己。她并不觉得来自群芳谷是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觉得出自这里,便真的无颜见人了。命运是很难避免的,但如何活出自己的路,是由自己来选的。 她在冷血面前会觉得自愧弗如,但却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贱之人了。 她从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心,也就从没有觉得需要埋葬过去。 她请无情隐瞒,不过是心忧西门吹雪从她过去的身份猜到她的来意,猜到她是来要他的命,猜到她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敌人。 就像无情没有告诉他冷血是为何而来,她也不想无情插手她的事。 天心月想的明白。可冷血甚少会出这样的话,他是块冷硬的石头,包裹着颗一往直前的心。他如今竟然会开口安慰自己,看来无情真的说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甚至还编了故事来骗他的师弟,好让冷血放下的更快一点。 她有些无可奈何,便打趣道:“冷四爷这句话不像是在为西门先生说,倒像是在为自己说似得。” 天心月这么说,本是为了让冷血想起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再受无情话语的影响。可她没想到,她这句话说完,冷血竟然没有回复。他像是被问住了。 天心月忍不住蹙眉,她刚想再问一句。冷血已经低下了头。 他向天心月拱手道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心月看着他的背影等了一瞬,直到他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回过头,拾级向上走去。 天心月尚未走至屋门,便听见吱呀一声,房间门从内打开了。 她一抬眼,便见到了门后的西门吹雪。 他穿着一袭白衣,乌色的黑发压在身后,可那双眼睛却比他身后的头发蕴起的黑色还要深。 天心月看着他,竟然笑了笑。 她慢条斯理地说:“西门先生竟然也会听壁角吗?” 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听,他只是瞧见了神侯府的冷血送着天心月回来。他站在天心月的身旁,让西门吹雪想到他甫一出现,天心月便犯了病。西门吹雪不是傻子,相反,他是少有的聪明人。 西门吹雪道:“鸾凤,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天心月慢慢走到了屋前,她歪着头想了想:“先生是人,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西门吹雪瞧着她:“你的胆子很大。” 天心月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笑道:“这就算胆子大了吗?” 对西门吹雪说着喜欢,却又因为神侯府的冷血反常,与冷血游街后又施施然回西门吹雪的屋子——上官飞燕至少在同时利用陆小凤和霍天青的时候,还知道换个脸,换个身份。 但天心月什么都不做,她甚至还在笑。这胆子难道还不够大吗?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 天心月也看着他。 屋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空气里的湿润突然间便凉了起来。 天心月忽尔弯了眼,对西门吹雪轻声道:“先生,下雨了呀。”她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眉眼垂下:“有些冷。” 西门吹雪看着她,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暖从对方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流进了天心月的身体里,她待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安静地像玉雕成的美人像。屋门合上了,她趴在西门吹雪的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睫。 西门吹雪的手抚在她的发上,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天心月像是忘了明日西门吹雪就要去决斗。 西门吹雪也似忘了明日自己有一场死斗。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往来过客执着白梅伞打雨中走过,天心月却得了一场酣梦。 梦里有甘甜的桂花糕,还有香糯的冰糖藕粉。 有一剑客,立于梅林之中。白梅簌簌,却不及他万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套路十七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曦,西门吹雪与天心月上了峨眉。 天心月面上平静,心里却仍然忍不出生出担忧。她相信西门吹雪,可有时候个人的相信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之间差着三十年的时间,而这时光是难以用天赋抹去的。 西门吹雪的天赋当真能敌过独孤一鹤吗? 若是他输了该怎么办? 这些天心月心里头萦绕不去的想法被她埋在了眼底,藏在了浅笑着的唇边。 她原以为她和西门吹雪算是来得较早的,却没想刚上峨眉,便先遇见了无情冷血,还有早已等候的三英四秀。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正要抬步走去,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石秀雪是最忍不了的,她当下道:“你这个琴师,怎么张口就含血喷人!” “哦?”天心月慢悠悠的抬起了眼,就像是一只蝴蝶优雅又慵懒地张开了翅膀,她看着石秀雪,不轻不重c不慌不急道:“那张少侠”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峨眉首徒,红唇点了胭脂,嫣然似三月芳菲。她说着话,悠悠如风,风里却刺着刀。 她弯着唇,说:“你拦着什么呢?” 无情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心月。手里并无刀剑,便以口词为刀剑。 她杀人,最下才用刀。 张英风面色发僵。他已经从上官飞燕的到来c独孤一鹤自听见“金鹏王朝”即刻变了的神色中多少摸到了真相的一点儿边缘,他知道这真相许是要对独孤一鹤不利,所以才阻止了无情和冷血的前进。 峨眉毕竟是大派,无情和冷血多少都会给点面子,所以他才敢拦下了。 可是这名陪在西门吹雪身边的琴师,她看来柔弱又无依,谁能想到能说出刀子一样的话来。张口闭口间便颠倒了黑白,将家国大义扣在了峨眉的头上,让张英风稍微不慎,侧首便是一刀落下。 上官飞燕有问题,但她的问题就真得牵涉到朝廷的安危了吗?一句叛党可大可小,往大里去说,甚至可以扣峨眉一顶谋逆的帽子。 张英风若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天心月绝不会这么说。因为似西门吹雪这类人,皇权对于他们毫无压迫感。但张英风不,他游历江湖多年,与朝廷官员惯来交好。 他畏惧巍巍皇权,他不敢。 无情道:“四师弟,缉人归案。” 冷血再也没有多看三英四秀一眼,执了剑便要往里闯,他在路过天心月身旁时还是顿了一瞬。 他对天心月说:“多谢。” 天心月闻言反而愣住了,直到冷血已经走远了,方才回了神。 她想着那声谢谢,忍不住微微笑了。 冷血曾经追捕天心月三千里而面色不改,无情半点儿也不担心他会着了上官飞燕的道。不如说无情认为冷血是最适合缉拿上官飞燕的人,所以才请他来帮忙。 张英风已经拦不了冷血,自然也拦不了无情。 众人皆上了舍身崖,天心月却在崖下止了脚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她,她却对西门吹雪道:“先生去吧,我在这里等先生。”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好。” 天心月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半点也不在意他那仿佛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她只恨不得西门吹雪能看的深一些,更深一些,那些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的害怕与叮嘱—— 她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看不见。 天心月站着,凝望着西门吹雪,重复道:“我在这儿等着先生。” 西门吹雪露出了笑,他向天心月点头,也重复道:“好。” 这是声许诺,又像是约定。没有旁人能明白,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忽而便也低下头笑了起来。三英四秀看着她,大都觉得她疯了。她依靠着西门吹雪而活,而如今西门吹雪去寻独孤一鹤决斗,生死茫然——她居然在笑? 不仅她在笑,连西门吹雪的面上都是轻松的。 天心月手无缚鸡之力,孙秀青放弃了一观两人决战的机会,同意留下陪着天心月,以免她横出意外,惹得峨眉难以辨清。 天心月便坐在崖下凉亭,瞧着峨眉山色,颇为自得意趣。 孙秀青坐在她的旁边,冷眸瞧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怕吗?” 天心月闻声回首,没有说话,可那眼里的神情分明就是再问“我要怕什么?” 孙秀青忍不住道:“西门吹雪死——”她刚一出口,便先自己咽了回去。孙秀青的神色绷得僵直,显然也十分担心,她低低道:“我师父无论对是刀还是剑,都天赋超然。他比西门吹雪早生了三十多年,西门吹雪输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他如果输了” 孙秀青咬住了牙,她看向天心月:“他输了,你怎么办?连我一剑都能杀了你。” 孙秀青说罢便转了头,不愿再看天心月,可她忽而感到手背一暖。 天心月不知何时握上了她的手。 孙秀青抬头,便见这位柔弱的琴师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孙姑娘的苦恼。若是先生赢了,姑娘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会无法面对尊师。若是尊师赢了,姑娘心里又放不下西门吹雪。” “姑娘剑术精妙,又看得通透,故而陷入两难。” “而我做不到。” 天心月看着孙秀青手里的那把剑,眼里羡慕有之,期待有之,敬佩有之。她最后收回了手,对孙秀青笑道:“我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也不懂剑客之间的相吸。” “我是个琴师,懂得办法也都是些笨拙的法子。” 她看着峨眉的山水,温柔地像是一场梦。 “我呀,就在这里等他就好。” 孙秀青瞧着天心月,怔住了。她像是从没有见过天心月一般,愣愣发问:“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他会回来。”天心月弯了眼,“我在这里等他,就会等到他回来为止。” 孙秀青张了张口,复而又闭上。她本以为天心月不过是靠着美色攀附西门吹雪,可如今看来,她竟是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绑在了一起。这世上要有多深c多沉的喜欢,才会令人将性命相托? 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有着倾慕,这点倾慕让她向往着更深的感情。可她尚且未能经历,便先遇见了。 孙秀青的眸色一时有些复杂,她最终动了动手指,没有扶开天心月的手。 她叹道:“凤姑娘,能得你喜欢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天心月闻言,只是但笑不语。 ——得她喜欢,是件幸运的事吗? 恐怕不是。 她看着孙秀青的温柔里,藏着不愿她接近西门吹雪的冷漠;她说的话里,藏着她悄悄敛起的独占欲。她看着孙秀青的剑,就忍不住想到廻光的评价。和只读了剑阵,空晓剑意无剑道的她不同。孙秀青与西门吹雪是一同走在那条路上的。 一条她永远触及不了的道。 她垂下了眼,回答了孙秀青。 天心月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套路十八 西门吹雪从舍身崖下来的时候,恰是暮光微沉。 橘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峨眉卷起的云,火烧火燎地从眼前一直烧去了天边。夕阳半隐在青色的山头之下,红色的霞光铺了满亭暖色。天心月的五感远没有习武之人敏锐,孙秀青猛然间站起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将视线从花瓣上移开。 而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西门吹雪的轻功堪称一绝,以天心月的耳里本该是绝对听不见的。可如今她听见了。 她不仅听见了脚步声,还听见了他那柄乌鞘长剑碰上腰带上金属的响声。 这响声像是故意给她听见的,否则天心月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西门吹雪握着剑会让剑柄碰上腰带的缘故了。 她转了身,携起了风。 孙秀青刚要回头叫她,天心月已经站了起来。 她在亭子里,西门吹雪在下崖的山道上。他瞧见了亭子里坐着的天心月,向她投来了清亮的眼。 在这一刻,天心月仿佛听见了风吹落枝头雪落,听见了鸟过山鸣,看见了山涧泉水澈澈,看见了星月同辉c花绽翠浓。她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从未有一刻搏动的如此有力而清晰。 而她注视着的,甚至半身染血的男人,正朝着她的方向沉息敛目,轻微淡笑。 他说:“鸾凤,回去了。” 天心月在那一刻想了很多。 她在想为什么自己会听见雪落的声音,又为什么会看见如星如月。 她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连站在那里的西门吹雪都顿了一瞬,而后向她伸出了手。 天心月看着那只手,她终于想到了。 她想到了西门吹雪说过的话——怎么才算好好活着?随心而动,率意而行。 天心月的衣角翩舞,她跑至了西门吹雪面前,气息不稳。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抱住眼前的男人,她却在离西门吹雪一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天心月眼神清亮的看着他,如此正面c直视着c坦荡地瞧着他,瞧着他的眼底晕满了笑意和夕阳的光。 她伸出了手,拉住了西门吹雪手。他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渍。天心月顺着他的血渍看去,能看见西门吹雪在这一战中受的伤。他只受了一剑,也是了,像他们这般的剑客过招,中上一剑,也就足以决定是生死。 但西门吹雪活了下来,他赢了。 天心月弯起了眼,她根本就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她看着西门吹雪忍不住想,这个剑客多厉害呀。他和独孤一鹤之间差了三十多年,去赴一场在世人眼里必死的局,他坦然而无畏的去了,而后得胜。 而后归来。 西门吹雪见天心月笑,眼角也微微眯了起来。 他问天心月:“我若是不回来,你还要当真等下去吗?” 天心月问:“为什么不等?”她慢声细语,“先生不想我等吗?” 西门吹雪凝视着她,而后方才慢声道:“你若是等,我便回。” 有那么一瞬,天心月几乎觉得自己要融化。她第一次生出了面颊发红的情愫,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正懊恼着,孙秀青握着剑,强压着声线道:“西门公子,你胜了。”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 孙秀青问:“不知,不知家师现今如何?” 提到了独孤一鹤,西门吹雪终于回了话。他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身后张英风正扶着独孤一鹤缓步下山。峨眉的掌门面色煞白,肋上三寸有一道无法忽视的剑伤。这剑伤若是再偏上一寸,便正是心脏的位置,怕是内力深厚如独孤一鹤也下不了山了。 孙秀青见到了独孤一鹤,眼立刻红了。她叫了声师父,连忙迎了上去。独孤一鹤向孙秀青颔首,看向阶下的西门吹雪。独孤一鹤沉默了一瞬,而后开口道:“技不如人,甘愿认败。” “但我仍要说,若非今时今日,若非此时此刻,我未必会输。”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天心月却想了很多,她忍不住看向了无情。无情和冷血的出现必然对独孤一鹤比试的状态产生了影响——但那偏开的一寸——西门吹雪握剑的手绝不会偏,那偏开的一寸,必然也是无情和冷血出手,方保下了独孤一鹤的命。 无情和冷血的出现,对于独孤一鹤而言,当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无论如何这一场比试已了,独孤一鹤虽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明白。他的巅峰已经过去,便是等他伤愈再来一次,他反倒未必能胜得了已经了解他的武功路数,又进步惊人的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心里也清楚,独孤一鹤败了,并再也不会赢。 这江湖就是这样,残酷无情c刀剑催人。没有人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总会出现那一个你所害怕的人。独孤一鹤立于山巅近四十宰,也到了他需要下山的时候。 如今这个结局,并不算坏。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想着,这江湖需要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令西门吹雪所害怕的人呢? 冷血是最后下山的。他抓住了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被冷血五花大绑,满眼愤愤。冷血其实是个很怕女孩子的人,但他有个优点,他面对穷凶极恶之人脑子里便只会剩下“缉捕”,再无其他。就好比当年他追杀天心月,不会为天心月所动。他如今缉捕上官飞燕,自然更不会为她所惑。 上官飞燕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冷血这样人,她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一双眼睛竟然盯在了无情的身上。 天心月注意到这一点,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上官飞燕自然也见到了天心月,她见到天心月,眼里的那点愤愤便凝成了恨。 冷血见着了,忍不住蹙眉。 无情扫了眼,对天心月道:“不知道凤姑娘接下来欲往何处,若是路途遥远,最好多加小心。” 天心月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出声道了谢。无情见她身边有西门吹雪,加上天心月本身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便也不多言。 倒是冷血见天心月这幅模样,沉默片刻开了口:“你去哪儿?若是往北,我可以陪你去。” 天心月闻言有些惊讶,她尚来不及开口,西门吹雪道:“往南。” 天心月:“?”往南?往什么南?回万梅山庄不该是往北吗? 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困惑又迷惘的表情,西门吹雪看见了隐隐想要笑。他对天心月说:“陆小凤在扬州办了宴,说请你去看花,算是将你卷进了这件事里的赔礼。” 天心月闻言,本想说她不算是卷进了这件事,就连霍天青都是她自己去主动招惹的。但她看见西门吹雪这么说着话,忽而福至心灵,掩着嘴角想要发笑。 因在众人面前,天心月生生忍着了笑意,她对冷血道:“多谢冷四爷,神侯府的心意鸾凤领了。确如盛大人所言,扬州路遥,我会多加小心。” 冷血抿住了唇。 他顿了一瞬,对西门吹雪道:“上官飞燕是红鞋子的人,红鞋子不敢动神侯府,或许会拿凤姑娘作为复仇目标。凤姑娘她不通武艺,这一路,还请西门公子多为看护。” 西门吹雪听见了他的话,面色冷淡:“多谢告知。”他看了一眼天心月,天心月在那一眼里竟然读出了惊心动魄,她忍不住偏过脸去,听见西门吹雪对所有人道:“告辞。”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像是压在花蕊上的冰雪。 天心月忽然就知道,事情有点儿脱轨了。 回去的路上,西门吹雪神色浅淡。天心月走了一半,看着他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说:“你不要误会。” 西门吹雪扫了她一眼。 天心月道:“冷四爷就是这个性格。他看起来不爱说话,却是个单纯的好人。我曾经因缘巧合帮过神侯府一个忙,他记在了心里,便想要报答我。他这个人对美色毫无所觉,你完全不必——” 西门吹雪停下了脚步,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天心月,说了句:“鸾凤,你昨日可没有解释。” 天心月:“你昨日也没有真的生气呀。” 西门吹雪心想,昨日不曾当真在意,是因为他没有正面过冷血。冷血确实不易为美色所动,所以当他“动”了也尤为好懂。说来也有趣,天心月敏锐聪慧,却唯独看不懂最好懂的冷血。 西门吹雪瞧着她,低声道:“你觉得冷血不为你所动?” 天心月愣了一瞬,潜意识便要顺着西门吹雪话中的意思去想,西门吹雪见状,眉梢微微一挑,接着开口问:“你觉得我为你所动吗?” 天心月指尖凝住了。 她笑着说:“先生呀,是个不容易被打动的人。” 西门吹雪听着她说。 天心月弯着眼:“先生傲慢,所以有些话我最好还是不要说的太多。” 西门吹雪:“那你打算说什么?” 天心月慢慢地蹲下了身,她叹了口气,看着下山的路,抱着自己的膝盖:“我走不动了。”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背起了天心月。 他身上的血渍染上了天心月的衣裳,但天心月不在意,西门吹雪也未曾在意。 天心月趴在他的背上,对西门吹雪道:“赏花的话,我想看琼花。泡壶花茶,端着一盘点心,坐在花林里看。”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 天心月微微阖上了眼,她弯着嘴角,抱着西门吹雪的脖子。她说:“先生,我想和你一起去看这花。” 西门吹雪语调平缓,他答应了天心月。 他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笑,但他的声音是暖的。天心月趴在他的背上昏昏欲睡,听见他说: “好。” 天心月忍不住低声发笑。 她想,风动幡动,为所得为所动,怕不是心动。 是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深情第一 扬州城水路通达,只要这河水没有结上厚冰,来往船只的码头总是热闹。 天心月坐在马车上,透过窗户瞥了一眼经过的喧闹码头,甚至没有去看扬州城内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柱,便已能窥出她的三分财富。 都说天下月色三分,二分扬州,实则财富也是一样。自从大运河通,扬州便是盐商来往c各地货物运输的枢纽。众人都知道这天下有个出了名的富人霍休,也知道关中的珠光宝气阁,还有位扬州的花如令——这三人,几乎算是瓜分了江湖财富。其实不然,金鹏王朝的案子已经证实了霍休与阎铁栅的财产源自金鹏,即使后来经营有方,也比不过花家财富万倾。 即使真以此三人来论天下财富,那也得是花如令一人得五分,另两人分其下。 最重要的,花如令有着一个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今上虽说承袭着“重农轻商”的思想,但对于商人的压抑着实要比前几代宽松些许,有些商人的儿子甚至可以参加科举入仕。 只是商人的后代在官场上总是容易被瞧不上,所以能走上台面的就越发少。但这些少里,恰巧就有着一位花如令的公子。 花家的大公子在京城为官几乎不是秘密。天心月因为神侯府的缘故知道的更多一些,她甚至知道花家的大公子任职户部。这可着实是个顾得了家又护得了家的位置,加上花如令本就是聪明人,花家做到今日,近乎可以说不是皇商甚似皇商。 花侍郎又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端着一副笑脸,又舍得又能忍,在朝中虽说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但谁都又和他有那么点交情。是以诸葛神侯与蔡京你来我往斗至今日,也无人想过要对付他这个似乎哪方都是又都不是的老好人。 天心月也曾有幸见过这位花侍郎一眼,他陪着同僚吃酒,请了金陵花魁助兴。这位卖艺的花魁席上不胜酒力,最后却是神志清醒地c安安全全地回了楼——席上这位花侍郎,替她不动声色的挡下了最后会压垮的她的那杯酒。 那时候天心月伪装成了楼中助兴琴师,瞧着这位面若冠玉的花侍郎在一群尸位素餐的同僚间如鱼得水,顷刻便将自己想要知道的,想要对方知道的,以及想要增进的关系都不紧不慢地做了。甚至都没有去牺牲那位他请来的花魁。 那时天心月便觉得花家有趣,花家大郎更有趣。蔡京和诸葛神侯齐齐将他摆在了争斗之外,怕也是他自己刻意想要的结果吧。 世人汲汲营营,无外名利二字。花侍郎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处于名利之中,却又游刃有余,让人根本弄不清他做什么又想要什么。有一日廻光提起朝堂,提起金风细雨楼,天心月便忍不住想起了这位花侍郎。在暗中,他似乎也是金风细雨楼的资助人之一。她便将这人与廻光说了,廻光知道后倒是笑了。 她敲着桌沿对天心月道:“这位花家大郎倒是挺有趣的。世人说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位恐怕没有‘穷’的时候,便干脆‘明则勇,暗则避’了吧。和你一样,是个聪明人。” 天心月也这么觉着,今上初登大宝,正遇奸臣专权,朝政昏聩。这么多年乱下来,户部竟然没乱,税务国库竟然未空——这大概就是这位花侍郎的“独善其身”了。 扬州是这位花侍郎的老家,来到扬州,天心月自然就忍不住想起花家。 西门吹雪说是陆小凤宴请,陆小凤有位好朋友就是花家的七郎,他将筵席定在了扬州,到底和花七有无关系,和花侍郎又有无关系。他已经见了无情和冷血,保不住已经从他们的话里猜到了些许有关天心月的事情,这一场宴,到底是为了赏花,还是为了其他? 想得太多是天心月的老毛病了。 即使心里清楚,花侍郎就算是金风细雨楼的资助者,能从金风细雨楼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况且苏梦枕对她知道的也不多,她大可不必担心。可天心月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几乎要成为了她的习惯,和呼吸一样的生存习惯,便是知道,也忍不住去多想。 西门吹雪见到了她似是在看窗外春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她脸上的病色淡了一些,唇色泛出了淡粉,西门吹雪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开了口,引来了天心月的注意。 他说:“鸾凤,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大可直接转道。我说过,既然活着了,便好好活。” 天心月微怔,答道:“不,我很喜欢。我听过扬州的琼花,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过。”她抬起手比划着:“廻光说扬州的琼花最好,八朵凑得整齐,团团簇簇,虽然色白,却莫名的喜庆,瞧着便令人心仪。” 天心月似是想到了琼花的样子,便弯了眼:“琼花离了扬州很难存活,移花宫里也未能种活过,我一直很想亲眼见一见。” 西门吹雪伸手替她抚了抚鬓边落发,轻声道:“喜欢就去看,别的不用多想。” 天心月顿了一瞬,才抬眸浅笑道:“想着先生也算是别的多想吗?” 西门吹雪瞧着她,指节敲上了案几淡声道:“想我自然不算是多想。”他看了一眼天心月,不紧不慢:“凤姑娘心思多,有些话我也不好多说,说了你想得多。”c 天心月:“” 这个人有这么记仇的吗!?一句话的便宜而已,也要讨回来的吗! 天心月眼里充满了诧异与谴责,谴责后她有忍不住笑了。 她倚在了马车的靠垫上,原本搁在两人之间的屏风早已搬去了一旁作为装饰,她瞧了眼屏风上的红梅笑道:“先生既然怕我多想,那我就想点儿先生不怕的。” “说起来,我对先生的过去一无所知,不知先生可愿意说上一点?”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习剑,十四方有所成,而后寻剑悟剑,至今未有一败。” 天心月听见这样的自我介绍,不禁莞尔。她刚调侃上一句“先生的人生中难道只有剑”,西门吹雪便慢悠悠的补完了最后一句。 他看着天心月,不紧不慢道:“二十二,遇见你。” 天心月的指尖停住了。 西门吹雪说的轻描淡写,他七岁习剑起,人生中确确实实只有剑。直到二十二,直到今年的春天。 他遇见了天心月。 若说天心月之前还是猜测,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在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把这颗剑心,她把这个人,真的从白云天上给拽进了十丈红尘里。 她垂下了眼。 西门吹雪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遇见你,我胜了独孤一鹤。”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几乎都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他还是说了,他看着天心月微微在笑,对她说:“鸾凤,礼尚往来。” 天心月抬起了眼,一时间她心里滑过了很多的思绪,可那些东西都没办法在她此刻温热地心脏里留下痕迹。她在这一刻,只做着自己高兴的事,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也只想着自己想回忆的事。 她眼眸清亮地看着西门吹雪,她弯着嘴角悠悠说:“我和先生不同,我是个心思多的人,得要慢慢地想一想。”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勾了勾嘴角。 天心月道:“群芳谷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好说,小时候的事情,我勉强还能记着一点。” 她托着下颚回忆:“我记得我的家很大也很漂亮,到了过年节的时候,就会每廊每户的悬上漂亮的花灯,到了晚间,回廊里也亮的像白昼似的,那些烛火都能将朱漆的柱子映得像是由宝石雕就。” “我小时候应该挺调皮的,好几个记忆片段都是我在教唆着我的哥哥们替我去摘家里的花灯,好让我提着玩。不过不是每个哥哥都会理我,只有小哥哥每次都会拿我没办法,所以他老是因为这个挨罚。” “我还记得应该是母亲吧,她让我学针线,我那时候觉得一点也不好玩,还费眼睛,不肯好好学。就把这些全丢给了小哥哥,最后还央着他给我亲手做了娃娃——这件事被母亲知道了,我好像是挨了一顿打。” 西门吹雪听到这里,微微挑眉:“你的哥哥就看着你被打?” “记不清了。”天心月说,“不过我觉得应该不重,毕竟没过两天就是灯节,我闹着他带着我出门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最大的那盏灯是一盏琉璃牡丹灯,就放在灯塔上的最上层。”她抬手比了比,赞叹道:“漂亮地像是真的开在冬日里的花,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花灯。” 冬日的灯节——这是天心月对于自己童年最后的记忆。再往后,便是她在灯节上丢了亲人,被人牙子拐走卖进群芳谷的事了。那之后的记忆,都不怎么好。 天心月说完这句后便沉默了下来。 西门吹雪问:“我倒是没听过你说有哥哥,你中毒他们知道吗?” 天心月顿了一瞬,才笑道:“芳菲尽这毒,其实是会致幻的。我在群芳谷这么久,有很多事情都不清了,这段记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许是我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也不一定。” 她温声道:“毕竟鸾凤的过去里,也从没有亲人。” 西门吹雪看了天心月一眼,天心月知道他说不出“今后万梅山庄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这样的情话,所以自伤一秒也就结束了,反而兴致勃勃地想知道西门吹雪回给她什么回应。 她期待的样子都溢于言表,西门吹雪沉默了一瞬。 而后他倾身低首,在天心月的哑然中亲吻了她。 天心月惊讶极了,她伸手忍不住点住了自己的嘴唇,西门吹雪看着她,微微牵动了嘴角。 天心月看着他,思索了甚至没有一瞬,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重新亲吻了上去。 她说:“我七岁离家,十五岁有成,二十岁遇先生。” ——我觉得很好,先生觉得呢? 陆小凤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门吹雪竟然会允许别人睡在他的膝上,几乎将他整个人当成枕头的吗? 他惊讶极了,尤其是在看见了睡着的人是谁后更惊讶。 西门吹雪抬眸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陆小凤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压低声音说:“我在客栈找不到你,说你怎么来这么慢。凤姑娘身体不适吗?”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 陆小凤讨了个没趣,眼睛却盯在这两个人身上,过了会儿他才继续说:“我好不容易说服的花满楼,在他的百花楼你摆了宴。你还是叫醒凤姑娘吧,天色晚了,他那些花儿就不好看了。” “不是你说要看花吗?”陆小凤狭促道,“全扬州最好看的花,可全在他那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深情第二 花满楼的百花楼位于城东,再往东数百步,便是扬州闻名天下的琼花观。 陆小凤道:“从百花楼的三楼往东边看,就能直接看见观里的那颗玉琼花。虽然看不真切花叶详细,但自上而下去看,从顶部一览琼花玉叶,我觉得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凤姑娘以为呢?” 陆小凤笑盈盈地瞧着天心月被西门吹雪扶着下了马车,手里握着的扇子敲了下左手指骨,而后遥遥往东一指。天心月顺着他的扇子往东看去,隐能瞧见有座道观。在道观之前,陆小凤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栋三层小楼。 这小楼吹出的风都携着浅淡的花草气息,二楼打开的窗户里外舒展着枝桠花朵,些许搁在花架上的兰草伸出长长的枝,枝尾缀着铃铛一样的花,风一吹便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真得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陆小凤刚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吗,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鸟。他神色微微变了变,一抬手间便从空中劫了那只鸽子,取了鸽子上的纸条看了眼后再自然不过的收了纸条。 他笑着对天心月道:“凤姑娘,我可能要提前和你说个抱歉。我有个朋友,约我见一面。她这个人脾气很坏,我要是去迟了,她都敢将我的耳朵割下来下酒。” 说着陆小凤看向百花楼的内部,笑得爽朗: “正巧,主人家来了。花满楼,得麻烦你替我招待一下了。” 花满楼正从百花楼的二楼步下,他的脚刚踏上一楼的木地板,便听见了陆小凤笑嘻嘻的声音。百花楼的主人唇角含着笑意,向陆小凤的方向转过了面,温声道:“你已经麻烦我很多了,现在也不怕多一件麻烦是不是?” 陆小凤朗声笑道:“总之我是个麻烦的人,你和我做了朋友,这麻烦就丢不掉了。” 花满楼笑着说:“看来我只能尽快去习惯了。”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见到花七,他和花家大郎有些像又很不像。比如他看起来要更通透一些,也更要温和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双黑色漂亮的眼睛里空空洞洞,毫无焦距,便是和陆小凤他们说话时已经转了面,眼睛却也是对不上的。 这是个瞎子。一个享受生活,觉得世间满是美好的瞎子。 天心月见过许多瞎子,但花满楼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瞎子。 花满楼试探着将视线转向了天心月与西门吹雪方向,淡声说:“这两位应该便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公子和移花宫的凤姑娘了。” 西门吹雪开了口:“花满楼。” 花满楼向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天心月知道他不见,却还是向他福了一礼,笑道:“花公子。” 花满楼对两人道:“陆小凤先前告诉我,凤姑娘想要见一见琼花。我这屋里倒是有一株,虽然比不得琼花观内玉琢冰雕,幸而尚能一赏。不知凤姑娘有无兴趣去看看它?” 天心月十分高兴,她含笑道:“是我的荣幸。” 陆小凤见花满楼没有对西门吹雪表现出太大的排斥,不由松了口气。 花满楼是个热爱生活更热爱生命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对于轻易取人性命的剑客都提不起结交的心来。好在这次想要来赏花的人是鸾凤,花满楼也曾听过“华山绝响”故事,对于昔年抱琴上山的鸾凤一直存有好奇。抱琴上山也要一战昔年的松石先生,她的好胜心应该很强,之后又无闻数年——陆小凤说是因为她被抓进了群芳谷里去。 但花满楼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花满楼道:“她当年既然只抱着一把桐木琴就敢闯上华山,可见是个好胜心强之人。这样的人即使进了群芳谷,我也不觉得她就会因暂时受困而轻易放弃再与松石先生一战。” 陆小凤道:“凤姑娘也不算放弃吧,松石先生去世后,群芳谷才被神侯府浇灭。她就算是想,也没有机会啊?” 花满楼摇了摇头:“不,如果她真如传闻所言,松石先生病危,无论她处于何种境地,都应该会想尽办法也要与他再比一次。除非——” 陆小凤:“除非?” 花满楼道:“除非她当年与松石先生比试之后,便知道了松石先生的极限。她知道自己轻易便能超越,并且用不了多久。在她明白自己已经赢了天下的第一琴后,便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 “她失了兴趣,所以松石先生是否在找她c又是否想与她再比一次这些事情对她而言都已成了俗事,都无需在意。” 花满楼推导出的答案让陆小凤瞠目结舌。按照他的理解,当年“华山绝响”的鸾凤和他认识的那位凤姑娘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伪装,但有些东西却改不了。 花满楼口中的鸾凤是个求胜心强c甚至可以评上一句倨傲的自负之人。移花宫的凤姑娘则相反,她在群芳谷里学会的东西大多都是为了求生,她也不是个傲慢的人。硬要说起来,她待人接物的习惯与花满楼倒有点儿像,温柔可亲,像一盏半凉的清水,相处起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最后问花满楼:“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花满楼很好奇,他很想见一见这位和江湖传言截然不同的“凤姑娘”。 他如今见到了,不过两句话,他便明白陆小凤说的不错。这位移花宫的琴师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她极为懂得察言观色,说话从来分寸恰好,与她相处如沐春风,绝不是个恃才傲物,自负倨傲的人。 所以她当年那般年纪,持桐木琴上华山挑衅松石先生,留下“华山绝响”——这件事,当真是如陆小凤所说,只是一时年轻气盛,无意失了分寸吗? 花满楼有些困惑。 西门吹雪陪着天心月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的门大开着,光线从门里一路扑向正堂悬挂着的漆画,像是铺了一条黄金的路。一楼的两侧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说是盆栽也并不合适,因为花满楼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修剪。这些罗汉松随性所欲的生长,反倒快要将架子给遮住了。 花满楼引他们上了二楼,天心月刚登上楼,便见到了二楼满屋芳菲。 三月的□□几乎要被这层楼揽尽。除了移花宫,天心月再也没有见过有另一处地方能养活这么多或名贵或平凡的花种。这些花各自舒张着,谁也不觉得谁轻贱或是高贵,枝桠偶尔搭在了一起,也是棕枝绿叶,分外和|谐。 天心月在这儿站了会儿,忍不住用手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夕颜,夕颜攀满了夹子,叶片上还有些花洒刚洒上去的露水,瞧着十分可怜可爱。 西门吹雪在一旁静静看着天心月满眼欢欣,便也静静地立着,见着她四处想要看一看,又四处想要探一探。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含着笑意道:“凤姑娘,我说的那株琼花便在三楼,现在夕阳出现,是赏花最好的时候。不如先去看这株花,届时见完了,姑娘还可以从三楼往东,夕阳照在琼花观的那株琼花上,会将它染成金红色。” 顿了顿,花满楼说:“陆小凤是这么说的。” 天心月想起花满楼是个瞎子,他看不见这满屋芳菲,却亲手种出了这满屋芳菲。 三楼比起二楼要空荡许多。 天心月看见这里的花架上摆放着的不再是花,而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三楼阳光最好的地方搁着一株种植在盆中的琼花树。树上琼花瓣如玉盘,蕊似金粉,在夕阳的光下似幻似真。 除了这些,天心月还瞧见屋里最大的架子上整齐的摆着许多的花灯。 从上到下,她数了数,大约得有十三盏。这些花灯各不相同,有牡丹倾国,也有嫦娥奔月,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灯都做得极为精美华贵,世间少有。 她有些好奇,花满楼难道除了花,难道还喜欢花灯吗? 就在她扶着栏杆瞧见了陆小凤口中那颗琼花观里“金红”的琼花时,西门吹雪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递了盏茶,垂眸瞧着天心月,说:“花茶。” 天心月愣了一瞬,这才想起先前她说过赏花的话,想要坐在树下,端着杯花茶。如今楼中的琼花树也算是树了,茶也有了,就差把椅子了。 于是她慢悠悠的说:“茶有了,先生,椅子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微微勾着嘴角,他说:“这里的东西都是花满楼的,我借不来椅子,但你可以借我。” 天心月瞅着他,抿着嘴角笑,抬手便挽住了他的手,将自己靠了过去。 夕阳微沉,映在琼花树上,映得那像是颗金玉雕成的宝树。 忽然间,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向楼下入口看去。天心月察觉,也向身后看去。 那儿正有一人手里提着灯,慢悠悠地自楼下缓步而上。 她踏上了楼,瞧见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眉梢微挑,最后却是将视线停在了天心月的身上,笑着道:“屋门没有锁,我想着许是待天下客的意思。既待天下客,我来赏一赏花,也不至于惹得两位如此惊讶吧?” 西门吹雪看向了来客,她穿着一袭金粉宫衣,高髻宝簪。眉目间满是稠艳,笑得漫不经心又十分傲慢。 花满楼从未听过来客的脚步声,倒不如说她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个如西门吹雪一般的高手。 他一时间摸不准敌友,顿了一瞬,首先开口道:“不知阁下是?” 西门吹雪开了口,道破了来者身份:“江廻光。” 移花宫主,江廻光! 廻光并不恼,她甚至笑着回了西门吹雪一句:“差点忘了,恭喜西门公子胜了独孤一鹤。只是我此来匆忙,并未携带贺礼,还请不要见怪。”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瞧见她面色妍妍,顿了瞬才笑着继续道:“阿月,我来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深情第三 最先感到困惑的是花满楼。但廻光认识西门吹雪,也不会如此亲昵的去唤花满楼。她叫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凤姑娘的本名竟然是阿月吗? 花满楼忍不住想,也对,“鸾凤”这个名字看起来便像个化名,女孩子家总该还是有个父母唤着c兄长姐妹唤着的闺名。 倒是西门吹雪闻言后看了天心月一眼,而后慢慢开了口:“阿月?” 天心月到了这时候居然面不改色,更奇怪的事她一点儿也没多想。 西门吹雪在她这儿太好懂了,他会这么问,只会有一个原因——你居然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天心月这么想着,心里有点虚又有点儿甜,她甚至面对着西门吹雪的疑问再坦然不过的看了回去,明摆着西门吹雪拿她毫无办法。 天心月说:“对呀,我叫阿月。” 她弯着眼:“先生以后要不要试着也这么唤我?”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倒是廻光瞧着这画面刺眼,心里生出了点不愉快的情绪。她敲着楼梯扶手,不快道:“你让他叫什么呀,我叫着才好听。”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觉着江廻光大约是故意来找茬的。这世上有人一见如故,自然也有人一见如仇。西门吹雪和江廻光之间,大约就属于后者。 天心月敏锐地察觉道了这一点,她默不作声的伸手握住了西门吹雪未握剑的那只手,眼眸微微垂着,脸上的笑容温和又宁静。西门吹雪见着她,江廻光也见着她。 天心月浅浅的笑着,这两人忽然便平和下来,谁也不愿意做那个使她面露不愉的坏人。原本的紧张气氛在一瞬间崩散,花满楼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露出了笑。 他是越发对这位凤姑娘感兴趣了。 古有美人一笑倾国,现如今也有人可以浅笑阻止了西门吹雪的剑与江廻光的掌。他见不到那样的笑倒真的有些遗憾了。 廻光不去看西门吹雪,便不由提起另一个人,她四下看了眼,问道:“陆小凤呢?我听说他也在扬州,怎么不见他?” 陆小凤匆匆赴约。 他赶到扬州冶春楼的时候,薛冰的脸上已经浮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穿着一袭红衣,又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小姑娘,即使脸上满是不高兴,也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欢喜。 陆小凤到的时候,恰好能救下一个冒犯了姑奶奶,差点儿就被割了耳朵的男人。 他一边让男人赶紧走,一边颇为无奈道:“我的小姑奶奶,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薛冰道:“他盯着我看,他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把眼珠子黏在我的身上!” 陆小凤:“” 饶是陆小凤知道薛冰泼辣,听着她这么不留情面的评价,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珠子。薛冰见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而后才道:“现在知道怕啦?知道怕还敢那么久不给我消息!” 陆小凤知道薛冰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说只是牵挂自己,所以也不反驳,只是举手投降:“我这不是收到消息就赶来了,小姑奶奶,又怎么了?” 薛冰剜了他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 扬州的糕点是一绝,冶春楼的糕点更是一绝。薛冰捏起一枚豆腐皮做的翡翠包咬了一口,咽下后方才不紧不慢道:“我能有什么事,我还不是担心你这只小凤凰着了别人的道。” 陆小凤闻言眸光一闪,他坐在了薛冰对面,笑道:“哦?这话怎么说?” 薛冰丢了糕点,眸光认真地盯着陆小凤:“你这次去杭州,是不是认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移花宫的琴师。” 陆小凤开玩笑说:“你连这个都知道?难道你一直在偷偷跟踪我?” 薛冰见陆小凤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面上恼怒。她踢了陆小凤一脚,而后道:“如果不是关心你,谁要理这种破事!” 顿了顿,她还是说:“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陆小凤微微一笑:“她是我的朋友,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薛冰冷冷道:“她是天心月,这个理由够不够。” 陆小凤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对薛冰道:“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天心月的名字陆小凤当然听过,在大部分人的心中,这是个再坏不过的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以美色杀人,江湖上见过她后还能活下来的,只有神侯府的冷血。然而即使是冷四爷,天心月也成了他手下唯一一个没能缉拿归案的犯人。 将一名文弱的移花宫琴师和另一名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联系在一起,这可真是个毫不有趣c甚至能用可怕来形容的联想。 薛冰见陆小凤不信她,又气又急,语气中不免含了委屈。她站了起来,忍不住剁了脚,对陆小凤说:“你以为我和你讲笑话?我倒也希望这是个笑话。” 这消息还是薛冰从公孙大娘处知道的。薛冰除了是神针山庄的传人外,另有一个密不外传的身份。她是江湖上骇人听闻的杀人组织“红鞋子”的一员。她们的首领公孙大娘,更是江湖闻名女屠户c桃花蜂。 这样一个令人胆寒c尤其令男人胆寒c并且已经成型的组织,本来与薛冰毫无关系,但这世上许多的没关系,最终都会因为种种巧合而变得有关系。 上官飞燕死了,她的死空出了一个位置,而薛冰恰好填上了这个位置。上官飞燕是这个组织里最小的一个,也是行事最像公孙大娘的一个。只是她过于贪心,以至于最后作茧自缚,得了一个该得的结局——但这该得的结局是对金鹏一案中的受害者而言,对红鞋子组织的人而言,上官飞燕的结局,是遭人构陷。 公孙大娘动不了神侯府,她也知道上官飞燕是咎由自取。但她绝无法轻易咽下这口气,她调查了金鹏的案子,顺藤摸到了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松动了上官飞燕最关键一枚钉子的天心月。她将视线盯在了天心月的身上,她决意要报复。 天心月使上官飞燕失去了什么,她就要让她失去什么。 红鞋子内的成员以姐妹相称,惯来是同生死共富贵。上官飞燕遭此大难,她们当然要为他复仇。霍休已经死了,霍天青也已经不知所终,那么就只剩下了天心月。 黑道的人永远都有着那么一套极为隐秘的消息来源,陆小凤不知道的东西,她们未必会不知道。群芳谷里是什么样,公孙大娘要比陆小凤清楚一万倍。 她查出了天心月的真实身份,隐隐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所以她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薛冰。 公孙兰是个魔鬼,她笑着对薛冰道:“八妹,我知道你喜欢陆小凤,所以姐姐提醒你这一句。陆小凤身边新认识的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他可千万别因为怜香惜玉,而断送了自己的命。” 薛冰是江湖有名的母老虎,唯独对陆小凤c在这只小凤凰的面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可以对谁都狠下心肠,唯独对陆小凤不行。公孙兰知道这一点,所以消息得到后她谁也没告诉,只是告诉了薛冰。 天心月在西门吹雪的身边,如果不是西门吹雪自己动手,那么无论组织里谁去,结果都逃不过命丧剑下。唯有薛冰例外,她是陆小凤的红粉知己,她在陆小凤的心中有着极为独特的地位。 只需要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陆小凤,以陆小凤对朋友的真心实意,他自然会去查,而这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消息,他越查,只会越佐证这个消息。 那么为了保护西门吹雪,陆小凤必然会将这件事告诉他。 而若是西门吹雪知道了这件事——霍天青会离开上官飞燕,西门吹雪难道就不会杀了天心月吗? 薛冰清楚公孙兰在拿自己当枪用,但一方面她并不讨厌红鞋子和公孙兰,另一方面她确确实实担心陆小凤。所以她给陆小凤发了信件,好将这件事告诉他。 薛冰道:“陆小凤,我,我只是担心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理她远一些吧!女人的可怕和心狠,你永远猜不到!” 陆小凤看见了她穿着的鞋子,和上官飞燕一样的红鞋子。 在金鹏结案之时,无情便向他透露了些许有关红鞋子组织的事情,当时无情便怀疑上官飞燕是这个组织的成员。陆小凤如今看见了薛冰脚上这双红鞋子,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复杂,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离开薛冰,回到百花楼的时候已经明月高悬。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百花楼里应该已经摆上了宴了。 陆小凤此时的心情却没有他先前来的轻松,他知道鸾凤的过去恐怕没那么简单,可他也从没有想过鸾凤会是天心月。天心月不该已经是死了吗?死在群芳谷的那场大火里。 鸾凤怎么会是天心月呢? 陆小凤心思杂乱,以至于他进了楼中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坐在主位上的江廻光。 江廻光正自顾自地给自己斟酒,见到了陆小凤回来,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陆小凤只觉一道劲风袭面,伸手接住后定睛一看,袭来的是一杯倒满了酒液的酒杯。酒杯掷来滴液不洒,他接住也滴液不洒。陆小凤抬起头,便见到了眼眸微眯的江廻光。 她眉目稠艳,一袭华贵宫装,靠在梨花椅上冲着陆小凤咧开了嘴角露出了笑,看起来却像是只老虎在对着猎物恐吓。 江廻光向陆小凤敬了一杯酒,悠悠道:“陆公子,一别数月,别来无恙?” 江廻光怎么来了,还是在这个时间节点来了! 陆小凤只觉得背脊发凉,他举了酒杯向江廻光回了一礼,慢条斯理道:“江宫主,真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江廻光喝了酒,似笑非笑,她歪着头瞧了眼天心月,方才慢慢对陆小凤道:“没办法,我挂心阿月。这几日恰巧路过扬州,便想着干脆来看看她。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廻光又抬起了眼,支着下颚对陆小凤道:“陆公子不也是一样吗?急匆匆地赶赴佳人约,薛大小姐应该没割下你的耳朵吧?” 陆小凤以聪明绝顶闻名江湖,他听到了这里,听到了那声“阿月”和“薛大小姐”基本也就明白了江廻光出现在百花楼的原因。 “鸾凤”是移花宫的人,江廻光就算在为美色所迷,她会真的不清楚“鸾凤”到底是谁吗?按照她们的说法,“鸾凤”还是江廻光亲自带回来的。 江廻光如果说不知道,反而才会令陆小凤觉得奇怪。既然她知道,江廻光会出现在这里,又等着他甚至主动提到了薛冰——理由就很充分了。 她察觉到了红鞋子的动作,察觉到了公孙兰的意图。 她甚至知道陆小凤去见了薛冰。 就像她毫不忌讳,在众人面前称呼还披着“鸾凤”皮的天心月“阿月”。一方面是因为“阿月”是要比“鸾凤”还要普通寻常的称呼,另一方面怕是故意叫给面前的人听。若是他们起疑了,当然不会先往“这怕是江廻光对凤姑娘的昵称”去想,而会联想到“天心月”。他们若是这么想了,廻光总能看出几分来。 不过廻光现在的态度来看,她的那声“阿月”应该没有惊起半点儿波澜。 这是一场夹着刀兵的试探。 江廻光坐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天心月的情况,更是为了来警告陆小凤。她知道陆小凤知道了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但她希望陆小凤闭嘴。 ——不要多管闲事。 陆小凤喝下了那杯酒。 他朝着江廻光笑了笑,道:“宫主说笑了,她也就是脾气坏了点儿。” 江廻光但笑不语,她与陆小凤的眼睛互相对了一瞬,而后各自分开。江廻光给自己倒了另一杯酒。 她对天心月笑道:“阿月,喝酒吗?” 天心月搁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宫主,您知道我不能喝酒。” 江廻光也不恼,她便歪头问花满楼:“花公子,你喝酒吗?” 花满楼道:“尚能饮几杯。” 廻光笑道:“那我请你喝酒,这酒可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是十足的好酒。” 陆小凤已落座,侍女为他添了杯碟碗筷,他听廻光这么说,也接了话,语气轻松全无先前两人对话时的波涛汹涌。他笑着对花满楼道:“移花宫的藏酒确实好,花满楼你尝尝。” 花满楼笑着饮了一口,不得不承认移花宫的酒的确是一绝。 有了陆小凤的加入,宴席上的气氛总算是松快了许多。 天心月看廻光喝个没数,便对西门吹雪说宴后她去看顾一下廻光。 西门吹雪扫了一眼笑呵呵的江廻光,并不赞同,但他又无法找出理由阻止天心月去,只能道:“江廻光喝不醉,你不必在意。” 天心月:“” 天心月忍不住笑,她慢条斯理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安顿好宫主我就回来。” 这回轮到西门吹雪:“” 到了夜色深沉的时分。 陆小凤有些醉了,江廻光也有些醉了。反而是花满楼看起来还是那副模样,似乎永远都醉不了。 他吩咐侍女撤席,而后对天心月道:“二楼南侧有客房,劳烦凤姑娘扶着江宫主先去歇息。” 天心月点头。陆小凤是花满楼的朋友,他在百花楼里自然有他的位置,不需要旁人多关注。所以天心月便绕过了看似已经醉得趴伏在桌上的陆小凤,去扶了面色微红的江廻光。 江廻光一见天心月边感慨:“阿月还是这么美,越发我见犹怜,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能换得阿月这样倾国倾城。” 西门吹雪:“” 天心月习惯了,她冷静道:“宫主又说笑。” 江廻光噗嗤笑了声,懒懒道:“好,算是说笑。” 说着她又将眼睛移去了花满楼的身上。花满楼今日穿着件杏色滚边的袍子,气质温润似玉。从廻光的角度看去,花满楼整个都似蕴在月色里,俊美得有些失真,正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廻光怕是要发自内心的脱口一句“花公子,你长得真不错”。 她被天心月扶着,慢悠悠地往楼上走,临末了还要留给西门吹雪一个意味深长的挑衅眼神,将手揽上天心月的腰,活似个浪荡子。 天心月无可奈何,她低笑了声。廻光见着她笑,便也笑了。 西门吹雪:“” 眼见着天心月和廻光走了,陆小凤才慢悠悠的直起了身,他摇了摇酒壶,见里面还剩着点儿,便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对西门吹雪道:“女人间的感情,男人插不进去。你要是觉得不高兴,我可以陪你喝酒哇。” 西门吹雪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他搁下了酒杯,眸光清亮,哪里还有半点醉的影子。 他对西门吹雪道:“不提其他,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喝一杯吧,我请你出门喝酒。上好的竹叶青。”陆小凤顿了顿,又道:“再给你沏一壶茶。” 天心月扶着廻光回了屋子。哪怕知道廻光根本没有看起来醉的严重,她还是柔声安慰了几句,起身去为她倒茶。 就在天心月端着茶具打算出门的时候,倚在床上的廻光忽然开口。 她的手臂还搭在眼上,语气清淡。 她问天心月:“我收到你之前的信,之后便无其他。后来你跟着西门吹雪一路往峨眉,又遇见了金鹏的案子,我也不便写信多问。所以我干脆来找你,面对面的问上你一句。” “天心月,你在信中说‘风动’。风是动了,花呢?”廻光半直起了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背对着她的天心月,问得也很平静。 “花落了吗?” 花落了吗? 西门吹雪面前的茶盏里,浮在上方的毛尖正一点点的沉下去。 面对陆小凤难得严肃说出的话,他看起来却像是不太在意。 陆小凤道:“我知道这样不经查证对于凤姑娘是件失礼的事,但江廻光已经来了,我也来不及再去调查。” “西门,如果‘鸾凤’真的是天心月,她接近你必然有目的。她出道五年,这五年里死在她手里的,从不乏高手。哪怕是家庭和睦的名望侠士——因她而妻离子散,身首异处的,更不在少数。” 陆小凤颜色肃然:“你最好小心一些。” 西门吹雪终于露出了一点儿表情。 他对陆小凤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淡声问:“小心什么?” 陆小凤噎住。 对呀,西门吹雪要小心什么呢?他只要有了防备,就算鸾凤是天心月,她又真的能杀了西门吹雪吗? 可陆小凤总觉得西门吹雪的话里还有别的话,他总是忘不了他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一幕。西门吹雪流露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 陆小凤的脑海里飞快的掠过一到光,他抓住了那道光,有些匪夷所思地问道:“你早就知道?” 西门吹雪喝了口茶,他挑了挑眉:“知道什么?知道她是天心月吗?不,我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她一定不是鸾凤。” 天心月的琴艺是一绝,但她如果当真是鸾凤,昔年就不会是“华山绝响”,而是“高山流水觅知音”。西门吹雪一早便猜到了天心月以鸾凤的身份接近他,怕是除了治病外别有所求。 因为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天心月对于自己的病情也太过于不上心了。 她甚至都没有问过西门吹雪几次她的病情如何。 西门吹雪当然会起疑,所以他也试探。 他得到的结论便是天心月别有所求,而她的所求一定与他有关。 而对于西门吹雪而言,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移花宫的琴师抱琴而来,住进了万梅山庄。她有所求,有所愿,这些西门吹雪都知道,他甚至都不在意。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愣了半晌后才低低道:“如果她要的是你的命,西门,你也是这般无所谓吗?天心月蛊惑人心,从来都是要命的。” “西门,她如果要杀你,你也不在意吗?” “我遇见过被她欺骗的人,所有人都说她名为天心月,却根本没有心。” “你不在意她想杀你,可她对你的欺骗呢?” 西门吹雪饮完了杯中茶,他抬头看向了陆小凤。 窗外春风拂过,恰吹落枝头落花。他听见了声音,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窗外落花纷纷扬扬,像是一场月下夜雪。落花无依,随风飘荡,有几片卷进了窗户里,卷在了西门吹雪指尖点着的桌上。 窗外的月光笼在了廻光的身上,使得她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她看着天心月,目光灼灼,寸步不让,低沉着声音问着:“天心月,我问你,花落了吗?” 天心月没有回答,她的脚步就这么停在了门前,像是不知进也不知退。她微微垂下了头,握住了自己的手。 天心月十分平静,她回答了廻光:“花开了。” 廻光抿紧了嘴角。 天心月说完这句话后,便像是放下了一座山一样厚重的包袱,她松了口气,回头对廻光笑道:“不是花落,是花开。” 廻光的身上再无醉意,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沉默了很久,才对天心月道:“阿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天心月道:“我很清楚。” 廻光看着她,慢慢道:“移花宫的那解毒方子,药引必须是一颗功力深厚的剑心。你中着芳菲尽,活不过这个夏天。没有那颗心,花开也是最后一季,她是要谢。” “花开没关系,花落没关系。”廻光慢慢站了起来,她走到天心月的身前。 她比天心月略要高一些,站在她的面前,恰好遮住了所有的光。 江廻光对天心月轻声道:“你还能取了心就行。” “我看出来你对他很特别,你从来没有对人心软过,也从来没有为了别人而对我笑过。”江廻光慢条斯理,“我不是傻子,我看的出来,可我还是问了,阿月,你知道为什么吗?” 天心月微微笑着,回道:“该是宫主希望自己看错了吧。” 廻光赞赏地瞧着她:“对,那又是为什么?” 天心月仍是笑着:“这天下里,最杀人的不是刀,是‘情’。宫主怕用惯了的我会因为它而钝了刀。” 天心月冷静极了,她轻轻地慢慢地陈述:“刀钝了,如果还能用,那剜下去的时候就会很费力,甚至一个不小心会弄得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好像被剜了心的人是自己。” “刀如果钝得不能用了,那更糟糕。没了刀,那就只能等死了。” 天心月说着,微微歪了头,朝着廻光笑容隽秀。 她轻声道:“我说的对吗?” 廻光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温柔地抚上了天心月的面庞,柔声道:“你看,你明明这么清楚,又为什么要打卷了刀刃呢?” 对呀,为什么要打卷了刀刃呢? 天心月心想,或许是蜜饯太甜,又或许是那句“随心而活”太美。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说不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西门吹雪是一把炼钢打头锻尾造成的人,你要打动他,首先便要打动你自己。 天心月一心想着要西门吹雪爱上她,揣摩着西门吹雪的心绪,却也因此越陷越深。这天下只有一个西门吹雪,她遇见了,她抓住了,她喜欢了。 像是太阳升起,山涧自高处落下,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天心月知道答案,她却给不出答案。 忽然间,有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下,突兀地令天心月自己都有些惊诧。 廻光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抱住了天心月,手指梳理着她的背后的长发,轻声道:“你想活吗?” 天心月想到另一个这么问自己的人,她哑着嗓子道:“我想好好的活着。” 这答案似乎和天心月从前的答案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廻光对天心月道:“你不要难过,你知道我见不得你难过。” 她叹了口气,像是认了命。 她对天心月道:“你去的那一天,我就有这天的准备了。你不要哭,没了这颗剑心,还有别的选择。” 廻光的声音温柔极了,她对天心月说:“我去替你取别的。” “但是阿月,无论你的刀还能不能用,你都不能留下了。” “前段日子,你欺负了上官飞燕?公孙兰那家伙可是个会乱咬的,她知道你是谁,她找上了薛冰,今天陆小凤去见了薛冰。” “我虽然威胁了陆小凤,但他要是能是个被威胁的人,也就不是名满天下的陆小凤了。” “最快现在,最迟明天,西门吹雪就会知道你是谁。以陆小凤和神侯府的关系,他甚至可以从无情口中得到真相,最迟不过三日,哪怕西门吹雪谁都不信只信你,铁证也会摆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你懂我的意思吧?” “花虽落了,可这水已经开始流动。”廻光贴在天心月的耳边眯着眼说,“你要不就趁着这水还冰着,直接带走他的心,这样他也算是永远归你了。要不然——” “阿月,你记得我说过吧我不会因为你和西门吹雪动手。” 天心月回屋的时候,她以为西门吹雪已经睡了。所以她干脆的连屋子都没有回,而是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下了楼。在下楼之前,她忍不住又去三楼瞧了一眼琼花。 琼花树亭亭玉立在三楼,被月光镀成了银白色。 天心月在哪儿立了会儿,微微笑了。 天心月下了楼。 她径自从穿过二楼,直往楼下而去。 无论天心月选择做什么,廻光都会在百米外的茶亭等着她。 天心月看向了百花楼依然开着的门。 然后她看见了坐在一楼,一言不发,却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沉默着向她看来的西门吹雪。 他的眼睛依然是清亮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变过。天心月顿住了脚步,站在那儿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笑了笑,便越他而去。 但天心月的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百花楼的门槛,西门吹雪便在她的身后开了口。 “天色已晚,你去哪儿?” 天心月顿住了脚步,她回了身,笑意盈盈地看着西门吹雪,同样轻声问:“更深夜重,先生不休息,又是在等什么呢?” 西门吹雪道:“我在等你。” 天心月顿住了,过了会儿,她才轻笑着说:“先生等我做什么。” 西门吹雪淡声道:“等你告诉我一切。” 天心月捏紧了手指,她看见了西门吹雪肩上落着的花瓣。那是一枚桃花花瓣,而百花楼里恰好是没有桃花的。西门吹雪的肩上沾染了这枚花瓣,只有可能是他离开过了百花楼。 他离开百花楼是为了什么呢?廻光已经说了,陆小凤已经知道了,他不会理会廻光的威胁,他会告诉西门吹雪。 廻光说的没错,最快今晚。 他已经知道了。 天心月轻笑,她抬起了眼,直对上了西门吹雪清亮的眼睛。她的眼里翻滚着波浪,她想要说什么,又觉得无趣。 该说些什么呢? 天心月心想,她早晚知道有这么一天,最多只是没料到,在她和廻光眼里都不值一提的红鞋子,会是率先捅开帷帐的人。 但无论掀开帘子的人是谁,正如廻光所说,西门吹雪能接受不幸受难的鸾凤,但他能接受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的天心月吗? 就算他能接受,天心月杀不了他,拿不到那颗剑心,她还是活不下去。她能怎么样,看着西门吹雪用含着怜悯又或者轻蔑的视线瞧着自己,允许自己在万梅山庄渡过最后的夏日,说上一句“可怜”,因她的死,将她记上一段时日吗? 在西门吹雪漫长的人生中,有她的这短短时日又能算的上什么呢? 她又能停在西门吹雪的心里几度春秋? 他又怎么能只让她停留几度春秋? 天心月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她落下了花,便要这水永远的冰冻住,便要这水再也走不离这花。 天心月心想,既然前后都是悬崖,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那倒不如由她亲手将人推下去。 她不是菩萨,只是个坏人。要下地狱,也得一起。 天心月忽然道:“我先前问过先生,会不会唤我一声‘阿月’,先生会叫吗?”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因为说这句话在这种场景下只会让他不痛快。 天心月太了解他了,她既然知道怎么让他高兴,当然也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不痛快。只是先前她从未想过要这么做c会这么做。 天心月温声道:“宫主唤我‘阿月’,旁人更多不这么叫我。”她微微笑着,对着西门吹雪曼声道:“他们叫我天心月。” 西门吹雪眼眸微微沉下,他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天心月坦然:“我在骗你,移花宫的凤姑娘从来就不是鸾凤,她是天心月。” 西门吹雪眯起了眼。 天心月见状,似乎是有些可怜他,缓声道:“我虽然是个骗子,但有件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假话。”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我说过我是为先生而来,我确实是为了先生而来。” “我想要先生的心。” 天心月笑容浅淡而矜傲。 “我得到了。” 西门吹雪看着她,忽而极轻地笑了。 天心月知道这是他气极而笑,西门吹雪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少,以至于天心月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无措,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西门吹雪看着想要奔逃的天心月,缓缓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天心月便觉得这屋子里的空气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惶惶然令人恨不能转身而逃。 可西门吹雪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你还没有拿到你想要的。” 西门吹雪道:“现在就走,不觉得可惜吗?” 他拔出了自己的剑,将剑柄递给了天心月。 “我的心就在这里。”西门吹雪的声音清淡,平静地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心脏,“天心月,你不拿了再走吗?”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听见西门吹雪叫她的名字,她颤了一瞬,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西门吹雪的那双眼睛。 他的那双眼睛依然如冬日寒星,只是里面却像在烧着火,火光近乎要吞灭他的理智。 西门吹雪盯着天心月,他在微笑。就像天心月知道怎么样能让他不痛快,他也知道怎么样可以割开天心月的壳,得到她的真话来。 他将剑柄又递出了一瞬,将天心月近乎逼进了死路去。 天心月原本就是狠心的人,她从来都是狠心的。她看着西门吹雪,忽尔伸出双手拔出了他的剑! 雪白的剑锋抵在了西门吹雪的胸前。 天心月咬着牙,她冷漠地瞧着西门吹雪,剑尖刺进了他的皮肤里,溢出的血液在瞬间染红了他白色的里裳。 西门吹雪冷声问:“你的手抖什么。” 天心月脸色发白。 西门吹雪伸出了手,他倾身过去直接握住了天心月的手! 刀剑入体的声音在天心月的耳朵里犹如噩梦,可西门吹雪抓着她的手却分毫不变。 血顺着剑身染上了天心月和西门吹雪交叠着的手上,她的指尖发白,面无血色,全身都在发抖。 西门吹雪从没有见过天心月如此失态,可他仍然狠心地紧紧握着天心月的手。 天心月让他不痛快,他便也让天心月不痛快。 天心月再也忍不住,她尖叫了起来!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西门吹雪!” 她凄厉叫着,西门吹雪一怔,便被她挣脱开。天心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甩开了西门吹雪,跌跌撞撞便往廻光所在的地方跑去! 陆小凤赶来的时候,百花楼内一片狼藉。血的气味几乎要掩盖住了花香,西门吹雪坐在大堂里,面色发白,眼眸确实一路既往的冷静。 陆小凤见到了他胸口的伤,忍不住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天心月还能伤了你!?”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 陆小凤急道:“这伤像是在心脏的位置,西门,你还好吗?” 西门吹雪道:“不是心脏,偏了三寸,我已经止了血。” 他看向了陆小凤:“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你说。” 西门吹雪若有所思:“你替我问一问花满楼,花家有没有走丢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深情第四 天心月曾以为自她十五岁下定了决心要拖着群芳谷一起毁灭,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事情令她动容。 她曾倾慕艳羡于神侯府冷四爷的纯然坚定,在他面前总有所不同——可即使如此,她也未曾因为对方而软下过心肠,也未曾因对方的追捕而想过要吐露一分半点儿的计划。 她曾经以为自己在冷血面前,所有的不甘愿c不情愿,那融化成了铁水的温度,粘稠在身体里的奔腾血液,这些她从未有过的东西,便是倾慕与喜欢。 她倾慕这冷血身上的固守己心,倾慕着他与神侯府间割不断的深厚情谊,倾慕着他的那双眼睛里永远能映出自己想要的,就好似他从未生过迷惘。 这些是天心月在群芳谷的痛苦岁月里最想要,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她倾慕,欣羡着这些在她眼里极为珍贵又美丽的东西,却瑟缩于自己的丑陋,而不敢轻易迈出一步,就这样看着他远去,逃着他远去。 天心月本以为这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畏缩而不敢上前。 这大概是许多人的喜欢。 但天心月在这一刻却明白,这是别人的喜欢,却不是她的。她做不到因畏缩而不前,她的确是丑陋的。她嫉妒而自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天心月自以为杭州一遇,她定下的计谋是为了得到一颗剑心,却丝毫未曾想过,这天下总是以心换心的。从前她没有心,她为了得到那颗心,而假装自己有心。 装着装着,这颗假心竟也会搏动而跳,竟也会感到甘与苦。 假心变成了真心。 她嫉妒能够习剑的孙秀青,不高兴西门吹雪半点儿的漫不经心。 她变得发自内心想要那颗心,想要那颗心因自己而跳动。 天心月发现自己确实是丑陋的人。她喜欢上了对方,便也顾不得自己才是虚情假意的一方,她只想委屈的控诉:我喜欢你,你不能将我当成过客,更不能将我随着岁月一同抛弃。 我用自己的心卷了自己的刀锋,我知道这场比试中是我输了。 但即使我输了,即使牌面已经翻明,即使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也要做个赢家。 哪怕玉碎,哪怕两相不得安好,我也要在你心上划上一道最深的伤痕,好让你永远也不能将我抛至脑后。 “我骗了你。”我知道你最讨厌被骗。 “我得到了你。”我知道你最恨被人利用。 “可我没办法杀你。” 天心月伏下了身,她感到痛苦,却又忍不住发笑。 她无法忍受西门吹雪因为她是天心月的过往而对她有分毫的轻蔑抑或怜悯,她知道自己无法忍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些她早已习惯的情绪,所以她自己先斩断了可能。她要在西门吹雪变化前,现将水冻住。 天心月不能接受西门吹雪对她另眼而视,也绝不能忍受西门吹雪记住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 天心月喜欢上了谁,至死也要那个人记得她一辈子。 所以她要逃走,要悄无声息的死于移花宫内。西门吹雪会想讨回这笔债,他得去找这个骗了他的女人。但他找不到,所以他会记一辈子,甚至找一辈子。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对呀,这才是西门吹雪,才是她所认识的西门先生。他说过,他不是江廻光,不需要温言软语。他能走过最深的冰泉,也能越过最高的冰山。 就像他杀李放,就像他对三英四秀。 谁要在他的心上划刀,他便也在那人的心上划刀。 可他为什么不一剑刺来呢?他为什么递来的是刀柄呢? 天心月嘴里发苦又发甜。因为他心动。即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爱着天心月。 天心月明白这一点,她越是明白这一点,心里的空洞就越大。 没有做药引的剑心,她活不过这个夏天。 她想要活着,却在这一刻更想好好的活着。 哪怕只能顺心随意不到三个月,但天心月却是轻快的。 她对廻光道:“廻光,你告诉我活着是件美好的事,你是对的。我遇见了他,我觉得再好不过了。” “然后他告诉我活着不能只为活着,既然活着,就要为自己的心而活着。” “我如今为自己的心活着,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这么高兴过了。” 她看着廻光,眼里满是柔情与欣悦:“我想好好活着。” 廻光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拂过天心月的散发,对她温声道:“这样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过两日我会启程去南海,你是该好好活着,活着陪我冬日看雪。” 天心月本来想劝廻光,却又觉得自己并无立场。 廻光如此都是为她,她有什么资格去指摘这份付出的心肠? 天心月轻叹了声,而后对廻光弯着眼道:“好。” 廻光微微笑了。 移花宫的花房随着扬州的河道慢慢使远,走水道,大约几日后她们便能回到绣玉谷。 廻光便问:“这次回去,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天心月道:“宫主喜欢的那首曲子我一直记得,这次回去无事,我为宫主谱下来。” 廻光赞叹:“阿月真是心灵手巧。” 天心月忍不住笑:“宫主又说笑了。” 移花宫的画舫慢慢使远了。 陆小凤站在码头上,神色纠结地瞧了西门吹雪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不拦吗?” 西门吹雪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往回去! 陆小凤几步追上去,感慨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回事。天心月要杀你,却故意用力偏了刀锋。你恨天心月,却又眼睁睁看着她走,而不去报仇。”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一直认为男女之间,无外乎就是你情我愿以及一方强迫。似西门吹雪和天心月这种他当真从未遇见过,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胡子,他问:“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恨她?”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是喜欢薛冰,还是恨薛冰?” 陆小凤:“” 他笑了:“所以你喜欢她。” 西门吹雪没有否认。 陆小凤便道:“西门,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放她走,你什么时候成了个大度的人,我真是不明白。” 西门吹雪微微眯起了眼。 蓝天白云与扬州的琼花碧玉都映在了他的眼里。 他眼里看见的,却是梅花林中被剑尖抵住了眉心的姑娘。 她在剑下微微地c柔柔地笑了开来。便似春雪初融,梅花轻绽。 西门吹雪道:“这件事得要个结果。” 陆小凤:“什么事情要结果?”他反应过来:“你是说,天心月骗你这件事?” 西门吹雪似乎是笑了,他的声音清淡,像是风。 西门吹雪道:“这件事既然了了,也该轮到我去讨债。” 他对陆小凤说:“你说叶孤城约我决战?” 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就明白了西门吹雪想做什么。 但他作为西门吹雪的朋友,却又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心思复杂的点头:“对,他约你七月十五。” 西门吹雪道:“好,你告诉他我接受,但时间需得往后延一个月。” 陆小凤:“” 明白西门吹雪想做什么的他颇为无语:“延后一个月的消息是不是就不要往江湖上传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协商一下,定个六月的假日子往外传。” 这一次,陆小凤是真真切切地见着西门吹雪笑了。 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目光往码头深远处看去。一盏茶前,他还在可怜自己的朋友西门吹雪,一盏茶后,他开始怜悯天心月。 他这个朋友,从不是个会吃闷亏的人。西门吹雪和天心月,真不知是谁欠谁了。 顿了一瞬,陆小凤想起了先前西门吹雪问他的事,开口道:“对了,先前你托我问花满楼关于他妹妹的事,我问了。”陆小凤有些奇怪:“他的确有个妹妹,小时候就走丢了。但你怎么会知道?” 西门吹雪心想,这世上的确有很多的巧合。 巧合多了,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 天心月回了移花宫。 她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甚至越发美了。 移花宫的姑娘们大多都知道天心月中的毒,见她这样不由越发的担心。 她们在天心月的面前不敢提,在天心月看不见的地方,便少不得把西门吹雪拖出来骂上一顿。 “什么神医张简斋传人,折腾我们凤姑娘那么久,也没给出个办法来!我看他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可不是,你听听前些时日的江湖传闻——凤姑娘病着,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峨眉比剑!” “凤姑娘那么美又那么好,屈尊降贵地请他治病,他居然还这么不上心!” “人|渣c败类!伪君子!” 冷血随着移花宫的引路人带着,路过移花宫的茶园时,因为耳朵太好,而被迫将茶园那些吃着点心的姑娘们聊天的内容给听了全。 他听见了这些话,一时有些尴尬。引路的弟子自然也发现了,她咳了一声,提醒了那些叽叽咕咕在休息的弟子们,沉声道:“午课做了吗?就在这里胡闹,当心宫主责罚!” 那些弟子们闻言连连告罪,但心里却是知道廻光不会管这些小事。 她们连忙散了,引路的弟子才对冷血道:“凤姑娘回来后便不太好,所以宫里的弟子们难免会对西门庄主有些怨言。”她云淡风轻地说:“不是什么大事。” 冷血:“” 引路的弟子接着道:“冷四爷这次既然是来找姑娘的,便带着姑娘出谷走走吧。我信冷四爷不是西门吹雪,定能看顾好姑娘,让她高兴些的。” 冷血愣了一瞬,他问:“月姑娘她,身体不好了吗?” 引路的弟子叹气:“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太好。她虽然笑着,但食欲总是恹恹的。我们担心却又没法子。” “说句不太合适的话,我到希望冷四爷能劝劝凤姑娘出门走走,终日里默谱又有什么趣呢?” 冷血一路听着,却沉默着不说话。 他这次来是为了金风细雨楼的事情,无情说在这件事上,天心月或许能帮他们很大的忙,所以冷血才来了这一趟。他知道天心月余毒未清,只想着能请对方同意以书信来往的方式帮忙就行。 舟车劳顿毕竟不适合天心月这样的姑娘。 可等到冷血真的见到了天心月,他却不这么想了。 廻光听完了神侯府的意思,侧首看向天心月,冷血忽道:“金风细雨楼苏梦枕的失踪牵涉到太多势力,京中事态紧急,如若可能,我希望月姑娘能随我走这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深情第五 廻光:“闲来无事,阿月你去一趟京城也好。明日我就打算启程去南海了,你一个人留在谷里,我也放心不下。” 天心月原本是不太想出门的。可廻光已经这么开了口,加上天心月了解冷血,知道若不是当真事态紧急,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也在思忖后同意了。 她对冷血道:“好。” 冷血听到这个字,忽然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廻光在一旁瞧着有趣,便拍了拍手道:“好了,阿月你要出门总得收拾点东西。” “煎药的侍女带两个,你用惯的衣裳被褥也得多带几箱。京城比咱们这里热些,最好再带两个打扇的。” 廻光越说越多,多到连冷血都不得不开口阻止:“江宫主,这些神侯府都会准备的,不必如此劳烦。” 廻光闻言顿了一瞬,方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冷血。 她悠悠道:“冷四爷会煎药吗?” 冷血愣了一瞬,答:“会。” 廻光又问:“打扇呢?” 冷血迟疑道:“应该也可以。” 廻光道:“那阿月走不动路了,你也是能背的吧?” 冷血正下意识地要说“可以”,忽得明白了廻光在说什么。他的脸颊顺着耳尖快速的涨红,面上却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天心月瞧着他蠕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出那句“好”字,却又因别的缘故似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廻光见状,兴致更高。她甚至不问别的了,单就这么瞧着冷血,非得要等他说一个答案出来。 天心月见着冷血的耳尖红的快似要滴血,终究是看不下去廻光的这点恶趣味,颇为无奈地劝阻着廻光:“宫主” “可以。” 天心月的话顿在了喉咙里,她颇为诧异的回过头去。便见着冷血微微垂着眼,脸上的红色开始褪去,变得平静。他非常小声,却又再坚定不过的回答了江廻光。 “可以。” 这下轮着廻光怔住了。她怔了不过一瞬,又懒懒的笑开。廻光的指尖抵着自己的侧脸,眉眼里满是趣味。 她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人手不必了,为凤姑娘准备行囊,送她与冷四爷离开。” 说着廻光瞧着冷血满含笑意:“我信冷四爷。” 冷血听见这话面上却紧了一瞬。廻光像是看透了他的那点儿想法,却又半点儿没有揭开的意思。直到冷血带着天心月离开,廻光也没有再同冷血说过一句话。 她叮嘱了天心月许多,天心月听得都有些不耐,在一旁的冷血倒是都听进去了。 天心月见状哭笑不得,只得对冷血轻声细语:“冷四爷大可不必在意宫主的话。她的十句话里呀,少说也有六句在玩笑。” 冷血却认真答了:“那还剩下四句话是真的。” 天心月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轻轻柔柔得,如云般轻软地有些不真实。 冷血侧首瞧见了,便不免想到他初见天心月时天心月的笑容。 那时的天心月较之病中的她更美,便是无情见了也无法毫无所动。可那时候的天心月在冷血眼里,却是从未真正的笑过。 她的唇角挂着笑意,可眼里却永远结着比昆仑还要厚重的冰。冰下是足以燎原的红莲业火,她藏得深极了,冷血无意瞥见的那一刹,都忍不住为之心惊。 冷血静静地注视着现今的天心月。 病色使得她不如从前娇艳,却让冷血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天心月似有察觉,回首恰见冷血唇角含着的笑意,不由也笑了。她问:“冷四爷在笑什么?” 冷血道:“你变了很多。” 天心月微微一怔。 冷血问:“这是好事。” 冷血从天心月的身上,再也看不见两年前的绝命与孤勇。她眼里的冰层化了开,冰层下也不再是燎原的业火。 那里面装着春日秋光,是天心月温和而柔软的心。 天心月张了张口,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浅笑道:“我还以为冷四爷会说我不如从前了。” 冷血知道女儿家大多都在意自己的容貌,像天心月这样的或许尤其在意。但自觉说错了话,却又不知如何补救,最后又只能说出一句:“红颜枯骨——” 天心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着接口:“不过表象?” 冷血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干脆不说话。他见天心月弯着眼角笑,是发自内心的欢愉,便也低声应了。 天心月见着这样的冷血,也不好意思过多的捉弄她。便提着裙角,微微抬头问他:“冷四爷,我们是走水路去京城,还是骑马?” 冷血立刻想到廻光先前叮嘱的话语,他思索一阵对天心月道:“走水路。时间上差不离。” 天心月点了点头,案子是神侯府在办,她自然一切都听从神侯府的。 只是在他们上船之前,冷血先去了一趟集市。天心月不明其意,只能现在船上等着他。等冷血拎着药罐和扇子回来,天心月才明白他是去做什么了。 天心月忍不住便想笑,好不容易才抿紧了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天心月道:“冷四爷,宫主框你呢。我的病现下已经不需要吃着煎出的药了。” 冷血瞥了天心月比起峨眉确实要好上不少的气色,坚持道:“有备无患。” 天心月忍着的那点笑意松了开来,她微微垂下了眼帘,笑着说:“好。” 船只往京城开去。按照船家的说法,大约三日后便能到。 天心月在这三日里,向冷血了解京城现今的状况。冷血在移花宫说的简单,只说事情与金风细雨楼及六分半堂有关,天心月顾忌移花宫内人多嘴杂也不好问的太细。 如今在船中左右无事,她便开口问了。 天心月道:“我往京城还是一年前的事。这一年里关于京城的消息,我虽知道一些,但毕竟身已经出局,并未过多打听。怎么,如今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白愁飞,竟然与六分半堂有所勾连吗?” 冷血:“恐怕比这还要复杂。” 他皱着眉:“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白愁飞和雷纯之间一定有交易,京城势力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偏偏这时侯连家堡的少主也要来趟这趟浑水。” “京中不安稳,朝堂也不安稳。神侯认为要解决京中如今的局面,先得将苏梦枕找出来。但大师兄并不信任六分半堂。” 天心月忍不住问:“苏梦枕的失踪难道与六分半堂也有关系?” 冷血道:“苏梦枕没有死这件事,是雷纯所言。” 金风细雨楼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苏梦枕已死,但江湖里的人精哪有那么好打发。他们没有见到苏梦枕的尸体,便是见到了,也不一定会去信这是真的。 因为消息中的人是苏梦枕!是一身病骨却仍惊艳一刀撑起了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没有人相信他真的会死。廻光不信,天心月也不信。天心月隐隐猜到苏梦枕的失踪可能与廻光打听到的c发生在金风细雨楼内部的叛乱有关。这场叛乱后,苏梦枕失踪,二楼主白愁飞上位,三楼主王小石则不知所终。 天心月认为苏梦枕的失踪与王小石的消失应该都与白愁飞脱不开干系。她猜雷纯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但是如此肯定c甚至将之作为消息告知神侯府? 六分半堂是哪里来的底气呢。就连天心月也不敢肯定的说,此时此刻,苏梦枕还能活着。 退一万步,苏梦枕在失踪之前,刚刚重创了六分半堂,终于统一了京城的势力。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里,输了的是雷损,所以他丢了命。雷损是雷纯的父亲,如今雷损尸骨未寒,如果雷纯知道苏梦枕未死,无论对他是爱是恨,不都该重金悬赏他的下落?她与白愁飞以及金风细雨楼之间,可没有任何的情分。 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神侯府。是雷纯认为神侯府值得信任,能为她找回未婚夫吗?不,如果雷纯是这样的人,六分半堂此刻便已经散了。 那雷纯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天心月从脑海中众多滑过的思绪中飞快的抓住了一缕。 苏梦枕爱的女人,雷纯,现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金风细雨楼的二楼主,苏梦枕活着,便永远被他压着无法翻身的白愁飞。 六分半堂如今风雨飘摇的现状,一家独大的金风细雨楼。 天心月轻声道:“冷四爷觉得六分半堂新任的雷总堂主是个怎样的人?” 冷血道:“不会武功,柔弱孤女。但这京城的江湖里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狄飞惊更不会听命于一个无辜少女,我不信她。” 天心月道:“那这句话我说一次,冷四爷听过了也不必太信。” 冷血:“?” 天心月慢慢道:“苏梦枕在雷纯的手里。” 冷血:“!” 冷血皱起了眉:“如果苏梦枕在雷纯手里,她为什么不说,却反而告诉我们苏梦枕还活着,但是失踪了?” “因为白愁飞。”天心月浅笑道,“她虽然恨着苏梦枕,但更看不上白愁飞占着苏梦枕的位子。京城里还有比神侯府更令人信服的存在了吗?四大神捕开始寻找失踪的苏梦枕,白愁飞便一日也睡不安稳。哪怕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杀了苏梦枕。” “白愁飞殚精竭虑,日夜不安。他谁都不信,金风细雨楼便是个华丽的空架子,只等着雷纯帮六分半堂缓过了气,就可一击而散。” “为了这一步,为了得到金风细雨楼。雷纯便不能将苏梦枕交出去。” “她既不能让苏梦枕死,也不能让别人找到她。她得利用苏梦枕,替她得到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因为苏幕遮和苏梦枕才是金风细雨楼。白愁飞夺的走那张椅子,夺不走人心目中的位子。” “雷纯是苏梦枕的未婚妻,她清楚这一点。” 冷血过了一会儿,才对天心月道:“这是个很疯狂的猜测,你有证据吗?” 天心月道:“雷纯敢将这个江湖默认但无人能确定的消息,以确定的姿态告诉神侯府,那便意味着她见过活着的苏梦枕。” 冷血颔首:“大师兄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苏梦枕在她的手里?” 天心月笑了。她言笑晏晏,略歪着头瞧着冷血。 天心月慢慢道:“宫主说过,雷纯是个心思复杂甚有野心的女人,并且十分懂得忍耐,若非不能习武,否则定成一代枭雄。” 廻光的下一句是“只可惜她不能习武,又因为这一点而生了心魔,怕是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又不能善终。” 但这些不是天心月如今要考虑的。 她对冷血道:“我想了想,如果我是雷纯”天心月弯唇浅笑,“我就会这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深情第六 雷纯是个无法用单一词汇来形容的女人。 在雷损去世之前,她就已经是雷损不可多得的助力了。但那时候她的心还没有现在这么狠,那时候她也尚未经历过真正的霜雪寒苦。霜雪寒苦并不能压倒雷纯,正如廻光所说,雷纯是个可怕c又令人忍不住心生钦佩的女人。 只可惜她走错了路,选错了路。 天心月并不想与雷纯敌对,雷纯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做敌人总是辛苦的。尤其是现今的天心月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去慢慢的陪着雷纯玩着一场游戏。 她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天心月说完了话,船内便只剩下了一旁搁在小炉上的茶水咕咕煮开的翻滚声。她见了,捻起了隔热布便要替冷血和自己添一点茶。冷血先反应了过来,他即刻接过了天心月想做的事情,替她重新倒了杯热茶,伸手摸了摸白瓷杯的温度,替她将茶杯拿的离远了些,确保不会有茶水因船的晃动溅到她的身上,这才停手。 天心月眼眸微垂,过了会儿方才笑道:“但说到底,除了盛大人已经猜到的‘雷纯一定见过苏梦枕’外,其余的猜测,我都没有证据。” 冷血“嗯”了一声,开口安慰道:“但我们并没有别的线索,凤姑娘的猜测也许能帮我找到新的线索。” 天心月见状忍不住弯唇笑,对冷血说:“冷四爷既然信任我,那我再多问一些。如今的六分半堂可有再出现想要趁火打劫的小人了?” 冷血:“雷纯确实有手段,六分半堂虽元气大伤,但已然已经稳定。江湖宵小,如今无人动。” 天心月便又笑了。 她对冷血道:“六分半堂折的可不是一个雷损,雷损的去死对六分半堂的影响,绝不是雷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消除的。” 冷血:“月姑娘是想说?” 天心月道:“雷纯刻意将苏梦枕的消息告诉神侯府,怕是还有第二层用意。” 她的手摸过汝白色的杯沿,轻描淡写:“想将自己投靠朝廷一方势力的现实,先遮掩一段时日吧。” 冷血:“!” 他皱起了眉:“你是说,六分半堂和蔡相?” 天心月颔首:“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雷纯要稳住六分半堂,还有与金风细雨楼斗,她需要外援。既然金风细雨楼可以支持神侯府,她为什么不能也去找根枝。” “各取所需,有时候和这些人做交易,反而要比和所谓的江湖豪杰定下所谓的约定要更令人放心。” “既是无利不来,那么只要双方还有着共同的利益,就绝不会轻易的瓦解。” 天心月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推给了冷血,似是提醒又似是玩笑:“所以要瓦解他们的联盟也很简单。” “分利c逐利而已。” 雷纯的联盟到底有哪些呢? 朝中的人选天心月已经点了出来,但只是这一方显然不是天心月所言的联盟那么江湖中还有站在了雷纯一方的势力吗?有谁的势力能被雷纯看上,又能被已拉拢? 冷血思考了一瞬,他对上了天心月含笑的眼睛。 冷血:“连城璧,连家堡。” 关于逗留京城的连家堡少主,冷血知道的消息显然要比天心月更多。甚至在天心月提及后,冷血都能猜到雷纯大概是靠什么拉拢了连城璧——只是,为什么天心月能猜到? 冷血想问,但瞧着天心月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得不到答案的。 天心月活在群芳谷里,平生最善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无情正是极为信任她的这一项能力,才会请她帮忙。他们手中已无线索,天心月虽无证据,但她或许能为他们找来线索。 而她确实这么做了。 容姿柔美的姑娘隔着舱窗上的木雕花纹,静静瞧着风将江水吹皱。她安静极了,又美极了。连冷血都不知道在这一刻,她是在画里,还是在人世里。 冷血顿了一瞬,虽觉得不妥,但见天心月这幅模样,仍是开口问了。 他踌躇道:“月姑娘。” 天心月微微回首。 冷血原本的话又问不出口,他看了看桌面,闷声道:“吃点果子吧。” 天心月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她笑了后回答了冷血:“我和他分道扬镳了。” 冷血的手指微微一动。 天心月道:“冷四爷曾和我说,我应该告诉他的是谁,因为他能接受。我想那时候冷四爷还有一句未能说出口。” “若是他不能接受,我也没必要为此隐瞒——对吧?” 冷血看着天心月,并没有反驳。 天心月静静道:“可事情并不是这样。我曾经骗过很多人,被很多人说过狼心狗肺,还有更多的人说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在永远沉浸在虚假的梦里了。” “我当年只觉得他们可笑,可如今看来,可笑的是我,可怜的也是我。” “他们或许并非不知我在骗人,只是害怕若是说了,谎言就会碎了。他们连这点可能性也怕,怕得超过了命。” 冷血握紧了拳头。 天心月道:“当年我遇见冷四爷,冷四爷从不会耽于谎言,更不会耽于假象。连真实都未必能拦住你的剑。” “我很羡慕。当年就很羡慕,如今更为羡慕。” 天心月说的平静极了,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冷血看着她,碧色的眼里流过一丝无奈,嘴角绷的僵直。天心月最后对他说:“我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我也害怕谎言破碎。” “所以我宁可维持着它,维持不住了,也要亲手敲碎它,造一个新的来。” ——是我伤害了你,你才不再爱我。 ——所以之前的你,一直深爱着我。 天心月叹息道:“我做不到冷四爷的坦然,所以我只能瞒着他,又只能选择以最不堪的方式与他分道。这样,至少我还能告诉我自己,他在意我,他永远也忘不了我。” “而这些,就能够组成我想要的了。” 天心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冷血说出这些话来,或许是因为冷血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炼狱中的她,又能与如今的她平静对话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冷血极为守诺又讲义气,天心月信任他,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冷血就这样的一个人。 冷血沉默了会儿,对天心月道:“我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天心月有些惊讶。她抬头看向冷血。 冷血对她微微颌首,露出了一个笑来:“月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还有多久到京城。” 接下来的航程中,天心月和冷血再也没有类似今日的对话。天心月不是个喜欢倾吐的人,冷血也不是个好奇的人。剩下的日子里,冷血一点一点将天心月离开的这一年里京城的大小事情都告诉她,天心月在凭借此一点一点完善自己的猜测。 等他们到了京城,天心月竟然已经选出了最有可能藏着苏梦枕的地方。 冷血对此毫不惊讶。他对天心月道:“不急,京中局势尚能控制一二,我们还有时间。” 天心月闻言苦笑,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冷血见着她一日比一日要好的面色,也只当她是困顿于初次动情,也不知如何安慰。 他能做的,也就是扶着天心月下船后,见着了街边卖杂货的摊贩,去给天心月买了一包糖。 冷血:“江宫主说过,你喜欢甜味。” 天心月没想到冷血连这个都记住了,有些惊讶。她开口道谢,却刚说了一句,便被别人打断了。 那人穿着一身锦袍,腰带上挂着价值连城的玉佩,除了这块玉佩外,倒是别无装饰,甚至手里连那些书生最爱装风流的扇子也没有。 这人行姿潇洒,见到了冷血略一拱手笑道:“我远远瞧着像,就试着叫了声,当真是冷捕头。” 冷血见了来人,也不避。他的眼里也浮现出高兴的神色。 冷血回了一礼,恭敬道:“花大哥。” 天心月也认出了眼前的青年是谁。花家大郎和花七一样,都是令人见过一次后,便极难以忘记的人。 当街叫住了冷血的人,正是当朝户部的花侍郎。 花侍郎道:“你急不急着回去?我今日休沐,不急的话我请你喝酒呀。崔三不在,你知道我总是和你大师兄说不了几句话,既然你回来了,我正好和你聊两句。” “我弟弟正巧来看我,还带了几壶我老家的桂花酒,你正好也带几壶回去给神侯尝尝。” 若是往日里,冷血必然就跟着花大走了。他通常所谓的“聊两句”里,有着许多朝廷内部的消息,而这些消息正是扎根江湖的神侯府躲避暗枪极为需要的。 但今日—— 冷血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天心月。 天心月戴着帷帽,向花侍郎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大人。”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花侍郎看着她却忽然顿住了。 过了会儿,他说:“我好像见过你。” 天心月神色不变:“这位大人是说笑,您都不曾见到我的模样,哪里就见过了。” 花大淡淡道:“我记得你的声音。当日你开口替牡丹楼的花魁解围,我便记得了你的声音。” 花大将事情提到了这一步,那天心月便是想当不知道也不行了。只是花大竟然会记得她的声音——这实在是,实在是让天心月觉得有些惊讶。 花大似乎也知道她惊讶,顿了一瞬后才道:“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记得你的声音。”他退了一步,向天心月鞠了一躬,“失礼了,姑娘。” 天心月看着他,心里不明缘由的涌出热流。 她想了想,撩开了帷帽,轻声道:“花大人言重了。” 花大瞧见了她的容貌,竟也愣了一瞬。这天下见到天心月毫无所动的,本来就屈指可数。他这样的反应在两人眼里倒没什么奇怪,但花大接下来忍不住皱起眉毛的表情,却让两人困惑了。 花大见状,笑了声:“失礼了。只是我瞧着姑娘实在面善,忍不住觉得奇怪。” 他慢慢道:“按理说姑娘如此倾城绝色c世间难寻”他笑了声,“大概是我魔障了。” 花大对两人一拱手,做了请的姿势:“若是二位不介意,作为赔罪,我为二位接个风吧。家里新来了扬州的厨子,做得一手淮扬好菜,不请人来尝尝,实在是浪费我娘的一番苦心了。” 他说得风趣又爽然。便是天心月也生不出半点儿不想的心来。她忍不住看向冷血,冷血见状,便向花大拱了一手:“那就叨扰花大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深情第七 花府位于东方,坐北朝南,雅致精巧。即使在外貌上是京城再常见不过的三进院子,进了里面,却还是能瞧见亭台水榭一廊一回里透着江南水乡的味道。 花侍郎道:“原来月姑娘与我七弟也认识。” 天心月想到她和西门吹雪在百花楼里给花满楼添的麻烦,微微叹了口气:“确实相识,不过与我相识,倒是为花公子平添了不少麻烦。” 花侍郎听到这里不由笑了笑,他对天心月道:“我的七弟是天下少见的好脾气,与他相处过的人,少有不愿意再见他的。姑娘这点麻烦,对他而言怕还不能称作麻烦。” 说着他引着两人进了花家。花侍郎刚刚回来,就遇上管家匆匆携着消息来报,他听见了耳语,忍不住微微蹙起眉。而后对冷血道:“家里有位访客,我得先去处理一二,冷血,你领着月姑娘去后院坐坐吧,我去去就来。” 冷血闻言眉端蹙起,他与花大相识于五年前,那是一场大案,细查之下竟牵连数位京官,甚至于惊动了圣驾。冷血那时还是个只懂得横冲直撞的少年,差点儿就因被人构陷,死在朝廷的勾心斗角里。那时候救了他的,甚至刻意将消息传至了神侯府的,就是这位在朝堂上的“老好人”花家大郎。 正是因此,冷血对于花大的尊敬一方面来自于他为人正直,另一方面便是这份“救命之恩”。 眼见花大似乎遇上了麻烦,冷血直道:“我陪大哥去吧。” 花大闻言笑了:“你陪着我去了,月姑娘怎么办?” 天心月柔柔一笑:“我没什么大紧。” 花大看了看冷血又看了看天心月,忽尔一笑:“不如你们都去吧。” 他看了眼冷血:“神侯府最近在查什么我也知道一点。”他意有所指,“这个人或许你们日后还要专门去见。” 花大的客人是连家堡的少主连城璧。 世间多是沽名钓誉之徒,唯有连城璧,是真真人如其名。 他风度翩翩,面冠如玉。无论面对何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永远是如此安详斯文。若不是他带着一柄长剑,任谁都会将他当做一位饱读圣贤书的贵公子,而非一位江湖侠客。 连城璧也确实是武林中有名的贵公子。在大明湖畔沈家庄的小姐嫁去白云城前,武林中人几乎都已默认有资格迎娶“武林第一美人”的只有连家堡的少主连城璧。 现在想来,沈璧君的拒绝大概是连城璧此生遇到的最大c也是唯一的失败。沈璧君的拒绝定然给了他刺激,否则他不会远离连家堡,放弃自己“浊世佳公子”的人生,偏偏要搅进这京城的浑水里来。 天心月随着冷血进了大堂,连城璧已经等了一杯茶。他的对面就坐着花满楼,花满楼唇角携着笑,面上倒是淡淡的。他的淡然与连城璧强自镇定的淡然又有着些许不同。 至少连城璧的心里可做不到真正的淡然。 这江湖太大了,大到你睁眼看去,一个连家堡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到你步入这海里,会发现敌人是那么多,朋友却是那么少。 连城璧见到了花大,自然也见到了花大身后的冷血和天心月。 花满楼听见了脚步声,有些惊讶,他出声询问:“凤姑娘?” 天心月向花满楼福了一礼,温声道:“好久不见,花公子。” 顿了顿,天心月满怀歉意:“扬州一别实在多有抱歉。” 花满楼自然明白天心月是指她和西门吹雪在花满楼闹的那一场事,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只是问:“凤姑娘的身体可还好?” 天心月露出了笑:“尚好。” 花满楼便点了点头。 连城璧也注意到了天心月。 连城璧有些疑惑,他看向了花大,淡笑道:“花大人,看来您也有别的客人,我来得真是不巧。” 他看向两人,露出困惑的神情:“这两位是?” 花大介绍道:“这位是神侯府的冷血,这一位是冷捕头的朋友。”说着他又看向了天心月,这一路走来,他也只是知道天心月是移花宫的琴师,被冷血称作月姑娘罢了。但先前花满楼又唤她凤姑娘,冷血也不反驳,花大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介绍天心月。 天心月自然也知道花大的踌躇,她向连城璧颔首致意,含着笑意道:“连公子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连城璧淡淡道:“哦?” 天心月笑意盈盈:“我名天心月。” 此话一出,连城璧也未能控制好自己一刹那间流出的惊诧! 花满楼像是早已知道,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天心月。 连花大听见了这个名字都不免面露讶色,片刻后他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将原本近乎停滞的气氛又缓和了下去。 花大向天心月拱了一手,半开玩笑道:“原来是月姑娘,花某失敬了。” 这句话花大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天心月的“恶名”,即使身在朝堂如他也曾听闻。他的同僚们提起这位催人命的“女阎王”皆不是讳莫如深的同时又心向往之。 花大如今见了天心月,知晓她确实有这个能耐。更重要的是,他对神侯府捣毁群芳谷一事多少也知道些内幕。能在这般地狱窟中活下,即使是靠着成为一把刀才活下,她最后的决断,最后的选择也值得一声“失敬”。 天心月眼眸明亮,她隔着纱幔瞧着花大,嘴角上的弧度忍不住一点点的加深。 她向花大又福了一礼,温声道:“大人过誉。” 她的名字就像是一块投进了池塘里的石子,除了一池涟漪,连叶片都未曾惊动。 天心月看向连城璧弯着唇问:“连公子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困惑。” 连城璧收回了纷乱的思绪,他瞧着天心月,面上仍是平宁淡然。他对天心月淡淡笑道:“不知天心月姑娘前来京城所谓何事?这时候的京城可不是观景的好时节。” 天心月温柔道:“心中有景,都是好时节。” 连城璧笑了笑,方对花大告罪:“我今日确实来的不巧,既然花大人有佳客来访,连某便先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花大与连城璧客套了两句,便遣人将连城璧送了出去。 连城璧刚一离开,他就对花满楼道:“辛苦七童了,连家堡的少主不好对付吧。” 花满楼摇了摇头,片刻后方问:“连家堡与花家惯无来玩,他怎么会来拜访兄长?” 花大的笑容淡了淡,他看向了冷血:“因为金风细雨楼吧。” 连户部也卷了进来。天心月在这一刻算是明白冷血所言的京城局势复杂,到底有多复杂了。雷损的死亡和苏梦枕的失踪使得京城的势力彻底被打散混乱,怕是不少官员都想着借此从江湖插上一手,好得到一把好用的刀。雷纯与连城璧怕就是借了这样的想法,才与朝廷纠葛地越来越深。 花大看似只是个侍郎,可他是户部侍郎。加上他与朝中大多官员都交好,甚至连蔡相都对他颇有好感——他虽只是侍郎,但在雷纯的眼里,户部尚书都没有他的价值大。 但是花大已经娶妻,并且夫妻恩爱。若是以美色插手,不仅落了下层,一个不好或许还会结仇。毕竟雷纯只是要拉拢对方,而不是要杀了他。 两下相商,自然是连城璧以入京城结交各方豪杰为由,先去探一探花大的底。 天心月慢慢道:“不过他大约不会再来了。” 花大生了兴趣:“月姑娘为何这么说?” 天心月笑道:“因为我来了。” 雷纯心思缜密,也是个多疑的人。天心月来了,并且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这至少意味着花大已经接受了天心月背后的势力。而天心月背后的势力是什么呢? 是神侯府?是金风细雨楼?还是更隐秘的c她尚不知道的势力? 光这一点,便能让雷纯犹豫很久,甚至投鼠忌器。 天心月道:“这五日里,冷四爷多注意京中动静吧。” 冷血:“?” 她解释道:“我来了,又是与冷四爷一起来见的花大人,这只会让雷纯想得更多。她一定能猜到我来京城是为了苏梦枕,也能猜到我已经知道苏梦枕在她的手里。” “以雷纯谨慎的性格,她大概会更隐秘的藏起苏梦枕。这件事不会是狄飞惊去做,怕是连城璧去做。” “但雷纯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连城璧,所以连城璧只会自己是在帮她做别的事。” “这些日子里,神侯府多盯着些连城璧,或许会有收获。” 花大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天心月说完了,方才开口问:“雷纯猜不到这一点吗?或许她连连城璧都不会用,反其道用狄飞惊。” 天心月闻言笑了,她点了点头,而后说:“所以这是一场博弈。博弈里总是需要点运气的。” 她的眉眼含笑:“而我的赌运,一贯都很不错。” 饭后,冷血便要回神侯府复命了。他还要去盯着连城璧。 花侍郎将要说的都说了,如今剩下点私事,见冷血要走,也只能揉着鼻子问出来。 他低声问:“冷血,你这次外出查案,有打听到我想要的消息吗?” 冷血闻言面上有些自责,他向花侍郎请罪:“我去四川问遍了道上的兄弟,他们说都没有听说过而且时隔十三年,就算真的有,怕是也找不到相关的线索了。” 花大的面上有些失落。他想着,又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 花大踌躇道:“月姑娘,我知道你身在群芳谷,又与移花宫的宫主是朋友,见多识广。所以我能不能请你一件事?” 天心月洗耳恭听。 花大方道:“是这样,我家有个小妹妹,只是在七岁的年纪走丢了。她走丢的时候是十三年前的灯节,那天她穿着一身红衣裳,胸前带着块刻着‘岁岁平安’的金锁,手里还捏着七童给她做的娃娃,一个穿着红衣裳的福娃娃。我希望你能帮我在江湖上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她的消息。” 天心月闻言,呼吸几不可见的顿了一瞬。 片刻后,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叹道:“十三年前?花大人这可是为难我了。若是以花家的能耐,十三年都寻不到线索,怕是我也无能为力。” 花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满楼,颇为无奈的苦笑道:“我哪里不知道。十三年了,每次有同僚外派,我都会前去请他们帮我找一找。但是十三年过去了,无论江湖还是地方,都毫无音讯。” “我在朝堂越久,看到的事情越多,有时也忍不住想,小八是不是已经没了。” “没了也好。” 不知是否是夕阳染红的错觉,花大的眼眶有些发红,他喃喃道:“这江湖上满是刀山炼狱,小八要是流落去了那些地方倒不如死在那年的冬天。早点儿离开,她也能少受一点儿苦。” 天心月没有说话。 她轻声问:“百花楼里的那些灯是花公子为她妹妹留的吗?” 花大默认了。 他苦笑道:“小八的走丢几乎成了我母亲和七童的心魔。但当年的事情不能怪七童所以月姑娘,我希望你能帮我找一找。都说移花宫内女眷甚多,或许c或许——”他低声道,“哪怕是不好的消息,也好过没有消息。” 天心月微微笑了。 她略仰起了头,撩开了面上的帷幔,对花大轻声许诺:“好,我替你找。” 她说的轻极了,似是害怕暴露出自己的不稳的声音。冷血有所察觉,他看向了天心月。天心月已经向花大请辞。 天心月同花满楼告了别,随着冷血一并离开后,冷血忍不住问她:“月姑娘,你还好吗?” 天心月有些莫名,她温声问:“冷四爷怎么会问这个?” 冷血顿了一瞬,方才低声道:“我见你好像不太高兴。” 此时的天边已经隐隐露出的夜色,街上不少走街贩巷的人都归家了。街上一下变得有点冷冷清清。 可天心月丝毫不这么觉得。 她甚至觉得热闹极了。 她对冷血道:“不,我很高兴。” 天心月笑着:“我高兴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深情第八 京城的江湖势力,天心月并不打算真正的插手进去。 一方面她已经不是群芳谷的天心月,另一方面神侯府也不会希望她插手太深。 这京城局势已经够乱了,她贸然进去,有可能会对无情稳住局势有用,更大的可能则是将局势搅的更乱。所以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居于幕后,将自己猜到的c看出的东西说出来,帮神侯府决策。 其实这样的事情,她在移花宫内一样可以做,只是不能那么及时罢了。 冷血特意将她从移花宫带来京城,怕是除了当真的心忧京城局势外,也有希望她能出门散心的意思再吧。 天心月叹了口气,看来她的情绪低落,已经外露的连冷四爷都察觉了,这可不好。 她住在与神侯府一条街的客栈里,无情为她定了最好的房间,房间外甚至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天心月对于无情的安排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相反,无情已经替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无情见她来到了京城,初见忍不住眉梢微挑,然而声音却没什么波动,像是这个意外他一早就知道有可能出现。无情对天心月道:“冷血告诉我你在花府公开了身份。” 天心月颔首。 无情道:“你想警告雷纯,迫她自乱阵脚。” 天心月笑着点了点头。 无情道:“天心月,谢谢你。” 这反而让天心月怔住了,她好半晌才轻笑出声:“盛大人何必向我道谢。” 无情道:“我和你是朋友,但我也知道,我不是能让你豁出命的朋友。无论是处于何种考量,但你这话既然说出来,就代表着雷纯会将你视作敌人。这会让你有危险。” 天心月叹了口气:“冷四爷带我来见你,雷纯早晚要收到消息。她收到消息查到我是谁也是早晚的事情。这危险总归避不了,倒不如拿来做些有用的事情。” 无情略皱了眉,顿了一瞬,他才问:“天心月,你的身体还好吗?” 天心月:“盛大人何意?” 无情道:“我上次见你,你尚且极为重视自己安危,故而多次强调自己无意与金鹏王朝的案子有所交缠。如今再见不过一月,你却毫不犹豫地拿自己当诱饵去逼雷纯——这不像是你会做的。” 天心月神色不变:“我与盛大人相交多年,偶被盛大人的义气所感,故而有所抉择——不可以吗?” 无情笑了。 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这句话我一个字都不敢信。” 天心月:“” 天心月忍不住笑。 无情道:“月姑娘,我说了,我算是你的朋友。有些事,你大可以来麻烦我。” 天心月微笑:“我知道,我也不想死。所以盛大人,麻烦您多派些人手保护我吧。” 无情原本想请冷血去看顾天心月的安危。但苏梦枕的下落也很重要,追命和铁手在外,无情便只能拜托自己的朋友来帮忙。出乎天心月的意料,无情与花满楼竟然也算是朋友。 “盛大人与家兄因为当年冷捕头的事成了朋友,连带着我与他见的多了,也就有了几分交情。”花满楼道,“若是月姑娘不介意,可随我住进大哥的府里。雷纯大概尚且不敢在朝廷命官的家里有所动作。” 天心月怔了一瞬,而后摇了头:“你不了解雷纯。如是杀我能使她得到的利益高过损害,她不会犹豫。如果她会因为花侍郎而忌惮,也一样会因为你而忌惮。我住不住是一样的结果。” 花满楼替天心月倒了杯茶。他虽然是个瞎子,但看起来却比一般的常人还要灵便。 “月姑娘是怕牵连到我大哥和大嫂吗?因为他们都不是江湖人,丝毫不通武艺。” 天心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满楼笑了,他对天心月道:“先前我便觉着月姑娘对于自己过于苛刻了。我不明白月姑娘来自什么样的地方,但人活在这世上,便不是为了孤身一人。” “亲朋好友,知己相交。”花满楼慢声:“以致琴瑟之好,秦晋之约。” “互相麻烦c互相扶持c互相欢喜。” “这些都不是过错,也不是软弱,这是人生。” 天心月莞尔:“花公子这是要教我做人的道理?” 花满楼摇了摇头:“我尚且没有这个资格,只是想告诉姑娘,没有人会觉得姑娘是个麻烦c也没有人会觉得姑娘是该一个人的。有时候放松一些,随性一些,甚至于懒散一些,都不是错。” 天心月道:“在花公子眼里,我似乎是个过于律己的人。” 花满楼道:“月姑娘的律的不是己,是心。” 天心月:“” 花满楼:“月姑娘应听我大哥说了,我有个走失的妹妹。如果她如今还活着,也该是姑娘这个年岁。” 他含着笑意:“这个年岁的姑娘,哪里需要律心呢?” 天心月瞧着她便说不出口。她的嘴唇蠕动,最后也只是归于安静。 花满楼说:“我的耳朵很好,月姑娘可以将安全交托于我。就算是不信任我,也该信任盛大人的安排。” “所以月姑娘,你想做什么,就都去做吧。” “不用去考虑京城局势,也不用去考虑别人。” 天心月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好半晌她才说:“我想去逛一逛京城,我听说京城里有家珍珑阁,里面的首饰极为精巧。” 花满楼颔首:“在城东,离这儿不远,我可以带你去。” 天心月似乎鼓起了勇气,她笑道:“听说京城还能买到苏州的刺绣,有些还是贡品,是真的吗?” 花满楼含笑:“对。” 天心月站了起来,她对花满楼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天心月其实已经过了爱美的年纪,但她却还是去瞧了,像是要圆满自己多年前的梦。珍珑阁的首饰也未必就是她见过最好的,但见到了却也还是开心。 她买了凝脂玉的簪子,选了新的耳坠,又买了几身新的衣裳。 离了店,便去一旁久负盛名的酒楼坐一坐,点上一壶茶,半壶酒。 天心月正就着甜酒尝着京城的点心,忽见花满楼侧过了头去,似是听见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天心月好奇,问了一句:“花公子,怎么了?” 花满楼顿了一瞬,方才对天心月说:“他们在说一件事。” 天心月玩笑道:“那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花满楼道:“叶孤城约了西门吹雪决战。” 天心月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几滴酒液撒了出来。 花满楼道:“京城似乎开了赌盘,赌谁胜谁负。目前买西门吹雪输的人尤多,似乎是他受伤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月姑娘,你对他的伤势应该很清楚,他在这时候对上叶孤城,有胜率吗?” 花满楼得不到回答,又轻声问一句:“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发愣。过了会让她才笑道:“大抵是没有的。那一剑穿透了,就算他医术盖世,没有一些时日也养不好。那些人有没有说决战是什么时候?” 花满楼道:“不知,有人说是六月,也有人说是七月。总归不超过一月。” 天心月忽而沉默,好半晌,她轻声问:“他延战了吗?” 花满楼迟疑道:“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花满楼顿了顿,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她:“我今日来见姑娘前,其实收到了陆小凤的传讯。” “西门吹雪已经往京城而来,准备决战了。大约也就是这两天到。” “月姑娘,若是他当真要决战,你是否要去见他一面?” 这次决战与同独孤一鹤不一样。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不死不休的剑客,他们若是决斗,必然会有一人死于对方剑下。西门吹雪自出道起未尝一败,可叶孤城却也曾以垂髻之龄接掌白云城,力压南海剑派十数年。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即使天心月不通武艺,也知道已经是剑道的极致。 他约战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绝不会拒绝。 但他有伤,即使伤好,重伤初愈也未必能胜叶孤城。 西门吹雪应该延战,以他的性格,他会延战的。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延战?他不是一贯尊重自己c更尊重对手的剑吗? 天心月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她头一次有了想不明白的事。她知道自己该冷静,只有冷静和理智,才能帮她看见这件事情背后藏着的消息。 可天心月静不了! 她甚至没办法思考! 花满楼面露担心,他伸手扶住天心月:“月姑娘,你还好吗?你的心跳很乱。” “我很好,我很好。”天心月一边说着,她一边尽可能地使自己冷静,可她还是没能冷静。 她脱口而出:“西门吹雪在哪里!” 花满楼迟疑了一瞬:“不知道,但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不会隐瞒行踪,月姑娘或许可以问一问神侯府。” 天心月转身便走了。 她的袖子扶动了桌面上的酒壶,差点将之打碎了。花满楼扶稳了,又付了钱,方才跟了上去。 天心月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而便不走了。 她站在原地,头一次伸出了茫茫然的感觉来。 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是她伤的,她已经骗了这个人,甚至背离了这个人。他要去比剑,他要去证道,她又怎么去问,怎么去寻他呢? 若不是西门吹雪自己收剑,她连梅花林里那一剑携其的剑气都受不住。 花满楼跟了上来,他轻声问:“月姑娘?” 天心月忽而道:“花满楼。” 花满楼静静地听着。 天心月道:“我知道我能瞒过所有人,但是你在说你耳朵很好的时候,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知道我快死了。” 芳菲尽可以用面色掩盖毒发,但是心跳是不会被掩盖的。她的心跳一天比一天微弱,所以花满楼才会不顾及两人之间连朋友都未必能算上关系,出言劝她,又真心随她出游。 花满楼是个好人,即使知道对方多半是出于同情,天心月仍在这一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就好比如今,她惶惶然,不知所错,以至于竟要向他人求助。 她低声问着花满楼,好像在问着自己的哥哥——“我觉得他似乎是在报复我。” “他是不是在报复我?” 花满楼叹了口气,他对天心月道:“没有人会忍心报复你。” 天心月笑了:“他会的。” “他知道我想要什么。”天心月喃喃道,她面色古怪,“所以他偏不然我如意。” 如果西门吹雪死了,那天心月之前所有的努力,她希望刻在西门吹雪心里的时间又算是什么呢? 六月也好,七月也罢,哪怕是八月——西门吹雪似乎在告诉她,我敢死在你之前。 天心月想过很多,却从没想过西门吹雪会死。 他怎么能死? 她放弃了活下去,他怎么敢死! 天心月浑身在发抖,花满楼按住了她的肩膀,担心道:“月姑娘?” 天心月虽然在发抖,但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对花满楼道:“谢谢你花公子,我怕是要换个地方住了。” “我要去驿站,若是盛大人问起,你便告诉他将消息往驿站寄便是。” “我有些事。”她轻声道,“我得去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深情第九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西门吹雪闻言, 脸上竟出现了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陆小凤越发好奇。 他知道这好奇心容易惹麻烦,但他忍不住, 甚至为了得到答案,不惜去解决这些麻烦。 西门见陆小凤确实想知道,缓缓开了口,对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陆小凤一怔, 哈哈笑道:“对了, 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大夫,大夫总得是保护病人隐私的。” 西门道:“她没病。” 陆小凤话头猛然截住, 差点咬了舌头。西门见他惊讶,解释了一句:“中毒太深, 看起来反倒像是陈年痼疾。” 陆小凤表情古怪:“中毒?什么毒?谁会给一个琴师下毒?” 西门这时候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悠然道:“我是个大夫, 不是捕快。” 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陆小凤旁击侧敲想要从天心月的口里问出来。他知道西门一旦决定不说, 便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但凤姑娘陆小凤觉得这个温柔孱弱的琴师会说的。 果然, 听见陆小凤的询问后,天心月细声回答:“是‘芳菲尽’。” “‘芳菲尽’?”陆小凤十分惊讶, “这不是——” 天心月颌首:“群芳谷的毒。” 陆小凤眸色微深:“凤姑娘惹过群芳谷的人?” 天心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迟疑道:“陆公子,我全名鸾凤。” 陆小凤神色凝住, 他当然知道鸾凤, 但却从未将这名琴师与移花宫的凤姑娘联系起来。若要究其原因——大概便是鸾凤一直以琴闻名, 而移花宫的凤姑娘,则是以受廻光宫主爱怜的美貌而得知江湖。 大概在五年前,移花宫的宫主还不是廻光的时候,有一尚未及笄的少女,以一把桐木琴挑战当时名闻天下的松石先生,虽未胜,但却得松石先生大加赞赏,称她若是全心专研,十年内必能超过自己。此言一出震惊江湖,所有人都好奇起这位姑娘是谁,却只知对方名为鸾凤。只是这件事后,鸾凤便不知所踪,松石先生曾托四大名捕中的追命替自己寻找过这姑娘,却也未曾得到过半点消息。五年过去,人们便渐渐将当年“华山绝响”的小姑娘忘记,自然也不会有人将凤姑娘和鸾凤联系在一起。 而如今,鸾凤姑娘竟然中了“芳菲尽”!?连追命也找不到的人,如果说是对方刚下华山便被群芳谷撸去的话,倒也能解释她为何五年音讯全无。 陆小凤不忍:“难道是” 天心月不太在意的笑了笑:“群芳谷不仅培养杀手,更旨在囊括天下美人,再现昔年‘蝙蝠岛’的销金之景。抓我一个琴师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 陆小凤仍有疑问,不由谨慎道:“群芳谷谷主武功奇绝,凤姑娘怎么又去了移花宫?” 天心月并不在意,解释道:“群芳谷在一年前起了场大火,公子应该记得。” 记得,陆小凤当然记得。这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神秘的群芳谷因为此事终于揭开了面纱。谁也想不到,神秘残酷的群芳谷主竟然是个假男人真太监,更是当今太后的总管,而群芳谷也是为当朝安乐侯敛财的工具。四大名捕因此案一把扳倒了安乐侯,更是借此斩断了好几位依附蔡京的奸臣,立下大功。 陆小凤道:“姑娘便是在那时逃出来的?” 天心月颌首:“我逃出后遇见廻光宫主,宫主怜我可怜,便收留我于宫内。只是群芳谷没了,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解芳菲尽,没有昔年三月一颗的解□□,我中毒愈深,累得宫主烦恼。” 陆小凤不由叹息。 昔年鸾凤得到松石先生如此称赞,想来必是天赋惊人。松石先生在世时一心想要找到她再与这位小友论一回琴,只可惜至死也未能完成这愿望。世人还道鸾凤薄情冷漠,却不知她其实身陷囹圄,饱受□□。 天心月面对陆小凤软下的神色,笑容未变,眼帘微垂。她当然不会认为陆小凤这么简单就会信自己真是鸾凤了,只怕到了万梅山庄后,这位陆大侠便会去一一核实查探,验证她话中真假。 不过——群芳谷主死了,松石先生也死了。陆小凤即使查也只能从细节去推敲,而这些细节——廻光早已安排妥当。 果不其然,陆小凤在将他二人送至万梅山庄,便起身告辞。天心月笑意盈盈同他道别,便随着西门吹雪踏进万梅山庄。 天心月自后方看着西门吹雪挺直的背影,他周身冷而刺的气质有如实质,天生就是驱赶他人的最佳利器。无怪乎他成名已久,朋友却只有一个陆小凤。 这个男人是一把剑。 天心月想起廻光的评价,微微眯起眼。西门吹雪像是感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侧首扫了她一眼。瞥入他眼角的白衣女子笑容温婉,眉梢温顺,肤若凝脂的双手交叠于身侧,除却体弱,竟是看不出丝毫缺点。 她见西门看向他,笑着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问:“西门先生是觉得我太慢了吗?” 西门吹雪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视线,再次向前走去。天心月跟在他的身后,察觉到对方的步伐放慢,不由在心中记下一笔。这位名传天下的剑客,似乎也并非当真不近人情。 万梅山庄虽大,但人丁稀少。天心月随着西门吹雪一路向前,除了一名洒扫的仆役,竟是没能见到第二个人。直到山庄正堂门前,才见着管家正对一名青衣侍女叮嘱着什么。 或许不是侍女也不一定。 天心月眸光流转,这名侍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模样,梳着双环髻,发髻上没有插上金簪,反倒聪慧的用缀着珍珠的金丝缠在髻上,看起来说不出的青春可爱,竟是将她原本六分的样貌也称出七分来。 最先发现西门回来的是那名年近中年的管家,他说完话习惯性地向前一看,便见着了神色冷峻的山庄主人,顿时十分惊讶,连忙上前问道:“庄主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让门房通报一声,我也好前去迎接。” 话毕,管家的视线不免转向站在西门身后的天心月上,视线便不由的定住,直到这位白衣女子向他微微一福,含笑致意,方才猛地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天心月一眼,转而询问西门吹雪道:“这位是庄主的客人?” 西门道:“是病人。” 管家便道:“即是病人,药庐旁恰巧有一小院”他看向西门吹雪,见西门点头,便接着道:“姑娘不如暂住那儿?” 天心月便笑道:“那便有劳您了。” 管家称是,青衣侍女见他们已说完话,便高高兴兴地下了台阶,行礼后更是同西门大大方方道了好。 西门吹雪颌首,算是接受了少女的问候。倒是这位管家斥责了句“没大没小”,少女做了个鬼脸,主动要求领着天心月去药庐边的小院,得到首肯后,便领着她往右边去。路上,少女再也忍不住好奇心,询问道:“姐姐,你是庄主的好朋友吗?” 天心月微微一笑,回答道:“不是,我只是西门先生的病人,还是托着陆公子的面子,才能请动西门先生替我诊治。” 少女闻言十分遗憾道:“姐姐这么漂亮,却生病了?不过庄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我也会照顾好姐姐。” 天心月道了谢,少女便又问:“我叫婉如,婉如清扬的意思,姐姐叫什么呢?” 天心月笑了笑:“没什么正经名字,不过别人都称我为‘凤姑娘’,姑娘也可以这么叫我。” 婉如闻言惊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移花宫的凤姑娘?” 天心月颌首,这小姑娘便忍不住鼓起脸:“姐姐的病是那个女魔头折腾的吗!?” 天心月闻言怔住:“女c女魔头?” “廻光啊!”婉如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愤愤道,“听说她是个嫉恨成狂的女人,所以才会杀了自己的师姐,还想杀沈家庄的大小姐!姐姐你这么漂亮,肯定是被她下毒了!” 天心月:“”廻光!让你不要去掀沈璧君的帘子你偏要去,看看你名声变成什么样了! 陆小凤笑盈盈地瞧着天心月被西门吹雪扶着下了马车,手里握着的扇子敲了下左手指骨,而后遥遥往东一指。天心月顺着他的扇子往东看去,隐能瞧见有座道观。在道观之前,陆小凤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栋三层小楼。 这小楼吹出的风都携着浅淡的花草气息,二楼打开的窗户里外舒展着枝桠花朵,些许搁在花架上的兰草伸出长长的枝,枝尾缀着铃铛一样的花,风一吹便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真得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陆小凤刚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吗,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鸟。他神色微微变了变,一抬手间便从空中劫了那只鸽子,取了鸽子上的纸条看了眼后再自然不过的收了纸条。 他笑着对天心月道:“凤姑娘,我可能要提前和你说个抱歉。我有个朋友,约我见一面。她这个人脾气很坏,我要是去迟了,她都敢将我的耳朵割下来下酒。” 说着陆小凤看向百花楼的内部,笑得爽朗: “正巧,主人家来了。花满楼,得麻烦你替我招待一下了。” 花满楼正从百花楼的二楼步下,他的脚刚踏上一楼的木地板,便听见了陆小凤笑嘻嘻的声音。百花楼的主人唇角含着笑意,向陆小凤的方向转过了面,温声道:“你已经麻烦我很多了,现在也不怕多一件麻烦是不是?” 陆小凤朗声笑道:“总之我是个麻烦的人,你和我做了朋友,这麻烦就丢不掉了。” 花满楼笑着说:“看来我只能尽快去习惯了。”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见到花七,他和花家大郎有些像又很不像。比如他看起来要更通透一些,也更要温和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双黑色漂亮的眼睛里空空洞洞,毫无焦距,便是和陆小凤他们说话时已经转了面,眼睛却也是对不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深情第十 雨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裹着树叶香气的湿润水汽,花满楼坐在朱雀道旁的酒楼里静等。 他等来了西门吹雪和天心月。 他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不免露出了笑,他道:“月姑娘的事情做完了吗?” 天心月闻言,抿住嘴角笑,她眉眼弯弯,声音沁如春雨:“对。” 花满楼听见了天心月的声音,轻柔地c飘在碧蓝如玺的天空里。她温柔道:“多谢花公子。”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说:“我并没有对月姑娘有任何的帮助,不过月姑娘的病症我向廻光宫主打听了些,花家这些年来四处寻人,倒也寻得了些别的。” 花满楼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薄纸:“这是天山派的秘药,天山派已经不再复存,但药方却流传了下来。昔年为了医治我的眼睛,家里搜集了许多方子,这方子虽不能令我复明,却是个延命的好方子。” 天心月迟疑了一瞬。 花满楼道:“月姑娘,事在人为,即使是廻光宫主也仍在尽力,你该多怀点希望才是。你未曾经历过,又何知这世间便不存在双全之法了?” 天心月伸手接过了方子,她道了谢,不过却仍是好奇问了句:“花公子与我宫主有联系吗?” 花满楼话中提及了廻光,话里话外的意思,又像是他知道了天心月和西门吹雪之间事情的起落。陆小凤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他应该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西门吹雪的心。花满楼提到双全之法,显然便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天心月在驿站等了西门吹雪六天——六天的时间,也确实够花满楼书信廻光问个清楚了。 不过既然如此—— 天心月又补充了一句:“宫主从南海回来了?” 花满楼颔首,他先解释了前一个问题:“先前二位离开后,廻光宫主又问我种植琼花的法子。她似乎想尝试在绣玉谷内种植出扬州的琼花。她向我求助,我自然知无不答。一来二去,我便问了她一些关于月姑娘的事。” “另外廻光宫主确实回来了,不过她似乎有些事情,不能即刻来京城见姑娘。”花满楼面带惑色,“廻光宫主托我告诉月姑娘,‘她找到了另一颗心’。” “这句话我没有看懂,似是月姑娘与廻光宫主之间的蜜语吗?” 天心月闻言,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如西门吹雪所言,她在放弃了那把剑的时候,就基本已经放弃了自己命。说着不会为她与当世高手起冲突的廻光,结果还是去了白云城。她是为什么去的天心月其实心知肚明,但她想着,叶孤城剑术绝世他的夫人又是人间绝色,廻光去了怕也是动不了手,便也未曾多加劝阻。 如今廻光却说她找到了,她找到了谁的? 天心月原本只想着要活,如今抛开一切,只想着享受当下,却平添了些许旁的思绪。 但就算廻光找到了心,她也要将人带回来,那颗心在被拿出来制成药引前不能有任何的损坏,天心月心想着,等廻光回来了,再同她说一说这件事。 她的毒c她的命c还有她能活下去的时间,或许都没有那么必要。 天心月心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夏天。西门吹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场紫禁之巅的决战。 天心月的未来是迷茫的,所以她拒绝一切,将一切与自己隔离。 西门吹雪看了出来,廻光纵容她,西门吹雪却选择走进了雾里。 你的未来无法预计,我的未来也无法预计。 你不知道能活到那一日,我也不知是否能从月色中走回。 天心月原本以为他的做法是报复,但西门吹雪却没有想到那么多。他想得很简单:你觉得自己要死了,你绝望c歇斯底里,想要离开。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所以当我的未来也不确定,我与你同样,好好活着变成成为真的好好活着。 活在今日c活在明日,活在随心的洒脱里。 生命何足轻又何足贵,正是因此,才不该为了些无意义的纠缠绊住了脚,将自己缠在荆棘里,痛苦着挣扎着满身鲜血的坠进崖里。既然前方雾后终点不明,倒不如大大方方c自然洒脱的走过去。平路也好,悬崖也罢,这一路的风景不曾错过,想见的花见了,想要的事物争取了,想要陪伴着的c想要刻入眼底的都抓在手心里。 这便是好好活着了。 西门吹雪早在万梅山庄,见她夜中惊醒c寐不能安,便已告诉了她这个道理。 天心月听进去了,可她却没有听懂。 她一直没有听懂。 她觉得自己懂了西门吹雪,其实直到现在,或许她才是明白了西门吹雪。 他是一把剑,也是人。 他是走在清清冷冷剑道上的寻者,也是被天心月抓住,踏在尘世里的剑客。 他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来了,花满楼自然也不必再承担起天心月的保护工作。他向两人告辞,天心月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花满楼笑了笑,对天心月道:“若是月姑娘真的过意不去,不如在京城的日子,便多去拜访我的大哥和大嫂。他们都很像喜欢你。” 天心月弯了眼,她轻声道:“我也很喜欢他们。” 花满楼便当做天心月应允了,他告辞,慢慢地往花府回去。 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瞎子,他又是怎么失去视力?在天心月的记忆里,总是领着她玩的小哥哥脾气也很好,可他是看得见的,他还给她做了娃娃。 如果花满楼真的是她的哥哥,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呢? 西门吹雪握住了天心月的手,他慢慢说:“去住婉如准备的宅子,那宅子距离花府不远,你每日可以坐车去。” 天心月倒是不惊讶,她在决定要接近西门吹雪前,就将能调查的事情都调查了。万梅山庄开着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总店还在京城这样的事情,就算惊讶,她也早惊讶玩了。 让天心月有些踌躇的是婉如,她忍不住问西门吹雪:“你的伤怎么和她说的?” 西门吹雪瞥了天心月一眼,似乎是再问“你只关心这个?”,可他还是回答了:“我不说,她不会问。” 天心月闭了嘴。她当然是希望婉如不知道的,那样单纯的一个小姑娘,要是知道了是她刺伤了西门吹雪,不知道会如何纠结苦痛。 过了会儿,她又小声问:“如果我问你谁伤了你,你会告诉我吗?” 西门吹雪低头瞧着她,笑意一点点漫进他的眼里去。 他顿了一会儿,方才道:“心上人动的手不算动手,算情趣。” 他这么说着面上竟然还能一派的稳重,甚至问了天心月一句:“对吗?” 薄红从天心月的脸颊上一路蔓延上她的耳尖。 她捏着指尖,噗地笑出了声。天心月仰起头,露着微微发红的脸颊,庭前枝头的紫微都似无了颜色。她对西门吹雪弯了眼,微微翘着嘴角说:“对呀。” 西门吹雪含了笑意,他倾身低头,亲吻了花。 天心月拉着西门吹雪手,跟着他一起回家去。 合芳斋的总店离花府的确很近,前方就是熙熙攘攘热闹的街,后院三进的院子却像是世外桃源,静得甚至能听见鸟儿叫。 天心月站在院子里,瞧着院中的紫薇花开得正艳,便忍不住跑去树下多看了好几眼。 知道西门吹雪安排诸事从屋内出来,她甚至伸出了手想要逗弄树上的鸟儿下来。 西门吹雪见了,走来对天心月道:“屋子你住朝南边这间,平日里若是觉得冷,就出来晒晒太阳。” 天心月“唔”了一声,又问:“你呢?” 西门吹雪:“北边。” 天心月便收回了手,收回了眼,她瞅着西门吹雪,慢悠悠地问:“我们不住一间吗?” 西门吹雪:“” 天心月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还剩下几天,你还要和我分居?” 西门吹雪:“” 他抬步往朝南的屋子走去,末了见天心月毫无动作,方挑眉问道:“不是住一间?” 天心月怔了一瞬,忍不住抿着嘴角笑。她几步跑了过去,贴着西门吹雪背抱住了他,轻声说:“先生这么好说话,那决战不如延后吧。” 西门吹雪握住了她的手:“定在了八月。” 天心月:“?” 她抬起头:“可是花满楼告诉我——” 不是花满楼告诉她,是那些人这么讨论,而那些人的消息又是从哪儿得知的?若是八月决战,那此刻叶孤城甚至未出南海—— 天心月:“” 西门吹雪道:“看来花满楼告诉你的消息不够准确。” 天心月:“” 西门吹雪说:“我活着,你不会死。天心月,别害怕。” 天心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并不害怕。” “我真的没有再害怕了。” 晚间天心月带着西门吹雪去见了花侍郎夫妇。她在马车上将自己的怀疑与猜测都与他说了,天心月道:“花满楼说他的哥哥嫂嫂挺喜欢我,大概也是因为我的年纪和他们走失的妹妹一致,又也是个被拐卖的孩子。” 西门吹雪颔首:“我托陆小凤问过,花满楼确实有个妹妹和你的记忆一致。” 天心月抓着了自己的裙子,她说:“你也这么想呀,我也这么想。” “确实很像了。”她莞尔,“也难怪他们忍不住移情。” ——或许不是移情,而是他们也觉得你可能是。 这句话西门吹雪没有说出口,他看着天心月,天心月看着马车外,仿佛刚才的猜测只是猜测,得到验证也不过是句玩笑。玩笑过后,就不必较真了。 她静静的瞧着路,看着安静又平和。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指。 天心月困惑的回望,西门道:“婉如在路上,约再有五日便能到京城。届时她照顾你。” 天心月知道西门吹雪要准备决战,并不能时刻陪着她,所以她点头说好。 说着,天心月又顿了一瞬,狐疑地盯着西门吹雪:“你没有告诉她我的毒吧?” 西门吹雪微微一笑:“没有。” 天心月:“” 她盯着西门吹雪,看着看着她自己却又笑了。 天心月觉得若是这样慢慢往盛夏走去,一切都似乎也没那么糟了。 一切都在变好。 或许到了决战的那一天,西门吹雪会踏着月色回来,而廻光也能找到别的办法。 盛夏炎炎,她想在万梅山庄那颗十人合抱宽的大树下搁上竹椅和小凳,凳上摆着冰块,冰块上放着葡萄。 她想过这一个夏天。 七月的时候,廻光来了。 她行色匆匆简直像是用轻功直接从绣玉谷赶来的。 她一手抓着一瓶药,另一手还提着一名挣扎的少年。 廻光对天心月道:“阿月,这药你试试,看管不管用。不管用也不用怕。” 她笑得温柔,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脑袋:“替补的我也带来了。” 天心月:“” 天心月:“!?” 你这别是把别人家的儿子给抓来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深情十一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她望着婉如澄澈的双眼, 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人设,缓缓开口道:“这样的话, 婉如姑娘还是不要再说了。” 婉如:“唉?” 天心月敛了笑容:“廻光宫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行事虽有不妥, 但却从未真正危害江湖。如果不是廻光宫主,我一年前便死了。” 婉如似乎不太相信,她质问道:“如果不是她, 还有谁舍得给姐姐下毒?” 天心月勾起了嘴角, 淡声道:“有啊。” “谁?” 她云淡风轻:“个没种的龟儿子王八蛋。” 婉如艰难开口:“哈?” 天心月见状轻笑了声,对婉如道:“我一时气极说错了话,姑娘莫怪。” 婉如连忙摇头, 眼见药庐小院近在眼前,一时间竟还有些不舍。在见到天心月之前, 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真会有人美的如同一幅画, 但天心月站在堂前的青石板上时,那唇角含笑的模样真得太像一幅工笔精美的画了。她从小就喜欢美丽的东西,像是衣服首饰, 百花群芳。西门吹雪长得好看, 所以即便他看起来再吓人,她也敢去亲近他。如今见到了天心月,更是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物了,这么一想, 她不由得好奇, 那位天下第一的沈小姐, 到底又有多美呢? 只可惜她嫁的是白云城主而非西门吹雪,想来她这辈子是无缘得见了。 婉如期待问:“就是这啦,凤姐姐,我以后能找你来玩吗?” 天心月笑道:“好啊,只是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你玩耍,你不要觉得我闷就好。” 万梅山庄的仆役都十分守礼,天心月倒不是很意外。主人是西门吹雪,想来也没有几个仆人敢生出旁的心思。回到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为她正式把了一次脉。天心月见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竟然觉得有趣,甚至数起了他眉间的皱褶。 西门对她的毒在心里隐隐有了计较,收回了手,抬头便见天心月托着下巴盯着他。西门吹雪很不喜欢这样的视线,但天心月体弱,若是对她生气或者动手,恐怕会加重病情。西门吹雪既然允了要治她,就不会让她病重。 所以他只能皱眉,冷冷道:“很好看?” “好看的呀。”天心月轻声道,她总是眉眼嘴角都带着笑,“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好看的。” 西门吹雪的指尖一顿,开口道:“鸾凤。” 天心月:“先生?” 他抬头凌厉地扫了天心月一眼:“我不是江廻光,不需要这些。” 天心月的指尖微顿,面上的笑却没褪下一点,她仍旧托着下颌,眉梢微微促起,露出几分困惑的模样:“先生是什么意思?请恕我愚笨,不太明白。” 西门吹雪却只是收了手,连多一眼都没有留给她,径自开了药方:“你中毒颇深,廻光为了压住毒势,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你先按着廻光的方子接着吃药。”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方子交给了小厮:“按着方子,一日三次。” 天心月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西门吹雪能写出和廻光一模一样的方子。廻光说过,她的医术承自梅二不错,但西门吹雪的医术,恐怕是昔年神医张简斋的传承。梅二与张简斋各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地方,请西门吹雪医治这样的借口,倒是出奇的好用。 然而面上,天心月仍是要表现出惊讶来,她问道:“先生,就如此肯定自己开的方子和宫主一般吗?” 西门吹雪终于多看了她一眼:“治的法子或许有许多种,但压制的法子,以你身体能承受住的只有一种。” 天心月做出一副“即是如此,先生也当真厉害”的表情,然而她的表情不过略摆上两三秒,西门吹雪便接着道:“更重要的是,江廻光对你的病确实上心,她一早就将你所有用过的方子给了陆小凤。我刚才不过只是复录罢了。” 天心月的表情僵了那么一瞬,多年的素养让她快速镇定,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劳烦先生。”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眼底透了那么点儿笑意。然而天心月正垂首,刚巧错过了那么一点变化。待她抬起头,西门吹雪仍然是那副不可攀的冷漠模样。 天心月目送这位剑客半点和她多说一句话兴趣也无地径自离去,坐在桌前几端思量不得法,干脆做回梳妆镜前仔细端看了自己的容貌,看是否因为喝药而损了些许——否则西门吹雪怎么会这么冷漠!看看陆小凤的态度,那才是正确的态度! 天心月这辈子遇见过太多自称从不会为色相所惑的侠客高人了,也最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什么不为声色所动,不过是用以来打动你的声色还不够美,还抵不过你心中更重要的东西。 若说这天下真有不为声色所动之人,天心月只服一个人。 然而那个人。 天心月点着自己淡色的唇边,神色恹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突然万分嫌弃起自己的脸,竟是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了。 人啊,是为什么想要艳冠群芳呢?或是为悦己者,或为己悦,又或者和她一样,不够漂亮就活不下去。 “红粉骷髅,不过外相。” 天心月还能想起那个人说出这句话是硬邦邦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可是再可爱,这个人还是要自己的命呀。若是刚刚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或许会说,好吧,我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现在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吧,不用谢我,只需清明寒食记得为我上香就好啦。但若是现在的天心月她已然知晓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廻光告诉了她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太想活着了,她喜爱廻光送她的凤尾琴,并非哪一位目标人物喜欢而迫使自己去喜欢,而是自己真正的喜欢。她喜欢在移花宫内种上成片的茶花,花开之际于花中起舞,好似要羽化登仙而去,而非是为了惊艳谁,讨好谁,只因为她喜欢这么做。 她舍不得那把琴,也舍不得满园的茶花。 现在的她想活着,比在群芳谷内充满恨意时,都更强烈的想活着。 天心月怔了怔,又转回了镜子的方向,伸手点了案上口脂,细细的涂抹在自己淡色的唇瓣上。桃花的嫣红色在她的唇齿间荡开,只是点点红色,便将她原本偏向寡淡的气色衬得艳不可言起来。 婉如刚敲响了房门,便见案前的天心月染了胭脂,向她微微一笑。 婉如竟是觉得在这一刻,便是为她去死,也是甘愿的。 天心月当然不会要求婉如去死,她还要维持住“鸾凤”这个身份,好让西门吹雪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她请婉如带她去走一走。 婉如是万梅山庄管家的孙女,自幼长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执著于两点一线的西门吹雪都没有她熟悉。 婉如拉着天心月指着前面一片梅林道:“这里就是庄主练剑的地方,不过我们不能走太近。” 天心月好奇道:“为什么?” 婉如苦着脸:“庄主练剑的时候可不会管别人的,靠得太近,不觉得会被误伤吗?” 天心月便笑了。西门吹雪剑术造诣可是连廻光都赞不绝口,若说这样一位剑客竟然不能做到剑气收发随心,练剑时还会误伤旁人,她绝不会信。 但她却没有要提醒这姑娘的意思,相反,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道:“我昔日在移花宫内阅览典籍,曾有幸窥得诸多剑谱,一直想要见一眼‘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何等光景,只可惜宫主从不用剑。不过,今日既有有机会能一观先生舞剑,想来是我之幸,即是幸事,自要牢牢抓紧。” 婉如闻言,登时跺了跺脚急道:“哎呀,凤姐姐,你身体这么差,要是庄主误伤了你怎么办!” 天心月柔柔道:“你也说了,宫主脾气暴躁,她都未曾伤到我,你也该对我多些信心。” 婉如欲言又止,她非常想说:西门吹雪和廻光能一样吗?廻光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西门吹雪他不知道啊! 可是她拦不住天心月,眼见天心月往林子里走,急得不行。她也先跟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但天心月却看出了她的胆怯,说是风寒,请她去为西门吹雪取件披风来。 婉如很想拒绝,但天心月的模样又令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得快去快回,以免发生意外。 但她不知道,天心月就想要发生点什么意外。 一个人若是对自己都能狠下十分的心肠,那么这天下大约也就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了。 虽然已经快要进入初夏,但天心月仍觉得有些冷。或许是这林子里的剑气太过凌厉,又或许是她的身体确实撑到了一个极致,让她在极为和煦的春风里,都感出寒冷来。 她轻轻向双手呵出一团热气,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走去。 这些她经过的树桠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剑痕,天心月停在外围看了看,通过剑痕的高度c深度,几乎都能看见西门吹雪的一生。大约七岁时,年幼的双手才能举起一把正常尺寸的长剑,在最外围的树桠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道剑痕,而后再往后,十四岁颇有侠名,连高高的树干上也留下了他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再往后,剑痕反而少了,只有潇潇春日落叶,印证着剑的主人越发高深难测的造诣。 天心月弯下身,捡起了一枚被割裂成两片的树叶,指尖轻轻再上拂过。 仿佛擦过什么再珍贵不过的珍宝。 风乍起! 天心月微微抬起了眼。 西门吹雪握着剑,一袭白衣。 他握剑的手非常稳,即使这把剑的剑尖距离天心月的眉间仅有一寸,即使周遭剑气已将她的鬓发吹扬——但天心月面色未变,而她鬓边的黑发也未曾飘落一根。 绝色的美人虽有病色,但唇染胭脂,身着杏衣。她手里捻着一枚被割裂的树叶,眉心前立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但她依然柔柔地c美丽地笑了开来。 如梅花初绽。 她赞叹道:“先生剑法果然高超,剑气收放自如,令我佩服。” 声音如梅间白雪簌簌,飘落水池,悄然不见。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半晌才收回了自己的剑,挑眉问:“你懂剑?” 天心月听见了无情的话,她握着陶杯的手指顿了一瞬,方才又复笑了一声。 “劳烦神候了,累他为我挂心。” 无情放下了手中的书简,他凝视起坐于自己面前的女人。 较之五年前,她看起来要平和地多,也消瘦的多。若说五年前,无情还能从她的举止言辞中察觉到一二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如今隔着帷帽,听着她轻软温和的声线——无情倒是越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五年前,尚是群芳谷利刃的天心月找上了执行任务中的无情。她携带着大量有关安乐侯与群芳谷主交易的证据,带着群芳谷内数不尽的秘辛找上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深情十二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她望着婉如澄澈的双眼,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人设, 缓缓开口道:“这样的话, 婉如姑娘还是不要再说了。” 婉如:“唉?” 天心月敛了笑容:“廻光宫主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行事虽有不妥, 但却从未真正危害江湖。如果不是廻光宫主,我一年前便死了。” 婉如似乎不太相信,她质问道:“如果不是她,还有谁舍得给姐姐下毒?” 天心月勾起了嘴角,淡声道:“有啊。” “谁?” 她云淡风轻:“个没种的龟儿子王八蛋。” 婉如艰难开口:“哈?” 天心月见状轻笑了声,对婉如道:“我一时气极说错了话, 姑娘莫怪。” 婉如连忙摇头, 眼见药庐小院近在眼前,一时间竟还有些不舍。在见到天心月之前, 她从不相信这世界上真会有人美的如同一幅画,但天心月站在堂前的青石板上时,那唇角含笑的模样真得太像一幅工笔精美的画了。她从小就喜欢美丽的东西,像是衣服首饰,百花群芳。西门吹雪长得好看, 所以即便他看起来再吓人, 她也敢去亲近他。如今见到了天心月,更是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物了,这么一想, 她不由得好奇, 那位天下第一的沈小姐, 到底又有多美呢? 只可惜她嫁的是白云城主而非西门吹雪,想来她这辈子是无缘得见了。 婉如期待问:“就是这啦,凤姐姐,我以后能找你来玩吗?” 天心月笑道:“好啊,只是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你玩耍,你不要觉得我闷就好。” 万梅山庄的仆役都十分守礼,天心月倒不是很意外。主人是西门吹雪,想来也没有几个仆人敢生出旁的心思。回到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为她正式把了一次脉。天心月见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竟然觉得有趣,甚至数起了他眉间的皱褶。 西门对她的毒在心里隐隐有了计较,收回了手,抬头便见天心月托着下巴盯着他。西门吹雪很不喜欢这样的视线,但天心月体弱,若是对她生气或者动手,恐怕会加重病情。西门吹雪既然允了要治她,就不会让她病重。 所以他只能皱眉,冷冷道:“很好看?” “好看的呀。”天心月轻声道,她总是眉眼嘴角都带着笑,“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好看的。” 西门吹雪的指尖一顿,开口道:“鸾凤。” 天心月:“先生?” 他抬头凌厉地扫了天心月一眼:“我不是江廻光,不需要这些。” 天心月的指尖微顿,面上的笑却没褪下一点,她仍旧托着下颌,眉梢微微促起,露出几分困惑的模样:“先生是什么意思?请恕我愚笨,不太明白。” 西门吹雪却只是收了手,连多一眼都没有留给她,径自开了药方:“你中毒颇深,廻光为了压住毒势,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你先按着廻光的方子接着吃药。”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方子交给了小厮:“按着方子,一日三次。” 天心月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西门吹雪能写出和廻光一模一样的方子。廻光说过,她的医术承自梅二不错,但西门吹雪的医术,恐怕是昔年神医张简斋的传承。梅二与张简斋各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地方,请西门吹雪医治这样的借口,倒是出奇的好用。 然而面上,天心月仍是要表现出惊讶来,她问道:“先生,就如此肯定自己开的方子和宫主一般吗?” 西门吹雪终于多看了她一眼:“治的法子或许有许多种,但压制的法子,以你身体能承受住的只有一种。” 天心月做出一副“即是如此,先生也当真厉害”的表情,然而她的表情不过略摆上两三秒,西门吹雪便接着道:“更重要的是,江廻光对你的病确实上心,她一早就将你所有用过的方子给了陆小凤。我刚才不过只是复录罢了。” 天心月的表情僵了那么一瞬,多年的素养让她快速镇定,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劳烦先生。”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眼底透了那么点儿笑意。然而天心月正垂首,刚巧错过了那么一点变化。待她抬起头,西门吹雪仍然是那副不可攀的冷漠模样。 天心月目送这位剑客半点和她多说一句话兴趣也无地径自离去,坐在桌前几端思量不得法,干脆做回梳妆镜前仔细端看了自己的容貌,看是否因为喝药而损了些许——否则西门吹雪怎么会这么冷漠!看看陆小凤的态度,那才是正确的态度! 天心月这辈子遇见过太多自称从不会为色相所惑的侠客高人了,也最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什么不为声色所动,不过是用以来打动你的声色还不够美,还抵不过你心中更重要的东西。 若说这天下真有不为声色所动之人,天心月只服一个人。 然而那个人。 天心月点着自己淡色的唇边,神色恹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突然万分嫌弃起自己的脸,竟是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了。 人啊,是为什么想要艳冠群芳呢?或是为悦己者,或为己悦,又或者和她一样,不够漂亮就活不下去。 “红粉骷髅,不过外相。” 天心月还能想起那个人说出这句话是硬邦邦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可是再可爱,这个人还是要自己的命呀。若是刚刚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或许会说,好吧,我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现在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吧,不用谢我,只需清明寒食记得为我上香就好啦。但若是现在的天心月她已然知晓活着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廻光告诉了她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太想活着了,她喜爱廻光送她的凤尾琴,并非哪一位目标人物喜欢而迫使自己去喜欢,而是自己真正的喜欢。她喜欢在移花宫内种上成片的茶花,花开之际于花中起舞,好似要羽化登仙而去,而非是为了惊艳谁,讨好谁,只因为她喜欢这么做。 她舍不得那把琴,也舍不得满园的茶花。 现在的她想活着,比在群芳谷内充满恨意时,都更强烈的想活着。 天心月怔了怔,又转回了镜子的方向,伸手点了案上口脂,细细的涂抹在自己淡色的唇瓣上。桃花的嫣红色在她的唇齿间荡开,只是点点红色,便将她原本偏向寡淡的气色衬得艳不可言起来。 婉如刚敲响了房门,便见案前的天心月染了胭脂,向她微微一笑。 婉如竟是觉得在这一刻,便是为她去死,也是甘愿的。 天心月当然不会要求婉如去死,她还要维持住“鸾凤”这个身份,好让西门吹雪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她请婉如带她去走一走。 婉如是万梅山庄管家的孙女,自幼长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执著于两点一线的西门吹雪都没有她熟悉。 婉如拉着天心月指着前面一片梅林道:“这里就是庄主练剑的地方,不过我们不能走太近。” 天心月好奇道:“为什么?” 婉如苦着脸:“庄主练剑的时候可不会管别人的,靠得太近,不觉得会被误伤吗?” 天心月便笑了。西门吹雪剑术造诣可是连廻光都赞不绝口,若说这样一位剑客竟然不能做到剑气收发随心,练剑时还会误伤旁人,她绝不会信。 但她却没有要提醒这姑娘的意思,相反,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道:“我昔日在移花宫内阅览典籍,曾有幸窥得诸多剑谱,一直想要见一眼‘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何等光景,只可惜宫主从不用剑。不过,今日既有有机会能一观先生舞剑,想来是我之幸,即是幸事,自要牢牢抓紧。” 婉如闻言,登时跺了跺脚急道:“哎呀,凤姐姐,你身体这么差,要是庄主误伤了你怎么办!” 天心月柔柔道:“你也说了,宫主脾气暴躁,她都未曾伤到我,你也该对我多些信心。” 婉如欲言又止,她非常想说:西门吹雪和廻光能一样吗?廻光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西门吹雪他不知道啊! 可是她拦不住天心月,眼见天心月往林子里走,急得不行。她也先跟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但天心月却看出了她的胆怯,说是风寒,请她去为西门吹雪取件披风来。 婉如很想拒绝,但天心月的模样又令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得快去快回,以免发生意外。 但她不知道,天心月就想要发生点什么意外。 一个人若是对自己都能狠下十分的心肠,那么这天下大约也就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了。 虽然已经快要进入初夏,但天心月仍觉得有些冷。或许是这林子里的剑气太过凌厉,又或许是她的身体确实撑到了一个极致,让她在极为和煦的春风里,都感出寒冷来。 她轻轻向双手呵出一团热气,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走去。 这些她经过的树桠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剑痕,天心月停在外围看了看,通过剑痕的高度c深度,几乎都能看见西门吹雪的一生。大约七岁时,年幼的双手才能举起一把正常尺寸的长剑,在最外围的树桠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道剑痕,而后再往后,十四岁颇有侠名,连高高的树干上也留下了他锐不可当的少年意气。再往后,剑痕反而少了,只有潇潇春日落叶,印证着剑的主人越发高深难测的造诣。 天心月弯下身,捡起了一枚被割裂成两片的树叶,指尖轻轻再上拂过。 仿佛擦过什么再珍贵不过的珍宝。 风乍起! 天心月微微抬起了眼。 西门吹雪握着剑,一袭白衣。 他握剑的手非常稳,即使这把剑的剑尖距离天心月的眉间仅有一寸,即使周遭剑气已将她的鬓发吹扬——但天心月面色未变,而她鬓边的黑发也未曾飘落一根。 绝色的美人虽有病色,但唇染胭脂,身着杏衣。她手里捻着一枚被割裂的树叶,眉心前立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但她依然柔柔地c美丽地笑了开来。 如梅花初绽。 她赞叹道:“先生剑法果然高超,剑气收放自如,令我佩服。” 声音如梅间白雪簌簌,飘落水池,悄然不见。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半晌才收回了自己的剑,挑眉问:“你懂剑?” 这些天心月心里头萦绕不去的想法被她埋在了眼底,藏在了浅笑着的唇边。 她原以为她和西门吹雪算是来得较早的,却没想刚上峨眉,便先遇见了无情冷血,还有早已等候的三英四秀。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正要抬步走去,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深情十三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西门道:“她没病。” 陆小凤话头猛然截住, 差点咬了舌头。西门见他惊讶, 解释了一句:“中毒太深,看起来反倒像是陈年痼疾。” 陆小凤表情古怪:“中毒?什么毒?谁会给一个琴师下毒?” 西门这时候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悠然道:“我是个大夫, 不是捕快。” 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陆小凤旁击侧敲想要从天心月的口里问出来。他知道西门一旦决定不说,便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但凤姑娘陆小凤觉得这个温柔孱弱的琴师会说的。 果然,听见陆小凤的询问后,天心月细声回答:“是‘芳菲尽’。” “‘芳菲尽’?”陆小凤十分惊讶,“这不是——” 天心月颌首:“群芳谷的毒。” 陆小凤眸色微深:“凤姑娘惹过群芳谷的人?” 天心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迟疑道:“陆公子, 我全名鸾凤。” 陆小凤神色凝住,他当然知道鸾凤,但却从未将这名琴师与移花宫的凤姑娘联系起来。若要究其原因——大概便是鸾凤一直以琴闻名,而移花宫的凤姑娘,则是以受廻光宫主爱怜的美貌而得知江湖。 大概在五年前, 移花宫的宫主还不是廻光的时候, 有一尚未及笄的少女,以一把桐木琴挑战当时名闻天下的松石先生, 虽未胜, 但却得松石先生大加赞赏,称她若是全心专研, 十年内必能超过自己。此言一出震惊江湖, 所有人都好奇起这位姑娘是谁, 却只知对方名为鸾凤。只是这件事后,鸾凤便不知所踪,松石先生曾托四大名捕中的追命替自己寻找过这姑娘,却也未曾得到过半点消息。五年过去,人们便渐渐将当年“华山绝响”的小姑娘忘记,自然也不会有人将凤姑娘和鸾凤联系在一起。 而如今,鸾凤姑娘竟然中了“芳菲尽”!?连追命也找不到的人,如果说是对方刚下华山便被群芳谷撸去的话,倒也能解释她为何五年音讯全无。 陆小凤不忍:“难道是” 天心月不太在意的笑了笑:“群芳谷不仅培养杀手,更旨在囊括天下美人,再现昔年‘蝙蝠岛’的销金之景。抓我一个琴师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 陆小凤仍有疑问,不由谨慎道:“群芳谷谷主武功奇绝,凤姑娘怎么又去了移花宫?” 天心月并不在意,解释道:“群芳谷在一年前起了场大火,公子应该记得。” 记得,陆小凤当然记得。这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神秘的群芳谷因为此事终于揭开了面纱。谁也想不到,神秘残酷的群芳谷主竟然是个假男人真太监,更是当今太后的总管,而群芳谷也是为当朝安乐侯敛财的工具。四大名捕因此案一把扳倒了安乐侯,更是借此斩断了好几位依附蔡京的奸臣,立下大功。 陆小凤道:“姑娘便是在那时逃出来的?” 天心月颌首:“我逃出后遇见廻光宫主,宫主怜我可怜,便收留我于宫内。只是群芳谷没了,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解芳菲尽,没有昔年三月一颗的解□□,我中毒愈深,累得宫主烦恼。” 陆小凤不由叹息。 昔年鸾凤得到松石先生如此称赞,想来必是天赋惊人。松石先生在世时一心想要找到她再与这位小友论一回琴,只可惜至死也未能完成这愿望。世人还道鸾凤薄情冷漠,却不知她其实身陷囹圄,饱受□□。 天心月面对陆小凤软下的神色,笑容未变,眼帘微垂。她当然不会认为陆小凤这么简单就会信自己真是鸾凤了,只怕到了万梅山庄后,这位陆大侠便会去一一核实查探,验证她话中真假。 不过——群芳谷主死了,松石先生也死了。陆小凤即使查也只能从细节去推敲,而这些细节——廻光早已安排妥当。 果不其然,陆小凤在将他二人送至万梅山庄,便起身告辞。天心月笑意盈盈同他道别,便随着西门吹雪踏进万梅山庄。 天心月自后方看着西门吹雪挺直的背影,他周身冷而刺的气质有如实质,天生就是驱赶他人的最佳利器。无怪乎他成名已久,朋友却只有一个陆小凤。 这个男人是一把剑。 天心月想起廻光的评价,微微眯起眼。西门吹雪像是感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侧首扫了她一眼。瞥入他眼角的白衣女子笑容温婉,眉梢温顺,肤若凝脂的双手交叠于身侧,除却体弱,竟是看不出丝毫缺点。 她见西门看向他,笑着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问:“西门先生是觉得我太慢了吗?” 西门吹雪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视线,再次向前走去。天心月跟在他的身后,察觉到对方的步伐放慢,不由在心中记下一笔。这位名传天下的剑客,似乎也并非当真不近人情。 万梅山庄虽大,但人丁稀少。天心月随着西门吹雪一路向前,除了一名洒扫的仆役,竟是没能见到第二个人。直到山庄正堂门前,才见着管家正对一名青衣侍女叮嘱着什么。 或许不是侍女也不一定。 天心月眸光流转,这名侍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模样,梳着双环髻,发髻上没有插上金簪,反倒聪慧的用缀着珍珠的金丝缠在髻上,看起来说不出的青春可爱,竟是将她原本六分的样貌也称出七分来。 最先发现西门回来的是那名年近中年的管家,他说完话习惯性地向前一看,便见着了神色冷峻的山庄主人,顿时十分惊讶,连忙上前问道:“庄主提前回来了?怎么不让门房通报一声,我也好前去迎接。” 话毕,管家的视线不免转向站在西门身后的天心月上,视线便不由的定住,直到这位白衣女子向他微微一福,含笑致意,方才猛地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天心月一眼,转而询问西门吹雪道:“这位是庄主的客人?” 西门道:“是病人。” 管家便道:“即是病人,药庐旁恰巧有一小院”他看向西门吹雪,见西门点头,便接着道:“姑娘不如暂住那儿?” 天心月便笑道:“那便有劳您了。” 管家称是,青衣侍女见他们已说完话,便高高兴兴地下了台阶,行礼后更是同西门大大方方道了好。 西门吹雪颌首,算是接受了少女的问候。倒是这位管家斥责了句“没大没小”,少女做了个鬼脸,主动要求领着天心月去药庐边的小院,得到首肯后,便领着她往右边去。路上,少女再也忍不住好奇心,询问道:“姐姐,你是庄主的好朋友吗?” 天心月微微一笑,回答道:“不是,我只是西门先生的病人,还是托着陆公子的面子,才能请动西门先生替我诊治。” 少女闻言十分遗憾道:“姐姐这么漂亮,却生病了?不过庄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我也会照顾好姐姐。” 天心月道了谢,少女便又问:“我叫婉如,婉如清扬的意思,姐姐叫什么呢?” 天心月笑了笑:“没什么正经名字,不过别人都称我为‘凤姑娘’,姑娘也可以这么叫我。” 婉如闻言惊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移花宫的凤姑娘?” 天心月颌首,这小姑娘便忍不住鼓起脸:“姐姐的病是那个女魔头折腾的吗!?” 天心月闻言怔住:“女c女魔头?” “廻光啊!”婉如一点也不像她的名字,愤愤道,“听说她是个嫉恨成狂的女人,所以才会杀了自己的师姐,还想杀沈家庄的大小姐!姐姐你这么漂亮,肯定是被她下毒了!” 天心月:“”廻光!让你不要去掀沈璧君的帘子你偏要去,看看你名声变成什么样了! 天心月喜欢听着人来人往的叫卖声,这会让她有种强烈的c正活着的意识。所以无论是哪一餐,她都喜欢坐在二楼的窗边,低头可以瞧见堂下喧嚣,眺目可见尘世繁华。 西门吹雪不太喜欢,不过他从未说过什么。 其实西门吹雪完全不用不喜欢。 天心月捏着汤匙,坐在他的身旁喝粥。她略一抬眼瞧着自己身旁的剑客,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他无论在哪儿,都似乎能将繁华俗世劈开一道冷冷清清的路来。 也难怪这么多年,他为人知的朋友,也只有一个陆小凤。 三英四秀便是这时来的。 西门吹雪刚刚搁下了筷子,楼下年轻气盛的男人便握着他的剑,神气十足:“喂,你就是西门吹雪?” 天心月好奇,往下探了一眼。 年少轻狂的少年剑客便在她这一眼里,从意气风发的模样慢慢变成了涨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邻家少年。天心月见状伸手托起了下巴,弯起了眼角,她刚想要问上一句,西门吹雪已经应了他。 西门吹雪说:“我是。” 他虽然回答了,却没有看向堂中三英四秀。这样傲慢的态度显然是这七位翘楚所难以接受的。 连原先光是瞧着天心月便会脸红的少年都冷了一二眸子,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的师兄拦下。 这些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剑客道:“在下峨眉张英风,听闻阁下与我师约战舍身崖,故而前来拜访。” 西门吹雪终于看了堂下一眼。 三英四秀少有这么齐聚的时候,天心月根据年纪大约将这几个人与传闻中的名字一一对了上去。 最小的应该是严人英,刚才气势最足c瞧着她脸红的是苏少英,看起来最沉稳的那位女性没猜错就是马秀真。蓝衣裳的该是石秀雪,瞧着温婉的许是叶秀珠,剩下之中最为抢眼自信的便该是孙秀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花开第一 ,最快更新[综武侠]我套路了剑神最新章节!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写信的笔停顿了一瞬。西门吹雪于剑的天赋是她此生见过之最, 他选的路也是最好的路。她若是当真按照计划做下去了, 毁掉不仅是他自己, 还有他原本触手可及的高度。 天心月顿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连对方的命都想要,又在乎对方的道做什么?假惺惺和假慈悲吗?那可真是惹人发笑。 她写了信,一如往常的请托万梅山庄的人为她寄出, 而后才缓缓往西门吹雪所在的寒亭而去。 此刻他已练完了剑, 喜欢于寒亭静坐。天心月观察了几次,他有时是在冥思,有时却似乎只是在发呆休息。 西门吹雪不饮酒, 所以她去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壶泡好的白茶。 白茶装在瓷壶里,天心月腕力平常, 一壶茶捧着难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西门吹雪不知是听见了声响还是她的脚步, 于寒亭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见到她带着的茶, 盘子上放了两个杯子。 他垂下眸,道:“送茶的不该是你。” 天心月坦然道:“是,我抢来的,不过她们似乎很高兴我来做。” 她说着, 见西门吹雪没有阻止的样子, 便执壶为两人倒了茶。 “我自认泡茶的手艺还可以,西门先生不高兴吗?” 西门吹雪未曾多言, 但他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天心月弯了眼, 便在对方的身旁坐下。她坐下的时候衣衫交叠, 发出簌簌似落雪的声响。西门吹雪抬眸看了一眼,天心月却看着他往常看着的景致。 寒梅已经开到了极致落去,桃花的花朵儿接连冒出透着粉的尖芽。冬去春来,再过上不久,桃花也会谢,到了盛夏,便该是亭亭如盖,秋日里这树上的杏子许能吃上一口。这样走上一轮,便是四季过了。 天心月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想到夏日时,这成片的树林或许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届时取上一块冰,冰上镇着葡萄,间或再来一杯冬日里酿下的梅花酒,该是难得的享受。 她想着,又想到了她的病情。 盛夏。 到了盛夏,无论是何种结果,她大概都不会能再进万梅山庄了。 天心月勾唇浅笑,腕上忽得一温。她回眸,便见西门吹雪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她有些困惑的看了过去。西门吹雪诊脉后道:“情况还不错。” 当然不错,天心月虽另有目的,但西门吹雪本就是当世神医,他的医嘱,天心月不会不听。 说完这句话,西门吹雪的眉又蹙起。 天心月心想,这大概是他遇见了和廻光一样的情况。这毒他能压着一时半会儿,但等天心月适应了药性,只要毒还是拔不出,天心月还是要死。他能做的和廻光其实一样,至多将她能多活的三个月延成六个月罢了。 天心月也知道,以西门吹雪的医术,他一定已经意料到了这一点。但也如她所料,不到最后一刻,西门吹雪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西门吹雪收回了指尖,他看向天心月,目色低沉。 天心月倒也不回避,就这么笑吟吟的瞧着他,故意问着:“西门先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出一趟门。” 天心月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在治好她前出门。 西门吹雪每年都会出庄追杀一些他认为该杀的人,这是江湖皆知的消息。但天心月本以为自己在这里,西门吹雪怎么说也得四五月不出门,专心给她看病才对。如今不过过去了一月多,他就要出门了? 这让天心月对自己不经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天心月瞧着西门吹雪,咬着牙,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门吹雪离她太远——开玩笑,她才刚将这男人的冰冷的外壳撬开些,现在让他跑了,一跑不知要多少日,好让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全付之东流水吗? 她压着气息轻声道:“西门先生,可我——” 西门吹雪的眼里原本的神色咻忽散了,他的眸中浮出笑意。 他问:“鸾凤,你看起来很紧张。” 天心月深吸了口气,她抬头说:“西门先生,我——” 天心月看见了西门吹雪眼里的笑意,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被对方戏弄了。 果然,西门吹雪下一句便是:“你的病情多变,必须每日诊脉。好在你的情况目前稳定,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出发。” 天心月定定看了西门吹雪一会儿,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好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向西门吹雪拜了一拜,温声道:“好。” 她说一声“好”,也似春风过枝头,平白无故便能吹起一池涟漪,一树落花。 夜间天心月又给廻光写了一封信。这次的信非常短,却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含着她给廻光信息最多的一封。 她说“风动”。 三日后廻光收到这封信,瞧着忍不住挑眉时,天心月已经跟着西门吹雪走了很长一截的路。 婉如原本是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好照顾天心月。西门吹雪没有松口,而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也没有同意。婉如本以为天心月会同意,但天心月也摇了头。 西门吹雪与他的老管家考虑的,大概是婉如怕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别到时说是照顾天心月——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平添两人麻烦。而天心月想得则是江湖危险,像婉如这样的女儿家,若非必要,能不蹚这浑水最好就不要蹚。 因为天心月的身体不宜骑马,西门吹雪用了马车。 马车很大,但是速度却算不上慢,万梅山庄的马夫看起来是个老手——能让西门吹雪满意,想来这马夫也值千金了。 天心月觉得有趣,可她一抬眉看见的便是素净到极致的马车里。穹顶是白的,四壁也是白的。即使用着的是绣着暗纹的上等白缎,可一眼看去,被这样冷到极致、素到极致的环境包围——天心月觉得自己不是去为民除害,是去送葬。 ……好像杀人也差不多等于送葬。 西门吹雪喜欢素色,天心月为了配合他的喜好,已经穿了一月多的素色衣裳,可如今一直困在这惨白惨白的马车里——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她与西门吹雪之间用了一扇小屏风隔着。天心月在动手前先透过了屏风的缝隙瞧了西门吹雪一眼,他在原地打坐,双目合起看起来没空理她。 天心月便动了手。 她动不了这马车,好歹也能让屏风面对自己的这一侧不至于如此惨白。 她用玉簪挑了胭脂,就着白缎屏风上梅花的暗纹一点一点的画出了红色的花,而花的枝干也被她捏着眉笔一点一点儿的显出了形状。 西门吹雪闻声睁开了眼。 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见棕与红抽枝发芽,从画的一端漫去另一端。黑白的天地之间被暴雨洗入了颜色,从寂静无声忽闻虫语鸟鸣,从冬日凛冽忽至春暖夏艳。 西门吹雪从缝隙见到了天心月捏着簪露出的那截手腕。皓腕如雪,纯无瑕疵。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想,天心月这个人本身便几无瑕疵了。 他对于女色并不在意,但若是有人间绝色,大约便也该是天心月。 西门吹雪抬眸,见那屏上的花纹停了。他往上看去,便撞进天心月好整以暇的眼里去。 绝色的美人半伏在屏风上方,仅露出了一双弯起了眼睛。她笑得狡黠,像是抓住了西门吹雪什么把柄。西门瞧着她,指尖在身旁的剑鞘上滑过,他阖上眼,也微微扬起了一瞬嘴角。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正要抬步走去,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花开第二 ,最快更新[综武侠]我套路了剑神最新章节!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写信的笔停顿了一瞬。西门吹雪于剑的天赋是她此生见过之最, 他选的路也是最好的路。她若是当真按照计划做下去了,毁掉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原本触手可及的高度。 天心月顿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连对方的命都想要,又在乎对方的道做什么?假惺惺和假慈悲吗?那可真是惹人发笑。 她写了信,一如往常的请托万梅山庄的人为她寄出, 而后才缓缓往西门吹雪所在的寒亭而去。 此刻他已练完了剑, 喜欢于寒亭静坐。天心月观察了几次,他有时是在冥思, 有时却似乎只是在发呆休息。 西门吹雪不饮酒,所以她去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壶泡好的白茶。 白茶装在瓷壶里, 天心月腕力平常, 一壶茶捧着难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西门吹雪不知是听见了声响还是她的脚步, 于寒亭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见到她带着的茶,盘子上放了两个杯子。 他垂下眸,道:“送茶的不该是你。” 天心月坦然道:“是, 我抢来的, 不过她们似乎很高兴我来做。” 她说着,见西门吹雪没有阻止的样子,便执壶为两人倒了茶。 “我自认泡茶的手艺还可以,西门先生不高兴吗?” 西门吹雪未曾多言, 但他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天心月弯了眼, 便在对方的身旁坐下。她坐下的时候衣衫交叠, 发出簌簌似落雪的声响。西门吹雪抬眸看了一眼,天心月却看着他往常看着的景致。 寒梅已经开到了极致落去,桃花的花朵儿接连冒出透着粉的尖芽。冬去春来,再过上不久,桃花也会谢,到了盛夏,便该是亭亭如盖,秋日里这树上的杏子许能吃上一口。这样走上一轮,便是四季过了。 天心月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想到夏日时,这成片的树林或许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届时取上一块冰,冰上镇着葡萄,间或再来一杯冬日里酿下的梅花酒,该是难得的享受。 她想着,又想到了她的病情。 盛夏。 到了盛夏,无论是何种结果,她大概都不会能再进万梅山庄了。 天心月勾唇浅笑,腕上忽得一温。她回眸,便见西门吹雪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她有些困惑的看了过去。西门吹雪诊脉后道:“情况还不错。” 当然不错,天心月虽另有目的,但西门吹雪本就是当世神医,他的医嘱,天心月不会不听。 说完这句话,西门吹雪的眉又蹙起。 天心月心想,这大概是他遇见了和廻光一样的情况。这毒他能压着一时半会儿,但等天心月适应了药性,只要毒还是拔不出,天心月还是要死。他能做的和廻光其实一样,至多将她能多活的三个月延成六个月罢了。 天心月也知道,以西门吹雪的医术,他一定已经意料到了这一点。但也如她所料,不到最后一刻,西门吹雪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西门吹雪收回了指尖,他看向天心月,目色低沉。 天心月倒也不回避,就这么笑吟吟的瞧着他,故意问着:“西门先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出一趟门。” 天心月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在治好她前出门。 西门吹雪每年都会出庄追杀一些他认为该杀的人,这是江湖皆知的消息。但天心月本以为自己在这里,西门吹雪怎么说也得四五月不出门,专心给她看病才对。如今不过过去了一月多,他就要出门了? 这让天心月对自己不经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天心月瞧着西门吹雪,咬着牙,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门吹雪离她太远——开玩笑,她才刚将这男人的冰冷的外壳撬开些,现在让他跑了,一跑不知要多少日,好让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全付之东流水吗? 她压着气息轻声道:“西门先生,可我——” 西门吹雪的眼里原本的神色咻忽散了,他的眸中浮出笑意。 他问:“鸾凤,你看起来很紧张。” 天心月深吸了口气,她抬头说:“西门先生,我——” 天心月看见了西门吹雪眼里的笑意,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被对方戏弄了。 果然,西门吹雪下一句便是:“你的病情多变,必须每日诊脉。好在你的情况目前稳定,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出发。” 天心月定定看了西门吹雪一会儿,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好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向西门吹雪拜了一拜,温声道:“好。” 她说一声“好”,也似春风过枝头,平白无故便能吹起一池涟漪,一树落花。 夜间天心月又给廻光写了一封信。这次的信非常短,却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含着她给廻光信息最多的一封。 她说“风动”。 三日后廻光收到这封信,瞧着忍不住挑眉时,天心月已经跟着西门吹雪走了很长一截的路。 婉如原本是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好照顾天心月。西门吹雪没有松口,而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也没有同意。婉如本以为天心月会同意,但天心月也摇了头。 西门吹雪与他的老管家考虑的,大概是婉如怕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别到时说是照顾天心月——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平添两人麻烦。而天心月想得则是江湖危险,像婉如这样的女儿家,若非必要,能不蹚这浑水最好就不要蹚。 因为天心月的身体不宜骑马,西门吹雪用了马车。 马车很大,但是速度却算不上慢,万梅山庄的马夫看起来是个老手——能让西门吹雪满意,想来这马夫也值千金了。 天心月觉得有趣,可她一抬眉看见的便是素净到极致的马车里。穹顶是白的,四壁也是白的。即使用着的是绣着暗纹的上等白缎,可一眼看去,被这样冷到极致、素到极致的环境包围——天心月觉得自己不是去为民除害,是去送葬。 ……好像杀人也差不多等于送葬。 西门吹雪喜欢素色,天心月为了配合他的喜好,已经穿了一月多的素色衣裳,可如今一直困在这惨白惨白的马车里——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她与西门吹雪之间用了一扇小屏风隔着。天心月在动手前先透过了屏风的缝隙瞧了西门吹雪一眼,他在原地打坐,双目合起看起来没空理她。 天心月便动了手。 她动不了这马车,好歹也能让屏风面对自己的这一侧不至于如此惨白。 她用玉簪挑了胭脂,就着白缎屏风上梅花的暗纹一点一点的画出了红色的花,而花的枝干也被她捏着眉笔一点一点儿的显出了形状。 西门吹雪闻声睁开了眼。 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见棕与红抽枝发芽,从画的一端漫去另一端。黑白的天地之间被暴雨洗入了颜色,从寂静无声忽闻虫语鸟鸣,从冬日凛冽忽至春暖夏艳。 西门吹雪从缝隙见到了天心月捏着簪露出的那截手腕。皓腕如雪,纯无瑕疵。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想,天心月这个人本身便几无瑕疵了。 他对于女色并不在意,但若是有人间绝色,大约便也该是天心月。 西门吹雪抬眸,见那屏上的花纹停了。他往上看去,便撞进天心月好整以暇的眼里去。 绝色的美人半伏在屏风上方,仅露出了一双弯起了眼睛。她笑得狡黠,像是抓住了西门吹雪什么把柄。西门瞧着她,指尖在身旁的剑鞘上滑过,他阖上眼,也微微扬起了一瞬嘴角。 最重要的,花如令有着一个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今上虽说承袭着“重农轻商”的思想,但对于商人的压抑着实要比前几代宽松些许,有些商人的儿子甚至可以参加科举入仕。 只是商人的后代在官场上总是容易被瞧不上,所以能走上台面的就越发少。但这些少里,恰巧就有着一位花如令的公子。 花家的大公子在京城为官几乎不是秘密。天心月因为神侯府的缘故知道的更多一些,她甚至知道花家的大公子任职户部。这可着实是个顾得了家又护得了家的位置,加上花如令本就是聪明人,花家做到今日,近乎可以说不是皇商甚似皇商。 花侍郎又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端着一副笑脸,又舍得又能忍,在朝中虽说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但谁都又和他有那么点交情。是以诸葛神侯与蔡京你来我往斗至今日,也无人想过要对付他这个似乎哪方都是又都不是的老好人。 天心月也曾有幸见过这位花侍郎一眼,他陪着同僚吃酒,请了金陵花魁助兴。这位卖艺的花魁席上不胜酒力,最后却是神志清醒地、安安全全地回了楼——席上这位花侍郎,替她不动声色的挡下了最后会压垮的她的那杯酒。 那时候天心月伪装成了楼中助兴琴师,瞧着这位面若冠玉的花侍郎在一群尸位素餐的同僚间如鱼得水,顷刻便将自己想要知道的,想要对方知道的,以及想要增进的关系都不紧不慢地做了。甚至都没有去牺牲那位他请来的花魁。 那时天心月便觉得花家有趣,花家大郎更有趣。蔡京和诸葛神侯齐齐将他摆在了争斗之外,怕也是他自己刻意想要的结果吧。 世人汲汲营营,无外名利二字。花侍郎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处于名利之中,却又游刃有余,让人根本弄不清他做什么又想要什么。有一日廻光提起朝堂,提起金风细雨楼,天心月便忍不住想起了这位花侍郎。在暗中,他似乎也是金风细雨楼的资助人之一。她便将这人与廻光说了,廻光知道后倒是笑了。 她敲着桌沿对天心月道:“这位花家大郎倒是挺有趣的。世人说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位恐怕没有‘穷’的时候,便干脆‘明则勇,暗则避’了吧。和你一样,是个聪明人。” 天心月也这么觉着,今上初登大宝,正遇奸臣专权,朝政昏聩。这么多年乱下来,户部竟然没乱,税务国库竟然未空——这大概就是这位花侍郎的“独善其身”了。 扬州是这位花侍郎的老家,来到扬州,天心月自然就忍不住想起花家。 西门吹雪说是陆小凤宴请,陆小凤有位好朋友就是花家的七郎,他将筵席定在了扬州,到底和花七有无关系,和花侍郎又有无关系。他已经见了无情和冷血,保不住已经从他们的话里猜到了些许有关天心月的事情,这一场宴,到底是为了赏花,还是为了其他? 想得太多是天心月的老毛病了。 即使心里清楚,花侍郎就算是金风细雨楼的资助者,能从金风细雨楼得到的消息也有限。况且苏梦枕对她知道的也不多,她大可不必担心。可天心月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几乎要成为了她的习惯,和呼吸一样的生存习惯,便是知道,也忍不住去多想。 西门吹雪见到了她似是在看窗外春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她脸上的病色淡了一些,唇色泛出了淡粉,西门吹雪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开了口,引来了天心月的注意。 他说:“鸾凤,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大可直接转道。我说过,既然活着了,便好好活。” 天心月微怔,答道:“不,我很喜欢。我听过扬州的琼花,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过。”她抬起手比划着:“廻光说扬州的琼花最好,八朵凑得整齐,团团簇簇,虽然色白,却莫名的喜庆,瞧着便令人心仪。” 天心月似是想到了琼花的样子,便弯了眼:“琼花离了扬州很难存活,移花宫里也未能种活过,我一直很想亲眼见一见。” 西门吹雪伸手替她抚了抚鬓边落发,轻声道:“喜欢就去看,别的不用多想。” 天心月顿了一瞬,才抬眸浅笑道:“想着先生也算是别的多想吗?” 西门吹雪瞧着她,指节敲上了案几淡声道:“想我自然不算是多想。”他看了一眼天心月,不紧不慢:“凤姑娘心思多,有些话我也不好多说,说了你想得多。”、 天心月:“……” 这个人有这么记仇的吗!?一句话的便宜而已,也要讨回来的吗! 天心月眼里充满了诧异与谴责,谴责后她有忍不住笑了。 她倚在了马车的靠垫上,原本搁在两人之间的屏风早已搬去了一旁作为装饰,她瞧了眼屏风上的红梅笑道:“先生既然怕我多想,那我就想点儿先生不怕的。” “说起来,我对先生的过去一无所知,不知先生可愿意说上一点?”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习剑,十四方有所成,而后寻剑悟剑,至今未有一败。” 天心月听见这样的自我介绍,不禁莞尔。她刚调侃上一句“先生的人生中难道只有剑”,西门吹雪便慢悠悠的补完了最后一句。 他看着天心月,不紧不慢道:“二十二,遇见你。” 天心月的指尖停住了。 西门吹雪说的轻描淡写,他七岁习剑起,人生中确确实实只有剑。直到二十二,直到今年的春天。 他遇见了天心月。 若说天心月之前还是猜测,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在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把这颗剑心,她把这个人,真的从白云天上给拽进了十丈红尘里。 她垂下了眼。 西门吹雪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遇见你,我胜了独孤一鹤。”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几乎都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他还是说了,他看着天心月微微在笑,对她说:“鸾凤,礼尚往来。” 天心月抬起了眼,一时间她心里滑过了很多的思绪,可那些东西都没办法在她此刻温热地心脏里留下痕迹。她在这一刻,只做着自己高兴的事,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也只想着自己想回忆的事。 她眼眸清亮地看着西门吹雪,她弯着嘴角悠悠说:“我和先生不同,我是个心思多的人,得要慢慢地想一想。”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勾了勾嘴角。 天心月道:“群芳谷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好说,小时候的事情,我勉强还能记着一点。” 她托着下颚回忆:“我记得我的家很大也很漂亮,到了过年节的时候,就会每廊每户的悬上漂亮的花灯,到了晚间,回廊里也亮的像白昼似的,那些烛火都能将朱漆的柱子映得像是由宝石雕就。” “我小时候应该挺调皮的,好几个记忆片段都是我在教唆着我的哥哥们替我去摘家里的花灯,好让我提着玩。不过不是每个哥哥都会理我,只有小哥哥每次都会拿我没办法,所以他老是因为这个挨罚。” “我还记得应该是母亲吧,她让我学针线,我那时候觉得一点也不好玩,还费眼睛,不肯好好学。就把这些全丢给了小哥哥,最后还央着他给我亲手做了娃娃——这件事被母亲知道了,我好像是挨了一顿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花开第三 ,最快更新[综武侠]我套路了剑神最新章节!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归根结底, 这江湖乃至这天下对于女性都算不上友善。廻光何其强大,绣玉谷是何绝地。纵使廻光正邪难辨,西门吹雪却也不见得比她多正派到哪里去。 可这江湖上提起廻光说的大都是她当年如何一掌暴毙了自己的师姐, 说她是不可赦的女魔头。可细数起来,廻光有当真做过危害武林的事吗?她虽随心所欲, 却也从未视人命为草芥。绣玉谷虽是江湖绝地, 但守卫也不曾当真害过误入之人。更何况移花宫美眷数百, 若非有着绝地的名头,又如何保住这谷内少女万全? 廻光爱美,世人都说她移花宫内的美人全是她掳掠而来,实则所有移花宫内的少女都是心甘情愿。廻光说过“一厢情愿好没意思,我喜欢两相欢喜”。 若让天心月扪心自比,她自是认为当今武林年轻一辈,该是廻光头名。即便不是头名, 却也合该在前三。可因为种种原因,廻光的名声也好, 排位也好, 总是要逊色于其他少侠。就好比廻光虽无自信胜过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却也未必能胜廻光。但在世人的眼里,西门吹雪大概只需十招就能赢了绣玉谷的女魔头了。 这江湖便是若此。女人在男人的眼里, 总归是弱势的一方,是无用的一方。天心月身体孱弱, 却能成为群芳谷的第一张王牌, 大抵也是托了男人这种想法的福。 她轻轻笑了笑, 有些漫不经心。 她本就是为了西门吹雪而来,这位剑客对女性怀着这样小看的态度,对于她而言反正是件好事。 天心月的指尖抚上自己的唇瓣,她弯了弯唇:少年剑客,天赋超然,性格冷傲。 他怕是不知道,女人若是狠厉起来,是男人的十倍。这世道上,真正需要宽容和怜悯才能活下去的,从来不是女人。 踩着那一二分底线,天心月洗手做了羹汤。 像西门吹雪这般,一出生便不缺金银,甫一出道便名传天下的骄子,这世上怕能牵动他们心的物什少的可怜。李观鱼的《剑阵》算一个,但天心月已经用过了,所以她打算用最简单也是最古老的办法。 婉如见她要下厨,十分紧张,生怕她受不了厨房内的油烟而昏倒。天心月却知道自己没那么脆弱,芳菲尽这药,面上看起来病的越重实则毒性压制的越好,若是有一日她眉目灼然娇艳,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天心月在群芳谷所有讨好男人的手段都要学,烹饪自然也是一样。但她学的并不尽心,好在对于口腹之欲并不重的西门吹雪,这点也够用了。 她炖了一碗豆腐。 婉如瞧得好奇极了,她看着碧翠的萝卜秧子被天心月切成了碎末,放进了水里一抄而过。那萝卜秧就像是活了一般,绿得像是一盘碎玉。天心月将生豆浆倒进了碎玉里,几经调味后蒸了起来。 等起锅,用碗塑形倒扣,便是一盘嫩绿色的“豆腐”。 婉如瞧着好奇,便接过天心月为她留下的一小碗尝了尝。蒸的软糯的叶带着点儿豆香,吃进嘴里竟然当真是豆腐的味道。清淡而解腻,全然看不出是用这么普通的食材所做。 婉如道:“凤姑娘,你这么用心,庄主一定会喜欢的!” 天心月抿嘴笑了笑,在婉如眼里是羞涩,但在天心月心里却是漫不经心。探到了西门吹雪底线顾然让她高兴,却又让她不高兴。西门吹雪对于女性的轻慢虽然是她所习惯甚至于欢迎的,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见识了这位剑客到底有多脱凡超俗,又有多受庄子里的仆人爱戴——天心月心里那点高兴便有点儿不高兴。 你既然对于剑的领悟如此高超,为什么对于女性的认知却这么浅薄? 天心月没有去想自己做了那么多任务,遇见那么多任务对象,为什么却只对西门吹雪这样的心理而感到不满。她只是觉得,反正目的不冲突,那教一教西门吹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就算是付给他诊金了。 只是那点不高兴散不去,驱使着她只愿意给对方做一盘豆腐。 哪怕只能将心思隐藏在菜色里,天心月也想对这位高傲的剑客说上一句:你也只配让我做一碗豆腐了。 而等西门吹雪见着了午膳时桌上多出的那盘碧绿豆腐,听着婉如在耳边夸了一百遍“凤姑娘心灵手巧!”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瞬。 ——她会做的素斋有很多,萝卜也能给雕出花来。可用来讨好他的一盘菜却是盘豆腐。 这意思是……他只配这盘豆腐吗? 西门吹雪动了勺,在婉如期盼的视线下,吃了一碗。 午睡后,天心月被窗边吹来和煦的风叫醒。她来万梅山庄的时候还是仲春,如今看来怕是快要到谷雨了。她披着外袍,趴在窗边便这么悠闲的看着万梅山庄的景色,像是看不厌似得。 她本来就很少会有看厌的东西。许是能拥有的东西太少,天心月对于每一样属于自己的事物都珍之爱之,若是毁了、坏了,便少不得心疼一会儿,能修补便修补,修补不了,也要藏进箱子里才作罢。她来到移花宫后,廻光曾笑她这种习惯怪小家子气,说难道群芳谷就从没有给她这样等级的美人一点好处? 当然是给的,可天心月从不认为那些是属于自己的。 那些是群芳谷的。 她有的东西,仅仅只是人牙子没有收走的一只手工的小布娃娃,大概是她一名并不擅长手工的家人央不住她的请求做给她的。因为不值钱,所以没有被人牙子拿走,在群芳谷里也没人稀罕,陪着天心月渡过了最难的时光。直到被修补的快要瞧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才被天心月小心的搁在了箱子里,和另一截木质的剑鞘放在一起——这剑鞘是她从冷血那儿偷来的。只可惜这截剑鞘和布娃娃已经随着群芳谷的毁灭而一起化为了灰烬。她变得一无所有。 直到后来,她又有了凤尾琴。 她有了很多东西,多到一个箱子放不下。 天心月想着想着,忍不住弯起了眼。万梅山庄的花草都被花匠用心的打理,光是看着便能从心底里安宁起来。天心月瞧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了。 她睡得浅,朦胧间见到了西门吹雪。她想她住的地方位置当真好,西门吹雪每次去练剑,总要经过她的药庐。 她似是迷迷糊糊和西门吹雪打了招呼。 西门吹雪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天心月说了一句什么,天心月没有细听,她只是笑。多笑总是不会出错的。 西门吹雪顿了一瞬,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不苟言笑的表情映在天心月的眼里有些凶。 西门吹雪蹙眉道:“鸾凤,你该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宜染病吧?” 天心月只是笑。 西门吹雪眉梢皱的更紧,他当然看出天心月其实睡着了,只是本能的那点儿警醒让她瞧起来不像是睡着。他看着天心月,忽然低下头去,他微微眯起眼,忽然问:“鸾凤,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天心月当然没有回答,但西门吹雪却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睡意从天心月的眼里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她竟然因为西门吹雪的一句话而清醒了过来。 似是春一样的少女合了合眼睛,再张开时带了点困惑,问着他:“西门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西门吹雪忽便觉着没意思,他扫了天心月一眼,不发一言抬步离开,往梅林去。 天心月瞧着他的背影微微凝起了视线,却是再也不敢睡着了。 她想了想,取了自己的琴,转而练琴去了。 药庐离梅林有一段距离,声音即使传过去了,也淡的很,并不会打扰到西门吹雪习剑。所以西门吹雪听见琴声的那一刻,已经是他练完剑回去的时候了。 他驻足听了一会儿,竟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 西门吹雪再次去了药庐,他找到了天心月,天心月就是估计着他快要练完剑,方才弹了完整的曲子。如今西门吹雪找来,她反而不太惊讶。 西门吹雪问:“这曲子是移花宫所藏?” “不是。”天心月柔声道,“是我自己谱的。” 西门吹雪看了天心月一眼:“可有曲名?” “有。”天心月说,“名曰《情思》。” 一旁的婉如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天心月直白又大胆,全然将其当做了天心月对西门吹雪的告白。她先前只是猜测凤姑娘会喜欢西门吹雪——毕竟这是西门吹雪——可如今直面,还是忍不住佩服起天心月。 要知道,庄主美则美矣,可他的剑太吓人了,他还是块根本不懂得这些旖旎之事的石头啊! 但两个当事人却都知道不是。 因为琴声里的感情是死的,是落花水流,是葬花无情。 天心月作情思,是因为冷血。可她如今弹情思,却是为了西门吹雪。这着实是颇为卑鄙的手段,但天心月从来就不是光明磊落之徒,只要能达到目的,她惯来是不择手段的。 西门吹雪如她所愿般,问出了口:“你觉得我无情?” 天心月刚要搬出准备好的台词,说上一句“不敢,只是心有恻恻。”,却不想西门吹雪根本没有要答案的意思。 他径自说了下去:“我若是无情,你又当如何?” 天心月目瞪口呆。 这个人是钢铁打直的吗!对……他似乎还真是钢铁打直的。 事情转折地让天心月措手不及,但若是无法应对,她也可以将名字让出去了。 她笑了笑,眉眼如画,对西门吹雪说:“……当我有情。” 她看着西门吹雪,目光如水,脉脉盈盈却又透着点孟春的寒凉。 她柔柔的笑着,手下却又拨了几个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花开第四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自入江湖以来, 就不曾尝过一败。而这天下能让他失败的人太少。或许金风细雨楼曾经的三楼主王小石与他有一战之力,但王小石从不对朋友拔剑。他与西门吹雪虽未曾相见,但也曾说过, 他心里将这位剑客当作朋友。或许南海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也可成为他最可敬的对手,但白云城主即将迎娶沈家庄的天下第一美人, 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去打扰他。 所以他选择了杭州姑苏派的掌门,一位名声显赫c甚至指教过王小石剑法的剑客挑战,现下看来,这一战他依然胜了。 并且胜的彻底。 陆小凤窥见他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开口道:“看来‘姑苏寒山’名不副实?” 西门吹雪冷冷道:“当不起‘寒山’二字!” 陆小凤讪讪道:“看来王小石确实好脾气,给这位前辈留足了面子。”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陆小凤便道:“既然你赢了,好歹庆祝一下, 我找了踏春阁的踏春姑娘, 你觉得她的琴声如何?” 西门吹雪也善琴,知道这件事的人, 在江湖上怕是只有陆小凤。不过他练琴也只是为静心好沉入剑意,听陆小凤这么一说, 才扫了船舱一眼。他这一眼有如寒星, 惊地舱内的踏春姑娘手指忍不住漏了两个音, 面露羞怯。 毕竟舱外的两个人, 一位是名传天下的陆小凤, 一位是万梅山庄未尝一败的庄主。 西门吹雪道:“一首曲子能错三处以上,你想让我听什么?” 踏春姑娘闻言险些断了音来,她忍不住便有些委屈。陆小凤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见琴音忽断,便忍不住叹气道:“踏春姑娘已经是少有的美人,加上人家琴还弹的那么好,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西门吹雪可没有半点陆小凤的怜惜,“难不成我说了好,她便能从不好变成好?”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看了眼眼眶微红的踏春,忍不住道:“或许确实有人琴弹的比她好,但却未必有她漂亮。有她漂亮的,却又未必有她琴弹得好。” 踏春确实是少有的美人,在陆小凤知道的人里,或许只有已嫁去白云城的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和如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能压她一层。他其实不能确定这两位大小姐琴艺是否真的在踏春之下,毕竟他没这个机会听过。但他只能这么说,只有这么说,才能既安慰到佳人,又堵上自己朋友心情不渝的嘴。 西门吹雪确实不说话了。 但琴声又起。 碧绿的湖水泛着金鳞,就像是这从江上传来的琴声一样。温柔地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起这江面上的波澜,吹起陆小凤心中的波澜。 他忍不住从船舷上爬了起来,往来声处看,便见着岸上的六角亭内不知何时坐了位姑娘。她像是对着西湖美景有感而发,于岸边奏了曲谁也没听过的曲子,无一言语,却道尽了江南春意。 陆小凤从没听过这么美的曲子。 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即使她一脸病容,唇色全靠胭脂点缀,指甲更是泛着青。 但她的美,却半分无法被遮掩,如同清泉一般,无声无息的就流进了你的心田里。 陆小凤站直了身子。 而后他听见了自己朋友略带调侃的开口:“琴弹的比她好没她漂亮,有她漂亮的没她琴弹得好?” 陆小凤闻言用力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得去问问这姑娘是不是雷大小姐了。” 然而不等陆小凤来到岸上,琴声忽断,有位侍女来到亭内向抚琴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颔首,便由着侍女替她收了琴具,敛衣随着侍女走进了靠在岸边的另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金碧辉煌金栏玉雕,但是单凭画舫上用以点缀和装饰的竟然都是垂着水珠的鲜花这一点,就足以显示出画舫主人的巨额财富以及耽于享乐的个性。 陆小凤的表情微变,似笑非笑道:“看来话不用问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西门吹雪却没这个兴趣接茬,他本是为了会寒山剑而来,剑既已出鞘完毕,这杭州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他欲走,陆小凤只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看见船身上的标志了吗?”陆小凤眯着眼,“绣玉谷,移花宫。看来先前抚琴的那位姑娘,就是廻光宫主掳回宫中的凤姑娘了。” 绣玉谷,移花宫。武林讳莫如深的一个地方。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因为这代的宫主廻光不用剑,她的武器就是她的双手。廻光是将移花接玉练到了极致的女人,她更是得到前任移花宫主亲口称赞的奇才,在移花接玉原本的心法上再做创新,练就如今一身武功。她身无兵刃,但她修习的武功却可令她以任何一物为兵,哪怕只是她的一双纤纤玉手。 她就是用这一双手,亲手断送了自己师姐溯梦宫主的命,断了移花宫两位宫主的传统,从此之后,绣玉谷唯她独尊。 正也因此,原本在前任宫主手上已偏向白道的移花宫,尚未经过十年,又变得正邪难辨,世人讳莫了起来。 好在这位廻光宫主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做事虽然太过随心所欲,但这些年来也未在武林留下什么惊天的血案。只是这位廻光宫主是位忠实的颜控,生平最喜好美人。前些日子,若不是白云城主拦着,恐怕沈家庄的第一美人也逃不过这位宫主的魔爪。凤姑娘自然也是这样去的移花宫。 江湖上其实没人知道凤姑娘到底来自哪里。她甫一出现,便是以移花宫琴师的身份。江湖人见她纤纤弱质,貌若秋水,便理所当然认定这位琴师恐怕也是廻光从哪一处抢来的,毕竟以廻光的性格,有如此美人,她绝不会藏着。 “若是凤姑娘,踏春确实不及她。”陆小凤叹了口气,眼中的目光却跃跃欲试。 他对移花宫的凤姑娘有兴趣,对这位独步江湖的廻光宫主也有兴趣。绣玉谷他不敢闯,但江上一艘画舫有何去不得? 他刚想对西门说什么,却见他的朋友已经踏江而去,显然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半点兴趣也无了。 西门一走,陆小凤的兴趣也散了大半,他轻笑了一声,又懒洋洋躺了回去,竟像是从未看见过那艘画舫一样了。 坐在船舱内的一名华裳女子搁下了幕帘,懒洋洋地抬眼扫了在她对面调琴的女子,嗤笑了声。 凤姑娘闻言,指尖微顿,微微笑着问道:“宫主在笑什么?” 廻光的眼神凝在凤姑娘的身上,眼角微微上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脸颊,擦下一抹胭脂后方才懒懒道:“先不提我笑什么,天心月,你的气色好像又差了点。” 天心月容色不改,细声细语:“今日确实耗费了些心神,所以我才挑了桃花色的胭脂。”说着,她竟是嗔了面前的廻光一眼,“宫主不喜欢?” “喜欢。”廻光着迷地看着她似嗔非嗔的模样,叹气道:“唉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你这张脸的。” 说着她竟然探过身去,仔细打量起天心月:“你怎么生病也能这么好看,你要是丑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为你劳心劳力。” 天心月波澜不惊:“宫主这话说笑了。”她抬起浓密的长睫,笑道:“若不是宫主见不得美人迟暮,倒也用不着废这些功夫。” “见了花开的样子,只有要办法,总是不想见花谢的。”廻光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目光依然未曾移开一瞬,她突然道:“天心月,虽然我帮你找到了这个办法,但你也需得知道,你若失败了,我也不会为你而和西门吹雪为敌。” 天心月的手覆上了那把凤尾琴,指若削葱。她目光盈盈,浅笑道:“这是自然的。说起来,宫主前些日子去见沈璧君,可曾见到了?” 说起这件事,廻光便有些生气,她冷哼了声:“只是看一眼,又不是要带回家,堂堂白云城主竟然能小气得只差当场拔剑。嘿,还真当我没见过美人?”她侧过头去,勾着嘴角略有些取巧道:“我们家月月当年名声可比沈璧君大。” 天心月抚着琴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想,又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点胜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廻□□完不知好歹的叶孤城,再次转头看向天心月。仿若月光凝就的美人就这样坐在她的船舱里,对花抚琴。她的面色苍白,胭脂鲜艳,却不显凡俗倒更添颜色,这满船的□□,竟然半点也比不及她。廻光觉着,便是整个绣玉谷,也是比不上天心月一笑的。 天心月,廻光初见她时便觉得群芳谷给她的这个名字半点也曾取错。 皎如月,也冷如月。 廻光突然开口:“虽未见着沈璧君,我见着雷纯了。” 天心月指尖微顿。 廻光道:“不及你。” 上官飞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冷冷的瞧着天心月,末了才冷嘲了声:“移花宫的鸾凤,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她刻意点出了天心月的身份,为得就是让天心月明白,她知道的远比天心月知道的要多。无论在何种境地里,手握更多消息的人胜算总是要大一些。 所以她见着默然不语的天心月,甚至半笑着说了句:“移花宫的宫主是江廻光,西门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吧,江廻光的名声江湖皆知。怎么,移花宫的宫主如今住不惯绣玉谷,想要万梅山庄了吗?” 她这话说的着实恶毒,连天心月的脸上一时间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飞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脚。 她是江廻光的人,她接近西门吹雪另有目的。而这一点,是她万不敢让西门吹雪知道的。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远没有的狠辣与绝情,但面对挫伤同类这样的事,还是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畅快的意思来。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对面,笑容似黄莺出谷的那声鸣叫,清亮又活泼。她是这么残忍又天真的,瞧着天心月的痛楚,并快乐的笑了开来。 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败了,认输了,投降了。她放弃了一切,只要能保住一样东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稍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了冰下的涌泉情绪。她努力的控制着,轻声问了句:“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上官飞燕觉着天心月说这话大概是疯了。就算是落败了,像她这样卑躬屈膝向敌人讨饶,可真是浪费了她先前对她升起的万般警惕来。 她瞧着天心月,眼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这样脆弱的c用着仅剩的尊严掩藏着那一点源自于对一人喜欢的卑微。那样的眼神,怕是连石头都会动容吧。 上官飞燕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她尚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了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霍天青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天心月闻言,眼帘微微垂下,手指握紧,而后又说:“独孤一鹤那里,你不要去。” “我不喜欢。” 霍天青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自己。即使知道天心月的这句“我不喜欢”怕是全为了西门吹雪而说,他的目光忽也变得柔软又和蔼,连心也温暖了起来。 他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僵住。 天心月听见这话终于抬起了眼,她连一眼都没有给上官飞燕,仅仅只是看向了霍天青。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静悄悄地,向着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缀着感激,却也令人如沐春风。 她向霍天青微微一福,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上官飞燕的脸色发青,在天心月经过时才冷硬着字句,吐出了一句:“前辈好手段。” 天心月停下了,霍天青仍然在场,可她依然看向了上官飞燕,不卑不亢。她甚至向上官飞燕笑了笑,这才回了屋子。 当那屋门在上官飞燕的眼前关上,关的不像是门,而像是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天心月前口和她说“霍天青不会去因为她不喜欢”,下一刻就在她眼前将这幕活生生的演了出来! 上官飞燕咬着牙,她却出奇的平静。不同于先前刚发现霍天青与天心月有了接触后的愤怒,她这次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地问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霍天青:“你为什么没有让我听见你的脚步声。” 是的,霍天青若是不想让上官飞燕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心月不通武艺,霍天青完全可以做到让她察觉而天心月毫无所觉。但他没有。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上来了。 安静地让上官飞燕心惊,也让她害怕。 霍天青从没有过让她害怕,因为上官飞燕知道对方爱自己,所以他会将自己暴露在她的眼里。这是这个男人向她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上官飞燕曾经非常自得,甚至以此向下这盘棋的人来表示,霍天青的命已经在她手里。哪怕她甚至敌不过霍天青十招,这个男人也能轻易的死在她的手下。 可现在,霍天青竟然隐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上官飞燕的眼神变了,她甚至没空再去管天心月,连忙拉住了霍天青的手,央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霍天青低头看着她,眼眸中露出了迷茫,片刻后,这迷茫化为了让上官飞燕害怕的冷清。 霍天青问:“飞燕,你爱我吗?” 上官飞燕有些羞恼:“你这算是什么问题!我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那些事,我全是为了你和你的——”后面的话她瞥了一眼天心月的屋子,隐了声音,“你要在这里说这些吗?” 霍天青拉下了她的手,平静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爱我,或许就不会提议杀了大老板。” 上官飞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低低道:“霍天青,我都是为了你。阎铁栅不会把全部家财都让出来,你清醒一点,不要被那个琴师骗了!我告诉过你的,她是个骗子!” “和凤姑娘无关。”霍天青说,“她都被你捏到了痛处,还能骗我什么,还敢骗我什么?” 上官飞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霍天青。不,她曾经见过的,但那是第一面。那是还没有爱上她的霍天青。 到了这时候,上官飞燕才明白天心月在刚在到底做了什么。 她不是为了诱导霍天青应允她不去打扰西门吹雪的决斗,而是为了告诉霍天青“上官飞燕不爱他”。 一个爱着自己心上人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天心月在刚刚的那一瞬里演绎的是淋漓尽致。演到连上官飞燕都信了,对她生出了不屑,生出了嘲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花开第五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西门吹雪的天赋当真能敌过独孤一鹤吗? 若是他输了该怎么办? 这些天心月心里头萦绕不去的想法被她埋在了眼底,藏在了浅笑着的唇边。 她原以为她和西门吹雪算是来得较早的, 却没想刚上峨眉, 便先遇见了无情冷血, 还有早已等候的三英四秀。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 正要抬步走去, 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 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 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 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 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 着了你们的道, 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 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 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 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石秀雪是最忍不了的,她当下道:“你这个琴师,怎么张口就含血喷人!” “哦?”天心月慢悠悠的抬起了眼,就像是一只蝴蝶优雅又慵懒地张开了翅膀,她看着石秀雪,不轻不重c不慌不急道:“那张少侠”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峨眉首徒,红唇点了胭脂,嫣然似三月芳菲。她说着话,悠悠如风,风里却刺着刀。 她弯着唇,说:“你拦着什么呢?” 无情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心月。手里并无刀剑,便以口词为刀剑。 她杀人,最下才用刀。 张英风面色发僵。他已经从上官飞燕的到来c独孤一鹤自听见“金鹏王朝”即刻变了的神色中多少摸到了真相的一点儿边缘,他知道这真相许是要对独孤一鹤不利,所以才阻止了无情和冷血的前进。 峨眉毕竟是大派,无情和冷血多少都会给点面子,所以他才敢拦下了。 可是这名陪在西门吹雪身边的琴师,她看来柔弱又无依,谁能想到能说出刀子一样的话来。张口闭口间便颠倒了黑白,将家国大义扣在了峨眉的头上,让张英风稍微不慎,侧首便是一刀落下。 上官飞燕有问题,但她的问题就真得牵涉到朝廷的安危了吗?一句叛党可大可小,往大里去说,甚至可以扣峨眉一顶谋逆的帽子。 张英风若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天心月绝不会这么说。因为似西门吹雪这类人,皇权对于他们毫无压迫感。但张英风不,他游历江湖多年,与朝廷官员惯来交好。 他畏惧巍巍皇权,他不敢。 无情道:“四师弟,缉人归案。” 冷血再也没有多看三英四秀一眼,执了剑便要往里闯,他在路过天心月身旁时还是顿了一瞬。 他对天心月说:“多谢。” 天心月闻言反而愣住了,直到冷血已经走远了,方才回了神。 她想着那声谢谢,忍不住微微笑了。 冷血曾经追捕天心月三千里而面色不改,无情半点儿也不担心他会着了上官飞燕的道。不如说无情认为冷血是最适合缉拿上官飞燕的人,所以才请他来帮忙。 张英风已经拦不了冷血,自然也拦不了无情。 众人皆上了舍身崖,天心月却在崖下止了脚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她,她却对西门吹雪道:“先生去吧,我在这里等先生。”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好。” 天心月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半点也不在意他那仿佛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她只恨不得西门吹雪能看的深一些,更深一些,那些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的害怕与叮嘱—— 她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看不见。 天心月站着,凝望着西门吹雪,重复道:“我在这儿等着先生。” 西门吹雪露出了笑,他向天心月点头,也重复道:“好。” 这是声许诺,又像是约定。没有旁人能明白,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忽而便也低下头笑了起来。三英四秀看着她,大都觉得她疯了。她依靠着西门吹雪而活,而如今西门吹雪去寻独孤一鹤决斗,生死茫然——她居然在笑? 不仅她在笑,连西门吹雪的面上都是轻松的。 天心月手无缚鸡之力,孙秀青放弃了一观两人决战的机会,同意留下陪着天心月,以免她横出意外,惹得峨眉难以辨清。 天心月便坐在崖下凉亭,瞧着峨眉山色,颇为自得意趣。 孙秀青坐在她的旁边,冷眸瞧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怕吗?” 天心月闻声回首,没有说话,可那眼里的神情分明就是再问“我要怕什么?” 孙秀青忍不住道:“西门吹雪死——”她刚一出口,便先自己咽了回去。孙秀青的神色绷得僵直,显然也十分担心,她低低道:“我师父无论对是刀还是剑,都天赋超然。他比西门吹雪早生了三十多年,西门吹雪输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他如果输了” 孙秀青咬住了牙,她看向天心月:“他输了,你怎么办?连我一剑都能杀了你。” 孙秀青说罢便转了头,不愿再看天心月,可她忽而感到手背一暖。 天心月不知何时握上了她的手。 孙秀青抬头,便见这位柔弱的琴师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孙姑娘的苦恼。若是先生赢了,姑娘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会无法面对尊师。若是尊师赢了,姑娘心里又放不下西门吹雪。” “姑娘剑术精妙,又看得通透,故而陷入两难。” “而我做不到。” 天心月看着孙秀青手里的那把剑,眼里羡慕有之,期待有之,敬佩有之。她最后收回了手,对孙秀青笑道:“我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也不懂剑客之间的相吸。” “我是个琴师,懂得办法也都是些笨拙的法子。” 她看着峨眉的山水,温柔地像是一场梦。 “我呀,就在这里等他就好。” 孙秀青瞧着天心月,怔住了。她像是从没有见过天心月一般,愣愣发问:“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他会回来。”天心月弯了眼,“我在这里等他,就会等到他回来为止。” 孙秀青张了张口,复而又闭上。她本以为天心月不过是靠着美色攀附西门吹雪,可如今看来,她竟是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绑在了一起。这世上要有多深c多沉的喜欢,才会令人将性命相托? 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有着倾慕,这点倾慕让她向往着更深的感情。可她尚且未能经历,便先遇见了。 孙秀青的眸色一时有些复杂,她最终动了动手指,没有扶开天心月的手。 她叹道:“凤姑娘,能得你喜欢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天心月闻言,只是但笑不语。 ——得她喜欢,是件幸运的事吗? 恐怕不是。 她看着孙秀青的温柔里,藏着不愿她接近西门吹雪的冷漠;她说的话里,藏着她悄悄敛起的独占欲。她看着孙秀青的剑,就忍不住想到廻光的评价。和只读了剑阵,空晓剑意无剑道的她不同。孙秀青与西门吹雪是一同走在那条路上的。 一条她永远触及不了的道。 她垂下了眼,回答了孙秀青。 天心月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或许这是因为他请这位清倌来,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招待朋友。 西门吹雪踏上船舷的时候,陆小凤的嘴角总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赖在船舷上,只是伸了伸手,拍着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声:“你来了,既然你来了,想来这场比试,也是你赢了吧。”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但他却在陆小凤身侧坐下了。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自入江湖以来,就不曾尝过一败。而这天下能让他失败的人太少。或许金风细雨楼曾经的三楼主王小石与他有一战之力,但王小石从不对朋友拔剑。他与西门吹雪虽未曾相见,但也曾说过,他心里将这位剑客当作朋友。或许南海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也可成为他最可敬的对手,但白云城主即将迎娶沈家庄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去打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花开第六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卖茶的小二迎来送往这么多江湖人, 却也是头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姑娘。她就这么站在这里, 笑容温婉,毫不觉得被人冒犯又未心生不悦。她站在这里, 美得不可方物, 却又似春风引人向往。 这样的姑娘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他们这样的小地方,来这里,怕只会是为了寻人。 小二鼓足了勇气,却说的结结巴巴,好在他面前的姑娘并不在意, 等着他终于凑足词句讲话说出来:“姑娘来此, 是为了寻人吗?” 他说的小心翼翼, 生怕扰了春景。 天心月刚要开口, 西门吹雪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携着冰与雪,乍然间使人从暖融春日中惊醒。众人惊疑不定的瞧着这位面色冷峻的剑客,一时间竟是不敢多说一句, 多动一下, 忌得连茶水声都似乎淡了。 西门吹雪环视了一周, 冷冷开口:“李放。”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 面面相觑。李放,李放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这里有叫做李放的人吗? 万梅山庄的情报自然不会出错, 天心月敏锐的注意到在西门吹雪说出“李放”二字的时候, 茶棚里右侧的那位客人, 握着陶杯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瞬。 她注意到了, 西门吹雪自然也注意到了。 天心月连花拳绣腿都练不好,却能看清西门吹雪的剑。 她见着这名剑客从剑鞘里把出了雪白色的长剑,那长剑似白虹匹练,乍然间贯穿时间虚妄,直刺下他眼中的黑白真假,是晴日霹雳,一剑斩在了李放从袖中急出的刀刃上。 西门吹雪问:“李放?” 李放头上满是豆大汗水,他唇色煞白,也知道今日一劫是避不开了,便干脆道:“爷爷就是李放,李狂狮!西门吹雪,你这小儿,竟敢杀我!?” 听见对方这么说,天心月倒是想起来了。李放,李狂狮,盐帮的三帮主,睡了徒弟的媳妇就算了,因那姑娘性烈不肯休,就干脆一刀杀了那姑娘全家,又怕徒弟报复,所以干脆连徒弟也杀了。后叛出盐帮,因袖中刀曾机缘巧合得过温梦豹指点,加上悟性颇高,算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成了江湖一害。 西门吹雪来此是为了杀他让天心月有些讶异,她总是觉得西门吹雪除害,比起“除”更为看重的是“试剑”。李放的刀对于西门吹雪而言,还是弱了些。 她这么想着,只听叮的一声,李放的刀竟然直接被西门吹雪给断了。那把雪白的长剑刺进了他的胸膛,流出殷红的血来。那把长剑抽离——天心月见到西门吹雪的眼睛很亮。 他拭去了剑上血珠,似是察觉到了天心月的目光,略一侧首。 有黑色的发丝恰好落在他的颊边,他这样平静的看来,反让天心月的心如鼓擂。 西门吹雪似乎察觉到了天心月的局促,他的嘴角透了星点笑意。 天心月的指尖略动了动,那阵快速的心跳不消片刻便被她压了下去,好似从未存在。她噙着笑,迎上了西门的视线。她刚要上前一步,却忽闻见了花香。 “啊——你,你杀了他!” 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捂着嘴,一双明亮又灵动的大眼盯在李放的尸体上,而后惊疑不定的看向西门吹雪。那双灵动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好奇。 那着实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以至于她这般惊恐好奇的看着你,你不仅不会觉得愤怒,反而只会觉得她像只小鸟一样可爱。 天心月瞧着,在心里慢慢的猜想着。 茉莉花配上了点儿桃花的香气,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最适合的香气。惊恐有了,好奇也有了,接下来的一句话,应该是—— “你,你怎么能杀了他 !” 天心月在无人瞧见的地方,无声开合着嘴唇,和少女对上了个正着。 这少女极为大胆的直面上西门吹雪,鼓足了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心月有些遗憾,她想,你怎么能说这句话呢。这句话非得有西门吹雪接茬你才能说下去,如果他不接茬,你要怎么办呢? 西门吹雪扫了少女一眼,抬步便走。天心月见状,慢慢的叹了口气:看,他不接茬。 西门吹雪向天心月所在的方向走去,鹅黄衣裳的少女自然也看见的天心月。她一来就见到了天心月,天心月的气质毫无侵略性,柔和的就像一阵风,可谁也不能忽视它,就像你无法忽视风。 她太美了。 对所有自诩美貌的女人而言,她的存在绝不是什么春景,而是寒冬。令人面容凝肃,彻骨冰凉的寒冬。 那少女瞧着天心月,眼里的好奇便冷下三分。 可她仍然上前拦住了西门吹雪,她对西门吹雪道:“他救过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中毒病弱的天心月不同,她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如出谷黄莺。她的气息也洋溢着少女独有的青春与纯然,这是一种她才会有的c独有的美与魅力。 她极为自信于此,所以在天心月的面前,也依然拦下了西门吹雪。 天心月含着笑,指尖微微动了动。 西门吹雪听到了这句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问少女:“你是李放的情人,要为他复仇?” 少女红了脸,她偷偷的瞧着西门吹雪,生气道:“我才不是!” 西门吹雪问:“你要为他报仇?” 他这么说着,握住了自己的剑鞘。 少女见状眼眶红了一瞬,她说:“你这个人怎么连话都不好好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杀了他,他救过我,我总要知道。” 她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可这点可怜与可爱并不能打动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要复仇,就来万梅山庄,若不是。” 少女问:“若不是——该如何?”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就让开。” 少女咬牙,她盯着西门吹雪,仿佛要看进这男人的灵魂里去。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西门吹雪!你只杀十恶不赦之人,他不是叫路名,他是别人对吗?”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少女像是用尽了勇气,她颤着声问:“他原来叫什么?” 以路人的视角来看,这样漂亮的姑娘,被李放这种人救了,想来也知道李放没有安好心。如今西门吹雪杀了李放,也算是救了她,可她承着李放的恩,进退维谷,却一定要求个答案——这可真是令人心疼极了。 如果她盯上的不是西门吹雪——天心月怕是还会为自己这位同行的表现鼓个掌。 可她看上的是西门吹雪——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西门先生。” 在世界都似乎要陷进这黄衣少女的话里去时,天心月开了口。 她还是柔柔的笑着,抬起眼遥望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闻声看向了天心月。 天心月向他笑了笑,而后是说:“我觉得有些头晕。” 芳菲尽的毒引出什么症状都有可能,即使今日已经诊过一次脉,他还是走了过去,要为天心月重新把脉。 天心月根本就是装得,怎么会给他把脉? 所以在西门吹雪走近的时候,她果断的捏了自己的昏睡穴,直接软了下去。 天心月指力虚浮,这一下不会让她真正昏睡,但失力与短暂的意识昏迷不可避免。当她缓过了这一阵,眨着眼重新清醒的时候,时间大约还没有过去一口茶。 她稳稳当当的躺在西门吹雪的怀里,这剑客一手握着自己的剑,一手扶着她。当她睁开眼,就能瞧见西门吹雪那双似乎看透了什么的漆黑眼眸。 可天心月不在乎,她甚至引以为豪。 她看着西门吹雪,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她不是第一次抓住他的袖口,却是第一次拉着他的袖口小小的摇摆,像只讨食的猫一样。明明自己才是求乞的一方,却傲慢地仿佛施舍。 西门吹雪垂下了眼。 天心月说:“西门先生,我们早点儿回去吧。” 西门吹雪没说话,但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抱起了她。 天心月的眼里忍不出显出惊讶,她很快的掩饰了下去,安静地十足像个病人。 但大抵人都有这个毛病,遇上了同行就忍不住想要比较。天心月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去看这黄衣少女。这少女显然还是年纪太轻,眼里难看的表情一时没有收住,让天心月瞧了正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而后黄衣少女朝着她慢慢的笑了笑。 天心月读出了那话里的意思,无外就是老女人,只会用些老旧手段。 天心月心想,老手段又怎么了,对付你,这点儿手段不是够用了吗? 黄衣少女似乎是被天心月那不在意的眼神激出了胜负心,她上前两步,说:“这位姐姐是病了吗?我懂一点医术,不如让我替她瞧瞧?” 西门吹雪扫了黄衣少女一眼。 黄衣少女赌气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没见识,我看过许多医典,江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毒!” 天心月闻言却抓着了他的手,忽然面色煞白。她低低说:“我不要。” 西门吹雪的视线停在她的面容上。天心月无疑是美的,即使她此刻面带病容。 她中的是芳菲尽,一种和群芳谷割裂不开的□□。被人发现了,便会知道她来自群芳谷。 没有人会以来自那样的恶魔窟为荣。 西门吹雪忽得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抱着她直接往屋外的马车走去。 他说:“不必了。” 黄衣少女瞠目结舌。 她看着西门吹雪抱着天心月就要回马车上,心下方才急了。她连忙追上去,却见天心月趴在西门吹雪的肩上,向她回了眸。 此刻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的煞白与惶然。 她像只惹人生厌的狐狸,瞧着黄衣少女弯了眼,露了笑。 她笑的宁和而秀美,却让上官飞燕从心底里流出了漆黑而恶毒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花开第七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她刻意点出了天心月的身份, 为得就是让天心月明白, 她知道的远比天心月知道的要多。无论在何种境地里, 手握更多消息的人胜算总是要大一些。 所以她见着默然不语的天心月, 甚至半笑着说了句:“移花宫的宫主是江廻光,西门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吧,江廻光的名声江湖皆知。怎么, 移花宫的宫主如今住不惯绣玉谷, 想要万梅山庄了吗?” 她这话说的着实恶毒, 连天心月的脸上一时间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飞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脚。 她是江廻光的人, 她接近西门吹雪另有目的。而这一点,是她万不敢让西门吹雪知道的。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远没有的狠辣与绝情, 但面对挫伤同类这样的事, 还是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畅快的意思来。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对面,笑容似黄莺出谷的那声鸣叫, 清亮又活泼。她是这么残忍又天真的, 瞧着天心月的痛楚,并快乐的笑了开来。 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败了,认输了, 投降了。她放弃了一切, 只要能保住一样东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 稍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了冰下的涌泉情绪。她努力的控制着, 轻声问了句:“不要告诉他, 好不好?” 上官飞燕觉着天心月说这话大概是疯了。就算是落败了,像她这样卑躬屈膝向敌人讨饶,可真是浪费了她先前对她升起的万般警惕来。 她瞧着天心月,眼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这样脆弱的c用着仅剩的尊严掩藏着那一点源自于对一人喜欢的卑微。那样的眼神,怕是连石头都会动容吧。 上官飞燕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她尚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了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霍天青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天心月闻言,眼帘微微垂下,手指握紧,而后又说:“独孤一鹤那里,你不要去。” “我不喜欢。” 霍天青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自己。即使知道天心月的这句“我不喜欢”怕是全为了西门吹雪而说,他的目光忽也变得柔软又和蔼,连心也温暖了起来。 他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僵住。 天心月听见这话终于抬起了眼,她连一眼都没有给上官飞燕,仅仅只是看向了霍天青。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静悄悄地,向着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缀着感激,却也令人如沐春风。 她向霍天青微微一福,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上官飞燕的脸色发青,在天心月经过时才冷硬着字句,吐出了一句:“前辈好手段。” 天心月停下了,霍天青仍然在场,可她依然看向了上官飞燕,不卑不亢。她甚至向上官飞燕笑了笑,这才回了屋子。 当那屋门在上官飞燕的眼前关上,关的不像是门,而像是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天心月前口和她说“霍天青不会去因为她不喜欢”,下一刻就在她眼前将这幕活生生的演了出来! 上官飞燕咬着牙,她却出奇的平静。不同于先前刚发现霍天青与天心月有了接触后的愤怒,她这次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地问着不知何时到来的霍天青:“你为什么没有让我听见你的脚步声。” 是的,霍天青若是不想让上官飞燕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心月不通武艺,霍天青完全可以做到让她察觉而天心月毫无所觉。但他没有。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上来了。 安静地让上官飞燕心惊,也让她害怕。 霍天青从没有过让她害怕,因为上官飞燕知道对方爱自己,所以他会将自己暴露在她的眼里。这是这个男人向她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上官飞燕曾经非常自得,甚至以此向下这盘棋的人来表示,霍天青的命已经在她手里。哪怕她甚至敌不过霍天青十招,这个男人也能轻易的死在她的手下。 可现在,霍天青竟然隐了自己的脚步声。 他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上官飞燕的眼神变了,她甚至没空再去管天心月,连忙拉住了霍天青的手,央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霍天青低头看着她,眼眸中露出了迷茫,片刻后,这迷茫化为了让上官飞燕害怕的冷清。 霍天青问:“飞燕,你爱我吗?” 上官飞燕有些羞恼:“你这算是什么问题!我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那些事,我全是为了你和你的——”后面的话她瞥了一眼天心月的屋子,隐了声音,“你要在这里说这些吗?” 霍天青拉下了她的手,平静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爱我,或许就不会提议杀了大老板。” 上官飞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低低道:“霍天青,我都是为了你。阎铁栅不会把全部家财都让出来,你清醒一点,不要被那个琴师骗了!我告诉过你的,她是个骗子!” “和凤姑娘无关。”霍天青说,“她都被你捏到了痛处,还能骗我什么,还敢骗我什么?” 上官飞燕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霍天青。不,她曾经见过的,但那是第一面。那是还没有爱上她的霍天青。 到了这时候,上官飞燕才明白天心月在刚在到底做了什么。 她不是为了诱导霍天青应允她不去打扰西门吹雪的决斗,而是为了告诉霍天青“上官飞燕不爱他”。 一个爱着自己心上人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天心月在刚刚的那一瞬里演绎的是淋漓尽致。演到连上官飞燕都信了,对她生出了不屑,生出了嘲弄。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霍天青爱上他,她从知道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的关系起,就只想着要瓦解了她苦心经营的棋子。 上官飞燕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会错了意。 这会错的意,才是天心月准备的刀。 她让上官飞燕自己拔起了这把刀捅向了自己。 上官飞燕终于感受到了凉意,从脊骨爬上了心脏深处的凉意。 天心月坐在屋子里给自己泡了壶茶。 在她喝茶的时候,上官飞燕似乎最终也没能哄回霍天青。天心月再一次听见了上官飞燕对霍天青连名带姓的叫喊,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抿了一口茶,神色无波。 上官飞燕实在是太年轻又太顺遂了,她以为一个男人爱上自己就会永远爱上自己,却不知道女人的心易变,男人的心也易变。她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过于看轻了霍天青,这才被她钻了空子,演了这么一出。 过了会儿,屋外风平浪静。 霍天青的敲门声响起,他低声对天心月道:“让姑娘看了场闹剧,实则抱歉。飞燕她年纪小,做事没有轻重。三英四秀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我已经劝他们回去了。” 天心月见到了三英四秀便猜他们来的这么快其中该有上官飞燕一份力,但她确实没有想到霍天青竟然帮忙挡回去了。 天心月怔了一瞬,但没有开口。 霍天青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音,也不恼怒,只是和天心月道了别,便转身离去了。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称呼天心月为“凤姑娘”。 这是一个重诺的男人,虽不知他到底入了什么局,又是如何成了上官飞燕的棋子,天心月在这一刻倒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的未来不会在这场棋局里戛然而止。 霍天青离开了,天心月却仍然坐着。 她面上瞧着云淡风轻,上官飞燕的话其实戳进了她心底里最深的那处裂缝。 她不在意西门吹雪是不是知道她和廻光的关系,但她开始生出了一丝惶恐。 她怕西门吹雪知道自己是天心月。她怕西门吹雪有朝一日会用着霍天青看向上官飞燕的眼神看向她。 她竟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天心月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笑。 西门吹雪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的目的不变,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难道还会有人在知道了一切后仍心甘情愿的将命给别人吗? 不会的,她也从未对自己有过这么大的自信。 她只要暂时的骗住他,只要暂时的小会儿的倾心喜爱。只要那么一点儿,让她能有机会去拿那颗心就好。 茶水在屋内萦绕着白茫茫的雾气,迷惑了人的视线。 天心月瞧见了桌上搁着的酥糖。 她骗过西门吹雪,说过怕苦。西门吹雪不知有无相信她的说辞,但如今婉如不在,她吃药的时候,碟子上总是有甘味的零嘴。有时候是蜜饯,有时候是用蜜裹了的油果子,有时候——比如今日,是一小块的芝麻糖。 天心月攥紧了手指。 只要能骗那么一小会儿,可看着糖,她却忽然想骗上对方一辈子。 但天心月知道不可能。 她笑了笑,将糖捻起咬进了嘴里。 门外纷纷扰扰,她却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等着心上人回家。 江上无波,白沙提畔杨柳垂垂,正是杭州西湖最美的风景。 陆小凤租了一条船,船上请了杭州踏春阁最好的清倌来奏琴伴酒,他却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晒着太阳,像是根本就看不见船舱里的美人似的。 或许这是因为他请这位清倌来,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招待朋友。 西门吹雪踏上船舷的时候,陆小凤的嘴角总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赖在船舷上,只是伸了伸手,拍着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声:“你来了,既然你来了,想来这场比试,也是你赢了吧。”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但他却在陆小凤身侧坐下了。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自入江湖以来,就不曾尝过一败。而这天下能让他失败的人太少。或许金风细雨楼曾经的三楼主王小石与他有一战之力,但王小石从不对朋友拔剑。他与西门吹雪虽未曾相见,但也曾说过,他心里将这位剑客当作朋友。或许南海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也可成为他最可敬的对手,但白云城主即将迎娶沈家庄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去打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花开第八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都不觉得, 她觉得都可以忍。 所以她轻描淡写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是为了同西门吹雪赌气, 而是她真的不在意。 只要最后能从西门吹雪手里得到她想要的, 哪怕夜夜无法安眠, 又算得了什么? 天心月低垂着眉眼, 浅浅地笑。 西门吹雪瞧着她,敲在桌面上的食指止了了一瞬。他的手对于一名剑客而言着实太好看了些,不仅修长白皙,且无半点伤痕瑕疵,可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执着一柄连廻光都忌惮着的剑。 西门吹雪从桌上收了手, 白色的外褂披在他的肩上。他起身,对天心月道:“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闻言, 眼睫微抖,她轻声的说:“我想活的。” “我很想活着。” 西门吹雪迈出房门的步伐顿了一瞬,他回头看了天心月一眼。倚在床边的少女垂着眼帘,瞧起来比三月枝头初绽的白梅花瓣还要柔弱。甚至无需你去触碰, 单单倒春寒落下的雪,就似能压垮她的花蕊瓣尖。 但即使被雪埋没了, 只需有一丝光从雾霭中透出, 照在雪上。雪融化了, 那花便能颤颤微微地又舒张开来。 它本就是能在冬日里存活的。 西门吹雪自遇到天心月起, 算算也有了些时日。直到今天, 他才觉得自己从她的嘴里得到了一句真话。 她确实不想死, 她比谁都想活。这样强烈的c激烈的意志,即使说得再轻,西门吹雪也能感受到。 他顿了一瞬,回头又看了一眼天心月。 天心月听见他说:“那就好好活着。”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构成简单,住下不过三日,天心月便摸了个透。这庄子里除了必要的洒扫侍女外,竟连护院都没有几个,她唯一见到的侍从与其说是护院,倒不如说是花匠,顺便帮着侍女们做些她们做不来的活计。 唯二能在西门吹雪面前能被记住的侍从,也就只有他的老管家和老管家的孙女婉如。 天心月倚在药庐外的藤椅上,此时尚是春日,她的腿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c由雪白的兔毛织成的毯子。天心月瞧着万梅山庄以素色为尊的装饰,问了婉如一句:“西门先生喜欢素色吗?” 穿着嫩青色c像是杨柳枝条一样朝气蓬勃的可爱女孩闻言,停了原本的动作,转而向天心月看来。婉如说:“不知道唉,反正从我记事起,庄主就一直穿白色了,应该是喜欢的吧?” 她想了想:“他爱干净。” 天心月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指甲上因为中毒的缘由泛着点青白,但指缝里连最小的微尘也无,手指光洁无瑕,当得上一句指若柔胰。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算是爱干净,虽然她不喜欢素色的衣裳,喜欢色彩鲜艳的,但忍过这段时间也算不上问题。 她正想着,婉如瞧见了,却误解了什么。 她的眼里露出了狭促的光,噙着笑意对天心月说:“凤姑娘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这样好看,就算如今病了,也是最好看的病人。所以就算凤姑娘穿红戴绿,也一定是最好看的红和绿。” 天心月差点被婉如这样的话给逗笑,她看着这样年轻又鲜活的女孩,自己仿佛也单纯清澈了起来。她对婉如说:“我哪里就能穿什么都好了,你还小,不知道,女人的样貌呀足有五分,是可以靠着后天打扮来的。”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朝婉如招了招手,婉如不解的放下了扇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婉如不知天心月有什么吩咐,刚想要问,便见天心月温婉的问她:“婉如姑娘,我可以为你梳一次发吗?” 婉如有些紧张:“这,这怎么好,你是庄主的客人。” 天心月道:“我只是个求医的乞者罢了。” 她说着,婉如没有抗拒的意思,便伸手摘了她原本的发髻,用手替她重新编起了发。婉如的头发生的很好,即使没有梳子,也华顺的很,天心月只消用手指,便为她梳了新的发。 这发髻比起她先前惯爱梳的双环髻没有太大的变化,天心月只是替她挽起了原本过多垂下的长发,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而那些头发则被细细的编起于发后,轻巧了连起了双环,天心月取了她原本发间的珍珠,坠了一二于其上,方才算是停了手。 她说:“你看看,喜欢吗?” 婉如正是爱色的年纪,听了话,便去了屋子里好照一照镜子。天心月为她编得头发并不复杂,却将她十六岁的年纪越发显露了起来,她看起来似乎更美了些,有了些女人方才拥有的韵味,可梳着的双环髻又是这般的可爱清丽,不曾堕了一分少女青春。 婉如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微微调整了原本便很合适她的发型,竟真的又美上了一二分。到了这时候,婉如是信了天心月的话了。 她有些纠结的走了回去,瞧着天心月问:“那,那这样算不算骗人呀。” 天心月散着发,面上未施粉黛。她细声细语:“当然不算,这难道不是你吗?”她的眼神温温柔柔,令婉如想起夜色中最柔软的那抹月色,“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你原本的样子显露出来罢了。” 婉如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她喜欢漂亮的,当然也喜欢自己更漂亮一些。 她瞧着面色素然的天心月,不由一时瞧呆了。婉如道:“凤姑娘,你病着都这么好看,如果你没有病着,又穿着最好的衣裳,梳着最好看的发,是得有多好看呀。” 天心月闻言,竟然真得食指抵唇想了想,她瞧着婉如弯了眼,半正经着说:“大概就是,很好看很好看吧。” 婉如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 她去瞧一旁药炉——西门吹雪已经开始调整廻光的药方,试着救治天心月——见药也差不多煎好了,便取了给天心月来,请她喝药。天心月接过,有些烫,便先搁在了一旁。婉如见状,连忙道:“你可不能嫌弃苦呀,良药苦口,药不能不喝的。” 天心月说:“我不是——” 她话说了一半,见西门吹雪向此方走来。他还是穿着白衣,配着一把乌黑的剑,行走于碧水蓝天之间,以黑白二色辟出了一条谁也无法忽视的道来。 他原本只是路过,却应婉如唤了一声,而向此处看了一眼,这一眼便正好撞上了天心月的视线里去。 天心月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眼下近乎要无所遁形,下意识撇开了眼去,等她意识到这样不行,反会惹得对方生疑,想要敛了情绪,再好好扮演“鸾凤”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走近了。 西门吹雪虽看似冷漠,却也未曾到半点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对于自己的老管家,还有婉如,总是要比对旁人多出一分耐心来。 婉如见他来了,便仰着脸道:“庄主,你开的药太苦啦,凤姑娘喝不下。” 她张口就将自己归进了天心月的阵营去,这让西门吹雪的眉微动了一瞬。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天心月,天心月也不知怎么的,默默便伸出手去,端着那碗还有些烫的药,就打算这么喝下去。 药尚未入口,她的手腕便先被剑鞘尖端压住。天心月抬眸,见到是离她约有两步,握着未出鞘的剑,正对婉如开口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这药需得温服,你此刻让她喝下去,她事后还得补喝一副。” 婉如愣了一瞬,她方子看得匆忙,只记得煎药顺序,竟把这忘了,顿时转过脸去,生怕天心月真的喝了药。 婉如整个人都丧下了气来,垂头道:“对不起凤姑娘,我还说要好好照顾你,结果连药的温度都没发现。” 天心月当然不会去怪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原本就没有做过这类伺候人的活计,怕是煎药这活计也是她自己抢来的。 她说:“还好,差不多也温了。” 她说着又去看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已经收了剑。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懂一点医理,移花宫的琴师,也学医典吗?” 天心月知道自己在婉如面前太放松了,以至于一时疏忽。即便是久病成医,普通人也绝对到不了只是闻见了气味,便知道这药中材料有几味需要温服的地步——这需要系统的训练。一个久病之人,她或许会对药材的药效十分了解,对于自己常用药物的气味了解,却绝不会刻意的去训练自己对于药材气味的辨识度。 什么人才会对药物的气味进行训练?大夫,制毒者,又或者是需要辨认出大部分□□好避开的杀手都有可能。而这些身份中,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该是移花宫的琴师所拥有的。 天心月眼眸弯起,她说:“久病成医,看过一些医典。”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也是怕苦才不想这么快喝药,没想到误打误撞,怕苦倒成了好事。”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婉如却道:“怕苦当然是好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苦的东西。” 她说着,对天心月道:“你怕苦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去给你拿些蜜饯。” 天心月将这话在心里过了三遍,确定婉如的回答和举止并不能推翻她的答案后,方才略松下了那口气。西门吹雪在一旁看着她,大概是已经来了,他也不愿之后再来一次,便坐在了藤椅旁的竹凳上,向天心月伸出了手。 天心月微怔,方配合的伸出手腕。她手腕上露出的一截皮肤似雪又似皎月清辉,这一次她没有带上帕子,而西门吹雪也未曾在意这点小细节。 他的指尖搭上了天心月的脉。 天心月能感受到从对方的指尖传来的c流腾与血液之中属于人类的温度。天心月因为中毒的关系,体温常年偏凉,被对方指尖触碰的那一瞬,反而被烫地瑟缩了一瞬。 西门吹雪察觉,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天心月见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忍不住噗哧笑了声,低低道:“先生原来也是有温度的吗?” 西门吹雪把完了脉,他收回了指尖,瞧见了天心月含笑的样子,顿了顿,便堵了回去。 他淡淡说:“我是人,当然有温度。” “你披着一层皮为人处世,自然要冷一些。”他已经完全站起了身,语气里没有半分柔情,“鸾凤,我对你披多少层皮并不感兴趣,但你需知深浅。便是江廻光来,也得遵从我万梅山庄的规矩。” “枉论你在求我治病。” 天心月闻言,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多认识一点眼前的剑客,这让她开了口,轻声问:“先生这句警告,是为了自己,还是婉如姑娘。” 西门吹雪自认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不愿过多与天心月纠缠。 可天心月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女人的指腹带着羊脂玉般的冰凉,柔软的附在他的手腕上。西门吹雪想要甩开,但他想起了天心月的身体状况——他若是动手,恐怕天心月明日就可以敛棺入葬了。 他顿了一瞬,便听见这时天心月开口道:“若是为了婉如姑娘,我应下了,但若是为了先生自己——那什么算是深,什么才算是浅?” 西门吹雪蹙起了眉,他的眼中浮出不快的情绪,却尚未来得及展露,天心月便已快速的松开了手。 那抹微凉消失,天心月坐在那儿,微微笑道:“说起来,数日叨扰,我都未曾好好谢过先生。” “鸾凤身无长物,便为西门先生奏一曲吧。” 西门吹雪本想说不必,天心月请廻光给了他《剑阵》,这份礼就足够还清人情。他虽也喜欢琴律,但琴于他而言更像是用来悟剑静心的手段。可他尚未开口回绝,天心月已回屋取琴了。 她的琴是一把凤尾琴,鸾凤之名便是由这把琴而来。 西门吹雪在一旁见着她极为珍惜郑重地将琴架好,坐于琴后,双指停于琴弦之上,许久方才剥出第一个音。 若说西门吹雪先前觉着他终于听见了天心月口里的一句真话,那此刻的琴音,让西门吹雪觉得他见到了一瞬真正的天心月。 她的人是柔婉的,可她的琴音却是延绵悠长的。 她弹着的是一曲凤凰游,似乎是要倾诉儿女情意,可西门吹雪却不会被这琴音的表层所糊弄,他习剑有多久,抚琴便也有多久。他听见的,是琴音下的漫不经心,是轻嘲,是一股难以摧垮的意志。 可天心月怕是不知道。 她怕是一如江湖上那些知晓一二传闻的人一样,只知道西门吹雪对音律也略通一二,所以才提出了抚琴来讨好于他。 她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就不敢弹地这般敷衍,连那层情意都薄得一碰即碎了。 西门吹雪重新坐了下来。 天心月的琴艺的确高超,连匆匆而回的婉如都有些许被琴中所诉衷肠而感。西门吹雪觉得有趣,他本并不在意天心月到底想要做什么,如今却对她的目的有些好奇。 诚然,她来求医,求医之外呢?她想要什么? 西门吹雪的手指在藤椅扶手边顿了一瞬,他看向了眉目浅然的天心月。 他有点好奇。 说着她嗤了声:“可见江湖传言啊,也要染上点权势。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女儿,可以略逊于大明湖畔沈家庄的大小姐,但绝不能逊色于一个群芳谷的杀手。” 说着,她瞥了一眼天心月:“你自己难道不在意?” 天心月已重新稳住琴调,她慢声道:“我在意,是因为她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不惜名声也不愿退婚的未婚妻。一想到苏梦枕也会有心爱的人,我便忍不住好奇。”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对立紧绷至极,江湖除却几大势力外,纷纷站队,只等双方一决雌雄。所以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即使已经做好要将刀刺进六分半堂的准备,也不打算先处理了他和六分半堂大小姐的婚约一事,让江湖人极为不解。 廻光回忆了她见到的雷纯,轻笑道:“苏梦枕爱上她没什么奇怪,雷纯毕竟是雷纯。” “不过苏梦枕真的爱她倒确实让我惊讶。”廻光眯起了眼,“我以为他这辈子心里都只有金风细雨楼呢。” 天心月没有接话。她与苏梦枕交情不深,还是因为别人的缘故方才有了一面之缘。但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就足以让天心月对此人退避三舍不愿招惹,因而当移花宫的探子回报了苏梦枕对白愁飞和王小石说出的“不愿和雷纯退婚”的理由是因为苏梦枕爱上了雷纯,天心月便对雷纯生出了十分的兴趣。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苏梦枕已经失踪,金风细雨楼只有个雀占鸠巢的白愁飞。当真没什么意思。” 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白愁飞到了廻光的口中只剩无趣二字,她甚至懒得再提,便将视线停在了天心月的琴上。 婉转清扬,我见犹怜。 廻光看着她的手,突然便道:“现在我算是相信当年群芳谷主的话了,这天下确实没有你无法打动的人。” 天心月不卑不亢:“宫主谬赞。”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被廻光按住了抚奏的手,断了琴音! “所以——剑呢?” “你洞悉人心,但能洞悉一把剑吗?”廻光在天心月耳边勾着嘴角低低道:“我真的非常期待。” 天心月凝视着廻光,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微微笑道:“这把剑是由人使着的吗?” 廻光笑道:“西门吹雪大概还不会御剑。” 天心月不再抚琴,淡然颔首:“那便是了。” · 天心月一生骗过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男人最多。 老谷主说她天生长了一张让人想要相信的脸,为此,天心月曾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比划过自己的眉眼,却看不出哪一丝值得人交付信赖。不过好看确是真的,莫说群芳谷内,整个江湖也找不出几个能比她还要美貌的人。 天心月被送进群芳谷的时候,被人牙子打得狠了,伤了经脉,以至于连个三流的混混都敌不过,所有人都认为她在群芳谷活不下来,但她活下来了,还成功报了仇,血了恨,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 天心月本觉得命活够了,是该被天收了,但偏偏遇见了廻光。廻光一句话便让她重新拾起了在黑暗日子里从不磨灭的求生欲望,让她愿以凤姑娘的身份活在廻光的身边,由她为自己诊治,如今为了活命,更是不惜再去骗一个局外人。 廻光说:“月月,你可想清楚了,我的名声可不好,你确定要用这个名头去接近他?” 天心月面不改色:“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不是傻子,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编造一个身份上,倒不如花点时间让他们接受‘凤姑娘’。”她抬眼直视廻光,“宫主为我一手编造的身份,这就么埋没在移花宫内,不未免可惜?” 廻光啧了声,撑着下巴道:“我倒没什么所谓,只是我去找陆小凤,他就会当真带你去找西门吹雪看病了吗?我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天心月笃定道:“他会的。” 廻光玩味地问:“为什么?” 天心月将视线投向自己泛着白色的指甲,淡淡道:“因为我确实病了。” 正如天心月所言,廻光在杭州堵住了陆小凤,告之了所请,陆小凤虽有怀疑,但把了天心月的脉搏后便知她确实重病,同意了廻光所请。 作为报酬,他要求廻光不可以再去打扰即将出嫁的沈璧君。 廻光好奇:“怎么,你也心仪这位第一美人?” 陆小凤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重咳了声:“这倒不是,只是这场婚礼既然是件江湖称道的好事,宫主便就不要再去给自己找麻烦了吧?” 廻光仿佛这时候才认识陆小凤一般,懒懒的撑住了下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行,不见了。” 陆小凤闻言,眸光一闪。 他这声请求实则是试探,试探廻光是否真如江湖传言那般任性暴戾,如果她足够任性,那么陆小凤的请求绝对不会得到首肯。这样一来,陆小凤也绝不会带着天心月去寻西门吹雪——哪怕是西门吹雪,和廻光对上也不一定有完胜的把握。 但她答应了,这至少能够说明,要么这位凤姑娘的安危超过了她的个人感受,要么,这位廻光宫主其实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次的胡闹白云城和沈家庄都能忍,第二次的冒犯,叶孤城和沈老太君可不会这么算了。同时对上这两家,便是绣玉谷移花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答应了,陆小凤才愿意接这个麻烦。 他的视线转向帘后孱弱的琴师,微微叹了口气:毕竟是无辜之人,若能得到救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临行前,廻光问天心月:“若是西门吹雪不救你,你该怎么办?我听说他的脾气可不好,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家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花开第九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 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 向西门吹雪一拱手, 道:“西门公子, 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 正要抬步走去, 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 很显然, 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 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 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 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 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 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 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石秀雪是最忍不了的,她当下道:“你这个琴师,怎么张口就含血喷人!” “哦?”天心月慢悠悠的抬起了眼,就像是一只蝴蝶优雅又慵懒地张开了翅膀,她看着石秀雪,不轻不重c不慌不急道:“那张少侠”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峨眉首徒,红唇点了胭脂,嫣然似三月芳菲。她说着话,悠悠如风,风里却刺着刀。 她弯着唇,说:“你拦着什么呢?” 无情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心月。手里并无刀剑,便以口词为刀剑。 她杀人,最下才用刀。 张英风面色发僵。他已经从上官飞燕的到来c独孤一鹤自听见“金鹏王朝”即刻变了的神色中多少摸到了真相的一点儿边缘,他知道这真相许是要对独孤一鹤不利,所以才阻止了无情和冷血的前进。 峨眉毕竟是大派,无情和冷血多少都会给点面子,所以他才敢拦下了。 可是这名陪在西门吹雪身边的琴师,她看来柔弱又无依,谁能想到能说出刀子一样的话来。张口闭口间便颠倒了黑白,将家国大义扣在了峨眉的头上,让张英风稍微不慎,侧首便是一刀落下。 上官飞燕有问题,但她的问题就真得牵涉到朝廷的安危了吗?一句叛党可大可小,往大里去说,甚至可以扣峨眉一顶谋逆的帽子。 张英风若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天心月绝不会这么说。因为似西门吹雪这类人,皇权对于他们毫无压迫感。但张英风不,他游历江湖多年,与朝廷官员惯来交好。 他畏惧巍巍皇权,他不敢。 无情道:“四师弟,缉人归案。” 冷血再也没有多看三英四秀一眼,执了剑便要往里闯,他在路过天心月身旁时还是顿了一瞬。 他对天心月说:“多谢。” 天心月闻言反而愣住了,直到冷血已经走远了,方才回了神。 她想着那声谢谢,忍不住微微笑了。 冷血曾经追捕天心月三千里而面色不改,无情半点儿也不担心他会着了上官飞燕的道。不如说无情认为冷血是最适合缉拿上官飞燕的人,所以才请他来帮忙。 张英风已经拦不了冷血,自然也拦不了无情。 众人皆上了舍身崖,天心月却在崖下止了脚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她,她却对西门吹雪道:“先生去吧,我在这里等先生。”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好。” 天心月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半点也不在意他那仿佛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她只恨不得西门吹雪能看的深一些,更深一些,那些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的害怕与叮嘱—— 她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看不见。 天心月站着,凝望着西门吹雪,重复道:“我在这儿等着先生。” 西门吹雪露出了笑,他向天心月点头,也重复道:“好。” 这是声许诺,又像是约定。没有旁人能明白,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忽而便也低下头笑了起来。三英四秀看着她,大都觉得她疯了。她依靠着西门吹雪而活,而如今西门吹雪去寻独孤一鹤决斗,生死茫然——她居然在笑? 不仅她在笑,连西门吹雪的面上都是轻松的。 天心月手无缚鸡之力,孙秀青放弃了一观两人决战的机会,同意留下陪着天心月,以免她横出意外,惹得峨眉难以辨清。 天心月便坐在崖下凉亭,瞧着峨眉山色,颇为自得意趣。 孙秀青坐在她的旁边,冷眸瞧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怕吗?” 天心月闻声回首,没有说话,可那眼里的神情分明就是再问“我要怕什么?” 孙秀青忍不住道:“西门吹雪死——”她刚一出口,便先自己咽了回去。孙秀青的神色绷得僵直,显然也十分担心,她低低道:“我师父无论对是刀还是剑,都天赋超然。他比西门吹雪早生了三十多年,西门吹雪输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他如果输了” 孙秀青咬住了牙,她看向天心月:“他输了,你怎么办?连我一剑都能杀了你。” 孙秀青说罢便转了头,不愿再看天心月,可她忽而感到手背一暖。 天心月不知何时握上了她的手。 孙秀青抬头,便见这位柔弱的琴师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孙姑娘的苦恼。若是先生赢了,姑娘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会无法面对尊师。若是尊师赢了,姑娘心里又放不下西门吹雪。” “姑娘剑术精妙,又看得通透,故而陷入两难。” “而我做不到。” 天心月看着孙秀青手里的那把剑,眼里羡慕有之,期待有之,敬佩有之。她最后收回了手,对孙秀青笑道:“我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也不懂剑客之间的相吸。” “我是个琴师,懂得办法也都是些笨拙的法子。” 她看着峨眉的山水,温柔地像是一场梦。 “我呀,就在这里等他就好。” 孙秀青瞧着天心月,怔住了。她像是从没有见过天心月一般,愣愣发问:“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他会回来。”天心月弯了眼,“我在这里等他,就会等到他回来为止。” 孙秀青张了张口,复而又闭上。她本以为天心月不过是靠着美色攀附西门吹雪,可如今看来,她竟是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绑在了一起。这世上要有多深c多沉的喜欢,才会令人将性命相托? 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有着倾慕,这点倾慕让她向往着更深的感情。可她尚且未能经历,便先遇见了。 孙秀青的眸色一时有些复杂,她最终动了动手指,没有扶开天心月的手。 她叹道:“凤姑娘,能得你喜欢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天心月闻言,只是但笑不语。 ——得她喜欢,是件幸运的事吗? 恐怕不是。 她看着孙秀青的温柔里,藏着不愿她接近西门吹雪的冷漠;她说的话里,藏着她悄悄敛起的独占欲。她看着孙秀青的剑,就忍不住想到廻光的评价。和只读了剑阵,空晓剑意无剑道的她不同。孙秀青与西门吹雪是一同走在那条路上的。 一条她永远触及不了的道。 她垂下了眼,回答了孙秀青。 天心月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陆小凤笑盈盈地瞧着天心月被西门吹雪扶着下了马车,手里握着的扇子敲了下左手指骨,而后遥遥往东一指。天心月顺着他的扇子往东看去,隐能瞧见有座道观。在道观之前,陆小凤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栋三层小楼。 这小楼吹出的风都携着浅淡的花草气息,二楼打开的窗户里外舒展着枝桠花朵,些许搁在花架上的兰草伸出长长的枝,枝尾缀着铃铛一样的花,风一吹便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真得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陆小凤刚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吗,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鸟。他神色微微变了变,一抬手间便从空中劫了那只鸽子,取了鸽子上的纸条看了眼后再自然不过的收了纸条。 他笑着对天心月道:“凤姑娘,我可能要提前和你说个抱歉。我有个朋友,约我见一面。她这个人脾气很坏,我要是去迟了,她都敢将我的耳朵割下来下酒。” 说着陆小凤看向百花楼的内部,笑得爽朗: “正巧,主人家来了。花满楼,得麻烦你替我招待一下了。” 花满楼正从百花楼的二楼步下,他的脚刚踏上一楼的木地板,便听见了陆小凤笑嘻嘻的声音。百花楼的主人唇角含着笑意,向陆小凤的方向转过了面,温声道:“你已经麻烦我很多了,现在也不怕多一件麻烦是不是?” 陆小凤朗声笑道:“总之我是个麻烦的人,你和我做了朋友,这麻烦就丢不掉了。” 花满楼笑着说:“看来我只能尽快去习惯了。”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见到花七,他和花家大郎有些像又很不像。比如他看起来要更通透一些,也更要温和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双黑色漂亮的眼睛里空空洞洞,毫无焦距,便是和陆小凤他们说话时已经转了面,眼睛却也是对不上的。 这是个瞎子。一个享受生活,觉得世间满是美好的瞎子。 天心月见过许多瞎子,但花满楼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瞎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花开第十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这与她最初定下的计划和设定有些偏差, 但计划本来就是需要不断修正的。她在给廻光的信中, 略略提了她对西门吹雪的看法。 这个男人的确是出众的剑客,但他的心却尚未脱离红尘道。 或许终有一日, 他真的能成为廻光口中的“他就是他手里的那柄剑”这样彻底的c纯粹的c为剑而生又为剑而死,超脱了俗世红尘,剑道顶端可望而永不可及的存在——但现在他还不是。 不仅不是,天心月现在所做的,甚至可以说是在斩断他往这条道前去的路。 西门吹雪的剑心,是最纯澈的剑心。他的剑很冷,他的心也在随着剑一点一点儿稀薄冰凉。这是他寻得剑道,可这样一颗在云端的剑心是无法被天心月得到的,她得将这颗心拉进红尘里。 软红十丈,总能拉扯住他, 总要拉扯住他。 天心月写信的笔停顿了一瞬。西门吹雪于剑的天赋是她此生见过之最, 他选的路也是最好的路。她若是当真按照计划做下去了, 毁掉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原本触手可及的高度。 天心月顿了一瞬, 又觉得自己可笑。她连对方的命都想要, 又在乎对方的道做什么?假惺惺和假慈悲吗?那可真是惹人发笑。 她写了信,一如往常的请托万梅山庄的人为她寄出,而后才缓缓往西门吹雪所在的寒亭而去。 此刻他已练完了剑, 喜欢于寒亭静坐。天心月观察了几次, 他有时是在冥思, 有时却似乎只是在发呆休息。 西门吹雪不饮酒, 所以她去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壶泡好的白茶。 白茶装在瓷壶里,天心月腕力平常,一壶茶捧着难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西门吹雪不知是听见了声响还是她的脚步,于寒亭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见到她带着的茶,盘子上放了两个杯子。 他垂下眸,道:“送茶的不该是你。” 天心月坦然道:“是,我抢来的,不过她们似乎很高兴我来做。” 她说着,见西门吹雪没有阻止的样子,便执壶为两人倒了茶。 “我自认泡茶的手艺还可以,西门先生不高兴吗?” 西门吹雪未曾多言,但他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天心月弯了眼,便在对方的身旁坐下。她坐下的时候衣衫交叠,发出簌簌似落雪的声响。西门吹雪抬眸看了一眼,天心月却看着他往常看着的景致。 寒梅已经开到了极致落去,桃花的花朵儿接连冒出透着粉的尖芽。冬去春来,再过上不久,桃花也会谢,到了盛夏,便该是亭亭如盖,秋日里这树上的杏子许能吃上一口。这样走上一轮,便是四季过了。 天心月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想到夏日时,这成片的树林或许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届时取上一块冰,冰上镇着葡萄,间或再来一杯冬日里酿下的梅花酒,该是难得的享受。 她想着,又想到了她的病情。 盛夏。 到了盛夏,无论是何种结果,她大概都不会能再进万梅山庄了。 天心月勾唇浅笑,腕上忽得一温。她回眸,便见西门吹雪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她有些困惑的看了过去。西门吹雪诊脉后道:“情况还不错。” 当然不错,天心月虽另有目的,但西门吹雪本就是当世神医,他的医嘱,天心月不会不听。 说完这句话,西门吹雪的眉又蹙起。 天心月心想,这大概是他遇见了和廻光一样的情况。这毒他能压着一时半会儿,但等天心月适应了药性,只要毒还是拔不出,天心月还是要死。他能做的和廻光其实一样,至多将她能多活的三个月延成六个月罢了。 天心月也知道,以西门吹雪的医术,他一定已经意料到了这一点。但也如她所料,不到最后一刻,西门吹雪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 西门吹雪收回了指尖,他看向天心月,目色低沉。 天心月倒也不回避,就这么笑吟吟的瞧着他,故意问着:“西门先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出一趟门。” 天心月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在治好她前出门。 西门吹雪每年都会出庄追杀一些他认为该杀的人,这是江湖皆知的消息。但天心月本以为自己在这里,西门吹雪怎么说也得四五月不出门,专心给她看病才对。如今不过过去了一月多,他就要出门了? 这让天心月对自己不经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天心月瞧着西门吹雪,咬着牙,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门吹雪离她太远——开玩笑,她才刚将这男人的冰冷的外壳撬开些,现在让他跑了,一跑不知要多少日,好让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全付之东流水吗? 她压着气息轻声道:“西门先生,可我——” 西门吹雪的眼里原本的神色咻忽散了,他的眸中浮出笑意。 他问:“鸾凤,你看起来很紧张。” 天心月深吸了口气,她抬头说:“西门先生,我——” 天心月看见了西门吹雪眼里的笑意,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被对方戏弄了。 果然,西门吹雪下一句便是:“你的病情多变,必须每日诊脉。好在你的情况目前稳定,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出发。” 天心月定定看了西门吹雪一会儿,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好半晌才止住了笑意,向西门吹雪拜了一拜,温声道:“好。” 她说一声“好”,也似春风过枝头,平白无故便能吹起一池涟漪,一树落花。 夜间天心月又给廻光写了一封信。这次的信非常短,却怕是这些日子以来,含着她给廻光信息最多的一封。 她说“风动”。 三日后廻光收到这封信,瞧着忍不住挑眉时,天心月已经跟着西门吹雪走了很长一截的路。 婉如原本是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好照顾天心月。西门吹雪没有松口,而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也没有同意。婉如本以为天心月会同意,但天心月也摇了头。 西门吹雪与他的老管家考虑的,大概是婉如怕是吃不了路上的苦,别到时说是照顾天心月——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平添两人麻烦。而天心月想得则是江湖危险,像婉如这样的女儿家,若非必要,能不蹚这浑水最好就不要蹚。 因为天心月的身体不宜骑马,西门吹雪用了马车。 马车很大,但是速度却算不上慢,万梅山庄的马夫看起来是个老手——能让西门吹雪满意,想来这马夫也值千金了。 天心月觉得有趣,可她一抬眉看见的便是素净到极致的马车里。穹顶是白的,四壁也是白的。即使用着的是绣着暗纹的上等白缎,可一眼看去,被这样冷到极致c素到极致的环境包围——天心月觉得自己不是去为民除害,是去送葬。 好像杀人也差不多等于送葬。 西门吹雪喜欢素色,天心月为了配合他的喜好,已经穿了一月多的素色衣裳,可如今一直困在这惨白惨白的马车里——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她与西门吹雪之间用了一扇小屏风隔着。天心月在动手前先透过了屏风的缝隙瞧了西门吹雪一眼,他在原地打坐,双目合起看起来没空理她。 天心月便动了手。 她动不了这马车,好歹也能让屏风面对自己的这一侧不至于如此惨白。 她用玉簪挑了胭脂,就着白缎屏风上梅花的暗纹一点一点的画出了红色的花,而花的枝干也被她捏着眉笔一点一点儿的显出了形状。 西门吹雪闻声睁开了眼。 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见棕与红抽枝发芽,从画的一端漫去另一端。黑白的天地之间被暴雨洗入了颜色,从寂静无声忽闻虫语鸟鸣,从冬日凛冽忽至春暖夏艳。 西门吹雪从缝隙见到了天心月捏着簪露出的那截手腕。皓腕如雪,纯无瑕疵。西门吹雪漫不经心的想,天心月这个人本身便几无瑕疵了。 他对于女色并不在意,但若是有人间绝色,大约便也该是天心月。 西门吹雪抬眸,见那屏上的花纹停了。他往上看去,便撞进天心月好整以暇的眼里去。 绝色的美人半伏在屏风上方,仅露出了一双弯起了眼睛。她笑得狡黠,像是抓住了西门吹雪什么把柄。西门瞧着她,指尖在身旁的剑鞘上滑过,他阖上眼,也微微扬起了一瞬嘴角。 她眼睫微动,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线,她说:“我不想喝凉水。” 西门吹雪的手腕顿住了。 他再次扫了天心月一眼,却是将瓷杯里的凉茶以及天心月搁下的那杯茶里的残渣一同倒进了盆栽里。 天心月揶揄道:“先生的心不太静。” 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慢慢道:“你说了,我的剑上是两条人命。我心不静,你不怕吗?” 天心月不紧不慢地回答:“先生也说了,命在你的剑上。先生都不怕,我怕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笑了。 他看着天心月,眼里情绪似是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毫无情绪,而是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天心月喜欢这样的西门吹雪,她撩拨霍天青他肯定察觉了,她认识张英风方才说了那句话,他也肯定意识到了。 他聪明绝顶。 可西门吹雪最多也就是倒一杯凉的茶,他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天心月的眼神,总是让天心月觉着他什么都知道,就好比他此刻看着自己,天心月竟然有一种他在纵容自己的错觉。 好似西门吹雪知道她在玩什么,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不鼓励,但却也不会以强硬的态度阻拦天心月爱做的事情。 ——那他在乎什么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角微微眯起,他的手指瞧在乌木的桌面上,却像敲在了天心月的心里。 天心月莫名便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小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透着点小心翼翼:“客官,您在屋里吗?” 天心月瞧了瞧西门吹雪,出声应道:“请进。” 小二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了。 门推开的那一瞬,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将目光钉在了小二身后的剑客身上。 剑客同样注意到了西门吹雪,除了西门吹雪,他也看见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天心月几乎看清了对方的瞬间背过了身去,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天心月惊疑不已:冷血,是神侯府的冷血!他怎么会来峨眉,峨眉哪里有什么值得神侯府的神捕出动的大案了吗? 不——现在最要紧的——不能让冷血发现她是谁,不能让西门吹雪察觉到! 天心月心下心思转的飞快,指尖无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裙裾。西门吹雪一眼瞥见了天心月的反常。这让他再次看向这位陌生剑客的时候,眼里多带了分情绪。 西门吹雪看向开口的小二。 小二怕这位白衣剑客怕的很,加上这次好说话的天心月背过了身去,别说开口替他圆场,连呼吸都恨不得掐了。小二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话说圆。 还是冷血看不过去,主动道:“我与师兄前来投宿,但客栈房满了。小二说您或许会愿意匀给我们一间。” 冷血的声音平直古板,就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天心月背对着他恍惚了一瞬,可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西门吹雪道:“屋子不是我定的,你该问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花开十一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西门吹雪越过了天心月, 他回了屋子。 霍天青见西门吹雪离开, 他忍不住回首看向天心月。 天心月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全然不像是刚被心上人无视了情话的模样。只有霍天青注意到她的长睫颤了一瞬,像是被丝网困住的蝴蝶, 明明痛苦不堪, 却挣不脱分毫。 霍天青想到了自己。 他本不喜欢论他人是非,但还是对天心月说了句:“这位姑娘” 霍天青刚说了一句, 天心月抬首看向他。那双眼睛柔柔地瞧着他,唇上带着笑。她什么也没说, 却又像将什么都说尽了。 霍天青哑然。 他笑了声:“是霍某失言了。” 陷进情爱里的人, 你可以说她盲目而无知——可你在事外,又怎知陷入其中的她看得没有你清, 没有你知? 不过选择而已。 天心月向他微微行礼, 而后道:“既与公子有缘, 公子又不嫌弃我的琴音,我便为公子弹上两曲吧。” “公子想听什么?” 霍天青年少经变,对音律着实是只知其一不明其二,他见天心月这样问, 反而停在了原处,说不出来。天心月却似毫未察觉, 自然地在沉默中接了下去。 她说:“若是公子信得过,便由我来选吧。” 天心月关上了门。 霍天青便站在她的门外足有一炷香。 一炷香, 天心月弹了两首曲子。这两首曲子霍天青都说不上名字, 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了酸甜与苦涩。这让他想起天心月先前的眼神, 又想起他自己。 或许是因为奏曲人技艺高超,又或许是遭遇相似引以共情,这两首曲子听完,霍天青心中竟似有所感悟,连胸中一路以来压抑着的阴郁都似乎借此透出了一口气。 霍天青听完了,扣指轻敲了门扉。在屋内一切寂静后,他对着房门端行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不知在下可否一知姑娘芳名?” 屋里静了会儿,传出了琴师的声音。她的声音柔软,却又带着点悠长与淡然。 她对霍天青曼声道:“公子无需如此客气,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不开口了。霍天青愣了会儿,方才低低说出了剩下的那句——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便是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了。 霍天青笑了笑。 天心月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并未有所动作,她面上无甚感情,举止却将一名同感者演绎了至极。霍天青的脚步声非常轻,天心月无法从声音判断,便以只能完全依赖于自己的估算。天心月猜着霍天青差不多应该也回去了,方才了事般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懒懒地趴在了长榻上。 她眯着眼想着今天所见的霍天青,捻着刚刚试探出的结果,渐渐牵出了一条线。 霍天青此时来峨眉,怕是和珠光宝气阁无关,而是和西门吹雪有关。到了霍天青这个地位,需要他在意c关心的事情便屈指可数。峨眉并没有什么值得霍天青千里迢迢赶来参与的大事,在这峨眉上,近期唯一会发生的大事——只有西门吹雪约战独孤一鹤。 可这件事该是保密的。陆小凤不至于将自己拜托的事到处说,西门吹雪一直和她在一起,这战帖也是刚刚递出——霍天青可以为了很多事来,但绝不该为了这件尚未传出消息的事来。 这太奇怪了。 天心月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想,那只可能是他事先得到了“西门吹雪将约战独孤一鹤”保证。要得到这样的保证可不容易,怕是这场约战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陆小凤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连名满天下的陆小凤也能当做棋子,下棋人够有魄力,棋局后的利益恐怕也惊人的很。 天心月觉得指尖沾了茶水,无趣的在桌面上画着无意义的符号。 她对陆小凤了解的不多,但这是个在江湖中几乎没有秘密的人。所有人都喜欢拿麻烦事找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最大的弱点,连天心月自己也利用过的弱点——怜香惜玉。 联系那天陆小凤来求西门吹雪的恳切态度,这局里怕是有位绝世美人,这位绝世美人,或许还是霍天青的心上人。 天心月的指尖点上了桌子。 霍天青有个心上人。 天心月初见霍天青时,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兴致阑珊——这样的兴致阑珊天心月太熟悉了,这是男人在女人身上受了挫方才会有的c刻意藏好的不甘与不满。 所以她干脆试了试,就算试错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对西门吹雪说的话也好,琴曲也好,都是一场试探。天心月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个不懂武,身体甚至可以用孱弱来形容的琴师,很少会有人对她生出防备的心态。霍天青不在意,所以他流露出了他的感情。 他有个心上人,可是他与他的心上人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 这问题怕就是如今进行着的计划吧。 天心月垂下了眼。 她确实希望能利用霍天青帮助西门吹雪对付独孤一鹤——但目前看来霍天青已经太过复杂,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了。 天心月心下犹疑。 她想了一会儿,推开了门,径自往西门吹雪的屋子走去。 西门吹雪的房门关着,她敲了三下门,得到了一声冷淡的回应。天心月不以为意,仍旧含着笑意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西门吹雪坐在桌旁,面前搁着的是他的那柄长剑。 见天心月来了,他也只是最初分了一眼给她,之后便又将视线收回在了自己的剑上。 天心月施施然走近,为他倒了一杯白水,坐在了他的身旁。 西门吹雪没有动这杯水,天心月便自己喝了。 她喝了一口,捧着杯子轻声问:“定下了?” 西门吹雪:“三日后,峨眉山舍身崖。” 舍身崖这个名字可够不吉利的。 天心月抿了抿嘴角“嗯”了一声。 西门吹雪见状倒是将视线从自己的剑上移回了天心月的身上。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穿着衣裙,手掌托着下颚,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了个“嗯”字。 这和天心月在万梅山庄c乃至于先前一路对他的态度相比,之间的区别实在是有些大。这让西门吹雪感到困惑。 他抬眸,眸光清亮。 西门吹雪开口:“鸾凤。” 天心月微微仰起了头回望着他。 西门吹雪的表情看起来平淡极了,他的手甚至虚虚搁在桌旁,瞧起来是难得的傲慢懒散。他一抬眼,就这么盯着天心月,慢条斯理地重述道:“我约了独孤一鹤决斗,三日后,峨眉山舍身崖。” 天心月从知晓□□起,就在各种情愫里摸爬滚打。哪怕西门吹雪连语气都未变,连眉梢的弧度都未曾上挑一寸——她也立刻明白了西门吹雪话中的意思。 天心月便忍不住惊讶。 她弯起了眼,指尖攀上了自己的唇好遮掩一二嘴角的弧度。 天心月想:原来西门吹雪也会感到不满呀 她还以为西门吹雪就算是动了心,也做不出什么情态来。西门吹雪的这点儿不满太出乎天心月的意料了,以至于她满心里都填满了欢愉的甘味。 她移开的手指,大着胆子攀上了西门吹雪的手腕。 她弯着眼,细声细语道:“我知道呀,你约了峨眉掌门死斗。” 西门吹雪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她翻过了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青色的血管,说:“所以先生你也得记着,我是先生的病人,倚赖着先生活命。先生说要去比剑,不是背着一人的性命比剑,而是两人。” 天心月看向西门吹雪的剑,轻声道:“这一剑上负着的是两人命。” “先生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吗?” 西门吹雪瞧着天心月,忽而弯了弯嘴角。 他很快便平直了弧度,略低首眯着眼瞧着眼前看似“柔弱”又“温驯”的女人。 西门吹雪道:“不如说句你对着霍天青说过的话。” 天心月眼睫微抬,她看着西门吹雪,笑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好。”她抬起了下颚,与他近地连半寸距离都无。 天心月眼中含笑,眼底倒映着西门吹雪影子。她慢悠悠地说: “我的心上人回来啦。” 无情放下了手中的书简,他凝视起坐于自己面前的女人。 较之五年前,她看起来要平和地多,也消瘦的多。若说五年前,无情还能从她的举止言辞中察觉到一二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如今隔着帷帽,听着她轻软温和的声线——无情倒是越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五年前,尚是群芳谷利刃的天心月找上了执行任务中的无情。她携带着大量有关安乐侯与群芳谷主交易的证据,带着群芳谷内数不尽的秘辛找上了他。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了所有群芳谷的眼睛,借着与无情正面交锋的机会,将拔出毒瘤的这根线的一端递到了他的手上。 她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在无情的眼前,含着笑低诉自己的来意,似一段春日里的江南小调,悠然缓缓,好像全然没有考虑过无情会不会信任她的话。 无情在后来的接触中,渐渐明白了当初的天心月为什么会是那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她的胆子够大是一方面,但她也从不做无后手的事。当时想要扳倒安乐侯的可不止是神侯府,若是无情拒绝了她,她还有金风细雨楼这个选择。 若是金风细雨楼也无法达成她的目的,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接近方应看。 无情昔年淡声问她:“月姑娘,你行事都似这般,未行先铺好四五条的退路吗?” 天心月笑着反问:“盛大人行事不也讲究谋定而后动?” “况且,我的情况盛大人应该最能理解才是。” 无情确实能理解天心月的行为模式,倒不如说他大概是整个神侯府最能懂她的。这也是天心月找上了他而不是铁手的缘故。天心月受群芳谷折磨,身体孱弱,终身无法习武,在这江湖里,这辈子都是手无寸铁的c任凭谁也能捏死的弱者。 弱者有弱者的生存方式。就像无情虽无法修炼内外功法,却依然能追凶千里,威名赫赫一样。无情练会了他独有的功法,天心月也有她独有的生存法则。 行一步,思五步,乃至更多。她所有的武器来自于她的美貌c才华c性情——更来自于她谨慎的行事风格,和一旦决定便极具魄力c纵千万人也不可阻的坚毅之心。 五年前,天心月不过刚刚及笄。 她便找上了无情,笑着问他想不想扳倒安乐侯。 无情当时也问了她想要什么。尚且年轻的少女浅笑,慢悠悠地说:“我要群芳谷消失,我要那些人都死。” 天心月和神候府的合作,神侯府为保万全,加之天心月担心群芳谷主起疑,从来只有无情c诸葛神候以及天心月自己知道。 连铁手c追命都只知道群芳谷打入了他们的探子,全然不晓群芳谷覆灭之事,其实是内里的人借了他们这只外部的手,压着他们的手,用力摧垮的。 冷血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清楚。 他在处理案子的时候碰见了杀了他目标的天心月,追凶几千里,追得天心月一度想要放弃,却又凭着那一点咬在胸膛里散不去的气,生生撑了下去,成为了从冷血手下逃脱的第一人。 冷血不知道天心月与神侯府的关系,自然是狠厉十足的追杀。 而天心月也从未想过要将这层秘密抛出换取逃命——冷血会是个保守秘密的人,但他太不会演戏了。 天心月远远地看着他,转身借这次追杀彻底清洗干净了老谷主心里那点儿起疑,她成了群芳谷里最不可能与神侯府有通的人。也是凭着这一次搏来的信任,天心月成功的找到了老谷主的弱点,彻彻底底的毁掉了群芳谷。 无情道:“四师弟当初无心之失,我与师父知道后也做了补救,希望没有伤到你。” 天心月的指尖微动,她很快笑道:“冷四爷按公办事,况且我本就有会发生这类事的准备。” 无情道:“月姑娘准备万全,我四师弟却是个会听本能行事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花开十二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天心月未入群芳谷前, 也曾是个柔软的小姑娘。虽然她已记不大清楚那时的自己, 但好歹还有那么点印象。 她被人牙子拐走,与家人走失,似乎是发生在元宵灯节里, 她吵着要最大最亮的那盏牡丹灯,央着家人为她去取。家人拗不过她, 嘱咐她等在原地。可是她一转头又被别的新鲜事物给勾走了, 吵吵闹闹脾气又不好,这么轻易的被人牙子给套住, 最后还因为这身敲不碎的硬骨头,被卖进群芳谷里去。 群芳谷是个什么地方?江湖传言是自蝙蝠岛后人间最大的销金窟——这是对客人而言,对被养在群芳谷里的这群女孩来说, 这地方比炼狱更可怖。 群芳谷是个求死都不得的地方,再硬的骨头也能在这里给你敲碎了磨成粉。 天心月的骨头碎了, 一颗心似是在盐堆里滚过。她变得没什么不敢做的c也变得对疼痛而麻木。 针扎在心口上算是疼吗? 被梦魇折磨安不下神来算是痛吗? 天心月都不觉得, 她觉得都可以忍。 所以她轻描淡写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是为了同西门吹雪赌气,而是她真的不在意。 只要最后能从西门吹雪手里得到她想要的, 哪怕夜夜无法安眠,又算得了什么? 天心月低垂着眉眼, 浅浅地笑。 西门吹雪瞧着她, 敲在桌面上的食指止了了一瞬。他的手对于一名剑客而言着实太好看了些, 不仅修长白皙, 且无半点伤痕瑕疵, 可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执着一柄连廻光都忌惮着的剑。 西门吹雪从桌上收了手,白色的外褂披在他的肩上。他起身,对天心月道:“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闻言,眼睫微抖,她轻声的说:“我想活的。” “我很想活着。” 西门吹雪迈出房门的步伐顿了一瞬,他回头看了天心月一眼。倚在床边的少女垂着眼帘,瞧起来比三月枝头初绽的白梅花瓣还要柔弱。甚至无需你去触碰,单单倒春寒落下的雪,就似能压垮她的花蕊瓣尖。 但即使被雪埋没了,只需有一丝光从雾霭中透出,照在雪上。雪融化了,那花便能颤颤微微地又舒张开来。 它本就是能在冬日里存活的。 西门吹雪自遇到天心月起,算算也有了些时日。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从她的嘴里得到了一句真话。 她确实不想死,她比谁都想活。这样强烈的c激烈的意志,即使说得再轻,西门吹雪也能感受到。 他顿了一瞬,回头又看了一眼天心月。 天心月听见他说:“那就好好活着。”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构成简单,住下不过三日,天心月便摸了个透。这庄子里除了必要的洒扫侍女外,竟连护院都没有几个,她唯一见到的侍从与其说是护院,倒不如说是花匠,顺便帮着侍女们做些她们做不来的活计。 唯二能在西门吹雪面前能被记住的侍从,也就只有他的老管家和老管家的孙女婉如。 天心月倚在药庐外的藤椅上,此时尚是春日,她的腿上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c由雪白的兔毛织成的毯子。天心月瞧着万梅山庄以素色为尊的装饰,问了婉如一句:“西门先生喜欢素色吗?” 穿着嫩青色c像是杨柳枝条一样朝气蓬勃的可爱女孩闻言,停了原本的动作,转而向天心月看来。婉如说:“不知道唉,反正从我记事起,庄主就一直穿白色了,应该是喜欢的吧?” 她想了想:“他爱干净。” 天心月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指甲上因为中毒的缘由泛着点青白,但指缝里连最小的微尘也无,手指光洁无瑕,当得上一句指若柔胰。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算是爱干净,虽然她不喜欢素色的衣裳,喜欢色彩鲜艳的,但忍过这段时间也算不上问题。 她正想着,婉如瞧见了,却误解了什么。 她的眼里露出了狭促的光,噙着笑意对天心月说:“凤姑娘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这样好看,就算如今病了,也是最好看的病人。所以就算凤姑娘穿红戴绿,也一定是最好看的红和绿。” 天心月差点被婉如这样的话给逗笑,她看着这样年轻又鲜活的女孩,自己仿佛也单纯清澈了起来。她对婉如说:“我哪里就能穿什么都好了,你还小,不知道,女人的样貌呀足有五分,是可以靠着后天打扮来的。”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朝婉如招了招手,婉如不解的放下了扇子,来到了她的身边,坐在她身旁的藤椅上。婉如不知天心月有什么吩咐,刚想要问,便见天心月温婉的问她:“婉如姑娘,我可以为你梳一次发吗?” 婉如有些紧张:“这,这怎么好,你是庄主的客人。” 天心月道:“我只是个求医的乞者罢了。” 她说着,婉如没有抗拒的意思,便伸手摘了她原本的发髻,用手替她重新编起了发。婉如的头发生的很好,即使没有梳子,也华顺的很,天心月只消用手指,便为她梳了新的发。 这发髻比起她先前惯爱梳的双环髻没有太大的变化,天心月只是替她挽起了原本过多垂下的长发,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而那些头发则被细细的编起于发后,轻巧了连起了双环,天心月取了她原本发间的珍珠,坠了一二于其上,方才算是停了手。 她说:“你看看,喜欢吗?” 婉如正是爱色的年纪,听了话,便去了屋子里好照一照镜子。天心月为她编得头发并不复杂,却将她十六岁的年纪越发显露了起来,她看起来似乎更美了些,有了些女人方才拥有的韵味,可梳着的双环髻又是这般的可爱清丽,不曾堕了一分少女青春。 婉如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微微调整了原本便很合适她的发型,竟真的又美上了一二分。到了这时候,婉如是信了天心月的话了。 她有些纠结的走了回去,瞧着天心月问:“那,那这样算不算骗人呀。” 天心月散着发,面上未施粉黛。她细声细语:“当然不算,这难道不是你吗?”她的眼神温温柔柔,令婉如想起夜色中最柔软的那抹月色,“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你原本的样子显露出来罢了。” 婉如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她喜欢漂亮的,当然也喜欢自己更漂亮一些。 她瞧着面色素然的天心月,不由一时瞧呆了。婉如道:“凤姑娘,你病着都这么好看,如果你没有病着,又穿着最好的衣裳,梳着最好看的发,是得有多好看呀。” 天心月闻言,竟然真得食指抵唇想了想,她瞧着婉如弯了眼,半正经着说:“大概就是,很好看很好看吧。” 婉如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 她去瞧一旁药炉——西门吹雪已经开始调整廻光的药方,试着救治天心月——见药也差不多煎好了,便取了给天心月来,请她喝药。天心月接过,有些烫,便先搁在了一旁。婉如见状,连忙道:“你可不能嫌弃苦呀,良药苦口,药不能不喝的。” 天心月说:“我不是——” 她话说了一半,见西门吹雪向此方走来。他还是穿着白衣,配着一把乌黑的剑,行走于碧水蓝天之间,以黑白二色辟出了一条谁也无法忽视的道来。 他原本只是路过,却应婉如唤了一声,而向此处看了一眼,这一眼便正好撞上了天心月的视线里去。 天心月只觉得自己在这一眼下近乎要无所遁形,下意识撇开了眼去,等她意识到这样不行,反会惹得对方生疑,想要敛了情绪,再好好扮演“鸾凤”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走近了。 西门吹雪虽看似冷漠,却也未曾到半点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对于自己的老管家,还有婉如,总是要比对旁人多出一分耐心来。 婉如见他来了,便仰着脸道:“庄主,你开的药太苦啦,凤姑娘喝不下。” 她张口就将自己归进了天心月的阵营去,这让西门吹雪的眉微动了一瞬。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天心月,天心月也不知怎么的,默默便伸出手去,端着那碗还有些烫的药,就打算这么喝下去。 药尚未入口,她的手腕便先被剑鞘尖端压住。天心月抬眸,见到是离她约有两步,握着未出鞘的剑,正对婉如开口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这药需得温服,你此刻让她喝下去,她事后还得补喝一副。” 婉如愣了一瞬,她方子看得匆忙,只记得煎药顺序,竟把这忘了,顿时转过脸去,生怕天心月真的喝了药。 婉如整个人都丧下了气来,垂头道:“对不起凤姑娘,我还说要好好照顾你,结果连药的温度都没发现。” 天心月当然不会去怪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原本就没有做过这类伺候人的活计,怕是煎药这活计也是她自己抢来的。 她说:“还好,差不多也温了。” 她说着又去看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已经收了剑。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懂一点医理,移花宫的琴师,也学医典吗?” 天心月知道自己在婉如面前太放松了,以至于一时疏忽。即便是久病成医,普通人也绝对到不了只是闻见了气味,便知道这药中材料有几味需要温服的地步——这需要系统的训练。一个久病之人,她或许会对药材的药效十分了解,对于自己常用药物的气味了解,却绝不会刻意的去训练自己对于药材气味的辨识度。 什么人才会对药物的气味进行训练?大夫,制毒者,又或者是需要辨认出大部分毒药好避开的杀手都有可能。而这些身份中,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该是移花宫的琴师所拥有的。 天心月眼眸弯起,她说:“久病成医,看过一些医典。”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也是怕苦才不想这么快喝药,没想到误打误撞,怕苦倒成了好事。”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婉如却道:“怕苦当然是好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苦的东西。” 她说着,对天心月道:“你怕苦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去给你拿些蜜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花开十三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她见着西门吹雪正要执壶给自己倒一杯茶, 出口提醒:“先生,茶水凉了。” 西门吹雪抬眸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回话。天心月见已经凉的茶水从他指着的陶壶中灌入瓷杯里, 静得除了水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天心月已经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了。 她眼睫微动, 嘴角弯着恰到好处的弧线, 她说:“我不想喝凉水。” 西门吹雪的手腕顿住了。 他再次扫了天心月一眼,却是将瓷杯里的凉茶以及天心月搁下的那杯茶里的残渣一同倒进了盆栽里。 天心月揶揄道:“先生的心不太静。” 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慢慢道:“你说了, 我的剑上是两条人命。我心不静, 你不怕吗?” 天心月不紧不慢地回答:“先生也说了,命在你的剑上。先生都不怕, 我怕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笑了。 他看着天心月,眼里情绪似是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毫无情绪, 而是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天心月喜欢这样的西门吹雪, 她撩拨霍天青他肯定察觉了, 她认识张英风方才说了那句话, 他也肯定意识到了。 他聪明绝顶。 可西门吹雪最多也就是倒一杯凉的茶, 他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天心月的眼神, 总是让天心月觉着他什么都知道,就好比他此刻看着自己,天心月竟然有一种他在纵容自己的错觉。 好似西门吹雪知道她在玩什么,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不鼓励, 但却也不会以强硬的态度阻拦天心月爱做的事情。 ——那他在乎什么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 眼角微微眯起, 他的手指瞧在乌木的桌面上,却像敲在了天心月的心里。 天心月莫名便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小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透着点小心翼翼:“客官,您在屋里吗?” 天心月瞧了瞧西门吹雪,出声应道:“请进。” 小二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了。 门推开的那一瞬,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将目光钉在了小二身后的剑客身上。 剑客同样注意到了西门吹雪,除了西门吹雪,他也看见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天心月几乎看清了对方的瞬间背过了身去,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天心月惊疑不已:冷血,是神侯府的冷血!他怎么会来峨眉,峨眉哪里有什么值得神侯府的神捕出动的大案了吗? 不——现在最要紧的——不能让冷血发现她是谁,不能让西门吹雪察觉到! 天心月心下心思转的飞快,指尖无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裙裾。西门吹雪一眼瞥见了天心月的反常。这让他再次看向这位陌生剑客的时候,眼里多带了分情绪。 西门吹雪看向开口的小二。 小二怕这位白衣剑客怕的很,加上这次好说话的天心月背过了身去,别说开口替他圆场,连呼吸都恨不得掐了。小二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话说圆。 还是冷血看不过去,主动道:“我与师兄前来投宿,但客栈房满了。小二说您或许会愿意匀给我们一间。” 冷血的声音平直古板,就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天心月背对着他恍惚了一瞬,可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西门吹雪道:“屋子不是我定的,你该问她。” 这句“她”指的是谁毋庸置疑,冷血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 天心月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她却不敢回头辨认一眼这目光里的情绪,去辨认一眼他是否认出了自己,又是否还会和两年前一样执着于缉拿自己归案。 她不敢回头,可那道目光却不会消失。 似乎是等的久了,又或许是冷血敏锐的察觉到了天心月的秘密,他开口道:“这位夫人——” 天心月猛然回神。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目光沉沉,显然在等着什么的西门吹雪,做了一个决定。 天心月叹了口气,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同一办法用两次,连上官飞燕都不会用两次同一种办法。可是对付西门吹雪,这办法永远都是最好的。 天心月忍不住抿住了嘴角,眼里有笑。他在乎自己的生死。 她眼睫微垂,指尖有些发白,可嘴角弯起了笑。 天心月背对着冷血,微微侧首说:“好。” 小二顿时松了口气,他高兴道:“得啦,大爷您先去和您的师兄说一声,我帮这位客官清点物什。” “——大爷?” 冷血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打结。他盯着天心月的背影,想着她先前的声音。 可他站在原地站的太久了,久到连西门吹雪都看向了他。 他抿住了嘴角,向着天心月的方向略一拱手:“多谢姑娘。” 他没在说“夫人”。 天心月并没有梳发,他突然改口只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 天心月开口的那瞬间她就做好准备了,不过她并不害怕。因为西门吹雪在,冷血不会要求她面向他,他看不见自己,一切就都有回旋伪装的余地。 说着,她偷偷的瞧了一眼西门吹雪。 这一眼被西门吹雪抓了正着,他默不作声地回看了过去。 天心月蓦地便有点心虚,又有点心酸。 她捏住了自己的穴道,叹了口气,没办法,西门吹雪那么聪明,看不出来才奇怪。为了避免他问太多,只能再用一次这老招数了。 屋内不在有人开口,冷血也不便久留。他道了谢,便退出了房间。小二看向天心月,显然是要等天心月一起去拿行李的意思,可天心月却在冷血离开的那一瞬骤然垮下了肩,她差点连坐都坐不稳,手指攀在案上,如溺水一般用尽全力呼吸。 西门吹雪见状眉梢蹙起,他猛地站起,几步走到了天心月的身边,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西门吹雪道:“鸾凤,呼吸!” 不用西门吹雪说,天心月已经在尽力呼吸。 她原本是打算装病,却不想穴位还未按上,却真遇上了毒发的一瞬,如今不是她想要伪装,而是真真切切地游走在了生死的边缘! 西门吹雪直接点上了她穴位,天心月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心尖曼延到指尖,痛得她啪嗒掉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砸在西门吹雪的手指上,惹得他指节微动。 天心月终于缓了过来。 她抓着西门吹雪的肩膀,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西门吹雪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鸾凤,我告诉过你,心思过重,也是病。” “我更是说过,我救不了求死之人。” 天心月抓着他的衣袖,难得缄默。 西门吹雪默许了她将自己偎进他怀里的做法,顿了一瞬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西门吹雪的怀抱是温暖的,却半点儿也不柔软。 天心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低低地c哑着声音道:“我想活着的。” 西门吹雪的冷然的话语软了一瞬,他皱着眉瞧着天心月,像是拿她没有办法。西门吹雪又有什么办法呢?天心月甚至受不住他的一剑。 西门吹雪道:“既然想活下去,就得好好活着。。” 这句话西门吹雪之前便说过,天心月顿了一瞬,方才问:“什么才能叫做好好活着?” 西门吹雪气息平稳,说的话也平稳。他说:“无愧己心,由心而动。” “喜欢便是喜欢,憎恶便是憎恶。” 这是一套与天心月处事为人截然不同的法则。却在出口的一瞬间,便惹人心动。 天心月问:“喜欢便喜欢?” 西门吹雪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转而问:“我问过你想要什么。” 天心月已经缓过来不少,她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吹雪忽然提了这一茬,却点了点头,恢复了柔声道:“对,我也回答了先生。” 西门吹雪问:“你拿到了吗?” 天心月低笑了声:“不知道。” 西门吹雪说:“既然想要,那就记着来拿。” 天心月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明亮如冬夜寒星的眼睛。 西门吹雪看着天心月,道:“我等着你来取。” 天心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敛下了视线,含着浅笑从西门吹雪的怀中退了出来。她略仰头看向西门吹雪,对上对方低垂的视线。 天心月道:“先生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他问:“除了琴,那屋子里还有什么?” 天心月微怔,而后忍不住笑了。 她说:“有。” 西门吹雪看向她,天心月道:“我对先生的喜欢。”她伸出手,“大概快堆满那屋子了吧。” 西门吹雪听见这样的话,却也依然没有给天心月太大的反应。 他看着天心月,就仿佛收到了情话的人不是自己。 西门吹雪慢慢道:“是吗?” 天心月期待地瞧着他,等着他接话。 西门吹雪却说:“取不回来,重新攒吧。” 天心月:“”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见着他的眼睛里含着笑,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过了好一会,她才托着下颌说:“好,那就听先生的。” 她笑弯了眼:“重新来。” 天心月搬进了西门吹雪的屋子里,但令她颇为遗憾的是,西门吹雪的做法是将床榻让给了她。他自己则在长榻上打坐了一晚。这样的行为又让天心月一时间摸不透西门吹雪的想法,他默许了自己搬进来,却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仅天心月想不通,三英四秀也想不通。 天心月的屋子里走出了冷血和无情,天心月去哪儿当然不用多问。 孙秀青的脸色有些发白,连石秀雪都不多说话了。 西门吹雪有早起练剑的习惯,他回屋的时候,正好遇上大堂内的石秀雪和孙秀青。 石秀雪见到了西门吹雪,开口便喊住了他。 石秀雪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你和你的琴师是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没有开口。 石秀雪道:“你,你怎么让她住进了你的屋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师姐她——” 孙秀青开了口:“师妹,明日西门公子就要与师父决斗了,我们还是不要多事。” 石秀雪回头看向孙秀青,她看起来有些不平,又有些困惑。 天心月在楼上看见了这一幕,当然明白石秀雪在困惑什么又在不平什么。她困惑孙秀青为什么不争取,不平于西门吹雪怎么会在她和孙秀青之间选择她。 这些天心月都能给出答案。 因为孙秀青有着值得骄傲,并且无法折弯的自尊。 而这些东西,恰是天心月早就被打碎了的。 西门吹雪走了,孙秀青没有挽留他。天心月看见她近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得煞白,握着剑的手也有些发抖。 忽然孙秀青道:“西门吹雪,我想和你比一场剑。” 西门吹雪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孙秀青,开口道:“我不和女人比剑,换你师兄来。” 孙秀青脸色煞白,似是连最后一丝话语都说不出了。 她冷冷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握紧了自己的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栈。石秀雪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天心月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回屋后,她开了口,似三月里的春风,柔至极限。她对西门吹雪道:“先生错了。” 天心月难得凭着良心说话:“剑便是剑,无分男女,先生总这般轻视,早晚会在女人身上吃大苦。” 西门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无声地问“是吗?” 天心月看着他,说也奇怪,她半点也无畏惧之心,甚至微微笑道:“是。” 西门吹雪比剑在即,他在屋内静心悟剑,天心月不便打扰了,便出了门。 她带着帷帽离开客栈,于客栈同街的茶亭稍歇,便恰好与一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同座。 天心月点了一壶白茶。 对面的青年抬眼看了她,复又放下,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简道:“你不用担心冷血。” “他虽然不知道当初事,但师父已经撤销了你的通缉令,他没有理由抓你了。” 天心月揶揄道:“先生的心不太静。” 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慢慢道:“你说了,我的剑上是两条人命。我心不静,你不怕吗?” 天心月不紧不慢地回答:“先生也说了,命在你的剑上。先生都不怕,我怕什么。” 西门吹雪微微笑了。 他看着天心月,眼里情绪似是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毫无情绪,而是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天心月喜欢这样的西门吹雪,她撩拨霍天青他肯定察觉了,她认识张英风方才说了那句话,他也肯定意识到了。 他聪明绝顶。 可西门吹雪最多也就是倒一杯凉的茶,他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天心月的眼神,总是让天心月觉着他什么都知道,就好比他此刻看着自己,天心月竟然有一种他在纵容自己的错觉。 好似西门吹雪知道她在玩什么,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不鼓励,但却也不会以强硬的态度阻拦天心月爱做的事情。 ——那他在乎什么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角微微眯起,他的手指瞧在乌木的桌面上,却像敲在了天心月的心里。 天心月莫名便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小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透着点小心翼翼:“客官,您在屋里吗?” 天心月瞧了瞧西门吹雪,出声应道:“请进。” 小二应了一声,将门推开了。 门推开的那一瞬,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将目光钉在了小二身后的剑客身上。 剑客同样注意到了西门吹雪,除了西门吹雪,他也看见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天心月几乎看清了对方的瞬间背过了身去,她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天心月惊疑不已:冷血,是神侯府的冷血!他怎么会来峨眉,峨眉哪里有什么值得神侯府的神捕出动的大案了吗? 不——现在最要紧的——不能让冷血发现她是谁,不能让西门吹雪察觉到! 天心月心下心思转的飞快,指尖无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裙裾。西门吹雪一眼瞥见了天心月的反常。这让他再次看向这位陌生剑客的时候,眼里多带了分情绪。 西门吹雪看向开口的小二。 小二怕这位白衣剑客怕的很,加上这次好说话的天心月背过了身去,别说开口替他圆场,连呼吸都恨不得掐了。小二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话说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花开十四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说着陆小凤看向百花楼的内部,笑得爽朗: “正巧, 主人家来了。花满楼, 得麻烦你替我招待一下了。” 花满楼正从百花楼的二楼步下,他的脚刚踏上一楼的木地板, 便听见了陆小凤笑嘻嘻的声音。百花楼的主人唇角含着笑意, 向陆小凤的方向转过了面, 温声道:“你已经麻烦我很多了,现在也不怕多一件麻烦是不是?” 陆小凤朗声笑道:“总之我是个麻烦的人,你和我做了朋友,这麻烦就丢不掉了。” 花满楼笑着说:“看来我只能尽快去习惯了。” 这是天心月第一次见到花七,他和花家大郎有些像又很不像。比如他看起来要更通透一些,也更要温和一些。更重要的是,他那双黑色漂亮的眼睛里空空洞洞, 毫无焦距, 便是和陆小凤他们说话时已经转了面,眼睛却也是对不上的。 这是个瞎子。一个享受生活, 觉得世间满是美好的瞎子。 天心月见过许多瞎子,但花满楼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他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瞎子。 花满楼试探着将视线转向了天心月与西门吹雪方向, 淡声说:“这两位应该便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公子和移花宫的凤姑娘了。” 西门吹雪开了口:“花满楼。” 花满楼向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天心月知道他不见, 却还是向他福了一礼,笑道:“花公子。” 花满楼对两人道:“陆小凤先前告诉我, 凤姑娘想要见一见琼花。我这屋里倒是有一株, 虽然比不得琼花观内玉琢冰雕, 幸而尚能一赏。不知凤姑娘有无兴趣去看看它?” 天心月十分高兴,她含笑道:“是我的荣幸。” 陆小凤见花满楼没有对西门吹雪表现出太大的排斥,不由松了口气。 花满楼是个热爱生活更热爱生命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对于轻易取人性命的剑客都提不起结交的心来。好在这次想要来赏花的人是鸾凤,花满楼也曾听过“华山绝响”故事,对于昔年抱琴上山的鸾凤一直存有好奇。抱琴上山也要一战昔年的松石先生,她的好胜心应该很强,之后又无闻数年——陆小凤说是因为她被抓进了群芳谷里去。 但花满楼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花满楼道:“她当年既然只抱着一把桐木琴就敢闯上华山,可见是个好胜心强之人。这样的人即使进了群芳谷,我也不觉得她就会因暂时受困而轻易放弃再与松石先生一战。” 陆小凤道:“凤姑娘也不算放弃吧,松石先生去世后,群芳谷才被神侯府浇灭。她就算是想,也没有机会啊?” 花满楼摇了摇头:“不,如果她真如传闻所言,松石先生病危,无论她处于何种境地,都应该会想尽办法也要与他再比一次。除非——” 陆小凤:“除非?” 花满楼道:“除非她当年与松石先生比试之后,便知道了松石先生的极限。她知道自己轻易便能超越,并且用不了多久。在她明白自己已经赢了天下的第一琴后,便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 “她失了兴趣,所以松石先生是否在找她c又是否想与她再比一次这些事情对她而言都已成了俗事,都无需在意。” 花满楼推导出的答案让陆小凤瞠目结舌。按照他的理解,当年“华山绝响”的鸾凤和他认识的那位凤姑娘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伪装,但有些东西却改不了。 花满楼口中的鸾凤是个求胜心强c甚至可以评上一句倨傲的自负之人。移花宫的凤姑娘则相反,她在群芳谷里学会的东西大多都是为了求生,她也不是个傲慢的人。硬要说起来,她待人接物的习惯与花满楼倒有点儿像,温柔可亲,像一盏半凉的清水,相处起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最后问花满楼:“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花满楼很好奇,他很想见一见这位和江湖传言截然不同的“凤姑娘”。 他如今见到了,不过两句话,他便明白陆小凤说的不错。这位移花宫的琴师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她极为懂得察言观色,说话从来分寸恰好,与她相处如沐春风,绝不是个恃才傲物,自负倨傲的人。 所以她当年那般年纪,持桐木琴上华山挑衅松石先生,留下“华山绝响”——这件事,当真是如陆小凤所说,只是一时年轻气盛,无意失了分寸吗? 花满楼有些困惑。 西门吹雪陪着天心月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的门大开着,光线从门里一路扑向正堂悬挂着的漆画,像是铺了一条黄金的路。一楼的两侧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说是盆栽也并不合适,因为花满楼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修剪。这些罗汉松随性所欲的生长,反倒快要将架子给遮住了。 花满楼引他们上了二楼,天心月刚登上楼,便见到了二楼满屋芳菲。 三月的春色几乎要被这层楼揽尽。除了移花宫,天心月再也没有见过有另一处地方能养活这么多或名贵或平凡的花种。这些花各自舒张着,谁也不觉得谁轻贱或是高贵,枝桠偶尔搭在了一起,也是棕枝绿叶,分外和|谐。 天心月在这儿站了会儿,忍不住用手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夕颜,夕颜攀满了夹子,叶片上还有些花洒刚洒上去的露水,瞧着十分可怜可爱。 西门吹雪在一旁静静看着天心月满眼欢欣,便也静静地立着,见着她四处想要看一看,又四处想要探一探。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含着笑意道:“凤姑娘,我说的那株琼花便在三楼,现在夕阳出现,是赏花最好的时候。不如先去看这株花,届时见完了,姑娘还可以从三楼往东,夕阳照在琼花观的那株琼花上,会将它染成金红色。” 顿了顿,花满楼说:“陆小凤是这么说的。” 天心月想起花满楼是个瞎子,他看不见这满屋芳菲,却亲手种出了这满屋芳菲。 三楼比起二楼要空荡许多。 天心月看见这里的花架上摆放着的不再是花,而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三楼阳光最好的地方搁着一株种植在盆中的琼花树。树上琼花瓣如玉盘,蕊似金粉,在夕阳的光下似幻似真。 除了这些,天心月还瞧见屋里最大的架子上整齐的摆着许多的花灯。 从上到下,她数了数,大约得有十三盏。这些花灯各不相同,有牡丹倾国,也有嫦娥奔月,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灯都做得极为精美华贵,世间少有。 她有些好奇,花满楼难道除了花,难道还喜欢花灯吗? 就在她扶着栏杆瞧见了陆小凤口中那颗琼花观里“金红”的琼花时,西门吹雪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递了盏茶,垂眸瞧着天心月,说:“花茶。” 天心月愣了一瞬,这才想起先前她说过赏花的话,想要坐在树下,端着杯花茶。如今楼中的琼花树也算是树了,茶也有了,就差把椅子了。 于是她慢悠悠的说:“茶有了,先生,椅子呢?” 西门吹雪看着她,微微勾着嘴角,他说:“这里的东西都是花满楼的,我借不来椅子,但你可以借我。” 天心月瞅着他,抿着嘴角笑,抬手便挽住了他的手,将自己靠了过去。 夕阳微沉,映在琼花树上,映得那像是颗金玉雕成的宝树。 忽然间,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向楼下入口看去。天心月察觉,也向身后看去。 那儿正有一人手里提着灯,慢悠悠地自楼下缓步而上。 她踏上了楼,瞧见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眉梢微挑,最后却是将视线停在了天心月的身上,笑着道:“屋门没有锁,我想着许是待天下客的意思。既待天下客,我来赏一赏花,也不至于惹得两位如此惊讶吧?” 西门吹雪看向了来客,她穿着一袭金粉宫衣,高髻宝簪。眉目间满是稠艳,笑得漫不经心又十分傲慢。 花满楼从未听过来客的脚步声,倒不如说她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个如西门吹雪一般的高手。 他一时间摸不准敌友,顿了一瞬,首先开口道:“不知阁下是?” 西门吹雪开了口,道破了来者身份:“江廻光。” 移花宫主,江廻光! 廻光并不恼,她甚至笑着回了西门吹雪一句:“差点忘了,恭喜西门公子胜了独孤一鹤。只是我此来匆忙,并未携带贺礼,还请不要见怪。”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了天心月,瞧见她面色妍妍,顿了瞬才笑着继续道:“阿月,我来看你。” 所以她见着默然不语的天心月,甚至半笑着说了句:“移花宫的宫主是江廻光,西门吹雪怕是不知道你背后是谁吧,江廻光的名声江湖皆知。怎么,移花宫的宫主如今住不惯绣玉谷,想要万梅山庄了吗?” 她这话说的着实恶毒,连天心月的脸上一时间也失血了片刻。她似是被上官飞燕戳中了最深的痛脚。 她是江廻光的人,她接近西门吹雪另有目的。而这一点,是她万不敢让西门吹雪知道的。 上官飞燕毕竟年轻,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远没有的狠辣与绝情,但面对挫伤同类这样的事,还是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畅快的意思来。 她就站在天心月的对面,笑容似黄莺出谷的那声鸣叫,清亮又活泼。她是这么残忍又天真的,瞧着天心月的痛楚,并快乐的笑了开来。 这是她的本性。 是天心月司空见惯了的东西。 天心月忽然笑了。 像是落败了,认输了,投降了。她放弃了一切,只要能保住一样东西。 她目光盈盈,似是薄春的冰面,稍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了冰下的涌泉情绪。她努力的控制着,轻声问了句:“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上官飞燕觉着天心月说这话大概是疯了。就算是落败了,像她这样卑躬屈膝向敌人讨饶,可真是浪费了她先前对她升起的万般警惕来。 她瞧着天心月,眼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可天心月仍是这样脆弱的c用着仅剩的尊严掩藏着那一点源自于对一人喜欢的卑微。那样的眼神,怕是连石头都会动容吧。 上官飞燕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她尚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了一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霍天青说:“好。” 上官飞燕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天心月闻言,眼帘微微垂下,手指握紧,而后又说:“独孤一鹤那里,你不要去。” “我不喜欢。” 霍天青看着天心月,就像看着自己。即使知道天心月的这句“我不喜欢”怕是全为了西门吹雪而说,他的目光忽也变得柔软又和蔼,连心也温暖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花开十五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她对上了无情的眼睛, 天心月哑然, 忽而她又笑了声。 她对无情道:“多谢大人好意了, 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无情抬头, 天心月道:“大人有公务在身,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如今是移花宫的鸾凤, 还请大人不要叫错。” 无情闻言微微挑了眉,但他还是应下了。 天心月便松了口气。只要无情答应了, 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西门吹雪知道。那么她追着无情给出的信息,特意来这一趟,便不算白来。 她道了谢, 便打算回去了。 冷血陪在她身边。 天心月看着街边商贩叫卖, 人流攒动。她站在人群之中,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今日大约遇上了赶集, 来往的行人由多,天心月来时难免被人推耸冲撞,但她回去的这一路上,却像是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无人叨扰。 天心月便抬头看向为她寻出了一路的冷血。 他看起来要比当年更冷硬了些, 也更沉稳了些。倒是和天心月梦里的模样有了些区别。 天心月看着冷血冷硬的棱角, 忍不住便生出了玩笑的心思,对他道:“冷四爷如此,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冷血闻声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的匆忙, 又慌忙别了过去。 他抿着嘴, 并不搭话。 天心月便道:“我还是更习惯当初你追在我身后,拿剑追捕我。如今你在我身旁,却不追着我,反倒让我觉得奇怪。” 冷血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道:“神侯府取消了你的通缉令。” “我没有再抓你的理由。” 这句话无情原本已经说过,如今从冷血口里再听见,天心月只觉得新鲜。她只记得冷血对着自己说“红颜枯骨,不过如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说“有恩报恩”。 天心月觉得自己和神侯府之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相互利用的基础上,最多再加上点儿互帮互助,若说有恩实则谈不上。无情这么说,大概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他觉得自己可怜。 冷血会这么说,是因为受了无情的意吗? 无情的意思天心月大概能明白一点,当年冷血追杀她,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无情了解她,怕她心里存了对冷血的恨,藏得深,不知何时便会冒出来伤他师弟一下,倒不如趁着这次相遇的机会,让自己明白当初都是误会,让她不要记恨冷血。 天心月叹了口气,她哪里会记恨冷血? 先不说当初的事情,以冷血的立场而言不过只是执行公务,单说她自己的想法真要算起来,是她欠冷血吧。 天心月想了想当初自己对冷血做过的事情,觉得就算现在冷血对她拔剑说不原谅她,她都能理解。 当初她为了逃脱,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 也得亏面对她的人是冷血,是毫不为她所动的冷血,己心坚定的冷血。她在冷血的身上感受到了最深的挫败,也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心。 只可惜她拥有的打动不了这颗心,在这颗心的面前,她自惭形秽。 天心月忽然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回忆起过去。先前明明听见名字都会牵引思绪,可现如今面对面见了真人,天心月倒反而心如止水。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平稳有力,似乎还残留着探脉着的指尖温度。 “鸾凤,呼吸。” 天心月好好地在呼吸,她闻见桂花糕的甜味,还有藕粉的香气。她的心脏搏动着,虽然微弱c又偶尔有些不平,但总归在生生不息的搏动。天心月仰头看了看天色,忽得停下了脚步。 冷血见状一同停下,看向天心月的眼里有着一二不解。 天心月去街边买了一把伞。 冷血不解其意,天心月却也未曾开口。 他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将天心月送回了客栈。安静地像一阵风。 天心月在堂前停下,对冷血道:“冷四爷接下来大约还有公干吧?” 冷血没有去问天心月是怎么猜到的,她从来就聪明的不像人类。她总能猜到别人想法,而后根据别人的想法去准备下一步。冷血默认了。 天心月便道:“接下来或许会下雨,冷四爷大约用的上这个。” 她握着伞柄,将伞抵了来。冷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天心月买这把伞是为了自己。他犹豫着接下了伞,说了句“谢谢”。天心月笑了笑,同样对他很客气,客气到让冷血以为自己以前遇见的天心月只是个幻觉。她现在看起来宁和极了。 天心月道:“劳烦冷四爷陪我走着一趟。” 冷血抿着嘴角,说:“师兄有他的想法。丹凤或者说上官飞燕为人狠辣,你并不懂武功,须得更加小心。” 天心月听见了这话,笑盈盈地看着他。冷血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论道狠辣残忍,到底是上官飞燕更冷漠,还是亲手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更狠心? 冷血的神色瞧起来更生硬了。 天心月缓声道:“我省得,多谢两位大人关心,在这件案子了之前,我不会随意走动。” 她这话说的很慢,让冷血可以听清每一个字,甚至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插手c也绝不会泄露金鹏王朝这件案子的事,冷血他们大可放心。 “我不是”冷血有些懊恼,他最终只是说,“你自己小心。” 天心月点了点头。她与冷血道别,便打算回屋子。 冷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讶异。冷血从来都是叫她“天心月”的,虽说她大概明白冷血这么叫她,是因为她要求隐藏自己天心月的身份,但被这么叫,她还是怔了一瞬。 天心月回过头。 冷血站在楼下,他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泛着碧色,像孤狼,却比最好的翡翠还要美。 冷血道:“我与师兄今日便会上峨眉,你可以住回自己的屋子。” 天心月:“?” 她虽然不解冷血的意思,但仍然道了谢:“多谢冷四爷告知。我不会多言。” 冷血听见她的回答,便又抿直了嘴角,他说:“你本不必隐瞒,他是西门吹雪,他能接受。” 天心月一时不明,后又明白。冷血是在说她想要请他们保守自己是天心月的这个秘密,他或许是以为自己希望隐瞒这个身份,是害怕西门吹雪看不起她。 其实错了。 天心月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过自己。她并不觉得来自群芳谷是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觉得出自这里,便真的无颜见人了。命运是很难避免的,但如何活出自己的路,是由自己来选的。 她在冷血面前会觉得自愧弗如,但却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贱之人了。 她从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心,也就从没有觉得需要埋葬过去。 她请无情隐瞒,不过是心忧西门吹雪从她过去的身份猜到她的来意,猜到她是来要他的命,猜到她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敌人。 就像无情没有告诉他冷血是为何而来,她也不想无情插手她的事。 天心月想的明白。可冷血甚少会出这样的话,他是块冷硬的石头,包裹着颗一往直前的心。他如今竟然会开口安慰自己,看来无情真的说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甚至还编了故事来骗他的师弟,好让冷血放下的更快一点。 她有些无可奈何,便打趣道:“冷四爷这句话不像是在为西门先生说,倒像是在为自己说似得。” 天心月这么说,本是为了让冷血想起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再受无情话语的影响。可她没想到,她这句话说完,冷血竟然没有回复。他像是被问住了。 天心月忍不住蹙眉,她刚想再问一句。冷血已经低下了头。 他向天心月拱手道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心月看着他的背影等了一瞬,直到他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回过头,拾级向上走去。 天心月尚未走至屋门,便听见吱呀一声,房间门从内打开了。 她一抬眼,便见到了门后的西门吹雪。 他穿着一袭白衣,乌色的黑发压在身后,可那双眼睛却比他身后的头发蕴起的黑色还要深。 天心月看着他,竟然笑了笑。 她慢条斯理地说:“西门先生竟然也会听壁角吗?” 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听,他只是瞧见了神侯府的冷血送着天心月回来。他站在天心月的身旁,让西门吹雪想到他甫一出现,天心月便犯了病。西门吹雪不是傻子,相反,他是少有的聪明人。 西门吹雪道:“鸾凤,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天心月慢慢走到了屋前,她歪着头想了想:“先生是人,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西门吹雪瞧着她:“你的胆子很大。” 天心月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笑道:“这就算胆子大了吗?” 对西门吹雪说着喜欢,却又因为神侯府的冷血反常,与冷血游街后又施施然回西门吹雪的屋子——上官飞燕至少在同时利用陆小凤和霍天青的时候,还知道换个脸,换个身份。 但天心月什么都不做,她甚至还在笑。这胆子难道还不够大吗?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 天心月也看着他。 屋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空气里的湿润突然间便凉了起来。 天心月忽尔弯了眼,对西门吹雪轻声道:“先生,下雨了呀。”她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眉眼垂下:“有些冷。” 西门吹雪看着她,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暖从对方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流进了天心月的身体里,她待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安静地像玉雕成的美人像。屋门合上了,她趴在西门吹雪的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睫。 西门吹雪的手抚在她的发上,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天心月像是忘了明日西门吹雪就要去决斗。 西门吹雪也似忘了明日自己有一场死斗。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往来过客执着白梅伞打雨中走过,天心月却得了一场酣梦。 梦里有甘甜的桂花糕,还有香糯的冰糖藕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花开十六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了所有群芳谷的眼睛, 借着与无情正面交锋的机会,将拔出毒瘤的这根线的一端递到了他的手上。 她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在无情的眼前, 含着笑低诉自己的来意, 似一段春日里的江南小调,悠然缓缓, 好像全然没有考虑过无情会不会信任她的话。 无情在后来的接触中, 渐渐明白了当初的天心月为什么会是那副心有成竹的模样。她的胆子够大是一方面,但她也从不做无后手的事。当时想要扳倒安乐侯的可不止是神侯府, 若是无情拒绝了她, 她还有金风细雨楼这个选择。 若是金风细雨楼也无法达成她的目的,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接近方应看。 无情昔年淡声问她:“月姑娘, 你行事都似这般,未行先铺好四五条的退路吗?” 天心月笑着反问:“盛大人行事不也讲究谋定而后动?” “况且,我的情况盛大人应该最能理解才是。” 无情确实能理解天心月的行为模式, 倒不如说他大概是整个神侯府最能懂她的。这也是天心月找上了他而不是铁手的缘故。天心月受群芳谷折磨, 身体孱弱, 终身无法习武,在这江湖里, 这辈子都是手无寸铁的c任凭谁也能捏死的弱者。 弱者有弱者的生存方式。就像无情虽无法修炼内外功法, 却依然能追凶千里, 威名赫赫一样。无情练会了他独有的功法, 天心月也有她独有的生存法则。 行一步, 思五步, 乃至更多。她所有的武器来自于她的美貌c才华c性情——更来自于她谨慎的行事风格,和一旦决定便极具魄力c纵千万人也不可阻的坚毅之心。 五年前,天心月不过刚刚及笄。 她便找上了无情,笑着问他想不想扳倒安乐侯。 无情当时也问了她想要什么。尚且年轻的少女浅笑,慢悠悠地说:“我要群芳谷消失,我要那些人都死。” 天心月和神候府的合作,神侯府为保万全,加之天心月担心群芳谷主起疑,从来只有无情c诸葛神候以及天心月自己知道。 连铁手c追命都只知道群芳谷打入了他们的探子,全然不晓群芳谷覆灭之事,其实是内里的人借了他们这只外部的手,压着他们的手,用力摧垮的。 冷血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清楚。 他在处理案子的时候碰见了杀了他目标的天心月,追凶几千里,追得天心月一度想要放弃,却又凭着那一点咬在胸膛里散不去的气,生生撑了下去,成为了从冷血手下逃脱的第一人。 冷血不知道天心月与神侯府的关系,自然是狠厉十足的追杀。 而天心月也从未想过要将这层秘密抛出换取逃命——冷血会是个保守秘密的人,但他太不会演戏了。 天心月远远地看着他,转身借这次追杀彻底清洗干净了老谷主心里那点儿起疑,她成了群芳谷里最不可能与神侯府有通的人。也是凭着这一次搏来的信任,天心月成功的找到了老谷主的弱点,彻彻底底的毁掉了群芳谷。 无情道:“四师弟当初无心之失,我与师父知道后也做了补救,希望没有伤到你。” 天心月的指尖微动,她很快笑道:“冷四爷按公办事,况且我本就有会发生这类事的准备。” 无情道:“月姑娘准备万全,我四师弟却是个会听本能行事的人。” 天心月静静地听着,无情说完了,她才接了一句:“冷四爷是少有的好人。” 无情听见这话,倒是忍不住笑了。他苍白又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一抹弧度来,到令天心月有些侧目。 天心月正等着无情说下去,却不想无情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 无情道:“我听闻群芳谷覆灭后,你随着廻光归隐绣玉谷,许久不闻江湖。怎么如今来了峨眉,还与西门吹雪一道。” 他看着天心月,像是要看进天心月的心里去:“月姑娘,你我相交五年,也算是朋友。因是朋友,我劝你一句。” “——西门吹雪可与你从前遇见过的人都不同。你可别因为一时兴起,而割伤了自己的手。” 天心月神色不变,她浅笑道:“盛大人的话,我记住了。” 她知道无情的厉害,也知道无情绝不会无缘无故前来峨眉,所以顿了一瞬,她补充道:“盛大人此来峨眉是为何事?有我能帮到的吗?” 无情见她这般,默然一瞬。片刻后他才又道:“确实。不知月姑娘在峨眉这几日,是否有见过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女子,名叫丹凤公主。” 天心月闻言笑了,她道:“丹凤不曾有缘一见,倒是见着了一只燕子。” 无情略挑眉。在对人心的揣摩以及了解上,他自认不如天心月。故而天心月说的话,无论真假,他都会择一二作为参考。无情问:“看来姑娘遇见了。” 天心月道:“我思来想去,峨眉能惊动神侯府的大事,大概也就只有这两位了。” 她抬眸:“珠光宝气阁出事了?” 天心月其实猜对了一半。 她猜到霍天青和上官飞燕可能在参与一盘利益巨大的棋局,但因为信息太少,所以猜不透这棋局是什么。而如今无情的到来,将最后的一块拼图送给了她。 ——珠光宝气阁的大掌柜阎铁栅死了。 无情道:“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阎铁栅是金鹏王朝的旧臣,他一死,珠光宝气阁的财产便全落入了霍天青的手里。而霍天青与丹凤公主关系交易匪浅,据我们所知,这位丹凤公主已经向陆小凤求助,请西门吹雪来杀独孤一鹤了?” 无情眼皮微抬,看向天心月。 天心月向他颔首:“确实,他们约在明日正午,峨眉山舍身崖决斗。” 无情道:“这就对了。” 昔年金鹏王朝政权颠覆,旧王携带大量财宝出逃。出逃后,因为太子无复国之心,故而这笔钱分成了几份,由太子和出逃的旧臣各领一份以期未来。根据神侯府的调查,阎铁栅是当年的太监总管,而独孤一鹤则是当年护着太子出逃的武将。就连陆小凤的朋友,江湖有名的富人霍休——都是姓上官的。 陆小凤在查这件事的时候,神侯府也在查。两方合作后,便反给下局者设了一盘棋。霍休大约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猝不及防坠了局里,反成了棋子。让神侯府抓稳了证据,已经缉拿归案。但霍休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有关丹凤公主的下落,大概是他认为丹凤公主没有被抓住,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只要不真要了他的命,他就绝不会开口。 ——而他知道神侯府还在等宝藏的藏着的地点,不会,也不敢要了他的命。 考虑到霍天青与丹凤公主事发时在外,尚且不知霍休已经入网。加上珠光宝气阁财富的线索在霍天青手里,无情和陆小凤都认为过早打草惊蛇不是好事,所以方才轻车简行,各自追着两人的线索到了峨眉。 天心月听到这里,皱眉问了句:“若是如此,不过是金鹏王朝内部的纠纷,哪里值得神侯府过问。” 无情笑了,他说:“月姑娘,这可是一笔加起来占了约天下五分的财富。这样一笔财富,无论落到了谁的手里,都注定无法平静。” 天心月:“盛大人的意思是——”她伸出手,点了茶水写了一个“相”字,“他也盯上了吗?” 无情微微颔首:“这笔钱财,若是落进了他手里,后果难以预料。” 天心月面色微凝:“神侯莫不是怕——” 无情说:“不臣之心,人尽皆知。我们只能将自己能做都做尽了,更何况,前线的将士们若得了这样一笔军饷,想来这个冬天也要好过的多。”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这笔钱,神侯府也打算插上一手,并且直接往前线送了。 天心月不是垂髻小儿,更从未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她飞快便理解了神侯府想要黑吃黑的想法,并认为毫无不妥。 这世道本就做不到非黑即白。即使是神侯府,也有着一两件无法摆上台面的秘密。 但只要掌舵的方向不出错,有时候的细节,当真不必过问这么多。 天心月道:“这位丹凤公主,恐怕就是上官飞燕。” 无情颔首:“我也是这样猜测,月姑娘既然遇见过上官飞燕,那么知道她在哪儿吗?” 天心月说:“自昨日起,她和霍天青就没有回过客栈。但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儿。” 天心月笑道:“去问问苏少英吧,或许他邀了客人前往峨眉做客了。” 无情闻言看了天心月一眼,他没有怀疑天心月的话,只是道了谢。 天心月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帮诸位的本就不多,这点小事真的不必了。” 无情没有说话。 但天心月却听见了声音。 冷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压着沉甸甸的云。 他站得沉默又笔直,对天心月道:“需要。” 天心月讶然回首。 冷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有恩,便该报。” 这些天心月心里头萦绕不去的想法被她埋在了眼底,藏在了浅笑着的唇边。 她原以为她和西门吹雪算是来得较早的,却没想刚上峨眉,便先遇见了无情冷血,还有早已等候的三英四秀。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正要抬步走去,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说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说的话首先便说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说,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打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石秀雪是最忍不了的,她当下道:“你这个琴师,怎么张口就含血喷人!” “哦?”天心月慢悠悠的抬起了眼,就像是一只蝴蝶优雅又慵懒地张开了翅膀,她看着石秀雪,不轻不重c不慌不急道:“那张少侠”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峨眉首徒,红唇点了胭脂,嫣然似三月芳菲。她说着话,悠悠如风,风里却刺着刀。 她弯着唇,说:“你拦着什么呢?” 无情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心月。手里并无刀剑,便以口词为刀剑。 她杀人,最下才用刀。 张英风面色发僵。他已经从上官飞燕的到来c独孤一鹤自听见“金鹏王朝”即刻变了的神色中多少摸到了真相的一点儿边缘,他知道这真相许是要对独孤一鹤不利,所以才阻止了无情和冷血的前进。 峨眉毕竟是大派,无情和冷血多少都会给点面子,所以他才敢拦下了。 可是这名陪在西门吹雪身边的琴师,她看来柔弱又无依,谁能想到能说出刀子一样的话来。张口闭口间便颠倒了黑白,将家国大义扣在了峨眉的头上,让张英风稍微不慎,侧首便是一刀落下。 上官飞燕有问题,但她的问题就真得牵涉到朝廷的安危了吗?一句叛党可大可小,往大里去说,甚至可以扣峨眉一顶谋逆的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番外1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她自称上官飞燕, 这次来倒不是寻西门吹雪的。她一来便进了霍天青的屋子。 天心月没有内力,自然听不见那两人在屋里到底说些什么。可她又好奇的紧,尤其是从先前一遇,她从上官飞燕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她想知道上官飞燕和霍天青之间的关系, 是不是她猜的那样。她想知道, 霍天青的心上人是不是上官飞燕。 如果是的话,这位霍大管家可就真是有点儿可怜了。 她这么漫不经心地想,抬眼又撞上了西门吹雪。 ——论到被欺骗,到底是被上官飞燕玩弄的霍天青可怜, 还是被她欺骗的西门吹雪呢? 西门吹雪那张沉静又俊美的面容映在她的眼里, 让她结成冰的心脏不由自主的裂开了一条小缝。这道缝隙下灌着冷风, 让天心月忍不住生出酸涩的情绪。这点儿酸涩在漆黑的缝隙中又酿成了苦味,让她满心都跟着哑了一瞬。 满腔满口的苦涩之味, 天心月咽了下去。 她垂眸笑了笑, 往西门吹雪坐着的踏上又凑近那么一点点。 一场长榻, 原本西门吹雪坐在右侧,天心月居于左侧, 如今她这般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儿移了过来,如今一歪头,竟是能直接搁上西门吹雪的肩膀了。 西门吹雪侧首瞧了她一眼, 慢慢开口:“鸾凤。” 天心月弯着眼笑道:“我就是很好奇嘛, 霍公子看起来与几日前咱们遇上的姑娘是旧识。”她看着西门吹雪一脸无辜:“先生不好奇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低首看着她, 天心月的手已经要爬上他的胳膊, 大有他不同意便试试撒娇管不管用的态度。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 西门吹雪也能看透天心月“柔顺”的虚假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本质。 他略顿了一瞬,轻微伏下了身。 天心月被他倾身落下的黑发擦过眼睫,下意识眨眼。 下一刻,西门吹雪已经在她耳畔轻声地说完了天心月想知道的话。 西门吹雪的声音里含着极浅的笑意,他淡淡道:“他们在聊你。” 天心月:“” 西门吹雪顿了一会儿,又慢慢接了一句:“吵起来了,现在吵完了。” 天心月:“” 最后一句其实不用西门吹雪说了,天心月都听见了上官飞燕气极的那一声“霍天青!”。接着就是门被拉开又被重重摔上的声音。天心月听见这脚步声还在她房门前顿了一瞬,而后上官飞燕才下了楼。 西门吹雪已经直起了身子,脸上神色看起来半点都不像刚在天心月的要求下听了一场壁角。 天心月听着隔壁彻底安静了下来,也坐在西门吹雪的身边安静了一会儿。她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 西门吹雪见她笑,问道:“很有趣?” 天心月:“对呀。”她的声音像缠着糖丝,“先生不觉得有趣吗?” 西门吹雪收回了视线,他起身,衣袍因落起而发出簌簌声响。 剑客离开了天心月,他握上了自己的剑,对天心月道:“不。” 天心月眨了眨眼,她掩住半面轻咳了一声,叹道:“先生别气,我不胡闹便是。” 西门吹雪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分明就是十足的不信。 西门吹雪看着天心月的目光永远明亮,透着冬日晨间里独有的清冽。每每被这么看着,天心月都会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一种眼前的男人看透了一切,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天心月张了口,下意识就说:“我对这位霍管家并不——” 话说了一半,她又笑着藏了回去。 西门吹雪看着她的眸光没有半点儿改变。 他知道的。 他也并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 天心月心里的那点儿苦涩不知何时又化成了蜜糖,填满了那道缝隙,堵住了风口。她的心脏里暖洋洋的,以至于她举起了手,向西门吹雪道:“真的不胡闹了。” 她看着西门吹雪手中的剑:“我知道你喜欢剑,也在乎剑。” “我放弃了。” 她明明都没有说自己放弃了什么,西门吹雪却像都知道。他顿了一瞬,走了回来,伸出了手抚了抚天心月的头顶。 西门吹雪道:“我去去就回。” 如果要按照天心月本来的计划,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的争吵可真是个让她插足的好机会。她该趁着霍天青心烦意乱回屋子里弹上两首曲子,好进一步搅乱这滩水。 可她放弃了。 西门吹雪对剑的纯粹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她不该c也不应侮辱这把剑。 与独孤一鹤的决斗是这个男人寻道的方式,无论生死都是他所选的路。天心月能做的,她唯一该做的,她都做了。她已经告诉了西门吹雪,他的剑上不是一条人命。这句话是会让他的剑更快,还是让他的剑被缠住更慢——都不重要了。 这一战后,西门吹雪的那颗剑心会越发璀璨。 而天心月想赌一次,她想去相信这颗她为之奔波千里的心。 相信。 天心月有些新奇。她从未信任过除去自己以外的人。即使面诸葛神侯,她也没能十足的去相信对方,仍旧每一步殚精竭虑,思百步c乃至千步。诸葛神侯没有背叛他们的约定,所以群芳谷消灭的很顺利。但即使诸葛神侯背叛了,天心月的计划里也将此考虑了进去,群芳谷依然会毁,至多拖上一年,至多拖上她一条命罢了。 可她现在却想要去相信西门吹雪,转而放弃自己已经迈出半步的局。这感觉让她新奇却又有趣。 她趴在踏上,弯着眼想:倒也不错。 西门吹雪不也在相信她吗? 在西门吹雪的屋里待了一会儿,天心月觉得无趣了,便推门要回去自己的屋子。 她刚一开门,便见到了站在门外,面带笑容等着她的上官飞燕。 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黄衫,转而穿上了一件杏花色的薄裙,越发映得她面若桃花,妍妍娇俏。 上官飞燕笑意盈盈地看着天心月,声音也如她人般轻快爽朗。 她对天心月道:“前辈,又见面了。” 人渣总能一眼在人群里认出人渣。这是恶人们独有的嗅觉。天心月并不意外上官飞燕会察觉到她不是个普通琴师,女人的直觉有很多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 但在现实里,重要的永远都不会是直觉,而是是否有人相信。 霍天青显然是没有相信上官飞燕的话,否则西门吹雪也不会听见争吵。 天心月琢磨着上官飞燕此刻来找自己大约是来示威的,毕竟同类最了解同类。她肯定已经看出来自己先前想对霍天青下手的动作了。正如天心月不快于她想对西门吹雪下手,她撩拨霍天青,自然也会惹得上官飞燕像被入侵领地一样愤怒。 她来找场子了。 天心月自群芳谷毁去,修身养性已经很久了。她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上官飞燕这样有活力有野心的同行,也很久没有收到这般挑衅。 天心月喜欢平淡的日子,却也不代表她彻底成了佛。 她瞧着上官飞燕慢慢地弯起了嘴角,轻声慢语应了战:“上官姑娘,你是要来杀我吗?” 上官飞燕闻言第一反应是回头,见霍天青并未回来,而天心月还是这幅柔软的样子,便打从心底里不屑。 她笑了声,对天心月道:“前辈是老了,只懂得温顺讨好了吗?” 天心月慢声道:“浮生若梦,经的久了,也就静了。” 上官飞燕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她往楼下看去,楼下人来人往,有四五侠客携剑而来。他们有男有女,约在二十上下,看起来是峨眉的大人物。 上官飞燕瞧着地下的三英四秀,对天心月慢慢道:“前辈该感谢我。” 天心月但笑不语。 上官飞燕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缠着西门吹雪是为了什么,但西门吹雪于我而言不过鸡肋。” 天心月就听着她这般诋毁一位剑客,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上官飞燕没有看向天心月那张惹人生气的柔弱面容,她接着说:“前辈以为霍郎是怎么来的,你的运气吗?不是。” 她回过了头,笑容甜蜜:“是我让他来的。” “我知道你的西门吹雪比不过独孤一鹤,但独孤一鹤必须得死。所以我让霍郎来帮他。” 上官飞燕笑容明艳:“前辈,我帮你免了西门吹雪死在独孤一鹤的手下,你不该感谢我吗?” 天心月终于抬起了眼。她目光如水,平静地直视向上官飞燕。 明明是如水一般的柔光,却让上官飞燕潜意识紧张。 天心月开了口,她的唇瓣天生带笑,说出的话也总是柔柔的。 她说:“霍天青不会去。” 上官飞燕:“前辈这是在说笑吗?” 天心月笑容笃定,她对上官飞燕悠然道:“他不会去找独孤一鹤。”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他不会去。” 陆小凤骑着马,与西门同策在马车前方。他往身后的马车瞥了眼,状似不经意询问西门吹雪:“凤姑娘到底是什么病?” 西门吹雪闻言,脸上竟出现了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陆小凤越发好奇。 他知道这好奇心容易惹麻烦,但他忍不住,甚至为了得到答案,不惜去解决这些麻烦。 西门见陆小凤确实想知道,缓缓开了口,对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陆小凤一怔,哈哈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大夫,大夫总得是保护病人隐私的。” 西门道:“她没病。” 陆小凤话头猛然截住,差点咬了舌头。西门见他惊讶,解释了一句:“中毒太深,看起来反倒像是陈年痼疾。” 陆小凤表情古怪:“中毒?什么毒?谁会给一个琴师下毒?” 西门这时候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悠然道:“我是个大夫,不是捕快。” 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陆小凤旁击侧敲想要从天心月的口里问出来。他知道西门一旦决定不说,便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但凤姑娘陆小凤觉得这个温柔孱弱的琴师会说的。 果然,听见陆小凤的询问后,天心月细声回答:“是‘芳菲尽’。” “‘芳菲尽’?”陆小凤十分惊讶,“这不是——” 天心月颌首:“群芳谷的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番外2 ·本文订阅率不足60会看到随机章节·  江上无波, 白沙提畔杨柳垂垂, 正是杭州西湖最美的风景。 陆小凤租了一条船, 船上请了杭州踏春阁最好的清倌来奏琴伴酒,他却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晒着太阳, 像是根本就看不见船舱里的美人似的。 或许这是因为他请这位清倌来, 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招待朋友。 西门吹雪踏上船舷的时候, 陆小凤的嘴角总算是浮上了笑。但他仍然赖在船舷上,只是伸了伸手,拍着身下的甲板招呼了一声:“你来了, 既然你来了,想来这场比试,也是你赢了吧。”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但他却在陆小凤身侧坐下了。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自入江湖以来, 就不曾尝过一败。而这天下能让他失败的人太少。或许金风细雨楼曾经的三楼主王小石与他有一战之力, 但王小石从不对朋友拔剑。他与西门吹雪虽未曾相见,但也曾说过, 他心里将这位剑客当作朋友。或许南海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也可成为他最可敬的对手, 但白云城主即将迎娶沈家庄的天下第一美人, 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当口去打扰他。 所以他选择了杭州姑苏派的掌门, 一位名声显赫c甚至指教过王小石剑法的剑客挑战, 现下看来, 这一战他依然胜了。 并且胜的彻底。 陆小凤窥见他的表情, 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开口道:“看来‘姑苏寒山’名不副实?” 西门吹雪冷冷道:“当不起‘寒山’二字!” 陆小凤讪讪道:“看来王小石确实好脾气,给这位前辈留足了面子。”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陆小凤便道:“既然你赢了,好歹庆祝一下,我找了踏春阁的踏春姑娘,你觉得她的琴声如何?” 西门吹雪也善琴,知道这件事的人,在江湖上怕是只有陆小凤。不过他练琴也只是为静心好沉入剑意,听陆小凤这么一说,才扫了船舱一眼。他这一眼有如寒星,惊地舱内的踏春姑娘手指忍不住漏了两个音,面露羞怯。 毕竟舱外的两个人,一位是名传天下的陆小凤,一位是万梅山庄未尝一败的庄主。 西门吹雪道:“一首曲子能错三处以上,你想让我听什么?” 踏春姑娘闻言险些断了音来,她忍不住便有些委屈。陆小凤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见琴音忽断,便忍不住叹气道:“踏春姑娘已经是少有的美人,加上人家琴还弹的那么好,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西门吹雪可没有半点陆小凤的怜惜,“难不成我说了好,她便能从不好变成好?”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看了眼眼眶微红的踏春,忍不住道:“或许确实有人琴弹的比她好,但却未必有她漂亮。有她漂亮的,却又未必有她琴弹得好。” 踏春确实是少有的美人,在陆小凤知道的人里,或许只有已嫁去白云城的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和如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纯能压她一层。他其实不能确定这两位大小姐琴艺是否真的在踏春之下,毕竟他没这个机会听过。但他只能这么说,只有这么说,才能既安慰到佳人,又堵上自己朋友心情不渝的嘴。 西门吹雪确实不说话了。 但琴声又起。 碧绿的湖水泛着金鳞,就像是这从江上传来的琴声一样。温柔地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起这江面上的波澜,吹起陆小凤心中的波澜。 他忍不住从船舷上爬了起来,往来声处看,便见着岸上的六角亭内不知何时坐了位姑娘。她像是对着西湖美景有感而发,于岸边奏了曲谁也没听过的曲子,无一言语,却道尽了江南春意。 陆小凤从没听过这么美的曲子。 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即使她一脸病容,唇色全靠胭脂点缀,指甲更是泛着青。 但她的美,却半分无法被遮掩,如同清泉一般,无声无息的就流进了你的心田里。 陆小凤站直了身子。 而后他听见了自己朋友略带调侃的开口:“琴弹的比她好没她漂亮,有她漂亮的没她琴弹得好?” 陆小凤闻言用力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得去问问这姑娘是不是雷大小姐了。” 然而不等陆小凤来到岸上,琴声忽断,有位侍女来到亭内向抚琴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颔首,便由着侍女替她收了琴具,敛衣随着侍女走进了靠在岸边的另一艘画舫。 这艘画舫金碧辉煌金栏玉雕,但是单凭画舫上用以点缀和装饰的竟然都是垂着水珠的鲜花这一点,就足以显示出画舫主人的巨额财富以及耽于享乐的个性。 陆小凤的表情微变,似笑非笑道:“看来话不用问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西门吹雪却没这个兴趣接茬,他本是为了会寒山剑而来,剑既已出鞘完毕,这杭州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他欲走,陆小凤只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看见船身上的标志了吗?”陆小凤眯着眼,“绣玉谷,移花宫。看来先前抚琴的那位姑娘,就是廻光宫主掳回宫中的凤姑娘了。” 绣玉谷,移花宫。武林讳莫如深的一个地方。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因为这代的宫主廻光不用剑,她的武器就是她的双手。廻光是将移花接玉练到了极致的女人,她更是得到前任移花宫主亲口称赞的奇才,在移花接玉原本的心法上再做创新,练就如今一身武功。她身无兵刃,但她修习的武功却可令她以任何一物为兵,哪怕只是她的一双纤纤玉手。 她就是用这一双手,亲手断送了自己师姐溯梦宫主的命,断了移花宫两位宫主的传统,从此之后,绣玉谷唯她独尊。 正也因此,原本在前任宫主手上已偏向白道的移花宫,尚未经过十年,又变得正邪难辨,世人讳莫了起来。 好在这位廻光宫主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做事虽然太过随心所欲,但这些年来也未在武林留下什么惊天的血案。只是这位廻光宫主是位忠实的颜控,生平最喜好美人。前些日子,若不是白云城主拦着,恐怕沈家庄的第一美人也逃不过这位宫主的魔爪。凤姑娘自然也是这样去的移花宫。 江湖上其实没人知道凤姑娘到底来自哪里。她甫一出现,便是以移花宫琴师的身份。江湖人见她纤纤弱质,貌若秋水,便理所当然认定这位琴师恐怕也是廻光从哪一处抢来的,毕竟以廻光的性格,有如此美人,她绝不会藏着。 “若是凤姑娘,踏春确实不及她。”陆小凤叹了口气,眼中的目光却跃跃欲试。 他对移花宫的凤姑娘有兴趣,对这位独步江湖的廻光宫主也有兴趣。绣玉谷他不敢闯,但江上一艘画舫有何去不得? 他刚想对西门说什么,却见他的朋友已经踏江而去,显然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半点兴趣也无了。 西门一走,陆小凤的兴趣也散了大半,他轻笑了一声,又懒洋洋躺了回去,竟像是从未看见过那艘画舫一样了。 坐在船舱内的一名华裳女子搁下了幕帘,懒洋洋地抬眼扫了在她对面调琴的女子,嗤笑了声。 凤姑娘闻言,指尖微顿,微微笑着问道:“宫主在笑什么?” 廻光的眼神凝在凤姑娘的身上,眼角微微上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脸颊,擦下一抹胭脂后方才懒懒道:“先不提我笑什么,天心月,你的气色好像又差了点。” 天心月容色不改,细声细语:“今日确实耗费了些心神,所以我才挑了桃花色的胭脂。”说着,她竟是嗔了面前的廻光一眼,“宫主不喜欢?” “喜欢。”廻光着迷地看着她似嗔非嗔的模样,叹气道:“唉你知道,我总是喜欢你这张脸的。” 说着她竟然探过身去,仔细打量起天心月:“你怎么生病也能这么好看,你要是丑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为你劳心劳力。” 天心月波澜不惊:“宫主这话说笑了。”她抬起浓密的长睫,笑道:“若不是宫主见不得美人迟暮,倒也用不着废这些功夫。” “见了花开的样子,只有要办法,总是不想见花谢的。”廻光躺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目光依然未曾移开一瞬,她突然道:“天心月,虽然我帮你找到了这个办法,但你也需得知道,你若失败了,我也不会为你而和西门吹雪为敌。” 天心月的手覆上了那把凤尾琴,指若削葱。她目光盈盈,浅笑道:“这是自然的。说起来,宫主前些日子去见沈璧君,可曾见到了?” 说起这件事,廻光便有些生气,她冷哼了声:“只是看一眼,又不是要带回家,堂堂白云城主竟然能小气得只差当场拔剑。嘿,还真当我没见过美人?”她侧过头去,勾着嘴角略有些取巧道:“我们家月月当年名声可比沈璧君大。” 天心月抚着琴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想,又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点胜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廻□□完不知好歹的叶孤城,再次转头看向天心月。仿若月光凝就的美人就这样坐在她的船舱里,对花抚琴。她的面色苍白,胭脂鲜艳,却不显凡俗倒更添颜色,这满船的□□,竟然半点也比不及她。廻光觉着,便是整个绣玉谷,也是比不上天心月一笑的。 天心月,廻光初见她时便觉得群芳谷给她的这个名字半点也曾取错。 皎如月,也冷如月。 廻光突然开口:“虽未见着沈璧君,我见着雷纯了。” 天心月指尖微顿。 廻光道:“不及你。” 天心月听见了声嗤笑。 她诧异的抬头,却见西门吹雪面色平静,瞧不出半点儿不妥。但他的眼睛里多少还是留着点对于天心月的调侃与嘲弄,这点调侃与嘲弄仿佛在告诉天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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