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小勃朗特小姐》 1、重生英国 狭□□仄的阁楼里,混杂着长久不见光日的尘土气,窗户大开着,凛冽的风呜呜呜从窗外呼啸着进来,卧室内的壁炉静悄悄的,冒着烟,只有偶尔乍起的烈烈火舌,才能给这阴沉的房间里带来一丝暖意。 凡妮莎躺在床上,盯着白得瘆人的塔式天花板,有点懵然。 几天前,她还不叫凡妮莎,而是名绝症少女。 在癌症无可医的时代,她自然是要死的。 但她又活了——起码就精神意义上而言,她在十九世纪,英国约克郡,某个刚刚因为伤寒而死去的牧师女儿身上重生了。 阁楼里很冷,凡妮莎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倒不是不想关窗,非要受冻,可19世纪的英国便是如此。 她曾在一本杂谈上看到过,此时的医护们秉持着相当朴素的卫生观念。 他们认为开窗通风可以清洁不干净的要素。而病人显然更需要这点。 凡妮莎叹了口气,突然,从喉咙里传来一股针扎似的阵阵痒意,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她咳了好一阵,这才感觉舒服许多,凡妮莎斜倚在床柱上,慢慢从原主的记忆里整理起她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原主已经死去,她的记忆并不完整,部分甚至大段大段地残缺。 但这已经足够凡妮莎用来理清思路了。 原主只活了短短十几年、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可她的身份却相当惊人。 凡妮莎-勃朗特。 每每念出她现在的全名,凡妮莎都感到一阵恍惚。 她居然重生成勃朗特家莫须有的女儿! 历史上勃朗特一家只有5个女儿,头两个女儿玛利亚和伊丽莎白因为感染疾病,在一家叫考文垂的教会学校死去了。 接下来便是赫赫有名的勃朗特三姐妹——夏洛蒂、艾米莉、安妮,以及天才早夭的帕特里克-布伦威尔。 凡妮莎正是是安妮的妹妹。 安妮比帕特里克-布伦威尔还小。 窗外吹进来的风更凛冽了,壁炉的火苗几乎要熄灭了,凡妮莎昏昏欲睡。 突然,门嘎吱一声响,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凡妮莎,该吃药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凡妮莎 侧头看过去,借着敞开窗户带来的光线,她得以看清女人的模样——修女打扮,棕褐色的头发,皮肤白皙,半披肩式的卷发相当严谨地束在脑后,眼睛不大,却莫名锐利,鼻子有着明显的弧度,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在为什么感到忧虑和愤怒。 不用女人额外说明,也不用调&#xe863;原主的记忆,凡妮莎立刻认出,这就是夏洛蒂了。 夏洛蒂端着药走到凡妮莎身边,将药连带托盘一同放到木制的床头柜子上,坐了下来,就准备一勺一勺喂凡妮莎。 凡妮莎受宠若惊,可她一个个勃朗特铁粉,怎么忍心让夏洛蒂服侍她?何况,夏洛蒂、不,维多利亚时代的万能灵药是鸦片酊啊! 凡妮莎骤然坐起身来,紧紧握住夏洛蒂的手,“夏洛蒂,谢谢你。我可以自己来。你去忙你该忙的事吧。” 夏洛蒂吃了一惊,声音格外惊喜:“你好这么快啦?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 说起这儿,夏洛蒂显得有些愤怒。 ——无怪于此。 原主虽说因伤寒去世,但其中缘由颇为复杂。 考文垂的布拉德夫人像是天生和凡妮莎不对眼,处处为难她,不仅克扣本就吝啬的食物,还时常关她禁闭。 几天前正是如此。 厨房里的面包少了两片,布拉德认为是凡妮莎偷走了,她当场拿出竹鞭教训了凡妮莎几下,又规定她晚上要一个人去禁闭室反省。 受了伤,熬了夜、饿着肚子、忍着风寒的凡妮莎立刻便感染了伤寒,病情一再加重,很快便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布拉德夫人束手无策了,她决定把小姑娘遣送回家。哪曾想,小姑娘压根受不了旅途颠簸,还没到约克郡便撒手人寰。 ——这也是凡妮莎会借尸还魂的由来。 凡妮莎犹豫片刻,她不想欺骗夏洛蒂,可她更不想被当作异教徒或者巫女被活活烧死,最终,她只是说道:“已经不疼了。再过一阵子,等病完全康复,说不定就能和你们一起去流&#xe863;图书馆了。” 按照原主记忆,不久后,月约定莫圣诞前后,从伦敦来的移&#xe863;图书馆会在霍沃思停一阵子。 在移&#xe863;图书馆,相当便宜的的几个便士,便足以借阅到两三本大部头。这笔买卖实在 划算,何况勃朗特先生的年薪足有二百英镑——虽说养这么一个偌大的家庭吃力了点,但几本书的借阅钱实在无足挂齿。 以往,夏洛蒂和艾米莉常常光顾,她们最喜欢在那里淘书了。她们也不是没有邀请过凡妮莎,可当时凡妮莎,痴缠着劳伦斯,一次又一次为了飘渺的恋情鸽了夏洛蒂她们。 夏洛蒂听到凡妮莎的话,显得更惊喜了:“艾米莉她们会很高兴的。” 沉默片刻,夏洛蒂补充,“当然,你的弟弟帕特里克也会的。” 凡妮莎不怎么信,原主和帕特里克虽是兄弟,但关系却差得要死,不过她并不想反驳偶像夏洛蒂,而是顺从地应了一声。 “能和你们去,我也很高兴。” 半晌,夏洛蒂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又想到什么,她小心翼翼问道,“那……琼斯家的舞会还去吗?” 琼斯家? 凡妮莎在脑海里搜了又搜,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片段。 应该是不重要的人吧。 反正肯定没有和偶像出去看书重要。 这样想着,她摇摇头,干脆利落道,“不去了。没有和你们一起看书有趣。” 夏洛蒂愣神了,她注视着凡妮莎。后者灰蓝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瞧上去是真心实意说得这话。 可这太不像她了。 “凡妮莎,你确定吗?” “当然,夏洛蒂,你去忙自己的吧。”凡妮莎再次催促。 夏洛蒂这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点头应了是,连托盘都忘记带,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安静地离开了。 夏洛蒂一连照顾了凡妮莎三天。 她总觉得,自己的妹妹凡妮莎不太一样了。 往日的凡妮莎是有些迟钝的,她对外界的一切似乎全都不感兴趣。无论是香甜的牛奶燕麦,还是让勃朗特一家都醉心异常的书。 晚上,夏洛特像往常一样结束了日常的缝纫,对着躺在床上的凡妮莎道,“凡妮莎,起来吃点面包吧。” 这时候,凡妮莎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嗓子不咳了,四肢也不再发软。 她相当活泼而元气了。 只见,凡妮莎用被子一把蒙住头,好半天才钻了出来,又急切地跪到床头,仰着脸问道:“是艾米莉-勃朗特为我做的吗?” 夏洛特制 止了她冒失的&#xe863;作,让她重新乖乖觉觉躺到床上,才点点头。 自她们的母亲——布伦威尔夫人去世后,勃朗特家便一直是几个姑娘轮流掌管餐饮、洗浴之类的家事。这回轮到艾米莉了。 艾米莉是夏洛蒂的妹妹,为人自矜,寡言少语,在烘焙小面包方面相当有一手。 凡妮莎捏着被角,期期艾艾。 “那、那勃兰威尔有没有画下当时的场景?可以送给我吗?我想珍藏下来!” 夏洛蒂:“……?” 凡妮莎解释道:“好想要!发家致富传家宝!是签名啊!” 她沉默片刻,而后回答:“等你康复。” 虽然还是有点傻,但确实有点不一样了。夏洛蒂心想。 在此之前,凡妮莎堪称整个约克郡的笑谈。 她的智力发育不太健全。13岁的她尚且不会造出完整的语句、文法错误也相当普遍,去教堂礼拜时的反应更是令人担忧。 更糟糕的是,凡妮莎相当得不自爱。她中意于琼斯家的长子劳伦斯。这没什么,哪个姑娘不怀春? 何况,琼斯家在兰开斯特郡经营着一家纺织厂,一年有上万英镑的收入。 而劳伦斯本人更是仪表堂堂,性情温和,是附近出了名的绅士——除开他的出身。 即使夏洛蒂不怎么喜欢这种家庭,她也不得不承认,劳伦斯的确有吸引小姑娘的资本。 这其中自然包括她的妹妹,凡妮莎。 与其他姑娘们相比,凡妮莎的中意过于直白而冒犯了…… 夏洛蒂总是担心着,凡妮莎这样下去,恐怕到最后会吃点不怎么体面的苦头。 可一切就在这场伤寒中改变了。 即使时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但无疑,相较以往,凡妮莎讲话更有条理了,逻辑更加清晰了,仿佛一夜之间,她便形成了体系化的、对事物乃至世界的看法。 更重要的是,她对劳伦斯的看法与从前大相径庭。 昨晚半夜,夏洛蒂担心凡妮莎又发热症,便去她卧室里照看一二。 谁曾想,凡妮莎竟口齿不清地说起了梦话:“你以为我相貌平平、家室低微、没有那几千磅的陪嫁、而又深深爱恋于你,就比你低人一等吗……?” 这话在夏洛蒂看来,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 ,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说这话的偏偏是凡妮莎。 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一个人真的能在几夕之间,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这真的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凡妮莎? 夏洛蒂想不太通,不过她认为这是好事。 这样想着,夏洛蒂收拾好餐盘,温情地注视着凡妮莎:“你病好不久,早些休息吧,免得受累了。” “功课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和艾米莉会帮忙的。如果无聊的话,就多看些书,再不济,就看看我和艾米莉她们编的那本杂志。” 凡妮莎轻轻应了一声,复读机般催促道:“谢谢你,夏洛蒂。我会好好看的。你去忙自己的吧。” “好。天色晚了,你也早点睡。” 夏洛蒂端着餐盘,关上了卧室的门,再次肯定,凡妮莎确实是变了。 她以前可不怎么爱看书的。 这样的凡妮莎似乎也不错,夏洛蒂觉得。 ——除了总是催促她离开忙自己的。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小妹妹没以前那么依赖自己了。 不过她转而想到,以前的凡妮莎可不会要她的签名。大概这也算一种依赖? 夏洛蒂又对小妹妹涌起了无限柔情。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两条路 出乎意料,只用了一个月不到,凡妮莎的喉咙便不再痒意不止,偶尔咳嗽也不再有那种几乎要把心脏和肺部咳出来的担忧,她的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十六岁的姑娘本就处于活力四射的年纪,而凡妮莎更是其中之盛。 她的病情好转得很快,用夏洛蒂的话来说就是——“可怜的小羊羔终于被上帝注视到,奇迹般地康复了。” 某天晚上,凡妮莎闲来无事,拿着笔,在纸张上画了串符号,鬼画符一般。 她扔掉笔,直接仰躺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 阁楼的小窗大开着,风从那里钻了进来,书卓上的纸张顺势哗啦啦作响。纸张上最新画成的符号,是一串含有C、H、O字母的化学式。 它叫做链霉素。在一百多年后,这东西将会被研发出来,成为救治肺病的药物。从此,肺痨不再是无解之症。 听起来很是了不起。 可凡妮莎虽不懂医学,她却恰巧前世在杂书上看到过,又恰巧知道,链霉素并非是治疗肺痨的一线药物,它对患者的体质要求过高。后世不少人表示,在使用了链霉素后产生了一定副作用,诸如耳聋之类的。 这东西,几乎没什么实用性。 这话像大放厥词,可凡妮莎想着,才不是呢。她哪来的倚仗来挑剔药物好不好用? 现在——维多利亚时代、十九世纪中期、比原来足足早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如何让链霉素超前诞生? 凡妮莎没钱,没实验室,没本事,她只会画压根不一定对的化学符号。毕竟 ,谁能指望一眼望过去的东西在多年后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才是她说没实用性的真正理由。 扣扣扣,有人在敲门。 凡妮莎请她进来,“请进,我还没有睡。” 嘎吱一声响,夏洛蒂推开了门。甫一进门,她便看到埋头伏案的凡妮莎,夏洛蒂心疼道,“这会儿还忙什么功课和学业呀?就算是看书,也要白天精力旺盛的时候看,何况你大病初愈,少受点累也好。” 夏洛蒂走近几步,发现纸张上的鬼画符,轻轻戳了戳凡妮莎的脑袋,“好呀你,居然是在瞎涂乱画——瞧瞧你 ,脸上还沾有墨水。” 被误认是随便涂鸦,凡妮莎并没有辩解——譬如说什么“这药可是肺痨的救命药呀”、“而你妹妹艾米莉和弟弟小帕特里克将来都会因为肺痨和感染死去”、“有了抗生素大家都能活得长长久久了”…… 夏洛蒂恐怕也不会信。 这些辩解毕竟只有同样来自一百年后的未来人才会相信。 凡妮莎听夏洛蒂的话,乖乖地回到了床上,任由夏洛蒂把那些纸团当成废纸一样扫到一旁。 当然,夏洛蒂要是真知道了那符号的价值,恐怕会忍不住又对凡妮莎刮目相看,甚至直呼“上帝的恩赐未免过于丰厚。” 但凡妮莎却觉得它的确是废纸。受限于时代做不出来的设想在这会儿不过是鸡肋。 夏洛蒂在狭小的阁楼里忙东忙西,她给壁炉里添了几根柴火,点燃了壁炉,阁楼里暖和起来了,风吹得火苗左右摇曳。 一切做好后,夏洛蒂回到床前,提醒道,“从生病那会开始你也大半个月没洗澡了。来擦个身子?刚好去去病气。艾米莉她们正在楼下烧水,一会儿我让小帕特里克给你提上来。” 凡妮莎想要推辞,“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正如夏洛蒂所说,这时候的洗浴相当麻烦。维多利亚人秉持着朴素而原始的观念,他们认为洗浴亵渎了上帝。即使最勤快的人也不过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最糟糕的是,他们的洗浴方式也十分原始。 在卧室烧着的壁炉前放一个大盆子,托人在楼下烧水,烧开后再噔噔噔踩着楼梯送上来,倒在澡盆子里,这时候维多利亚人才开始享受舒适的洗浴——尽管水的温度有待考究。 如此循环几次,终于擦干净身体。 凡妮莎觉得这洗浴不太行。 可又念及夏洛蒂提到的时间。凡妮莎病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洗澡,粗略估计,整整一个半月,山顶洞人怕是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据说那时候自然降雨相当频繁。 于是,她极不好意思地应下了,并感激道,“夏洛蒂,下次我会帮你们烧水的。” 夏洛蒂并没有推辞,笑着点点头,应下了,“我先走了。我还有些针线活没忙完。” 当真如夏洛蒂所说,不过半个钟。 小帕特 里克便上来了,他是个相当英俊的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七八,身材高大,但肌肉并不健壮。 重生以来,这是凡妮莎第一次见到小帕特里克。她忙翻了翻原主破碎的记忆,紧急拼凑成块。 小帕特里克是原主的兄长,只比她大了一岁,性格相当一言难尽,两个人一向不大对付。 今天他提着水桶上来,瞧上去并不怎么高兴,脸色摆得很臭,活像凡妮莎欠了他几百英镑。 小帕特里克开口道,“凡妮莎,看在你生病的分上,这次免费送你,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要收费了。给你打个内部优惠折,一次两先令。” 现在这行情,一个熟练工人每周能拿十几个先令。也就是平均每天两三先令,而这已经是这时代的中等收入了。 凡妮莎一口清水差点喷出来,“你怎么不抢钱?” “很贵吗?”小帕特里克反问,还列举他身边的一个例子证实他的结论,“亨利——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去南方躲债的亨利,他现在又发达了。还写信和我说,南方的好心有钱人可真多——他刚到诺桑,没有生活费,便去给人当马车男孩,只用牵着马车、带着主人在小镇游上一圈,就得到了足足三个先令的报酬。” “比较起来,我也要跑上跑下好几次,而水桶并不会像马车一样会跑,我收两个先令别人真是大赚了呀!” …… 小帕特里克下来说什么,凡妮莎自&#xe863;屏蔽了。她只觉得这好心的傻白甜剧情相当熟悉,凡妮莎不禁脱口而出,“好心的宾格利先生?” “什么宾格利……是宾斯,等等,就叫宾格利先生。”小帕特里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凡妮莎没想到还真叫宾格利,她只是随便一蒙罢了。难道天底下所有的好心人都叫宾格利吗? 小帕特里克把水倒在木盆里,故作惊叹,“凡妮莎,这水温真是暖和极了,我光站在木桶旁边都感觉自己要融化了。艾米莉把水一烧好,我可是马不停蹄就赶了上来,电闪雷鸣穿过千军万马也快不过我啊——凡妮莎,你给个说法啊。” 凡妮莎被他的絮絮叨叨烦得要死,敷衍道,“嗯嗯,等我身价百万,我会报答 你的。到时候别说几先令了,你想要女王的明珠我都能给你买下来。但是现在,你还是快走吧——我身价百万之前先得洗个澡。” 凡妮莎本以为小帕特里克会嘲笑一下她的大放厥词——虽然是敷衍,但小帕特里克并没有这样做,好像凡妮莎话中的百万英镑就像几个便士似的,“行,我先走了。至于报酬,我也不要多,到时候你带我去伦敦画展就行。” 要是有旁人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两个家伙笑死。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回啊! 人做梦没什么,但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顺其自然,板上钉钉就太好笑了。 凡妮莎脱下衣服,滑进了木桶,小帕特里克虽然满口胡言,但有一点他却没说错。 水温相当暖和,凡妮莎真的感觉她整个人都要因此融化。自穿越以来的愧疚、烦躁与担忧混杂而成的心情,仿佛也跟着氤氲的水汽一样飘散在空气中。 除了焦虑。 都说人最恐惧的其实是未知。 以往凡妮莎也赞同,如今却觉得并非如此。她知道维多利亚的历史,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比当下大多数人都活得更加明白。她知道这时候有哪些药物是有毒的,她知道导致疾病的原因,她知道勃兰特姐妹的未来,方才和她斗嘴的帕特里克会感染病毒死去,同年,艾米莉感染肺痨死去,再过几年,夏洛蒂死于妊娠后的并发感染。 她知道很多,可她依旧很恐惧。 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就好像链霉素一样,有些东西是无法超越时代背景而产生的——爱因斯坦活在农业时代也提不出相对论。 她所在的国度有句话叫作,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凡妮莎如今别说帮别人了,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她是个女性。女性在维多利亚几乎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没钱没地位的女性更是惨上加惨。 她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婚姻之路。 勃朗特先生是个牧师,不算太糟糕的出身,他一年能有200英镑的年薪。 可他们家的孩子太多了、生病也频繁,就医花销相当昂贵。牧师先生本人一年要给足足几百场葬礼去布道,类似的花销也不少。 这就决定了勃朗特家的女儿们不可能通过婚姻之路保证一世安康。凡妮莎不是简奥斯丁,却也知道一条世间真理。 有钱的单身汉当然更想找嫁妆丰厚的貌美姑娘们。 何况,凡妮莎本人也不是很想嫁给素不相的陌生人,人品、学问,一概不知。 二是职业之路。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意外访客 二是职业之路。 凡妮莎前世学的是生命科学,先不提这玩意当不当得起21世纪的未来,19世纪的未来是断然不行的。 没什么地方会需要一位女生物学肄业生。 凡妮莎不是没想过坐上时代发展的班车迅速致富。 此时正是19世纪中期。英国工业革命隆隆作响的机器声摧枯拉朽般毁灭了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生活。离约克郡不远,正坐落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心脏地带——兰开斯特郡。那里每天有数百家工厂同时开工,凡妮莎如果前去应聘,绝对秒过简历。 而英国北部的工人们薪水确实不错,一周约莫能拿十几个先令,技术娴熟的工人甚至能拿28个先令。这差不多能买足够一家五口人吃两个月的粗粮。 可凡妮莎是个女童工——恐怕她一周只能拿6.7个先令,比最没有效率的成年男性工人还要差。 何况,她要是现在跑去当女工,勃朗特先生恐怕会立刻关她禁闭,从剑桥毕业的牧师先生丢不起这人。 排除工人的选择后,那便是读书、接受基础教育,获得一定认可,有人背书后,再去某所寄宿学校当女老师,又或者直接当住家女家庭教师。 夏洛蒂在伍勒小姐的学校教书,一周也能拿7、8个先令。 这条路相当可行,然而女家庭教师的薪酬很难再涨,年纪大后便很可能没多少人肯雇佣她了,且家庭教师在这时候地位十分低下。 据说,夏洛蒂便是忍受不了被雇主和贵族小姐们鄙薄的生活,才辞去家庭教师一职,回家专心写作。 等等——写作? 凡妮莎突然被启发了。 写小说致富的例子数不胜数,前有简-奥斯丁,后有柯南道尔,后者尤为突出。 福尔摩斯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杂志《河岸》上,便为柯南道尔赢来了千字5英镑的稿酬。而据说巅峰时期,柯南道尔写一篇短篇,足足能赚600多英镑! 凡妮莎没柯南道尔的本事,现在也不比几十年后的物价,她铁定拿不了那么多的报酬,但那哪怕千字二十多先令,凡妮莎也心满意足。 凡妮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有诸多缺点,但只需这一个优点,便足 以抵消其他一切了。 她从不拖延,自制力惊人。 自说要写小说起,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坚持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不再画目前根本没条件研发出的链霉素、不再画几十年后才会出现的飞机、不再默写以前万分讨厌的数学公理,她实打实地编故事、写字——虽然常常是枯坐几个钟,磨磨蹭蹭写几百词,再痛痛快快全撕掉。 偶尔还要查词典。 凡妮莎觉得这样不太行。 太没有效率了。 兴许是因为不知道除了简奥斯丁以外还流行什么小说,而她又到底想写什么,进度毫无变化。 这时候,该输入了。 她决定去找时下流行的书看看。 夏洛蒂之前提及的移&#xe863;图书馆便是个机会。 可当她问起夏洛蒂移&#xe863;图书馆的事,夏洛蒂却神情苦恼,“玛丽和我来信了。她告诉我,今年不知道怎么搞的,都这个时候了,移&#xe863;图书馆还没到她们米尔顿。” 移&#xe863;图书馆的行程类似后世的巡演,每个地方都会呆一段时间,日程又是固定的,这固然令人放心,但倘若中间哪个环节和地点出了问题,之后的项目就要无限延期。 凡妮莎又问: “那我想去书店买点书?夏洛蒂,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这才是关键。 凡妮莎没钱。 但夏洛蒂也没钱,她囊中羞涩,“伍勒小姐最近手头有点紧,明年开春她才会给我工资,之前的钱用来给大家添置衣服了,不久前请医生也花了不少钱……所以,现在真是没多余的钱啦。” 说着,夏洛蒂还外翻长裙的口袋,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说假话,“我穷得坦坦荡荡啦。” 饶是面前之人是凡妮莎的文学偶像夏洛蒂,凡妮莎也不禁无语凝噎:你好自豪喔。 没钱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但有钱好像也不怎么值得骄傲,于是凡妮莎很没有违和地接受了。 没借到钱,也编不下去故事,凡妮莎的写小说之路,似乎走到陌路了。 不止如此,夏洛蒂很担忧连续熬夜的凡妮莎。凡妮莎病好不久,夏洛蒂怕极了她再次感染伤寒,巴不得她天天早睡晚起,健康作息。 但她劝了几次,凡妮莎表面应是,背地里却屡教不改。 夏洛蒂很是苦恼。 但夏洛蒂很快没功夫烦心这样的小事了。 因为布伦威尔姨妈从约克郡赶了过来。 布伦威尔姨妈是布伦威尔夫人——夏洛蒂她们母亲的妹妹。夏洛蒂五岁的时候,母亲因为癌症去世界,勃朗特一人无法照顾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便向妻子的娘家求助。 早年丧子的布伦威尔姨妈回应了这份请求,她只身一人,来到了霍沃思这个穷山沟,负责起勃朗特一家的日常家务。 几年后,夏洛蒂和艾米莉足以独立自主,布伦威尔姨妈便收拾收拾包袱,默默地回到了约克郡,仿佛她从没有出现过,也从没有为如今井井有条的勃朗特家付出哪怕一点努力似的。 可如今,她又来了,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敲响了勃朗特的家门。 来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披了件咖色的坎肩,带着些伤寒用药,以及她小心翼翼的问询。 “我前些日子收到了帕特里克的来信,信里说凡妮莎生了大病,他已经把她从学校接了回来。我心里急得要死,给帕特里克写了一封又一封信,可一封回信都没收到,我想着、我想着——”布伦威尔姨妈的声音哽咽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被某个糟糕的念头纠缠着,“我想着,凡妮莎——最像姐姐的凡妮莎会不会连这点也像极了……” 布伦威尔姨妈兴许是触景生情,她愈加悲从中来,抽噎声也愈来愈响。 夏洛蒂几次三番想要张嘴解释,都被布伦威尔姨妈的抽噎声打断了。 突然,她捕捉到凡妮莎的身影,后者刚从楼梯上下来,夏洛蒂忙朝她招了招手,招呼凡妮莎过来。 凡妮莎心里纳闷,但依旧很乖巧的走了过来。等走到近前,凡妮莎便立刻明悟,她开口道。 “您在说什么呀?布伦威尔姨妈?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 布伦威尔姨妈一愣。怀有那样死亡揣测的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当她定眼细瞧,凡妮莎依旧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也穿了身黑色的修女式长裙,从脖颈直直盖到脚踝,这让她显得更加纤瘦了。 苍白的脸蛋上泛着不健康的血色,金色的发编织成辫,自然地从垂到胸前灰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 ,却不给人以审视的感觉,嘴唇很小,唇色也很淡。她相当漂亮、相当柔和、相当地像她缠绵病榻的姐姐。 但和姐姐不同,她是活着的。 一直以来,因为对凡妮莎病情了无音信而产生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消弭了。 布伦威尔姨妈心头大定。兴许是因为快要磨损的神经终于消停了,布伦威尔姨妈感到疲惫极了,她身体一软,竟差点没站稳。 夏洛蒂心细眼尖:“凡妮莎,快快搀着姨妈去卧室里休息休息吧。” 勃朗特家虽说是个二层小洋楼。但这幢房子说到底是教区免费给牧师先生勃朗特分发的公用房,听起来洋气,其实并不怎么美好。房间数目并不多,所用的木材不算上等,这就导致了勃朗特家招待客人的捉襟见肘——他们没有多余的能用的客房。 确实用空着的房间,然而一圈圈下来,不是房顶漏了雨,乌鸦筑了巢,便是墙壁缺了洞,老鼠安了家。 唯一的一个储物间相当杂乱,布伦威尔姨妈来得匆忙,她们根本来不及收拾。 凡妮莎最终把布伦威尔姨妈带到了她的阁楼。她又托小帕特里克在阁楼里支了一张床,小帕特里克嘟嘟囔囔的,“我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豪斯酒吧——” 凡妮莎剜了他一眼,又加随口许下空头支票,“等我有钱。” 小帕特里克立刻改口,在阁楼里又支了一张床,顺便又如凡妮莎的愿,叫夏洛蒂和艾米莉帮忙收拾客房。 “布伦威尔姨妈,您就先在这里休息会吧,房间要收拾干净还要一段时间呢。” 一边说着,凡妮莎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件睡衣,递给布伦威尔姨妈,“或许您可以先换件衣服,我注意到您裙子下摆有些脏了。” 布伦威尔姨妈一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确实沾染上一些泥泞的污渍。好在她很有先见之明地选择了黑色长裙,看上去并不显眼。 布伦威尔姨妈来的路上,本来是雇了马车的,可到了霍沃思便不行了,前一阵子这里下了大雨,山路泥泞,本就崎岖的小道越发荒蛮。马车走在路上不大方便,甚至发生意外事故。 布伦威尔又着实心急,便从马车一跃而下,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步行,走完了最 后一段路。 不过,这事,布伦威尔没打算和勃朗特的姑娘们提起。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羞赧,“多亏了你,凡妮莎,不然我岂不是要穿着脏脏的衣服丢人现眼啦?” 凡妮莎矢口否认,“怎么会嫌你呢,布伦威尔姨妈?快别说了,换上衣服好好休息一场吧。这里的山路毕竟不怎么好走。” 布伦威尔接过睡衣,亲了亲凡妮莎的脸颊,算是道谢,“你也去忙自己的吧,刚刚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休息为佳。” 凡妮莎离开了,她也的确有自己的事要干。 凡妮莎自从立下了那样的决心后,便一门心思开始写作。最初她当然是一个字憋不出来的,她前世是理工科出身,所写的最长文字不过3w字申请项目用的科研计划书——可这东西和文学、和小说能一样吗? 何况,她眼下写小说用的是英文。即使有原主的母语“天赋”加成,凡妮莎的英语也撑死不过六级水平,顶多听力好点。 凡妮莎离开后,布伦威尔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本来相当忐忑。无论如何,即使她和凡妮莎、和勃朗特的姑娘们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没有邀请而贸然来拜访也着实是件失礼的事。 但布伦威尔还是来了。她抱着被人假欢迎的打算,但如今听了凡妮莎的话,却勉强放下忐忑。 只是,布伦威尔夫人感到困惑极了,凡妮莎的痴症治好了吗? 她的姐姐勃朗特夫人分娩凡妮莎的时候,身体相当虚弱,根本使不上力气,足足用了十几个小时,凡妮莎才终于呱呱坠地——然而,过长时间的分娩无疑隐隐说明了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凡妮莎一直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这已经成了勃朗特太太的心病。直到后者死去,她也没能如愿,凡妮莎依旧只会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古怪发音。 所有人都说凡妮莎患了痴症。 布伦威尔也是这样认为的。几年前她照看这一大家子的时候,便已经认识到这点了。 那时候凡妮莎依旧不会说话,但谢天谢地,她会走路了。 虽说布伦威尔希望凡妮莎恢复正常,这好得未免太快太突兀了。上上次帕特里克来信还提到了凡妮莎,说这姑娘将来究竟要怎么办。 母 亲早逝、嫁妆微薄、性情古怪、名声不佳……这让几个姑娘们几乎绝了婚姻之路——只要她们对素未蒙面的丈夫有哪怕一丁点幻想。 可她的姑娘们,布伦威尔姨妈早把这几个姑娘摸得透透的,她们家产微薄,什么都缺,除了浪漫与幻想。 婚姻之路已绝,剩下的便只有职业之路了。 可这条路哪里是好走的啊? 女孩子能干的职业只有手工学徒、泥瓦匠、擦鞋工、纺织工一类的,可工钱要比成年男性低一倍不止。 稍微体面点的也只有家庭教师和学校老师。 夏洛蒂走的正是这样的路子。 她先在考文垂念书,后来又去了伍勒小姐那里,花大功夫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还和校长伍勒小姐成了密友,这才在之后成了学校聘用的女老师。 夏洛蒂看上去是不错。可她工资微薄,琐事繁多,求学的路上也数次和她诉过苦。 每每想到这里,布伦威尔姨妈便对姑娘们更怜爱几分,尤其是对凡妮莎。 这孩子和夏洛蒂她们不同。 她不够聪颖、不够机敏、身体又柔弱,指望她像夏洛蒂那样维持生计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像帕特里克所焦虑的那样,这姑娘未来要怎么办呀? 但布伦威尔的焦虑,到傍晚的时候,便化作了惊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布伦威尔夫人的打算 凡妮莎和帕特里克先生在晚餐上起了一场辩论。 起因说来话长。 布伦威尔姨妈到来,勃朗特家的晚餐丰盛了一倍不止。夏洛蒂给家人准备了一锅煮烂的马铃薯。 除此之外,晚饭还有炸培根。被切成细碎小块的培根炸得透透的,泛着层金黄色的油光,可以就着拌饭吃。 在餐桌的中央,还放置有一个茶壶,那里面泡了些可以清口的茶叶。 艾米莉还做了几个布丁。 问题就出在布丁上。 虽然布丁的做法相当简单,凡妮莎亲眼看到艾米莉的整个烘焙过程,她将淀粉、水和一小块脂肪混合,不断搅拌、直至成为黏糊状态的球体,她又加入少量草药,当作调味剂,最后倒入沸水中,便可以和着啤酒和茶叶享用了。 但她的味道相当好,据原主的回忆,软软的甜甜的虽然有点腻,但配上啤酒的清冽,一切便都恰到好处了——太美味了! 不止凡妮莎如此,勃朗特家谁都喜欢这东西,布伦威尔姨妈也是。 可艾米莉只做了四个,并非是她吝啬至此,而是家里的食材着实不够,在保证之后一个月一家五口——算上仍然在学校的安妮——正常饮食的情况下,艾米莉只能紧紧巴巴做出四个。 不算布伦威尔和安妮,在场勃朗特家刚好四个人。 可其中一个,必然要分给远道而来的布伦威尔姨妈。这样凡妮莎她们就必然有一个人吃不到了。 布伦威尔夫人深知这件事,她推辞了几下,帕特里克拿出正当理由回绝了她的推辞,“你是客人,是我们的恩人,更是我们的亲人,你在我们家要是受了怠慢,这让我还怎么出去当牧师?” 布伦威尔夫人犹豫片刻,接受了。 凡妮莎在一旁舀着土豆泥吃,说实话,纯土豆泥并没有什么好吃的,但夏洛蒂兴许是在里面又加了一小撮盐。土豆泥因为煮得稀烂的缘故,很好入味,盐分完全浸透进去了。一口下去,绵软的触感和清咸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开来。 凡妮莎有点在吃后世清汤煮面撒盐的那种感觉,初尝下来还挺新奇的,虽然久了会觉得素材单调和 寡淡,但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来,凡妮莎吃的最好的食物了。 要知道之前他们的晚餐可都是那种硬硬的干面包,还并非全麦的。 这时候,布伦威尔姨妈发出满意的喟叹,“艾米莉,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玛丽亚在这里恐怕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出色了。” 玛丽亚是勃朗特太太的闺名,也就是夏洛蒂她们的母亲。她的烘焙技巧相当不错。而艾米莉继承到了这份手艺。 小小的布丁,布伦威尔姨妈用刀叉切成了好几块,像是不舍得极了,她一口又一小口地吃着,表情完全沉醉其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在座的勃朗特都不禁想到:当真有那么好吃吗? 帕特里克用刀叉敲敲桌子。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只看见帕特里克清清嗓子,郑重其实提出说:“诸位,晚饭前,艾米莉和我说了件小秘密。她在其中一份布丁里加了牛乳,我记得玛利亚给你们做过那东西——虽说时间有些久远,但那美妙的滋味我想你们绝不会忘记。” “可是是哪份呢?”夏洛蒂发问。 艾米莉回答说,“本来做有标记的,但兴许是没定好型。现在早看不出来是哪个了。可我原是想分给布伦威尔姨妈的,于是我就请教了帕特里克。” 她瞥了眼勃朗特先生。 “帕特里克给了我或许不错的答案。”顿了顿,她补充说,“我直觉感到不对,但帕特里克用数学向我证明了。” 她颔了颔首,唇拉得很平,凡妮莎认为那是保留意见的姿态。 勃朗特先生却相当自豪,“虽说我大学主攻文学,但基本的数学我也是懂的。” 凡妮莎有点感兴趣了,“那你是怎么做的,帕特里克?” “概率 。”帕特里克故作玄妙,只抛出一个专有名词,便刻意顿了顿。他又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当然猜不出哪份里含有牛乳,但我可以保证布伦威尔喝到牛乳的概率最大——虽然依旧是不确定,但这其实是个天大的妙用。概率低的事情想要发生,就好像强逼着,非要让工厂主们从掏出哪怕一先令施舍给流浪汉似的。” 帕特里克抖了个机灵,但并不好笑。 他并不在意,一口一口呷着清茶。 不知为何, 凡妮莎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安静等着勃朗特喝完。 其他人也屏息聆听。 帕特里克又说:“这很简单。吃到含有牛乳的布丁这事其实是有概率的。而我让布伦威尔头一个挑,她吃到牛乳的概率便最大。” 凡妮莎笑了。 这没什么,现代哪一个高中生听到勃朗特先生的解释都会忍俊不禁,顺便还可能在脑海中循环着“你想着,这题简单啊?结果一写就错。”的普通疑问声。 但凡妮莎不小心笑出声了。 帕特里克立刻看向她,牧师先生平日温和,碰到发表意见的时候性情却相当固执,他坚持己见,很少反思,被人反驳甚至会生气。 今天也是。他竭力克制住不快。 “凡妮莎,你在笑什么?数学哪里好笑啦?” 凡妮莎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味,她倾向于回避,“没什么。只是有点走神。你知道,我一向数学苦手。” 勃朗特先生满意点点头,又不大赞同道,“数学是和圣经一样美的语言,我们不能因为圣经的原文是拉丁文,便不去注释和解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凡妮莎,不要畏难。” 凡妮莎:“……”最烦在她熟知领域内不懂装懂,还反过来教育她的家伙。 她忍! 凡妮莎敷衍点头。 勃朗特更满意了,他又转过头来教育夏洛蒂她们。 “小帕特里克,你更不能放弃数学了,这对你的绘画很有帮助……” 勃朗特先生开始絮絮叨叨。 布伦威尔姨妈叹气。帕特里克老毛病又犯了。 夏洛蒂和艾米莉对视一眼,翻了个白眼,至于被说的主体小帕特里克专心吃土豆泥,偶尔敷衍点头。 帕特里克又说:“夏洛蒂和艾米莉也是,我记得考文垂也开有数学课吧?你们的代数当时可不大理想,这怎么能行?” 夏洛蒂:“…呃……当时下一学期我便又好了。艾米莉圣诞前那次测试刚好身体不舒服罢了。” 勃朗特铁粉凡妮莎忍不了了! 说她也就罢了,她就心里笑笑,可凭什么说夏洛蒂她们? 凡妮莎放下勺子,“帕特里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或许大家吃到牛乳的概率都一样。算上布伦威尔姨妈的那块,总共有5块, 我们每个人吃到牛乳的概率都是1/5。” 帕特里克也放下茶杯,发出咚得一声闷响,“你在说什么胡话,凡妮莎?第一个挑选,那必然概率更大。如果布伦威尔要是后几个选,牛乳又恰巧被前面的人挑走了,那她的概率不就是0了吗?” 凡妮莎没想到帕特里克的理解竟真的这么……朴素。好歹也是剑桥圣约翰学院毕业,怎会如此? 帕特里克见凡妮莎沉默,乘胜追击。 “怎么想都是第一个吃概率……” “如果姨妈没有吃到呢?我想概率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凡妮莎在斟酌措辞,她最终选用了“plain”,她继续说,“如果姨妈第一次吃到,相当于5个布丁选牛乳,概率是1/5,而如果第二次吃到,它的前提第一次没有吃到的概率是4/5,但偏偏第二次——此时只剩下四个布丁,姨妈要在四个中选一个,因此最终结果是4/5x1/4,依旧是1/5……依次类推,我们可以轻易得到无论如何,无论她第几个选,概率都是相等的。” 一时半会儿,勃朗特感到有些晕眩。他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夏洛蒂、艾米莉、布伦威尔夫人也目瞪口呆,她们到底年轻,思维转得快,想一下的确是这个理。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惊讶得不得了——眼前这人真的是凡妮莎吗? 布伦威尔夫人又想到她昨天的焦虑,她想或许那真的是无稽之谈——起码,她现在便有了对凡妮莎出路的想法。 小帕特里克对数学不感兴趣,他相当专心地在吃土豆泥。 凡妮莎输出完后,就不管了。 沉默片刻,勃朗特先生终于找到反驳的办法了,“你还是先学好文法再对数学大放厥词吧!plain可不是那么用的!我和你讨论什么数学呢?真是自找不痛快。” plain原意是平原,后来可引申为平平无奇,普通,但似乎大多适用于相貌、款式等。 “本来想着开春便送你去伍勒小姐的学校念书,但现在我看还是继续考文垂吧——那地方好歹还教数学。” “帕特里克!”夏洛蒂提高声音,她准备说出布拉德夫人的恶毒行径,可她又想到,凡妮莎是因为偷吃被鞭打的,偷吃违背了教会所奉行的禁欲和克制思想,而勃朗特先生别的不是,他恰巧 是个牧师。 牧师会站在凡妮莎这一旁吗?即使她是他的女儿? 认识到这点后,夏洛蒂突然没了底气,“可布拉德夫人……” 艾米莉满脸茫然,布伦威尔姨妈也一头雾水,小帕特里克事不关己,他还在吃。 凡妮莎倒是觉得没什么所谓——勃朗特要送那种吃人的地方?谁还不会逃学、搬离家庭了? 当然前提是有钱。可有钱就得写小说。 凡妮莎又被逆向督促了,刚好饭也吃完,今天负责家务的也不是她,凡妮莎便和众人告别,回到了阁楼。 夏洛蒂她们也陆陆续续走了。 布伦威尔姨妈吃了美味的布丁,想和艾米莉去荒原散散步。即使这季节石楠花早都谢了。 只剩下,帕特里克和小帕特里克。 众人纷纷离去,牧师先生本能感到不舒服极了,他清清嗓子,“小帕特里克,我认为你是我们家唯二的有识之士了。我想,刚才的概率,你我之间才能好好辩论一场。” “辩论?” 小帕特里克不想搭理他。 于是,小帕特里克舀了口土豆泥,“好呀。土豆泥真好吃!” “来和我辩论。” 帕特里克:“………” - 空旷的荒原上,石楠花大多都凋零了。毕竟已经这般天气了,狂风呼啸着,当真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可怜巴巴的。 她们走到一片湖附近,停了下来。 说是湖,不过是个大水潭罢了。荒原凹下去的地貌又恰巧寄积了水,长年累月便成了湖,到了冬天,浅浅的一层冰覆盖在其上。 艾米莉捡了块石头,朝冰面上砸了过去。 布伦威尔夫人突然出声道,“艾米莉,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又不像夏洛蒂那样正统。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你觉得,把凡妮莎送去当药剂师学徒怎么样?” 石头在冰面上弹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艾米莉侧头,“药剂师学徒,是条路子。起码饿不死,可凡妮莎并不懂什么草药。” “我认识个药剂师,他在镇子上新开了一家药剂铺。生意不错,但他总是丢三落四,记账也不太行。” 艾米莉明白布伦威尔的意思了。可凡妮莎……能行吗? 考文垂的确教代数,可代数和实际问题差得远了。即使今天关于概率的说法相当逻辑清晰,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人,无论是谁,在她的一生中,总会干过一些了不起的事。可拿峰值来假定平均便不大合理了。 艾米莉想——虽然这样有些不敬,但布伦威尔可能是疯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草药铺 别说艾米莉了,布伦威尔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几乎是话一出口,她便感到后悔了。 老实说,她的确是认识那位药剂师,甚至曾经,她们还是闺中密友。可自从那件事后,她们早闹掰了。现在她们的关系可称不上多好,从不见面,虽然还联系彼此、时不时给写信回信、甚至偶尔帮对方小忙…… 但这完全是图一口气——一定要让对方看到自己过得有多好。 起码布伦威尔是这样的。 这样的关系糟糕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了。 对方肯定也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白给凡妮莎工钱。而贸然推荐一位并不符合要求的姑娘去当学徒,绝对会被对方写信嘲笑——“哈,你也就认识这么些家伙了?” 布伦威尔迟疑了,可再见凡妮莎以来,她的表现又着实让她感到震惊。 布伦威尔夫人一咬牙,下定决心,补充说:“或许凡妮莎可以试试,反正失败了也不会怎样。” 可要是成功了,凡妮莎就有路可走了。那就妥妥未来的药剂师。无论什么年头,和医药相关的总是吃香,总能混一口饭吃。 虽然这几率很渺茫,但好赖有指望。 布拉德夫人立刻写了封措辞谦和的信,给寄了过去, - 凡妮莎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她晚饭时表现得无所谓,可考文垂是断然不能再去的。凡妮莎觉得自己在那种环境中恐怕撑不过三个月。 太阴间了。 而且考文垂的认可度并不是很高,起码出了约克几乎没人知道这学校,凡妮莎并不打算做这种又性价比不高、又不喜欢的事情。 幸好布拉德夫人怕她感染其他学生,让她来年开春再去上学。 这样,好歹有些缓冲余地。 写小说赚钱是长久的目标,但现在第一步,她得搞到一笔钱。一笔能买到好几本流行畅销书的钱。 凡妮莎决定去小镇上找个兼职,碰碰运气。 这是凡妮莎第一次出门,约克郡和她想象的并不同,也不如艾米莉笔下的荒原。 这里的道路相当狭窄,下水道排水系统并不完善,工业污水和生活粪水积在道路的坑坑洼洼处,透着一股粪 便的腐烂臭味。 道路两旁,低矮的房子歪歪扭扭,这造物简直令人感到可怖,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审丑的本能欲/望才会造就出这样不人性的建筑?连边角也方方正正,锐利无比,仿佛在朝人散发着恶意。 虽说早有预料,可维多利亚时代的肮脏和落后还是令凡妮莎感到震惊。 街道上匆匆飘过的行人穿得衣不蔽体,衣服像是东挑一件,西搭一身,东拼西凑而成的劣质货。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如此,神色麻木,眼神无光,活像一具具尸体。 凡妮莎一边观察着维多利亚的行人,一边寻找可能招工的店铺。 戴着破烂帽子的报童怀抱着一捆报纸,瞧见凡妮莎踟蹰着,顿时呼啦啦跑了过来,“女士,买报纸吗?很便宜的!你找遍全霍沃思都不可能找到比我更便宜的报童了!” 小报童脸蛋冻得通红,眼神却亮亮的。 “不,不需要,谢谢。” 凡妮莎摇摇头,她身上只有原主藏起来里的几便士,一份报纸或许很便宜,一便士不到,却已经是凡妮莎财产的三分之一了。 小报童又呼啦啦转身,要去找下一位潜在客人。 凡妮莎叫住他,“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什么招人的店铺?尤其是招未成年女工,短期工的那种?” 报童把报纸一收,夹到怀里,他品出点苗头了,“你来应聘?” “这事你算是问对人了!霍沃思可没有人能比我约翰更清楚招工内幕、尤其是童工市场了。不过嘛……”报童约翰眼珠子一转,搓搓大拇指,“但这么宝贵的信息,我能轻易给你吗?” 凡妮莎:“……” 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可你未免也太会! 报童约翰瞧她不乐意,又说,“我先收你一笔钱,只需要两三个便士,比起工资差得可远了。你要是成功了,这钱归我,你要是失败了,这钱我当然会还给你——怎么样,无论如何,你也不吃亏吧?” 凡妮莎挺&#xe863;心的,虽说她有点怕约翰拿钱跑路,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掏掏口袋,拿出仅有的几个便士,递给约翰。 约翰反倒有点惊讶了,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可几乎没几个人肯相信他,偶尔几个肯信任他做这个中 介的人也都是顶要好的、和他一个阶层的朋友。 像凡妮莎这种虽然穿着朴素,可谈吐气质和他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居然愿意相信他,还真是少见。 约翰更上了几分心思,他打量凡妮莎几眼,问得头头是道,“上过学吧?识字吗?你会什么?理想的薪酬大概是多少?” 凡妮莎也如实回答。 “上过,是考文垂,但辍学了。识字还会写,能拿到周薪六七个先令就不错了。” 考文垂? 约翰知道这学校,专收神职人员孤女的教会学校,宗教和文法挺出名的。学校不错,就是教出来的人都有点傻。 他沉吟片刻,“现在也只有埃莉诺和查理那里招工了。草药商想要个会算术的,而查理紧缺个打字员,我推荐你去后面那家。” “埃莉诺的生意挺……热闹的,”约翰选了个谨慎的词,“有人买药,也有人怒骂着要退款,我觉得你在那干算账可能相当累人。而且你恐怕低估了难度。我想。” 凡妮莎觉得她都行,“薪酬呢?我去钱最多的那家。” 没有偏好的时候,凡妮莎选择利益最大化。 “你真的确定吗?你一个教会学校出来的去埃莉诺那里?”约翰提高声音,他又狐疑地瞧了几眼凡妮莎,“你不会是反悔了吧?然后就想故意搞黄这事,好让我把钱还你?” “我还没这么无聊。”扯皮半天,凡妮莎也有点烦,她警告地看了眼约翰,“如果你做不到,就把钱还我。” 约翰不敢怠慢,立刻&#xe863;身,要把凡妮莎带到埃莉诺的药铺前,一路上和凡妮莎说起了埃莉诺的性情、喜好。 “不是我说啊,埃莉诺性情可不怎么好挺古怪的,她要求也相当高,那么多招工告示,就她的,独独在报纸上登了两三个月都没撤。应聘的人却依旧那么多,失败的恐怕都能凑个圆桌骑士团了……” 说着说着,约翰有点反悔,他嘟囔着抱怨。 “哎,早知道我就好好卖报纸,这会早多赚好几个便士了。何必淌这趟浑水,一会等你失败还要还钱,这不是白瞎功夫吗?” 凡妮莎不想搭理这唠叨鬼。约翰自讨没趣,自发停下来了。 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埃莉诺的草药铺。 她坐落在街道尾,从外面看上去相当低矮和狭窄,店铺门紧紧闭着,只留了一道缝隙,望进去黑隆隆的,也没什么人光顾。 看上去相当不靠谱。 这真的能开出6个先令的工资?甚至是真的在招工吗? 凡妮莎不禁怀疑道,但约翰的话给了她肯定,“要不是这里没什么其它草药商,就埃莉诺这性格,她的店铺早倒闭了!” 突然,紧闭着的大门框得一声打开了,一位头发像鸡窝的年轻人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还附带几声呵斥——“几十以内都算不准?还想来我这工作,扬言满足我一切商业需求?这是在嘲讽我的业务就只值几十先令,一辈子也顶多年入几十英镑吗?!” 年轻人急忙辩解,却吃了个狠狠的闭门羹。 门又彭得一声关上了,年轻人狼狈地站在街道上,瞧见凡妮莎和约翰,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看什么看!我可是在伦敦计过账的!” 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约翰听到年轻人的自曝家门,心都凉了,伦敦的会计都满足不了埃莉诺的要求,她哪来的脸和口气呀?! 他又想到,这次招工肯定又要失败,凡妮莎还没去,他已经预料到结局了——天啊,便士和时间飞走了! 凡妮莎倒没什么触&#xe863;,她不觉得小小的算账能难得住她。她对约翰说,“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约翰心情不好,蔫蔫地点点头,心想,可不是去去就来? 可他的便士却去去就飞走了。 凡妮莎走进草药铺,出乎意料,不大的门面被布置得相当妥帖。正前方一排排架子上放着瓶瓶罐罐的东西,柜台出口连着一座楼梯,那上面刚好站着个棕发女人,随着女人的走&#xe863;,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应该就是埃莉诺了? 可她似乎没注意到她。 凡妮莎出声询问,“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埃莉诺吗?我是凡妮莎,想来当你这里的会计。” “会计?你?”埃莉诺回头,直勾勾盯着凡妮莎,得到对方再次确认后,她倒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甩出几道算式。 “55+73。” “128。”凡妮莎即答。 “567+333。” “900。”依旧秒答。 …… 之后也如此,无论埃莉诺抛出怎 样的算式,凡妮莎几乎脱口而出答案。 埃莉诺从楼梯上走下来,她这回起了点兴趣。 “77便士是多少先令?327便士怎么换算、423呢?23英镑呢?” 这也不难。只需要注意英国奇怪的货币进制便可。此时英国仍然是金本位制,官方规定一英镑等于20先令,而一先令则是12便士。 凡妮莎依旧很快得出答案。 埃莉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活像挖到了宝藏,但她还要最后再确认一下——偶尔她也需要外出呢。 “我从约克郡出发,塞莉从米尔顿出发。那是大概早上8点钟。我们都坐马车,马车上装有一车草药。目的地是伦敦。我们需要通过泰晤士河,可河上的桥设了路障,禁止马车通行。于是我们决定人工把草药互换,然后带回自己的小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假定我的马儿每小时能跑40英里,而塞莉能跑45英里……我们相距多少英里?” 凡妮莎沉默了几秒。 这是最后一道题了。 埃莉诺有点失望,不过小姑娘已经是最近应聘者里面最不错的了,而且瞧着也蛮干脆利落,性格应该也蛮好,可小姑娘身子骨瞧着得很,算数可着实费劲费脑,小姑娘能长时间工作吗?万一要采药,她能爬得&#xe863;山吗? 埃莉诺犹豫了。她想着要不要再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人出现。既然凡妮莎还没表现得那么好——好到让她不顾她的一切劣势的程度。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又听到小姑娘的回答。 “340。塞茜和埃莉诺只相距340英里。” 完全正确! 埃莉诺敢说,她应聘这么多人,没谁表现得比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更好了,即使是自称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伦敦精英的算账师、经验丰富的草药师……他们都不如凡妮莎,能这样精准而迅速地得出答案,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撑到最后一关。 埃莉诺想不到更好的表现了,凡妮莎无可挑剔——只除了一个微小的错误。 是塞莉不是塞西。 刚在心里念出这名字,埃莉诺便哼了一声,现在该叫富贵的布伦威尔夫人了。她昨天还收到了一封信,说,布伦威尔想给她的草药铺塞个不三不四的亲戚——勃朗特什么的。 她记得那小姑娘,镇上有名的小痴呆。怎么比得上她现下百里挑一的凡妮莎? 想到这儿,埃莉诺说:“凡妮莎,你被录用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团购优惠价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埃莉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又紧缺会计,自然希望凡妮莎能尽快到岗。但在此之前,仍有一些小事情要做。 她递给凡妮莎一张白纸,“上面是一些工作说明,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希望下个礼拜一,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凡妮莎接过合同,和埃莉诺道谢,又告了别,这才转身离开。 - 听说草药店应聘会计,每个应聘者都花费很长很长时间,而花费时间越长的人,通常意义上便越有可能应聘成功。 毕竟,算数可不是个容易活。 于是约翰早做好了等呀等的打算,他准备先站着等,累了便靠着墙等,再累了,顺着墙根滑落在地,坐在地上等…… 突然,门嘎吱一声再次打开了。这时候,他还没开始靠墙呢。 凡妮莎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约翰赶紧凑了上去,火急火燎打探情况,“女士,埃莉诺怎么说?你感觉如何?” “叫我凡妮莎就好。”凡妮莎在脑子里回想着埃莉诺刚刚给出的条件。 真不错,比约翰之前说的还多了三个先令,而且一周竟然只需要到岗三天。提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好工作。 而凡妮莎的目标——一本通俗文学的书,最贵也不过几十先令罢了。 虽说看起来仍旧路漫漫其修远兮,但凡妮也算有了求索的盼头。 凡妮哈莎半天不说话,约翰心都凉了半截他又仔细瞧凡妮莎,她脸上的表情相当平淡一点成功的喜悦都没有。 可不应该啊! 不管是6个先令的报酬,亦或征服令无数人弑羽而归的业务要求,哪件都是极其鼓舞人心的事。除非她压根没成功! 约翰又想到凡妮莎极短的耗时,顿时垮成个驴脸——果然是没戏! 他的两个便士和时间竟然真的飞走了! 约翰都快落泪了,他不死心,“女士,我们去打字员那家试试看吧?您识字,又是文法学校出来的,那份工作一定没问题,好说也四个先令呢?” “埃莉诺录用我了。”凡妮莎说。 他就知道是这样。约翰叹口气,继续劝:“您也别丧气, 一路人有一路人的出路,您算数不行——学神学的怎么能算数行吗?” “她让我下周一到岗。” “我们也别死嗑它,换个别的去——等等?”约翰突然反应过来,他声音直接提高了一个度,“埃莉诺录用你了?还说让你下周一到岗,足有九个先令?” 约翰惊呆了,小报童敢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事,“你才进去几分钟就拿到一份九先令的工作?要知道,那么多人都失败了!” 你不会在骗我吧? 约翰没说出来这话。 可她没必要骗他啊。如果她失败却谎称找到工作,那几个便士约翰可是不会退还的,她不就白白损失钱了吗? 约翰狐疑地扫视着凡妮莎,但他的语气却很谦和:“你做了什么,让难缠又吝啬的埃莉诺愿意给你额外加了三个先令?” 凡妮莎也很困惑,“我只不过回答了几个算术问题。大概就是那种百十内加减法,和货币换算。” 约翰听不懂,他并没有上过学。但他知道眼前这女士有能吃饭的家伙和本领,且这本领是大部分人不会的。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相当了不起。 约翰极尽夸张地赞美,顺便讨个好印象:“女士,您早说有这么高超的本领,我早带你来这了!先前何必白费我担心,我在外面可是忧虑得紧哪!” “可没几个人能算清埃莉诺的账!” 约翰如此大惊小怪,凡妮莎也跟着惊讶了。 只不过是另外的事情。这时候大众的数学水平有这么差吗? 这甚至只是小学生的题目啊? 但也只是惊讶一下,凡妮莎便恢复平静。 仔细想想,还挺正常的。倘若凡妮莎没有前世的记忆,恐怕她也会像这些维多利亚人一样对数学几乎一无所知。 她没什么好自傲的。是那些巨人们托举了她一把罢了。 约翰还在滔滔不绝赞美她,凡妮莎不想听了,扯开话题,“打字员那家离这远吗?” 就以一本书54个先令算,凡妮莎不吃不喝也要花六周才能买到一本书! 这也太慢了! 她得再多打一份工。 约翰愣住了,他脑子转得很灵活,“女士奥,不,凡妮莎小姐……”他嘀咕了一声,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让我来为您 带路吧,免费。” “不用。武无论成不成功,我都会给你,权当是劳你走来走去的报酬。” 凡妮莎打量约翰几眼,小报童着一身破烂,耳朵也冻烂了,“但我想,我可能会先赊个账。下周这个时候见。” 约翰的笑容更灿烂了,“都听您的。顺便,我在附近送报很久了。到处都有我的朋友。我时常为他们帮忙,他们也同样帮我的忙,比如说告诉我哪儿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凡是有点儿出格的,那就很少能瞒得过我。” 他喜欢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有本事的好人更妙。 查理的店并不远。离埃莉诺的草药铺隔了几百米远,不过却相当难找。查理把店开在了小巷子里,而且很不显眼。 约翰说,查理想要的打字员,要能识字,能听得懂当地人的口语,具体工作内容便是听人口述,转成信和纸稿一类的。 毕竟,有些人虽然并不识字,但他们也有远在异地的亲友,也有满腔想要诉说的话。 凡妮莎到的时候,查理的面前还排了好几个人。她和约翰耐心等到事情全部结束,这才走到查理面前。 约翰亦步亦趋跟着她,主&#xe863;朝查理介绍,“嘿!查理,这是我教会学校毕业的朋友,凡妮莎。她想来你这当个打字员。” 查理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有气无力说,“教会?看起来识字喽?行,省得教了,那打字速度怎么样?” 别的不提,凡妮莎这点还挺有信心的,毕竟是个游戏狂热爱好者。不过她也没把话说太满,“大概平均水平吧。” 查理一边收拾着乱糟糟的桌面,一边“嗯”了一声,起身,给凡妮莎让出空位,“上来试试。” “……内容,你随便发挥吧。300词左右——这里书信的正常长度。” 凡妮莎还没说什么,约翰便为她鸣不平,“凡妮莎还要自己想?这不要时间的吗?查理,这可是个小姑娘——” 凡妮莎制止了他的牢骚,她坐了下来。一看到打字机,有些愣神。 这时候的打字机和后世键盘有些像。只不过每个键盘的位置被撞针取代了。由撞针组成的键盘连接着后面一个巨大的盲箱,凡妮莎估计,应该是她&#xe863;一下撞针,进而牵&#xe863;盲箱里的东西 在纸张上成字。 可能原理类似打点计时器? 凡妮莎猜测道。 不过,让凡妮莎格外在意的点并不在于此,而在于——撞针所代表的字母次序。 这时代打字机的字母排序竟然是按照字母表的顺序来的! 从左至右,从上往下,依次是A到Z。 怎么会这样? 凡妮莎感觉有点奇怪和陌生,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但很快,她上手后便感到不便极了。她打的是前几天想的故事的片段,好几次,当她想要提高打字速度的时候,相邻两个字母的长杆和字锤居然卡在了一起。 查理在一旁提醒道,“有些字母连用频繁别打太快,小心卡键。” 查理的提醒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凡妮莎该卡依旧卡,该停依旧停,300词磕磕绊绊打了一个半钟。 查理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样的,恐怕天天得工作到十一点。你能熬那么晚,我可不愿意。” 凡妮莎快羞愧死了,真想遁地逃跑,万幸她之前话没说那么满。但她还有个遮羞布——虽然听起来像狡辩。 “我觉得这样的键盘排序不合理。好些连着的字母组成同一个单词的频率太高了。单单只是高也没什么,可打字机相连的撞针太容易卡键了。” 这回是真的概率了。频次高,实现次数就多。铁定拉慢打字速度啊! 约翰听晕了,连圆场都忘打了,任由查理冷言。 只见,查理掀了掀眼皮,“所以呢?不如你找找卖打字机的说说,让他给你配一个专属键盘。” 他又摆了摆手,赶凡妮莎和约翰走:“走了走了!我们关门啦,晚上还要休息,谁想一整天没日没夜的工作?” 凡妮莎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伤心的不只是丢失的几先令,更是她曾经音游大师的信心。 约翰手足无措了,他是当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这工作不过四先令罢了,哪能比得上九先令呢。而且两家这么近,要是撞上了总归不大好。如果真有什么别的工作,我也会帮您留意的,女士。” 凡妮莎没听清,含糊应了几声。 “哎,说真的。女士,哪里有比草药铺会计更好的活了呢?不用风吹日晒,时间短,薪酬不错,干干净净的, 还被人尊敬。我怎么不会算术呢?” “隔壁郡也着实缺算账的。” 凡妮莎突发奇想,她盯着约翰,幽幽发问说:“你想学算术吗?你想找到我这样的工作?你的朋友们想吗?” 约翰咽了咽唾沫,“女士,是我想的那样吗?” 凡妮莎笑容更深,她的想法可行,她慢吞吞,咬文嚼字道。 “既然隔壁郡相当多空缺,且明显处于供小于求的阶段,我想我们并不构成直接竞争关系。” 约翰眼睛更亮。 凡妮莎这回并不卖关子了,“我可以教你,教你的朋友们术数,前提是——你们给我付钱。” “可以团购优惠价。3便士一个人,5便士2个,5个人就10便士,人越多越便宜,不止教算数,还能教识字,不过价钱另算。你们小,手指比我更灵活,打字员也不错。如何?” 约翰总觉得不对劲极了。 天啊,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他不才正是那个提供中介服务的卖家吗?现在怎么颠倒了? 约翰好委屈,“你偷学我!” 凡妮莎也好委屈:“我明明有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学!”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工作第一天(改错字,不用再看) 对啊! 是这个理! 约翰被噎住了,凡妮莎确实没耍什么花招,可他着实想学,想换个更好的工作,想改变命运。 毕竟,报童并不是什么好工作,风吹日晒的,约克郡这鬼天气,当谁都想在外面跑来跑去吗?何况,他现在当报童,难道他还能当一辈子报童吗? 于是,约翰忍着别扭,向凡妮莎确认道,“你会告诉我们会计具体要干什么吗?参考你在埃莉诺那里工作的情况。” “我当然知无不言。”凡妮莎夸下海口。 不过,她也的确打算这么做。 约翰却很怀疑,“你如何保证自己绝不藏私 甚至故意给我们教错的,既然我可没将来很有可能和你竞争,取代你的职位?” 这时候大部分手工业等行业仍然秉持着学徒制的传统。知识和技巧口口相传,师傅们往往会选择“留一手”。 也无怪乎约翰如此发问了。 凡妮莎对此也略有耳闻,但她并不在意,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想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约翰傻眼了。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谁会直接把留一手的事给说出来? 他骑虎难下,支支吾吾半天。 凡妮莎又说,“恐怕是你想多了。即使你全学会基本数学,也不可能比得过我。” 初等数学往上仍有高等,或许算账并不需要那么高深的知识,可要说全无裨益那也不至于。何况,数学是需要灵感和练习的学科,两者缺一不可。 凡妮莎前世有十几年的时间都在和数学打交道,就连她爸妈都没和她这么亲近过。可约翰呢? 约翰可不知道这么弯弯道道,他听了凡妮莎的话,又是不服气,又觉得艳羡。固然,他很艳羡凡妮莎的知识,但更多的,他不禁为凡妮莎这种自若的态度感到佩服。 他想不通,凡妮莎怎么能表现得这么……不一般? 明明她就算比他出身好点,可也高不到哪里去,必然也家境贫寒、一地鸡毛,不然也沦落不到孤身一人在外求职的道路。 可约翰扪心自问,他和凡妮莎站一起,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别的不说,就是 这教人算数的事吧,别说留不留手了,约翰要是处在凡妮莎的境况,他敢拿上帝发誓,他一个字都不会教! 想来想去,约翰只能把原因归到那所名为考文垂的学校上了。 等了半天,约翰都没有提出异议,凡妮莎敲定主意:“你和你的朋友们商量一下,如果觉得还不错,就来埃莉诺这里找我。我每周四、周六下午有空。场地你们负责。” 约翰点点头,同意了。 - 另一边,吱呀一声,查理拉上了店门,与此同时,陈旧的木质楼梯嘎吱嘎吱响,查理的妻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腹部微鼓,睡眼惺忪,“查理,工作结束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 “别提了,约翰带着一个小姑娘来捣蛋。说是应聘打字员,就那点速度,这店怕不是得开到天亮?还浪费了几张纸!”查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收拾打有字迹的纸张。 他的妻子安娜走了过来,瞥了纸张几眼,好奇极了,“这就是她打的吗?上面写了什么呀?” 查理低头一看,发现好像是个微故事。 大意是,傍晚时分,苏格兰场接到一起案件。有中年女人举报了她的邻居史密斯一家:“他们是怪物!” 警察们花费了三天功夫,才从茫茫大海中捞到“史密斯”一家的只言片语,他们进而锁定到报案人便是和丈夫分居、独自照顾孩子的苏珊。可此时,苏珊已经死了。 查理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他翻了个页,继续看——“你家打字机真的好阴间!!” 查理:………?? 突如起来换话题不写了还说人家打字机的的你才阴间吧! 查理的妻子安娜担忧地看着查理,“怎么了,查理?是身体忽然不舒服吗?” “没什么。想寄刀片。”查理咬牙切齿。 安娜:“……?亲爱的,你好阴间。” - 凡妮莎到家后,便把埃莉诺给出的契约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她发现,合同非常详尽,之前说好的条件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不止如此,埃莉诺还在里面添加了很清晰的休假、加班等规定。 总的来说,算是当前阶段她能找到的最佳雇主了。 没有丝毫犹豫,周一的时候,凡妮莎带着签好字的合同准时到岗了。 考 虑到是第一天工作的缘故,她去得格外早。依旧是那条脏脏臭臭的街道,兴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凡妮莎在路碰到了好多匆匆行走的工人。 比起上次看到的贫民,工人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不至于衣衫褴褛,眼睛里尚且存着一丝亮光,瞧上去一个个的都十分健气。凡妮莎还瞧见几个在街道上拿着夹克狂奔的年轻人——估计是快迟到了。 等凡妮莎一路悠哉悠哉到了草药铺的时候,埃莉诺早在店里候着她了。 凡妮莎一来,埃莉诺便着手,先给凡妮莎介绍了店里的一些常用药剂。他指着一瓶蓝色药丸说,“这个是主治咳嗽的,但不少人认为它是万能灵药,包治百病,值三十五个便士——嗯,或许是2个先令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凡妮莎随口说出了正确答案,一边咋舌,。 要知道一瓶药剂不过能用三四天,可大部分的咳嗽要完全康复,恐怕得一两周吧? 这少说也能二百多便士,差不多一个英镑了! 简直暴利啊! 这还只是止咳药?那别的呢? 埃莉诺又指着另一瓶药水说: “蚯蚓油。据说对跌打损伤很有效用,不过味道有些难闻,毕竟是用蚯蚓研磨而成的,它的价格要低一些,只卖二十个便士。” 还是很暴利。但是蚯蚓好恶心。 埃莉诺依旧滔滔不绝,给她介绍着药铺里的基本情况。 她每念出一个数字,凡妮莎的心就&#xe863;摇一分,相比较而言,写小说一点也不赚钱了。 医药,永远的神! 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埃莉诺带着凡妮莎走到内室,这是个专门用木制移&#xe863;门分开的小隔间,隔间正中央有台桌子,桌子上放置有几台仪器似的东西,有坩埚、试剂瓶、三角刀一样的器具和透明玻璃半球。 “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虽说凡妮莎这样发问,但她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这恐怕就是维多利亚时代臭名昭著的放血排毒仪器了。 果然,埃莉诺用凝重的声音回道:“这便是我们店铺最值钱的东西了,也是病人最值得指望的救命至宝。” 凡妮莎玩游戏可是深知放血疗法的坑爹,这东西简直自带诅咒的存在。她瞧了瞧埃莉诺一脸笃信的样子,仿 佛那仪器是什么神明的赠品。 ……或许真的是神明,只不过是邪神吧! 埃莉诺继续絮絮叨叨,“这个三角刃一样的东西叫划痕器,只要轻轻一拨&#xe863;,便可以用来割破血肉,而透明的玻璃半球也就是真空泵,它的用法可要玄妙得多——你瞧瞧它像不像个抽水泵?” 一说到泵,凡妮莎便明悟了,她想到了气压差,“把流出的血吸上去?” 听起来有点像拔罐。 埃莉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错。你很聪明,尽管我没能摸清原理,但事实的确是这样的。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使用。倒不如说上帝如此仁慈,轻易容忍了我们的愚钝,而带给凡间这样解决痛苦的工具。” ……不就是气压差吗? 不过,解决痛苦的工具——这点确实,人都死了,怎么还会痛呢? 不管怎么说,放血疗法实在让凡妮莎重燃对维多利亚时代医学发展的丧气。众所周知,引发疾病的细菌和病毒大部分都可以通过□□传播,而血液便是其中重中之重。 这种循环利用的放血工具真的没问题吗? 她现在着实头疼,甚至开始担忧即将开始的工作了。 吃了这些乱七八糟、不是成瘾因子就是奇怪&#xe863;植物尸体的药,病人们真的不会更快地走向永眠吗? 她会不会因此被警方指认为凶手、从犯? 她这是来到了黑店吗? 凡妮莎忍住勃发的吐槽欲,继续听埃莉诺收尾,“使用一次放血疗法的价格大概在10-35个先令浮&#xe863;。” “一般没什么人能看得起。它的价格你大概知道就行了。” …… 工作的第一天,便是由这些琐碎而构成的。 直到临近下午三点钟,凡妮莎才培训完毕,虽然一点草药知识都不懂,但她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处理交易了。 虽然今天,埃莉诺草药铺的客人并不多。也是,最近临近圣诞,在这种特殊的节日里,生病的人难免想要百般遮掩。 可疾病或许是最难以隐瞒的存在了。 于是,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凡妮莎接到了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位用围巾包裹住头颅的年轻女士。 她穿着棕色的棉麻裙,外面套了件黑色开衫马甲,不合身极了,扣子还掉了几个,整个头 部用白色的针织围巾包裹起来,用作取暖,看得出来针脚相当不错,且花纹和图案也相当漂亮。 年轻姑娘把围巾往两边撇开,露出她苍白的脸蛋,吞吞吐吐道:“你好,女士,我想来些止咳药……越便宜越好。” 止咳药35便士一瓶。凡妮莎不认为那是眼前姑娘能承担得起的价格。而且蓝色药丸——这熟悉的名字给凡妮莎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依稀记得这东西后来经检验成分,被证明含有鸦片酊。 不用也罢。换个便宜的也好,可再便宜,也得对症下药啊。 “喉咙痛吗?有鼻子吗?”凡妮莎问。 “不是很痛。鼻子很堵。” 凡妮莎立刻回忆起埃莉诺刚刚的说明,这种症状可以用蓝色药丸的替代品——一种由白芥子等植物混合提取而成的药剂。 埃莉诺说,这是大航海那些年从东方古国传来的草药,凡妮莎觉得应该没事吧……? 起码不会成瘾。 前世那么多人吃中药,也没见几个成瘾和吃死的啊? 稍微定了定神,凡妮莎取出药剂,“5个便士。” 年轻姑娘倒吸一口气,这对她来说太贵了! 冷意侵入肺脏,她不禁又重重咳嗽几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没有更便宜的了吗?” “埃莉诺支持赊账服务。”凡妮莎说 “你可以在这里留下你的名字和地址。最晚期限是一个月。” 年轻姑娘并不识字,她犹豫片刻,咬咬牙,决定做了这笔交易。 “贝西-希金斯,我住在米尔顿。”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书店 背诵药物价格和用途、接待顾客、整理收支、回家写小说、睡觉、接待顾客、在店里写小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到了周四,约翰和凡妮莎说,他和他的朋友们同意了。 但依旧很担心。 毕竟,算数不是什么人能学会的。男孩们担心钱打了水漂。 凡妮莎就差拍着胸口作保证了:“数亿人口证明他们可以!你们也可以!” ——考虑到这这&#xe863;作着实有损形象,她并没有做,而是表示,“倘若你们没学会,我这里会退款。” 约翰又无语又好笑:“你又学我!” 但他的心里却凭空放松许多。至于凡妮莎会不会言而无信、拒绝退款,卷款跑路——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但约翰选择信任凡妮莎。也算是回报和讨好。 接下来的周五依旧是背诵药物、接待顾客、整理收支……她本来该直接回家写小说的,但今天是结算工资的时候。 埃莉诺当初和她说好的是,工资周结,每周九个先令,这也就是说,凡妮莎的资产从无到有了。 她有了买书的第一笔资金。 照理来说,这钱是远远不够的。可凡妮莎馋,她好久没摸一本书了。要说她有多喜欢书,倒也不然,她前世看那么多书不过也是抱着功利的想法,指望着书籍能给她心灵的宁静。可兴许人就是这么奇了八怪的,越是禁止而不可得的便越是想要。 现在书对凡妮莎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书很贵,她不可轻易得到,反而馋得要死。 拿着这笔钱的凡妮莎着实按捺不住,她直接去了小镇上的书店。 凡妮莎当然没见过维多利亚时代书店的模样,她设想过许多种,无一不精美,可没有一种设想能像面前的书店让她感到,这的的确确是书店应有的样子。 书店并不大,但并不显得狭□□仄。店主坐在柜台后面,捧着本书昏昏欲睡的,在他的后面,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上面的书足足垒了几层高。 凡妮莎凑到近前,瞧瞧那都是些什么书。首先,当然有经久不衰的莎士比亚,简奥斯丁也不可或缺。拜伦和雪莱的诗集也毫无 疑问,罗列其中。华兹莱斯、丁尼生的诗、萨克雷的《名利场》……除了文学,这里也有其他的书,例如《大众生物学》、《达尔文不为人知的癖好》、《如何织出漂亮而暖和的卧室毡》…… 这些书,凡妮莎没有一本不喜欢的,她觉得本本有趣、想要这本又不忍心放弃那本——可这些书个个包装精致,价格相当昂贵,其中尤以奥斯丁和狄更斯的小说为最,《雾都孤儿》居然卖到了几英镑的价格! 要知道,有赖于牛顿的建议,这时候的英镑直接与黄金等价!简直相当于后世上千元的购买力了。 后面那类通俗读物,虽说比雾都孤儿要便宜许多,可几十个先令,凡妮莎也买不起啊。 凡妮莎巴巴地望着书的腰封,可望梅止渴已被证明是个悖论。 她只好失望地走开,来到角落的一个小架子上。这里多是些薄薄的、破旧的小册子,多是日记、读书笔记、杂谈一类的玩意,凡妮莎随便一翻,便发现了《话说微积分》、《简单概率与随机事件》、《十九世纪文坛微察》、《文学:巴黎与伦敦永不分手》、《哥特惊悚:寒冬夜行人》…… 兴许是因为是二手的,还被人做了笔记,这些书要便宜得许多,几个便士就可以带走。 凡妮莎现在是大款了——足足有九个先令,而一先令又值12个便士。 凡妮莎简单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幸福得像喝了杯甜甜的杨枝甘露! 她准备买个痛快,绝对不会因为心痛钱包在柜台前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了。 这样想着,凡妮莎着重看了文学相关的、尤其是《文坛流派与趋势》介绍的综述类型的书,她挑了四本。此外,她又买了本诗集,还有通俗小说概论,类哥特一类的。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凡妮莎思维拐了个弯,犹豫几下,她又买了本《基本代数》和《简单概率》。 她对这世界的数学发展有点好奇了。 一切挑好后,书已经垒得很高了,凡妮莎吃力地捧着这些书,走到柜台前面。即使有轻拿轻放,书还是砰一下,在柜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打着瞌睡的店主狄尼斯惊醒了。他扶了扶金边框眼镜,草草清点着数目,“总共八本,哥特3便士 ,概览5便士,微积分——?!” 狄尼斯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他也不困了,直勾勾盯着凡妮莎,“你买微积分?你今年几岁?自己看的吗?” 狄尼斯惊疑的眼神就差把“你太小了能不能看懂微积分别乱花钱”给明明白白写出字来了。虽然他的眼睛足够小,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但凡妮莎还是捕捉到了。 正因为捕捉到了,所以凡妮莎感到困窘极了,明明是普通至极的事情——她前世也正是这个年纪学微积分的呀。 她受不了这种注视,就扯了个谎,“我有个父亲。他叫帕特里克,在剑桥念过书的。帕特里克很需要学微积分和概率论的。” 狄尼斯肃然起敬了,连带的,对凡妮莎也多了几分敬意,具体体现便是在算价格的时候,多核对了几遍。 可他还是不大确定。 “总共34便士,也就是一先令…” “2先令10便士。”凡妮莎提醒道。 “对!是这样!不愧是微积分的女儿!”狄尼斯连连点头。 凡妮莎:“……” 微积分的女儿,是爷孙□□吗? 这于理不合啊。 说归说,吐槽归吐槽,出了书店,凡妮莎又去了杂货铺,额外花了一便士买了一瓶墨水、一支笔、附带一小叠纸。 兴许新的文具能给她写作的仪式感呢。 凡妮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夏洛蒂和艾米莉并不在家,她们去祷告了。小帕特里克最近作息极为神秘,常常神出鬼没的。 布伦威尔姨妈恐怕又出去散步了。 竟只剩下了帕特里克-勃朗特,他在客厅里研读圣经。 一见到他 ,凡妮莎便想到先前她鬼使神差买的那本《微积分》与《简单概率》。 她又想到先前帕特里克的胡说八道、不懂装懂、胡乱批判……帕特里克或许会需要这玩意儿呢。 于是,凡妮莎决定把书送给勃朗特先生——刚好圆了她在书店的信口胡诌。 她叫了下帕特里克的名字。 帕特里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凡妮莎,没有和夏洛蒂她们出去钓鱼吗?” 凡妮莎也不在意,故作亲热地凑过去,笑嘻嘻说:“帕特里克。我有东西想要请教你——上次的概率相关。” 帕特 里克沉下面色,“你这是在故意开涮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后来又想了想,你挺有道理的。”凡妮莎诚恳道。 不等帕特里克反应,凡妮莎便拿出《简单概率》与《话说微积分》,递到帕特里克面前,“我的朋友约翰送给我两本书,说是概率相关——您学识丰富,一定比我对它们有更深的理解,您先看看,然后为我解解惑吧?” 女儿说得诚恳,帕特里克虽然好面子,缺却并非那种不顾家之人。他面色踌躇地盯着这两本书,眼皮狂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这、这,大可不……” 凡妮莎用虚假的吹捧击回他的拒绝:“可你是帕特里克呀!你之前说得太有道理了!” “还是说,你也不会呢——”凡妮莎佯装疑惑。 很显然的,帕特里克沾染上了中年牧师的恶习,自视甚高又听不得人夸,当然更听不得人贬低他。于是,他一咬牙,应了下来,淡定自若的样子,“我先看看。半个月后再说。” 半个月? 凡妮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怕是有什么误解?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先前,在明明是正确的地方吵输了架,凡妮莎很不甘心,倒带重来不至于,她指望帕特里克理性觉醒、自己认识到错误呢! 即使不能,让他好好吃吃苦头,挫挫他那奇妙的自信——不,甚至可以称为傲慢与自大了。 一切结束,凡妮莎回到书房,研磨,读诗歌和小说,做笔记。 想要写小说挣钱,凡妮莎贫瘠的词汇量和过于正式却死板的语法可承载不了灵活的文体——鉴于通俗小说的文体大多偏向灵活和轻巧。 - 布伦威尔姨妈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极了。 自收到埃莉诺的回信后,她便一直处于这种低气压中了,即使独自去荒原散步,廖阔的天空也没有让她的心变得宽阔起来。 对埃莉诺信中所说的话,她斤斤计较——埃莉诺凭什么那么说她的小姑娘,那样居高临下地品评凡妮莎? 凡妮莎过去名声是不大好,痴痴呆呆的,可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何况,如今大病一场后,凡妮莎聪颖了许多,布伦威尔敢打赌,埃莉诺年轻时候也没凡妮莎这么好。 她 意难平! 尤其是当她推开书房的门,便直直看到了专心伏案写着什么的凡妮莎。 小姑娘瞧着专心极了,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书中,摒弃掉周围的一切干扰,连她的开门声都没有听到。 她这么认真!这么努力! 布伦威尔想起埃莉诺信中严厉的措辞——“你的勃朗特连我的小姑娘一根毫毛都比不上”、“你也只能认识这种家伙了”、“就像你的婚姻一样,你总是识人不清”…… 布伦威尔夫人立刻心疼起凡妮莎来了,说她的人渣丈夫可以,牵涉别人、牵涉凡妮莎干什么? 认真的凡妮莎念起了一首诗,是朗费罗的《生命颂》。 是劝人爱生活甚于爱生活的意义,让人既不沉湎于过去的悲伤,又不至于在对未来的绮想中空度时光。 非常积极向上的诗歌。 布伦威尔注视了凡妮莎好一会儿,听着她轻柔而舒缓的嗓音,宏伟的的画卷徐徐展开,她愤懑的心也仿佛跟着平静下来了。 布伦威尔保持着安静,她微笑着,关上了门,轻轻退出房间。 ——然后瞬间变脸,布伦威尔夫人提起裙摆,怒气冲冲回到她的客房,又写了一封信。 她倒要看看,埃莉诺说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怎么比得上凡妮莎?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敲窗人 布伦威尔夫人气上心头,信里的措辞自然也不如何客气,她把以往所受到的淑女教育早给扔到了天边,只剩下内里包裹的那个少女塞莉——牙尖利嘴、不好相处,一句话能把人噎个半死。 “你说让我去草药铺瞧瞧你找到的小姑娘?我的确兴趣正浓,只是你也知道,我嗅觉一向灵敏,唯恐还没到那,只远远站着,便恨不得当场窒息,免得受那股酸臭味的折磨。” 埃莉诺的回信也不甘示弱,“我很高兴,岁月并没有磨平你的棱角,可惜,却磨瞎了你的眼光。” 几番唇枪舌剑后,布伦威尔夫人和埃莉诺都不忿至极,后者甩出一句:“那就带着你的小姑娘来我的草药铺,当面评评理!你敢不敢?” 布伦威尔夫人怒火中烧,理智烧毁,一时半会也顾不得避讳埃莉诺,直接应下挑战:“不就是去草药铺?评评就评评!” ——这就是布伦威尔夫人一大早来到凡妮莎的阁楼里,硬着头皮旁敲侧击的原因。 “凡妮莎,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去镇上转转。” 布伦威尔说得很含蓄,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到底是她一时冲&#xe863;,把凡妮莎也牵涉进来了。 这本来是她一个人的意难平,与凡妮莎有关,却又无关。 凡妮莎愣住了,她很想和布伦威尔姨妈出去,可今天又是一个新的周一,埃莉诺的草药铺要求她必须早上八点到岗。工作时间她也不好玩忽职守,和人出去乱跑呀。即使早上很可能没几个顾客。 可她在草药铺做工的事,凡妮莎并不想说出去——限于女性身份,埃莉诺不是正当的药剂师,在这种药铺里打工简直像是巫医的助理又或者是女巫的从犯。 你指望一个信仰天主教的牧师家庭容忍这种事吗?不会因此搅黄了她的九个先令吗? 凡妮莎面露难色,含糊其辞,“我在镇子上新交了个朋友……” 不用等凡妮莎说完,布伦威尔夫人已经明悟了,她飞快地撤回了先前的试探,“没什么。凡妮莎,等下次你有空吧。” ——埃莉诺有句话说错了。岁月并没有磨平布伦威尔的棱角,却 让她的棱角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这要搁在布伦威尔少女时代,她铁定会觉得凡妮莎是另外有了新朋友、又或者不再想亲近她了,然后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砰砰砰炸个不停,损人不利己。 她这样,凡妮莎反倒更不好意思了,她再三保证道,“我周日和周四都有空,下次,我铁定会和你一同去的。” 布伦威尔笑着应下了,转头又愁苦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她和埃莉诺约好的是今天,布伦威尔并不想迟到,也不想推迟日期。她就要争那么一口气,绝不让埃莉诺有任何怀疑她畏惧以致临阵脱逃的机会! 凡妮莎并不知道布伦威尔想了些什么,因为布伦威尔的缘故,凡妮莎今天起得格外早,比往常的六点钟还早了一个小时,到镇子上的时候玩家,许多低矮的房间亮着黄色的煤油灯灯光。 想必是要早起的工人们吧? 突然,又有一间黑窟窿洞的房间亮起黄光,紧接着响起来的便是女人尖利的斥责声:“你这个睡货!成天睡睡睡,刚才都叫你起床,你说五分钟?结果一下睡了半小时?!要是今天晚上我听到你因为迟到被桑顿先生开除的消息你就别想吃饭了——明天的早饭也没你的份!给我去郊区挖野菜去!不然你就等着接下来一个月喝西北风吧!” 随后又是男人粗哑的抱怨声,“你好无常!之前是你说亲爱的太困了就先眯一会,五分钟后我叫你——我才敢眯一会的,结果没想到你在厨房也睡着了。瞧瞧!土豆泥都糊了,你这种早饭我还不想吃呢,毕竟我还想晚点去见撒旦——说不过我还想上手吗!” “疼疼疼——我不敢了我现在立刻去上班我追你跑很快的,现在也很快!” ……凡妮莎快笑死了。 这画面好眼熟,无数次在她前世家庭上演过。那时因为万恶的老板每天要6点钟去实验室打卡,她一个学生反倒成了最早起的人,便天天在家里充当着人肉闹钟,鉴于物理闹钟已被证实虚弱得不堪一击——唯有人肉闹钟的以暴制暴和物理唤醒才管用。 等等? 凡妮莎又想到一个生财之路。 打字员她是没应聘上,第二个兼职不翼而飞。 可眼下也不失为个契机。类似这样的起床困难户家庭铁定不止一户,可是现在又没有闹钟的存在。 仅凭亲人的提醒着实不靠谱,凡妮莎想到一种名叫打更人的职业——更确切地说,在维多利亚,它应该被叫做敲窗人。 精力旺盛,在精准生物钟上有独到天赋的人,会选择这份职业。他们拿着根棍子,每天早上戳戳客人的窗户,意思是该起床了,敲窗人会相当耐心,直到窗户里传来人的应答声,他们才会离开。 叫醒一户人大概能赚一两个便士,倘若该地区的工人和起床困难户很多,那敲窗人一早下来恐怕大发呀! 在天尚且没亮的时候起床是对黑夜的辜负和犯罪,但这份罪责,凡妮莎想说——“请让千罪尽归余身!” 起码是霍沃思这片的罪。 这样想着,凡妮莎决定和那位工人的妻子商量下。但愿妻子会下来送送丈夫,不然她就要硬着头皮直接敲门了。 可惜,凡妮莎等了一会儿,都未能如愿。而再等下去,恐怕迟到的就轮到她了——但埃莉诺的薪酬相当诱人。 于是凡妮莎只好恋恋不舍地望着重新暗下去的房间,心里想,今晚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虽说凡妮莎很有职业道德,她学习药剂用途也相当一丝不苟,但到底是人,怎么也免不了心神摇曳。埃莉诺注意到她的分神,她本想斥责些什么。 埃莉诺正是这样的人,无论她对一个人有多满意,她也相当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与之相反,斥责与教训口吻的话倒是滔滔不绝。这样的性格让她不是个好朋友,也不是个亲切的老师,却让她成为一名成功的草药商。 但岁月让她学会在射出一支箭之前,再三考虑。 再过不久,赛莉很可能过来,而她一时冲&#xe863;,和塞莉放下豪言,要让布伦威尔看看她新找的小姑娘有多好,而她推荐的勃朗特有多差! 思前想后,埃莉诺忍住了,她担心自己现在微末的批评影响了凡妮莎的状态,于是默默在心里给凡妮莎记了一笔,决定明天以更多的草药知识来轰炸她。 今天是不行了。 埃莉诺更喜欢教导全神贯注的人。她开口叫停,“凡妮莎,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吧。你先去 前面照看下客人。明天继续学。” 早就被草药轰炸得快要去世的凡妮莎如蒙大赦,纯粹的识记也太没有意思了。对自己明天的遭遇,她浑然不知。 下午的时候,有位熟悉的顾客到来了,是贝西-希金斯,上次买止咳药的那位。 一见到她,凡妮莎就仿佛回到上周贝金斯报出名字后的木然心情——大脑仿佛在翻箱倒柜,原本陈列整齐的记忆碎片现在四下乱飞。 贝西-希金斯。 《南方与北方》中凡妮莎相当喜欢、相当可怜的一个角色。在纺织厂工作的她,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棉絮,得了尘肺又或者是肺痨——你试过不能呼吸的痛苦吗? 意识清醒地感到大脑混沌,氧气和生的希望就在她的面前、和她肌肤相触,可肺痨患者的肺却像个破锣锅一样,只会扯风吹,吸不进哪怕半点氧气。 每一次扯出来的呼声,都像是倒计时又数了一秒。 真可怕,真可怜。 凡妮莎可怜贝金斯,也可怜曾经的自己。 希金斯穿着和上次差不离的衣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好转。 但她开口却说,“最近在家吃药,咳嗽少了许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但这里——”贝西按了按胸膛的位置,“的确是不怎么疼了。” 凡妮莎不知道说什么好,肺痨或者尘肺什么的,以贝西-希金斯的生活作息来说,铁定是劳累病和职业病。 她没进过纺织厂,可无数电影和书籍里都说过纺织工厂的乌烟瘴气。 相当狭小的车间里,灰尘漫天飞,棉絮无穷无尽地飘在空气中,人为了生存,就难免要呼吸,可只要呼吸,便难免吸入这危险的因子。 贝金斯肺病的诱因是工厂长期的劳作、是糟糕的车间环境,她现在肯定还没有发展到药石不可医的地步。这恐怕也是她在家休息几天后,便突然感到身体好转的原因罢。 贝西又说,“快好的话是不是就不用买止咳药了?这次我想买点治淤青的,父亲不小心磕到了脸,青了好大一块。他在家丧气好几天了。” 希金斯——想到那位希金斯,凡妮莎斗胆猜测,怕不是被揍的?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和贝西说话,“不买也可以, 最好再在家里休息几天,有空的话多去郊区转转,能摸鱼的话就多摸一会儿。跌打损伤药很贵,如果是淤青,冷敷可以止痛,热敷能促进血液循环……你看着办。” “摸鱼?能在郊区摸到鱼吗?”贝西很惊喜,“那我们家就有肉吃了。” 凡妮莎才想到她的词汇太不合时代了,于是她换了个词,“天气很好,可以去郊区散散步。” “我会的。” 她又盯了会贝西,突然想到贝西的家正在郊区。就和后世一样,市中心的房子地段好价格贵,而此时英国的逆城市化化进程当然远没有开始。 郊区依旧是工人、农民住的地方,工人们每天要花费大量通勤时间去工作,这也难怪他们要起得那么早了。 凡妮莎灵光一闪,问道:“你知道敲窗人吗,贝西?”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一出闹剧 凡妮莎把早上的想法,向她娓娓道来。 贝西-希金斯觉得,在她人生的前十六年中——或许也仅仅只有这十六年,她从未听说过这样荒谬可笑的事。 只要早起、一边在郊区散着步、拿根棍子敲敲窗户就能赚到钱?还能赚得比她在工厂打工还多? 贝西-希金斯并不相信。但她并不想当中拂了凡妮莎的面子,小姑娘上次的建议既为她省了钱,又减缓了她的咳嗽,这让她很是感激,于是贝西斟酌着字句:“我认为这很有趣。但早上——尤其是我那里的空气并不清新和暖和,我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我在纺织厂工作,虽然钱少活多,但起码是不用起那么早的。” 贝西撒了谎。 她工作的纺织厂离家足足要走一两个钟,相当漫长的距离。要想不迟到,四五点钟就得从暖和的床上爬起来。 凡妮莎失望地喟叹一声,倒也没有多加劝阻。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提议也着实八竿子打不着,可行是可行,但也只是理论上可行。毕竟,她连工人客户们都没联系好。 现在这种情况邀请贝西加入,对方这样好声好气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她给贝西挑好药,任凭对方用布袋子给装起来,又小心翼翼塞到怀里,转身离开了。 贝西之后,草药铺便没几个顾客了。周一向来这样冷冷清清。兴许人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病情,不愿第一天便和疾病与药打交道吧。 账目是每周一结算的。她相当空闲。因此她得以安静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凡妮莎有分析过,她写作的弊端是词汇量与流行题材敏感度——前者便是她现在竭力弥补的。不求多么精妙华丽,只希望不要用词不当、错误频出,让人看得不舒服、甚至造成误解即可。 至于后者,虽说夏洛蒂把流&#xe863;图书馆批判得一文不值,凡妮莎却不这样认为。商人不是义务做慈善的,他们选出来的书不说多么有美学与哲思价值,却一定符合市场选择。 凡妮莎想赚钱,她得低头看看——不,她本来也在低处。 就在这时候,草药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凡妮莎皱 皱眉,放下笔,出了柜台。还没走几步,就被来人给直直撞上了,凡妮莎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孩子,瞧个头估计才不过几个月大。 妇人一把推开她,扫了一圈没找到人,直接用哭腔恳求道:“有药剂师在吗?医生只肯开些没用的法子,好几天还没见好转,再这样下去我儿子就……” 她又擦了泪,说。 “我听说您这里有万能灵药和放血疗法。” 好巧,这两样凡妮莎都知道。 万能灵药是种蓝色药丸,据说包治百病,但凡妮莎知道,它含有大量的鸦片酊,鸦片酊的致幻效果让人恍惚不已,甚至认为自己病好了罢。 而后者自不必多提,但凡受过哪怕一点现代教育的人,都知道放血疗法多么不卫生、不靠谱。甚至,倘若消毒和无菌工作没到位,它恐怕才是传播疾病的诱因。 凡妮莎开口询问,“女士,请问您的孩子有什么……” “我想问真正的药剂师在哪?”切莉粗鲁地打算她,轻蔑道,“你算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徒、擅自做这么大的决定也不怕谋财害命?上帝保佑你这种恶棍早早下地狱。你的家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一道去吧。” “您有事?说话这么难听是因为你们被撒旦盯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吗?”凡妮莎以牙还牙,“小心撒旦当真看上你了,认为你和你的孩子都是可造之材,于是一并带去了地狱。” 切莉怒火高涨,又惧又怕,可她“你、你、你”了半天,却再也不敢吐一个脏字了——她信教。她怕死了。迷信的她被捏住了软肋。 凡妮莎叹了口气,又苦言相劝,“我知道您心里着急,孩子生病了谁能不难受?可是焦急有什么用呢?您好声好气,头脑清楚,我们也越方便了解情况、越容易治好病呀。” 切莉依旧不怎么情愿,却也没法,“皮肤出了些血点,而且皮肤很黄,我和他父亲谁都没有这么黑黄的。自从这样以来,他一直昏昏欲睡,吃奶也不吃,还时不时呕吐。” 说着,切莉掀开了绒布,露出孩子那张发黄的脸。 坦白讲,确实挺黄的。和双黄连口服液差不多的颜色。除此之外 ,还有些水肿。 新生儿,水肿,嗜睡,呕吐。 凡妮莎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她又问,“切莉女士,您分娩前是吃什么生冷或者辛辣的东西啦?” 切莉犹豫道,“因为太冷了,又没法生壁炉,汤姆帮我热了些酒,暖暖身子。” 没错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那么凡妮莎现在算是确信她的猜测了。 恐怕是黄疸。新生儿常见的一种疾病。遗传或者母体的饮食问题都有可能导致。 如果这是后世,那当然可以打几针球蛋白,但现在?恐怕世人连蛋白质是个什么构造都没搞清楚,别说免疫球蛋白了。 埃莉诺的药剂里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她终究不是个正经药剂师,而仅仅是个草药商。 切莉催促起来,“你到底行不行?药剂师去哪里了?” 埃莉诺今天下午似乎有事,中午便出去了。这才只留下凡妮莎一个人,她竭力回想前世那个病友的孙女,可想来想去,也只有几条能适用了。 无非是多喝热水促代谢,注意饮食均衡营养,顺便晒晒太阳,注意休息。 可这话说出来别说切莉不会信她这个非正式学徒,就算是后世一个高学历的医生这样和她说,她也得忧虑死。 听着医生什么都没干啊,不靠谱。简直分分钟让人错觉我行我也上! 怎么说服她? 答案当然是用宗/教打败宗/教,信仰打败信仰——凡妮莎决定忽悠了。 刚好她最近看了弥尔顿的失乐园。 她先从创世纪伊甸园的苹果讲起,说那棵苹果树下有根草,这草据传是耶和华留下的秘药,他终究是不忍心让亚当和夏娃饱受世间苦痛折磨,于是偷偷留下了这一株忘忧草。聪明的夏娃发现了这草,将它带到人间……这株草也随着人类的世代传递而绵延下来,成为上帝在凡间的圣灵显现——可以作为万能灵药的主料,包治百病。 凡妮莎说的口吻笃定极了,语气不急不缓,论说也从不卡壳,甚至还十分讲究抑扬顿挫,再加上她本来就样貌不错,配上她本人那种相当自信而神采飞扬的感觉,任谁听了都忍不住信服。 切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甚至没空去怀疑凡妮莎话中的逻辑悖论。倘若当真包治百 病,夏娃和亚当怎么死的? 她惊喜极了,“这药您会做吗?药剂师先生会做吗?” 凡妮莎含蓄暗示,“我恰巧刚学过,它是种无色药剂。配制相当麻烦,足足需要几个小时。不过我这里刚好有备份。” 凡妮莎去工作坊倒了瓶干净的清水,顺便加了点捣烂的车前草,埃莉诺说它对过敏及一些其他的皮肤病有点效果。这点凡妮莎未曾考据,不过也无害便是了。 她拿着这药水,重新回到前台。 切莉一见到她,两眼便迸发出急切的光芒,她紧紧攥住绒布的一角。 “……那、多少钱?” “不,您误解了。这药怎么会贵?这是上帝的福音,作为牧师的女儿,我也只是想遵循上帝的指示罢了。” “您竟然是牧师先生的女儿……”切莉羞愧极了。也不知为何,她瞧着凡妮莎,竟突的有了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她金色的头发编织成亚麻辫垂在肩膀两侧,灰蓝色的眼睛仿佛是天空的延伸,鼻梁小巧而挺拔,鼻头却稍微有些钝感,这让她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仿佛杂糅了东方与西方的美感,柔和、神秘、圣洁。她环顾着狭□□仄的店铺,凡妮莎在其中竟显得格格不入——不是不配,而是她过于明亮,这治愈却阴暗的地方配不上这样的人了。 她应当站在更明亮、更宽敞的地方,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生的希望娓娓道来。 切莉在不该愣神的地方愣住了。 “切莉、切莉,你在听吗?”凡妮莎无奈地问。 “啊,在……” 凡妮莎刻意加重了嗓音,以示强调——因为下面才是她真正要开的药剂。 鸦片不能吃,放血不能放,药剂没有用。 那便只能附送直男套餐了。 “每天早晚多给他喝半杯温水,促进代谢。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可以多出去晒晒太阳、你自己也注意饮食,少吃辛辣和生冷的东西。坚持一个月、也就是四周后的今天,再来这里复查。” 想了又想,凡妮莎又小声叮嘱,“孩子的排泄物颜色也请记一下。如果有黑便的产生,请立刻就医。”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病情恶化,发生肠梗阻、造成肠道出血。 切莉抱着孩子,早没了先前的跋扈, 唯独一丁点怀疑也被强自压下——她现在只能指望这家草药商。怀疑除了让对方不快没有一点用处。 她注视着凡妮莎,几乎要感激涕零了,“谢谢你,我能请问您的名字……” 她的问题还没问完,便被一连串的疑问抢了话头。 “凡妮莎,你怎么在这里?你病不是早好了吗?而且还给人开药,你几时学会的草药知识?人命关天,不可轻慢。你这样我会瞧不起的。” 说到最后,布伦威尔已有些严厉了。 说是这么说,布伦威尔还是感到相当震惊的。她跟在切莉身后进来,凡妮莎如何应对切莉、又如何诊断病情……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再次久违地有了荒谬的想法,这真的还是那个凡妮莎、那个痴痴傻傻的凡妮莎?她如何能做到这样大的变化?简直是完全脱胎换骨了! 她已不再指责了,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凡妮莎,你还是我的亲侄女吗?” 凡妮莎也感到头晕目眩。 “布伦威尔姨妈,你怎么在这里?”她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天主教家庭如何看待她干不入流的职业一事。她更怕这工作被搅黄了。 就在这时候,埃莉诺姗姗来迟,她出现在草药铺门口,看到房间里的几人,不假思索开口讽刺,“布伦威尔夫人大驾光临,我勤勉的学徒就在这里,也不知道您那痴傻的侄女在哪里呢?” 布伦威尔回头,同样目带讽刺。 “我亲爱的埃莉诺,请让我隆重介绍我善良的侄女——”顿了顿,她补上后半句,“凡妮莎-勃朗特,她数学很好,现在又懂点草药知识了。而你那愚笨不知变通的学徒又在哪里?” 凡妮莎:“……?” 这不都是我?你们在说什么呢?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刮目相看 埃莉诺和布伦威尔夫人都不是蠢货,她们很快就察觉出微妙的事实,他们两人说得正是同一个人。 凡妮莎-勃朗特。 在埃莉诺这里,她的认知是勤勉、精于算数的凡妮莎,而在布伦威尔夫人的认知却大相庭径——痴痴傻傻、令家族忧虑而又蒙羞的勃朗特。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却偏偏是同一个人。埃莉诺和布伦威尔现在简直风中凌乱了。 怎么就闹出这样的笑话! 还是在对方的面前! 两人都自以为不着痕迹瞥了对方一眼,结果却正正好撞上。而再怎么说,她们曾经也算是亲密得不得了的关系,闭着眼睛都能猜出对方现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境。 空气,顿时沉寂了。 切莉见势不妙,早趁机和凡妮莎打了招呼,急匆匆离开了。 凡妮莎也尴尬,只好硬着头皮打圆场说:“姨妈来这里,是身体不舒服吗?您要是早说,我直接给您在店里买了好了,何必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 凡妮莎先叫了她,这让布伦威尔得意地瞥了眼埃莉诺,亲热唤着凡妮莎:“没事的,我也只是来这里看看……” 布伦威尔卡了壳,生硬地接了个词,“来看看你。” 凡妮莎跟着装傻。倒是埃莉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可不知道你是布伦威尔她侄女。要早知道如此,我断断不会……” ——再请你的。 埃莉诺原本正打算这样说,可她又想到凡妮莎着实好用,账目清清楚楚,做事效率也高,还很勤奋,于是话到嘴边,便拐了个湾儿,“给你九先令的工资。” 撑死只有6罢了。 至于教草药知识,那更是没门! 布伦威尔心里大吃一惊,埃莉诺竟然给凡妮莎九个先令的工资,这待遇比伍勒小姐给夏洛蒂提供的待遇还要优厚,可夏洛蒂是辛辛苦苦念书念上来的,凡妮莎呢?她还没毕业! 这事要是说出去,任谁听了也不不能轻易相信。 现在看来,她先前的忧虑倒像是无稽之谈了。布伦威尔竭力调整好波涛澎湃的心情,夸赞着凡妮莎:“夏洛蒂和艾米莉绝对会对你刮目相 看。我就知道,我的设想没错,你铁定能凭算数吃上饭。” 埃莉诺用气管哼出短促的笑,“你在信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布伦威尔在信里的确没这样说。她的措辞极谦和,说着凡妮莎虽不大聪明、对草药了解不深但踏实勤勉、知恩图报、保证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套话。 埃莉诺想想就觉得好笑。 布伦威尔就当没听见,看也不看一眼埃莉诺,只一门心思询问凡妮莎,“还有多久结束工作,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回家?” 墙上的挂钟叮当一声响,指针刚好指向4。 约莫还差半个钟。凡妮莎犹豫道,“我很乐意,只是,恐怕要劳您等待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说,语言含糊:“而且,下午我还要去新认识的朋友那里坐个客。” 她其实想和早上碰到的那位工人谈谈敲窗人的事,但是这事——尤其是没谈下来的时候,她怎么好意思让布伦威尔夫人知道? 凡妮莎这样说了,布伦威尔也只好失望地接受了。她才不是种贸然打扰小辈交际的长辈。 想到这儿,她看了眼埃莉诺,倘若当初…… 她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了。布伦威尔忍着莫名的心情,甩下一句,“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她走后,埃莉诺也立刻去了隔间的配制室鼓捣着药水。按照以往,她是绝不会在这时候忙工作的。 凡妮莎没嗅出奇怪的氛围。本质上,她并不擅长读空气,尤其是与她无关的事。 她现在一门心思投入之后的创业大计了,虽然或许只是个人形定点闹钟罢了。 可这事要想成功,如何说服工人们是个难题。约翰的朋友们恐怕牵涉不到工人,而原主本身的社交网更是和工人八竿子打不着,难道她还真直接上门敲窗,开口就自信飞扬——“嗨!朋友!”? 也不是不得行。 凡妮莎还真这么干了——除了没敲门。 她结束工作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特意绕了早上的那条小路上,特意等着工人们下班。 凡妮莎蹲点的时机不错。各种意义上的。 这时候工会已经有了雏形,社会上一些中产阶级兴许是为了提升优越感也或许是纯粹出自善意的同情,他们倡导缩减工人工作时 间,相关的法令也渐渐完善,早8晚4的八小时工作制似乎成了常态。 这也是凡妮莎正正好能蹲到正主的原因。 她记性不错,眼光也敏锐,一眼就认出了早上那位险些要迟到的工人,周围的人都三两成群,独他孤零零一个,瞧上去还垂头丧气的。 乔纳森确实不怎么高兴。他因为迟到了几秒钟遭了训斥,班长决定给他三先令的罚款作为惩罚。不止如此,倘若他再有下次,就直接卷铺盖滚人! 乔纳森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即使要忍受长达四小时的通勤时间和脑子塞满了芨芨草的没人性领导。 可他当真起不来,高强度机械一般的流水线作业持续八小时后,还要步行翻越崎岖山路,早几年他还精力旺盛,这点事自然无足挂齿。然而岁月让他的精力如同皮肤一般布满了干枯的树皮。 他累了。 妻子也已经尽力了。她每天得照顾三个吵吵闹闹的小孩,最大不过三四岁,还要每天接着帮人洗衣服的活计,偶尔还得接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这些事让她忙得陀螺一般团团转,乔纳森不忍苛责,也不忍继续劳烦妻子了。 就在这时候,乔纳森突然听到一个异常活泼的声音,“嗨!朋友!你想体验上班不迟到吗?想体验每天安心睡觉,自有闹钟叫您吗?” 乔纳森第一反应不是天降甘霖般的喜悦,而是沉默与反感,“你,推销挂钟的?” “那你恐怕是找错人了。我们没钱。”乔纳森说。 或许凡妮莎该庆幸,她并不是那么会读空气,至少此刻她竟然不觉得有多么尴尬,她解释了闹钟的定义:“不不不,并不是那种到点准时响的挂钟,这玩意太贵了我也搞不来——我这里说的闹钟是人工叫早。倘若您愿意购买我们的服务,每天早上我们会派专人在您设定好的时间敲窗,直到您完全清醒。” “用了的都说好!一先令即可购买包月服务!” 乔纳森是从业七年的纺织工人,他一周能拿18个先令。这钱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但他拒绝了。 “我并不信任人工叫早。而且,我从没听周围人说过这种事。我担心您恐怕是来骗钱的。” 凡妮莎并不气馁,“或许您可以先试用试用 ?” 说实话,乔纳森并非不&#xe863;心,但他不愿意尝试从未听过的事物。他本能地觉得不靠谱,也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 “您先找到别的工人再说。倘若他们干,我也这样干。” 这意思很显然,就是没戏。 凡妮莎的“嗨!朋友”计划吹了,这并没有让她交到第一个生意朋友。不过,她也不气馁,本身只是随口一提的事罢了,她什么都没有损失。 相反,还有了新的思路。 不可否认,抱有乔纳森这样思想的工人并不少,要想说服他们,最好是有人带头。 且这个人也有一定要求。有一定的团队领导力、肯接受新事物。 倘若这只是历史时代,凡妮莎铁定要么只能死磕乔纳森,要么慢慢找。但,她生活的世界还有活生生的贝西。 《南方与北方》。 很轻易的,凡妮莎把这人定位到了希金斯先生身上——他是贝西的父亲。 不过这事急不得。 - 不知为何,布伦威尔夫人并没有大张旗鼓说出凡妮莎在不入流的草药铺做工这件事,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可不希望帕特里克搅黄这事——即使他恐怕很可能也只是出自爱与名声的理由。 但比起虚无缥缈、自我禁锢式的评价,凡妮莎更喜欢实打实的真近白银。 她如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凡妮莎的钱包也随着鼓囊囊起来。她每周能从埃莉诺那里得到九个先令,除此之外,每周约翰和他的朋友们要上两次课,凡妮莎总共能拿十个便士。 她将大部分攒了下来,零碎的钱则 被她用来去书店买些便宜的杂记,增长见识,又或者买了些小玩意儿送给布伦威尔姨妈和夏洛蒂她们。 夏洛蒂她们笑纳了。布伦威尔姨妈却不好意思极了,言说:“已经有了最好的礼物。” 说起布伦威尔姨妈,便不得不插个题外话——也不知为何,凡妮莎近来常常在埃莉诺的草药铺看到她,她和埃莉诺的感情似乎飞速地好了起来,甚至,某个周三的下午,布伦威尔姨妈提出,她要去朋友那里借住一段时间。 勃朗特们自无不可。反正离得又近。 圣诞快到的时候,夏洛蒂带来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据说,米 尔顿的工人罢工闹得很凶,险些要发生□□,霍斯曼没有办法,只好缩短了在米尔顿的停留时间。 一松一紧之间,其结果便是霍斯曼先生的移&#xe863;图书馆如期到达。 她们的移&#xe863;图书馆之行,并不需要等到开春、甚至更晚。 可工人们的日子却难熬了。 凡妮莎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可她听到这事,也只感觉心头一阵压抑,四周仿佛蒙上了层分明一戳就破、却没人敢戳的纱布一样。 可忧虑也没有办法,她决定找点别的事来干,流&#xe863;图书馆或许便是个契机。她的钱不够去书店买经典,去流&#xe863;图书馆买点流行通俗小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凡妮莎刚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当下流行什么书。 能够在数个乡镇都大受欢迎的书肯定代表了最潮流吧? 她还没忘写小说的事。 毕竟,长远来看,没学历的她,在维多利亚最靠谱的出路,反而是指望写小说赚钱——大赚特赚,得像狄更斯那样的赚才能自由。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移动图书馆 礼拜日的清晨,天还没亮,夏洛蒂便起床、叫了姊妹们和帕特里克、小帕特里克、顺便给一大家子做了香喷喷的早饭,这次是牛奶和黑麦面包,没有土豆泥。 听夏洛蒂说,爱尔兰闹了马铃薯枯萎病,现在土豆的价格一路飙升,他们家早就买不起了。 帕特里克-勃朗特先生用完早膳后便去了书房。他往常也不这样的,他总会悠悠闲闲喝一杯夏洛蒂泡好的咖啡,随后再阅读几份报纸,消磨完全空闲的周日。 本该如此的。 可一切都变了——自从凡妮莎送了他那本名为《微积分》与《简单概率》的书后。 生活一团糟,帕特里克觉得被这两本书毒打了。他像是被恋人抛弃的青年小伙,拼命想要搞懂高冷的恋人在想些什么,一切努力都被证明是徒然无劳的。 帕特里克完全猜不透微积分的心思。 可为了在女儿面前不至于丢掉面子,勃朗特先生也只能硬着头皮埋头苦学,试图给凡妮莎解答疑难——起码第一章的极限先看懂吧! 到时候就以“之后太难为由”劝退凡妮莎好了,她肯定也学得磕磕绊绊。 帕特里克在心里给自己喝了个彩。他可真是聪明,两全齐美。 让帕特里克如此头疼的始作俑者凡妮莎却早就换好衣服,一行人去了霍沃思小镇,直奔目的地。 路上,夏洛蒂在为介绍着移&#xe863;书商霍斯曼的种种,说是这人受大贵族达西先生资助。达西先生者坐拥豪华庄园,一年足有上万英镑的收入,身价不菲的他出手也相当阔绰,一口气投资了霍斯曼近千镑,后者的移&#xe863;图书馆计划这才不至于就此搁浅。 有了资助,移&#xe863;书商霍斯曼的生意确实风风火火,可惜,近几年却江河日下,连年亏损。达西先生起初肯资助他,可说到底,达西并不是大善人,一时起意尚可,一直给无底洞投资,恐怕也不乐意。 谁的钱是从天下飘下来的呢? “玛丽和我说,恐怕来年达西先生就要撤资了。”夏洛蒂接过话头,“真可惜,再也看不到那些新奇的书了。” “我倒是觉得,达西先生会换个委托人。 移&#xe863;图书馆是个好活计,不论是从名声看还是从效益看——前提是做得好。”艾米莉顿了顿,毫不客气地指出,“而霍斯曼显然并不精于此道。他的确没摸清这片地区读者们的喜好。即使他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 凡妮莎若有所思。 - 布朗茨-霍斯曼现下的确是焦头烂额了。 三天! 整整三天! 他到霍沃思已经整整三天了,借阅出去的书屈指可数,马车前挤满了人,你拿一本,我看一本,聊得也热火朝天,瞧上去好不热闹、好不繁荣。 霍沃思显些以为自己要发了。可他一摸钱包,便冷静下来了。 刚到四英镑! 借阅一本书是10便士。 也就是说,只有100来人借阅。可霍沃思的人口远不如此啊!而且,他选择的地方濒临兰开斯特与约克郡交界处,正正好是人口通达之处。 以往从没有这么差过——尤其是反响瞧着还挺热烈。霍斯曼简直怀疑人生了。 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看这惨淡的现实,又或者是希冀这样似乎便能让他逃脱他人的责难似的。即使那位恩人仍然远在千里之外,且他恐怕并不会做出这等苛责人之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凡妮莎。这事,照以后的他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锦鲤遇潜龙,上天入海不是梦! 当然,此刻的他并没有这么高瞻远瞩。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尤其是小姑娘说话并不太客气。 “你知道你为什么卖不出去书吗?” 霍斯曼展现了他的好脾气:“悉听尊便。” “书不行。”凡妮莎言简意赅。 霍斯曼当即就怒了,说别的也就罢了,可这些书是他辛辛苦苦、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书——《奥多芙的秘密》、《林中艳情》、《危机时刻》……堪称是哥特荟聚宝库,而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哥特? 他仔细打量几眼凡妮莎。典型的乡村姑娘打扮,兴许父亲是个牧师,不过读了几遍圣经和祷告书,便自以为博闻强识了。他甚至不无轻蔑地揣测道,这人恐怕连哥特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霍斯曼大错特错了。 “这些书里面,非要矮个里拔高个的话,那或许只有拉德克里克夫人。不过 恐怕也只是沾了名声的光,毕竟哥特也着实是强弩之末了。” 安-拉德克里夫是相当了不起的哥特小说作家。她规范了一种小说范式,自她以后,大部分哥特都逃不过她的影响。可拉德克里夫夫人已经死十来年了,辉煌和知名度远远不比当年。 霍斯曼觉得,这起码不是凡妮莎该知道的事。 霍斯曼起了点兴趣,语气平淡道:“说来听听。” 话题到了凡妮莎的场合。 凡妮莎侃侃而谈,说起了哥特小说的发展历史,又谈到霍沃思这里大多由工人和农民构成,而哥特归根到底是贵族叛逆心和猎奇欲、发泄欲的产物——至少是霍斯曼提供的哥特。 疲于生活、抛头露面的工人和农民的女儿们恐怕体会不到贵族少女因为深闺不识人而产生的隐秘渴望。 凡妮莎说的时候,不止频频抛出专有名词,而且极擅长用通俗的语言和形象简单的比喻让这个专有名词平民化。 一时之间,霍斯曼被砸得头晕眼花,他频频点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妙。但别骂了。” 先前那种微妙的感觉更盛了,这不像是她会知道的事。 如果是以前的凡妮莎,她当然不会知道。可恰巧,凡妮莎之前在霍沃思镇上的书店买过一些文学艺术流派简史和概论之类的书籍,书中便提到过这样的事你。 兴起于上世纪晚期,以幽灵古堡、废弃修道院、狼人、吸血鬼等元素卓著,也的的确确出现过风靡一时的作品,这其中便以拉德克里夫夫人为最。 更巧的是,前世的记忆还给了凡妮莎一种了不起的未来预见。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到了凡妮莎现在这会儿,由于固定的套路和模式被摸透,又夹杂了一些堪称低俗的擦边球,哥特小说逐渐走向了末路。 据说,在伦敦,想要买到一本哥特,仅仅只需要花一便士。 哥特,就要完蛋了。 接下来吹起的文坛新风,正是初出茅庐的简奥斯丁。 即使是小城镇,恐怕也早厌烦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哥特风暴。只不过,身在其中而又没有足够大量的数据分析,恐怕是很难感悟到这点的。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我有一个故事,绝对超绝 适合这种书摊式的连载文学!我敢保证,这玩意绝对会让你赚得盆丰钵盈——当然,我想您不会介意给我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无足挂齿的利益。我要五五开,考虑到您不光要承担平台的责任、还要舟车劳顿。” 霍斯曼:“……” 他转身就要走人。 生命中宝贵的一分钟就这么浪费了。 凡妮莎不气馁,“或许你可以试试呢。这对你并不是难,也不需要冒任何风险。因为是短篇,最迟明天就能结束。但是假定成功,收益却很大,倘若你继续亏损下去,达西先生恐怕也不大高兴吧?他是个绅士,或许不会撤资,可难免要对你感到失望。” 霍斯曼停下了脚步。 “说来听听。” 凡妮莎把早有腹稿的故事娓娓道来,这故事其实正是她先前在打字员那里临时想出的那个——姑且算是个推理小说。 不过她不准备走正儿八经的本格派,她打算玩叙诡。 推理小说尤其是叙诡的开创者正是埃德加-爱伦坡。凡妮莎重生后有读到过,这小说在几年前刚刚发表,算是开创了侦探即是凶手的模式。以坡的才华,当然反响如潮。 凡妮莎倘若继续写叙诡——尤其是坡这种的,当然不可能比过坡。但她可以套娃。 套娃是上帝给不够聪明的剧情作者留下的一扇窗。 凡妮莎继续说剧情。 探员们发现报案的苏珊竟然死去了。她坐在椅子上,扶手那里放了本沾有血迹的书。 且其死状凄惨,像是巨型野兽的啃食,死法也相当怪异,或者说不可思议。单凭人力很难爬足足有几米高的楼层,并成功杀害人后,再顺利逃脱——这不现实。 霍斯曼是个懂行的,他对推理也相当熟悉:“莫格街凶杀案的模仿之作?你不会以为爱伦坡只在美国出名吧?” 凡妮莎摇摇头。霍斯曼的疑问让她灵感激升,当场口述了一段话:“最后,侦探先生说,我敢假定,在座的所有人恐怕都忍不住想到大名鼎鼎的莫格街凶杀案。一只逃走的大猩猩,正是它,让警员们困惑许久。而事实上,我们有查探到,索格镇在近三天的确丢失了一只大猩猩,这让这件谋杀案看起来像是不正义人士将幻想照进现实 的拙劣模仿——然而,直觉告诉我,并非如此。苏珊的扶手旁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放了本坡的书?哪怕丈夫死去也不忘给小玫瑰浇水的苏珊太太竟然放任玫瑰死去?” “这一切太刻意了。我们在被凶手牵着鼻子走,他想让我们得出大猩猩作案的结论。” 凡妮莎顿了顿。 霍斯曼凝神,他生怕错过关键的剧情。可他等了半天,只等了个寂寞。 凡妮莎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霍斯曼不可置信,“所以凶手是谁?” 凡妮莎明知故问,故作悲伤:“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呀?也是,你肯定觉得又是什么不入流的降格模仿之作吧……我还是回家缝纫好了。” 霍斯曼咬牙:“……□□开。印刷费我来付。” “成交。”凡妮莎雀跃地吹了声口哨,没管霍斯曼见鬼的表情,欢欣道:“合作愉快。你真是个有眼光且大方的商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投稿 七天后,这事便完成了。 霍斯曼的办事效率相当高,当然,他或许该感谢,这里离兰开斯特相当近,不然任凭他本领通天,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印出50份短篇。 这个数字是霍斯曼保守估计的。 他当然怕砸到手里。毕竟,凡妮莎又没有什么名人效应。霍斯曼当然得谨慎点。 然而,事情却相当出乎意料——《谁是凶手》大卖特卖,一经出现在霍斯曼的书摊上,便被众人一眼相中。 第一天销量便一骑绝尘!还没到下午,霍斯曼便收到了补货的通知,这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找人加印了几篇,也幸亏字数少,这才能赶得急。 霍斯曼这下是心服口服了。他甚至还生起点庆幸,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蛮大众的嘛。之前绝对只是被短暂地糊了心智! 于此同时,霍沃思小镇上的人也在为《谁是凶手》而生起了热烈讨论。 鉴于其连载小说的性质,且又是推理类,这极大地激起了人们的探索欲和逞胜欲,不少人跃跃欲试,和友人讨论着谜题的答案。 豪斯酒吧里正发生着这样一场辩论。 “有人看过Junior-Br的《谁是凶手》吗?” “要我说,这肯定是作者在故弄玄虚!铁定还是和坡一样的,凶手正是大猩猩。但作者又想给点干扰信息,绕个弯子罢了!”为首的眼镜男碰一声放下酒瓶,大肆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有人出声反对,“可侦探说得对,苏珊夫人周围的一切都格外巧合,你怎么解释这点?在一本推理小说中,出现这样的巧合着实可疑。” “那你说,凶手是谁?” 那人犹犹豫豫地给出了答案:“按照套路——作者Junior-Br或许是爱伦坡铁粉,于是我这样揣测,接下来他或许会揭明侦探正是凶手。” “当然,还有一个微小的可能性。” 他止住了话头。这猜测实在太悬乎了。他觉得几乎没可能。起码不如前者高。 在座者顿时被牵引了话头,纷纷疑惑不已,最终归结于一个问题——“是啊,凶手是谁?又为什么呢?” 在角落里喝得烂醉如泥的小帕特里克昏昏欲睡,像是被众人的 讨论吵着了似的,他翻了个身子,嘴里嘟囔着抱怨的话,“吵死了。什么玩意儿。” - 打字员查理最近陷入了甜蜜的烦恼中。 他的生意格外兴隆,每天光顾打印店的客人比以往多了几倍不止,而且是成群结队地来预订——一来就足足要打十几份,虽然每份不过一两页可,可积少成多,累计起来也足足能赚十几个先令,这几乎是他原来一周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而且还得是圣诞之类的旺季。许多人只有在节日气氛的感染下,才会对亲朋好友说些体己话。 而说是烦恼,则是因为生意繁忙,可他的店里又着实没有招到新的趁手工人。凡妮莎之后,报童约翰偷偷来应聘过一次,可他学艺不精,有些词、有些话说是会说的,可惜总是弄错长短音、又或者词根记混,常常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来。 而写信起码要做到基本信息无误。 找不到趁手帮手的查理选择独立工作,他可不想花4先令雇一个效率还没他一半高的家伙!也因此,他常常熬到很晚,这严重耽误了他和妻子的温存时间。 今天也不例外。已经晚上八点了,还余下了白天的数十份。查理探了口气,撞针嗒嗒响,紧接着便是长久的空白间断——又是卡针。 查理起身,让它们各回各家,他得以休闲片刻。这一休息,便忍不住瞄一瞄纸张上的字。 这还是几天来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仔细看。以往,他只是个无情的打字机,只模模糊糊猜出来那大抵是个侦探小说。 他看了一行,觉得有点熟悉,可是死活也想不起来了。他继续看,翻了页,上面赫然写着——“傍晚的时候,侦探先生到了苏珊夫人的家里。夫人摔倒在地上,被踩得稀碎的扇子零零散散散布在地上,在摇椅上放了本书。黑猫躲匿在暗处,在本就漆黑的天色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倘若不是那几声若有若无的喵喵叫,侦探先生压根注意不到它,又或者直接被那双发光的黄澄澄的眼镜吓得魂飞魄散。阴间、阴间——太阴间了。” 查理被唤醒了熟悉的记忆——“你们打字机太阴间了!” 是那个凡妮莎!几小时打不了200词的家伙! 那这么说,这篇是上 次那个阴间断尾的继续了? 查理想继续看。他决定给自己找个放松的理由,依旧和上次一样,他看了没几行便深陷其中,侦探先生说完那些话,接下来是什么呢? 查理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翻了个页——又没了! 查理:“……上帝原谅我的粗鲁和愤怒。” - 半个月下来,霍斯曼心悦诚服。虽然早在《谁是凶手》的首日销量出炉后,霍斯曼便表现得相当和善与好说话了。 饶是凡妮莎也不得不感慨,他真是个很会社交的人,褒义意义上的。 凡妮莎在她这里买了安的一本哥特,《奥多芙的秘密》,她还是决定先写哥特——推理并不适合他,写的时候相当抓耳挠腮且不快乐。 而哥特虽说早就烂大街了,但也意味着入行门槛低,保守估计,在贵族那里好的哥特应该市场依旧不小。而且,凡妮莎发现了时下哥特的盲点。 或许并不算是盲点。至少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做到了些微的涉及。 但些微不过如此,凡妮莎认为,这里依旧大有作为。除此之外,霍斯曼还附送她一本《伦敦侦探探案集》,据说这小说由真实故事改编——不,严格来说,这并不叫小说,而是某个人写的日记集罢了。 “这是伦敦某位医生提供给我的日记。他希望我能够让这些故事,让他朋友的名号,传到更远的地方。” 凡妮莎当然不会断然拒绝,她正缺书,能免费为何不要。 收下归收下,回到家后,凡妮莎却首先搁置了那本伦敦侦探探案集。 她不认可除柯南道尔、爱伦坡和阿加莎以外的推理系作家——至少在这个时代。 剩下的两本,她先大致阅览了维多利亚风土人情志。 这本书和她料想的不同,并不涉及很多民俗故事,倒更像是一本景点和历史人物的介绍。 有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再怎么说,凡妮莎也算积累了点文法词汇吧,聊胜于无。 下来,她看了玛丽雪莱的小说。 霍斯曼的眼光不错。 人造人的故事相当有趣。 主线平平,名叫弗兰肯斯坦的生物学家利用尸体拼装,组装了一个人造人。然而它却诞生了自我意识。 有着 狰狞面容的人造人,骨瘦如柴,一边自述:“我的身躯由骨头和血肉连接而成”,一边对他的造物主穷追不舍,索要爱情、亲情、友情…… 可题材却相当新颖。 而且,最关键的是,和许多传统哥特小说相比,具有哥特元素的生物并非是食尸鬼、是束缚在阁楼、城堡里的幽灵等凭空产生的超自然因素,而是工业化的造物——人造人。 说简单点,就是在哥特与科幻中找了个巧妙的交界点,将二者结合在一起了。 不止如此,疲于奔命的劳作和不停转&#xe863;的齿轮声,让维多利亚人不禁产生某种恐惧,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巨大齿轮的一环,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乏味的操作,没有灵魂,没有意义。 而玛丽雪莱的小说无疑迎合了维多利亚人的恐惧,并用故事引导人们释放这种恐惧,进而从怪物重新走向人。 凡妮莎觉得她似乎找到了财富秘码。 找到某种以恐惧为内核的元素,:再把它扭曲一下,最终走向光明不就成了? 不如就某种奇特的真菌吧! 凡妮莎作为生科学生,觉得她好有发言权! 想到这儿,凡妮莎洋洋洒洒写道: 【罗纳德是著名的咨询侦探。传闻,他有双狗鼻子,只要到现场嗅一嗅,便能闻到犯罪的味道。 最近,他接到一起案子,来自苏格兰警方。相关卷宗堪称详细明了,连亲历者的日记都包含在内。 以下是受害者之一的日记: 致我亲爱的朋友: 今天是11月18日,罗纳德,我想和你说件事,好好告个别。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的朋友,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请你一定要像丢了钥匙的锁那样保守秘密,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 当然,你也切记不要来到雨林。 11月3日,那是太阳晒得人发慌的星期三。我在树林的入口处捡了个快要渴死的人。 罗纳德,你在怪叫什么啊? 我偶尔也会发发善心的好吗?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因为这里太无聊了。 方圆几英里别说新人了,连个鸟屎都没有。 我的实验进展又遥遥无期,只有上帝才能意会洛哈特教授说的那种神奇的生物。 我又是闲不下来的人。 总之,出于种种缘 由,我救了他。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这倒不是因为救治他是件麻烦的事,相反,而是因为他醒来后带来的种种异状。 …… 11月6日。 教授给我们拍了电报,要求我们去查探一种叫匹斯克的生物。估摸着是种真菌。 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去了,连着在满是虫子的草丛里钻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 回到基地,我们干了瓶烈酒。卡洛琳问我:“你后悔来这吗?” 我知道他在关心我。可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反感和恐惧。仿佛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黑色丝线,将卡洛琳的身躯分割成……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在质疑我的决定?卡洛琳当初是不愿意来这荒山野岭做实验的,是我劝说了他,他才答应来这的。 后面卡洛琳又嗡嗡嗡说了什么,像只虫子似的。 好烦。 给我安静下来啊! 很好。谢谢你,卡洛琳,你很安静了。 11月7日。 卡洛琳为什么避着我? 我们不是解决了争吵吗? 好烦。 我决定和卡洛琳谈一谈。 11月8日 抱歉,心情不好,今天不写了。 11月9日 好几天没见卡洛琳了。 11月13日 我被分配到的任务越来越多了。又有人在偷懒吗? 明明每个人做一点就可以的。 11月18日 黑色的铁线……轮到我了。 …… 1月25日,巴托拉米亚国雨林,科考队发现惊现11具被秃鹫啃食大半的遗体。 经查证,受害人均系牛津大学特别研究小组。 林中皮斯克研究基地的全灭,立刻引发了大众的关注。工人们每天关心的除了面包,便是这堪称惨不忍睹的案件,中产阶级们纷纷表示哀悼,贵族们在公开场合叹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 这只是个开篇。 先引出来匹斯克和侦探罗纳德好了。 罗纳德接到委托后,自然要去查探,到时候,凡妮莎再反转几波就行了,比如说什么团员纷纷死亡啊、历史重演啊…… 结局当然是重中之重,凡妮莎也早有规划,保管让读者大吃一惊。 凡妮莎用三天空余时间写完了这短篇,一放笔,她就像刚被放出笼的鸽子一样,欢快地扑闪翅膀。 老实说,写小说虽说长久,但着实累人,她已经想换个赚钱更轻松的工作了,可她目前又没什么好办法。 一边郁闷地想着,凡妮莎一边往邮局去。 她要去投稿。 凡妮莎对投稿并不陌生,她前世虽没有写过小说,论文倒是投过的,毕竟生科实属能水。小说和论文投稿,除了论文要倒贴钱、小说会给稿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借助勃朗特先生的书房,她给自己的小说选了个相对适合它的平台——《博物世界》。 一本话说惊险疑云的杂志。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又一份拒稿? 正事干完后,凡妮莎闲下来了。除开每天的草药铺工作和偶尔给约翰他们准备的算数补习,她又多了一件事——凡妮莎每天都要去霍斯曼的流&#xe863;图书馆打卡。 这时代又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何况,凡妮莎本来就喜欢看书,实在是没有比书摊更好的去处了。对土生土长的维多利亚人来说,哥特乏善可陈。可新新人类凡妮莎可没见过这么怪谈的小说。 霍斯曼先生的移&#xe863;图书馆在小镇上呆了整整一周。 七天下来,凡妮莎收获了颇丰,除了先前的几本书以外,她还交到了一个移&#xe863;书商朋友——霍斯曼先生。 霍斯曼人脉广,自己也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国家,凡妮莎认为他的见闻相当有趣。 霍斯曼先生临走前,希望和凡妮莎能互换联系方式。 商人先生并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潜力股。 “我家在贝克街85号,你可以写信或者传真至那里。即使我不在家,我朋友也会帮忙……”霍斯曼卡了壳,“至少医生会回复封说明函。” 凡妮莎自无不可,笑着挥手告别。 或许是没从前世缓过神来,她并不觉得维多利亚时代和友人的离别有什么特殊的。 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 写到手酸的信件、漫长的等待时间。 听夏洛蒂说,平均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一封回信,好在还有电报。 通讯倒也不至于如此困难。 可惜霍斯曼行走在外,偶尔去到某些偏僻地方,发电报并没有那么方便,最便捷且通用的还是书信。 霍斯曼先生的第一封信在半个月后,到达了霍沃思小镇。 随信附带的还有一张照片,是某个城市的夜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繁华热闹,街道上满满都是来去匆匆的人。 有白人、黑人、更多的却是华人。 很无端的,凡妮莎盯了相片一会儿。 她打开信封,里面写的是——“小勃朗特特小姐,这里是旧金山,淘金客的天堂和地狱。” “谢谢。我很喜欢。您要是能帮我问问华人们的菜谱就好了,那样我会更感激你的。” 凡妮莎回道,想了又想,她又添上几笔,“话又说 回来,现在只能写信吗?没有更高级的通讯工具了?” 霍斯曼的回复在三天后便到了。他这次拍的电报。 “意大利有一种叫做远距离传话筒的发明。据说可以更加快速地传递信息,然而,十来年过去了也没有听说它问世的消息。” 凡妮莎盯着那几行白纸黑字,突然精神抖擞。 远距离传话筒? 这玩意不正是电话吗? 想到这儿,她迫不及待拍了电报。 “您能帮我留意一个叫安东尼奥-梅乌奇的人吗?” 本以为霍斯曼现在正在旧金山,电报随手可及,回复一定会相当迅速。 没想到凡妮莎又足足等了四五天,才得来一封电报作为回复。 “您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凡妮莎补充信息,“您可以帮我登报寻人吗?我会代付费用的。回头我把寻人内容给你拍过去。” 几天后,霍斯曼的回复再次姗姗来迟。 “嗯。” 霍斯曼先生瞧上去兴致缺缺,可梅乌奇正是电话的初始发明人,如果能联系上他,世界就变天啦。 ——名为安东尼奥-梅乌奇的男人,凭借着从纸杯电话衍生出来的创意,撬&#xe863;了整个世界的通讯方式。 而凡妮莎找他,当然是为了抢占先机入股啊——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就好像重生2000年当然首选入股乔布斯。 - 接下来几天,凡妮莎除了草药铺工作、看书、默默背地里观察仰慕偶像勃朗特姐妹、便是期待杂志社的回音以及霍斯曼的好消息。尤其是关于安东尼奥-梅乌奇的音讯。 凡妮莎觉得她一听到这名字,就满眼睛都飘着电话的缩略符号。 太迫不及待了! 可惜,霍斯曼先生那边倒一点都不着急,依旧慢悠悠给他分享着旧金山的相片,顺带还真给凡妮莎问了几道家常菜菜谱——非常普遍的西红柿炒鸡蛋。 凡妮莎只好又感激又着急:“谢谢你。但是梅乌奇先生有信了吗?” 回复则是冷淡的——“没有。鉴于美国的医疗条件,照你说的那样,那流浪汉兴许是死在哪个角落了呢。” 好、好毒舌! 一句话黑了两位。 不过,凡妮莎思前想后,也觉得让霍斯曼在美国找梅乌奇先生实属大海捞针。 她知 道的信息也不多。 不过是意大利人、移民美国、1845、美国西联电报等几个关键名词罢了。 于是她又给霍斯曼拍了封电报。 “霍斯曼先生,您不用在意。找不到就算了。” 她打算自己留意下美国西联电报公司的&#xe863;向。 只是恐怕不能顺便给梅乌奇主持个公道,平息凡妮莎当初查到电话历史的愤懑了。 书上说,电话是贝尔的造物。 可实际上,那东西本是梅乌奇发明的。 移民美国后,梅乌奇生活潦倒,英语水平又不高,他实在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发明,于是便寄了几件样品给美国西联电报公司,希望能用专利获得一大笔钱。 然而,西联电报并没有给他回复。 梅乌奇请求归还原件,却被告知东西不翼而飞。 多年后,电话真正问世,发明者却是贝尔,后者凭借电话与西联电报签订了天价合同,身价暴增。 而原本的发明者梅乌奇却依旧潦倒、默默无闻。他本意打算起诉贝尔与西联电报,可长年劳顿与抑郁却让他疾病缠身,官司还没开始便一命呜呼。 这桩可耻的抄袭直到2002年才翻案。可那时,人已经死了,翻案又有什么用? 迟来的审判与公道除了减轻活人的愧疚之心,其他什么意义都没有。 想到这些事情,凡妮莎感到心情不太痛快。她并非那种悲天悯人、见人就感慨的人,只是觉得——啊,好不爽,好不爽!这世界太糟糕了! 如果她能够召唤邪神,打爆维多利亚就好了(喂!) 好在,霍斯曼的再次回复让她再次重燃信心。 “我已经在报纸上发了寻人告示。对了,我在旧金山找到一些连环画,或许你会喜欢。随下封信附送,过几天就到。” 霍斯曼说得轻巧,凡妮莎却觉得相当有趣——连环画? 她开始期待霍斯曼的下封来信了。 啊,还有《博物世界》的回信。 - 不列颠,伦敦。 柯林斯先生是《博物世界》的一名编辑。 他从事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给主编端茶倒水、协调专栏作者与杂志的关系、以及在各种各样的垃圾稿件中找出沧海遗珠。 柯林斯先生认为这是海底捞月,压根不可能的事儿,纯粹是浪费 他的时间。 尽管如此柯林斯先生依旧很喜欢他的工作。阅读文字、通过文字探知作者的内心世界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快乐了。 瞧那些绮丽文字下隐藏的丑陋私欲、瞧那些风趣幽默的委婉语下的愤懑、瞧作者乱掉书袋背后的浅薄……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窥私欲过胜的变态感,但能这样做本身不也是一种才能吗? 柯林斯先生深以为荣。 今天早上,一切照常。主编格林先生给他分派了一批垃圾稿件,大多都是乏味的哥特惊险小说,亦或者无病呻吟的乡村爱情小说。 柯林斯估计这批人多是模仿简奥斯丁或者玛丽雪莱的,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柯林斯先生去过巴黎、去过美国、去过意大利、也呆过伦敦,他深切地知道,现下最顶级的小说长什么样。 要么情节引人入胜、要么文笔精妙绝伦,感情细腻,要么便是对未来世界进行奇想……千姿百态,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绝不会只批判而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思考。 柯林斯按照这样的标准,否决了一份又一份投稿。 第一份。幽灵古堡的鬼妈妈和人类女儿,题材老套,感情虚假。 第二份,寂寞贵妇和友人们的□□幻想。 这是干嘛?当他们报刊是什么红灯区吗? 第三份,马车坠落悬崖后,车夫在某个村子里,发现了大量烧焦的尸骸,一番查探后发现那竟是教会的祭品…… 有点意思,但涉及抹黑宗教,又没有好到可以柯林斯为了他无视风险的地步。 第四份、第五份…… 无一幸免,全都被柯林斯判了否。 柯林斯先生感到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毕竟,机器似的盖章检验工作着实无聊。 堆积在废稿区的文件越来越多,而工作区的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份。 名字叫《罗纳德的调查日志》。 作者名叫:夏洛克-莫里亚蒂。 没什么特色的名字。 柯林斯心想,又是一份拒稿。 他这时已有点烦躁,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耐着性子看了起来。 以受害者的日记开篇,虽说有点新意,但在可疑事物只有A和匹斯克的情况下并不会吸引人,只是 流水账罢了。 神秘不明事物的暴露让警方为之震惊,他们立刻封锁信息,并委托咨询侦探罗纳德进行调查。 罗纳德找了些警员、以及科学家们,组成团队。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以牛津生物研究小组的名义进入雨林。 小组共计25人。每5人一组,共计5组。 罗纳德在地图上,将雨林分为100x100的正方形,统共划分为5部分,分别是四个直角区域和中心部位。 每个区域都有一小组待命。 组员们每天要调查自己方阵内的匹斯克——他们已经确定这是种真菌,然后每天早上记录日志,写明研究报告。 下午20:00用移&#xe863;电话联系彼此,并予以告知。 柯林斯感到有点疑惑。移&#xe863;电话是什么? 好在作者十分体贴,相当详细地解释了。 一种依托信号基站的通讯工具。 可以跨越空间与时间的限制,真正实现无障碍交流。即使你远在小镇甚至是南极洲,只要基础设施条件满足,也可以和远在伦敦的家人交流、视频。 柯林斯觉得情节平平,这工具倒是挺有意思的。至少他挺需要。 如果真有,他不介意为肮脏的资本家投资。 接下来,如柯林斯所料,罗纳德组员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产生奇怪的幻觉,他们觉得对方是骨头和血肉链接而成的异种,异种的招手仿佛是在朝人类挥舞着尖锐的钩爪、异种的言语仿若塞壬的呢喃,使人想要陷入永久的沉眠…… 饱受精神幻觉折磨的罗纳德竭尽全力思考,他认为匹斯克是某种外星生物——亿万年前降临地球,沉睡许久,如今终于苏醒。 而他的生存方式便是寄生于人类,同化成功后便破坏其信息素,这种信息素的作用便是让人类识别彼此,感到一种群体认同。 信息素遭到破坏后,人类便开始认为他人即地狱,认为他人是怪物,于是攻击彼此,互相残杀。 最终除了罗纳德,他的团队全灭了。 只保有那一份份的研究员日志。 其中一份日志正是罗纳德开篇收到的案宗。 瞧这意思像是罗纳德的研究团队便是先前全灭的那个小组。 可是时间悖论如何解释?难道罗纳德他们扭曲了时间吗? 可是这如何做到? 如何解释? 第一章到这里结束了。 作者似乎斟酌片刻,又在稿件背面写了下章预告——“罗纳德团队不再和苏格兰警方进行联系。苏格兰警方判定对方已经死亡,于是联系NASA(美国宇航局)……” 卫星、NASA、外星人。 柯林斯对预告并不感兴趣,但他很喜欢作者的新名词。这些东西就像个猫爪似的,他的心痒得不得了。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浅啜几口,他足够感兴趣,甚至愿意倒回头看其他日志。 日志的所有者和内容全都包罗万象,有男人、有女人,英国人和法国人共同吐槽美国、远东之国和拉丁美洲亲亲热热。内容多是和家人视频通话的复现,偶尔会涉及些稀奇古怪的单词,譬如说马里奥、互联网、登录火星种地…… 柯林斯起先还不怎么专注,日常着实无聊,可很快他便挪不开视线了。 正如他先前所说,他有着了不起的才能。 如今,他凭借着这份才能窥探出作者故事下天马行空的世界观设定——跨越时空限制的联系装置、登月、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命…… 如今人类的交通工具还主要是马车呢,他们连陆地都没有征服,便已经有人想到了太空! 这是前所未有、前人所未想的科幻奇想! 柯林斯为这份想象感到迷醉。 他心情澎湃,立刻给原作者写了封回信——“莫里亚蒂先生,我已经看过您的投稿。以下是意见:……” “但如不介意,请写信联系我,地址是伦敦舰队街41号,柯林斯-贝尔。” 柯林斯托助理直接发了出去。 半小时后,他犹豫片刻,又追加一封。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编辑回信 又是一个周日,等了几天的凡妮莎终于收到了《博物世界》的回复。 有两封信。 凡妮莎先打开了较薄的那封,只看了几眼,就觉得一天坏心情的源头都找到了。 只见,信上面写着——“莫里亚蒂先生,我已经看过您的投稿。以下是意见:作为哥特惊悚小说来说,悬念不够,情节欠缺逻辑,词汇量相当匮乏以致情绪单薄,请恕我们无法接受你的投稿。” “什么嘛!” 拒稿就拒稿,还连带一堆嘲讽?sci的编辑好歹还会提出修改意见呢! 只提出问题而不给建议也太过分了! 凡妮莎坐在壁炉旁,一边缝纫,一边信手把拆了半封的信扔到旁边。 写小说致富,中道崩殂——不,甚至可以撑得上早夭了。 她现下心情实在称不上多好,连带的,剩下那封较厚的信也不想看了,凡妮莎一并给扔到椅子上。 她实在不走心,壁炉的火舌向外窜长,卷到信封上。好在艾米莉眼疾手快、给捻了出来,这信封才免于被火焰焚烧成灰的下场。 只不过烧焦了边角罢。 “家里难得烧起壁炉,不是为了给你处理不慎对待的信件的。”艾米莉嗔怪道。 艾米莉发话,凡妮莎自然乖乖道歉。 何况艾米莉说得对,她确实不该这样赌一时意气。 “发生什么事了?”艾米莉又问。 凡妮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投稿的事。 她总感觉很是难为情。 毕竟,她熟悉的人要么是注定名垂青史的大文豪,要么是博览群书、同样历经现代信息爆炸的书商霍斯曼,说出投稿难免要被众人询问——然后大家就会知道她写得多撇了! 这也太糟糕了。 现在她也不打算说,因此凡妮莎支支吾吾,语带搪塞——顺便把锅推给了霍斯曼先生,“霍斯曼先生给我送了些连环画。上面画了好多潦倒的淘金客。偶尔有极幸运的人,突然身价暴涨可出了旧金山,刚到纽约便被人把钱给骗光了。” 说完,凡妮莎便被自己震惊了。 霍斯曼先生的连环画还在路上,压根没到,她竟然——好会扯谎!还骗的是她偶像! 太厉……咦,等等,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 凡妮莎偷偷瞥了眼艾米莉,后者神情一贯的冷淡,像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似的,“美国的连环画。呵。英国的早就不画这些了。” “那画什么?”凡妮莎很好奇。 艾米莉答非所问,“哥特艺术分为两派。一派就是玛丽雪莱那种亦或者更加悲观一些的,但他们基本都立足现实。而另一派,哥特乐天派就和他们不太相同了。” “哥特乐天派?” 这是个新名词。 凡妮莎试图揣测,“像酒神那样耽溺于当下的快乐与幻想?” “很接近。”艾米莉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他们的确沉溺于幻想,然而并不是现下与未来,而是过去。” “哥特乐天派想要回到过去那种田园诗般的生活。这样的故事出现在英国大街小巷贩卖的连环画上。” 听上去很是不错。 壁炉的火焰越发旺盛,凡妮莎有点渴,她拿起水杯,泯了几口。 凡妮莎咽了口水,附和道,“那很好啊,任何改变的想法都很了不起,区别只是方式……” 这时候,艾米莉补充说: “虽然内容五花八门,但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是什么?” 凡妮莎依旧在喝水,她有点跑神,心灵手巧的夏洛蒂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些什么,水居然有丝丝甜味。 艾米莉的声音轻飘飘的,“简言之,他们妄想通过骑马拯救英国。” “噗——!咳!” 凡妮莎像被掐住嗓子般,“骑马拯救英国?!” 这么沙雕? 凡妮莎很懵,她甚至产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幻觉。 她想,她可能又生病了,亦或者是听力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怎么会在英国听到这么日本的剧情? 这难道不是假面骑士?! 艾米莉瞥了她一眼,很不以为意的,“你在惊讶什么?过去你不是第二爱这种天真且快活的连环画吗?” 她怎么觉得艾米莉的天真且快活等同于欢乐且愚蠢呢? “……是吗?”凡妮莎强颜欢笑,“不过骑士确实是中世纪的代名词。” 未来的科技很难实现,人们也估摸不好自己能不能活到变革的那一天,可过去却触手可及。相比较而言, 厌倦恐惧于工业的维多利亚人也只好托与对过去的幻想了。 骑士便是最好的精神符号。 虽说懂了,但凡妮莎还是有点微妙的感觉。 尤其是,当天晚上,她回到自己的阁楼间,在床榻下真的发现了几本小连环画。 恰恰正是假面骑士。 不,是哥特乐天派的作品。 出于见见世面的心态,凡妮莎打开了其中一本,她倒要看看这么沙雕的立意到底是个什么清奇走向。 她必然是不可能—— “等等?这个雷蒙德好可爱啊救命呜呜呜呜!不会骑马却偏偏拿出赛马七连冠的架势,结果马丝毫不&#xe863;,然后就让朋友牵一下绳吗?” “这个骑士也好带感!居然还会变身!” “大草原!居然变身成亚瑟王的逆子莫德雷德了!” “所以反派Boss是什么?不会是亚瑟和梅林吧救命!” flag必倒原则恐怕是唯一不会破灭的flag,凡妮莎也不例外,她真香了。 她熬了一宿的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坐到餐桌前。 夏洛蒂很是担忧,艾米莉却露出洞若观火的智慧眼神。 凡妮莎虚弱笑笑——可是英国赛马版假面骑士就是好好玩啊,这种作品不火天理难容啊! 空气有点沉寂。 好在夏洛蒂开口,打破了寂静。 “凡妮莎,昨晚,霍斯曼先生给你寄了封信。” “当时你好像睡着了,我就没去打扰你。吃完饭去看看吧。” 霍斯曼先生的信? 凡妮莎点头应下,心里却有点愣。 不过,饭后,等她打开信后,她便想起来了,这是霍斯曼上次说的连环画。 她胡扯用来骗艾米莉的。 怎么说呢,美国的连环画和她扯的竟然差不离,不过是少了最后被华尔街大鳄给骗钱的情节。 虽说还不到大力宣扬美国梦的年代,但这种连环画已经有点《了不起的盖茨比》同人大圆满版或者《阿甘正传》那种味道了。 霍斯曼先生对这种连环画的评价是:“虽然意外地有现实意义,但是,就销量而言,更受欢迎的果然是轻松而有趣的,最好还能寄托幻想。” 凡妮莎盯着销量几个字,突发奇想,要不要试试连环画? 连环画的门槛比小说低许多,而且潜在受众也更广。 维多利亚时代,虽说基础教育不断普及,不再像中世界纪那样识个字就是学者。 但大部分人也仅限于日常生活用词,看小说到底费神且浪费时间,不如连环画这种短平快来得轻松。 凡妮莎也算现在才转过弯来,前世也是如此。 短视频和小说各有各的受众,可短视频的市场更加下沉,潜在受众范围便更广。 至于画什么? 假面骑士就很好! 虽说剧情她已经不大记得了,但问题不大。 何况,凡妮莎也没想照抄。 抄过来恐怕水土不服,二来,这时空虽说时间线乱七八糟,不像是她前世的时空。可万一百年后,假面骑士原作者出生,到时候原作者怎么办? 本该是他的名声和财富被一个小偷给偷了? 凡妮莎可不想当这个小偷。 她准备自己瞎编个骑士,或者化用亚瑟王传奇和他的圆桌骑士就很好。 骑士们这次不骑马了,真真正正去打迷宫似的罪恶都市伦敦打恶人! 纽约也行! 说干就干。 连环画不需要出版,只需要白纸、笔、不错的绘画水平就行了——恰巧,原主到底出身牧师家庭,受过一定的艺术熏陶,简单几笔还是会画的。 只是不如她的兄弟小帕特里克好罢了。 好在试阅并不需要很高的技术,凡妮莎相当于是个脚本,大概说明什么地方什么情节就好,然后她把这些记录一股脑寄给了霍斯曼。 同时附信询问,“霍斯曼先生,我朋友有个故事,您觉得它怎么样?在你的书摊上能卖得出去吗?” 她还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 就和前世她拼命隐瞒自己是个特摄迷一样,太羞耻了。虽说假面骑士没有奥特曼那样举世闻名的“你相信光吗?” 但是“骑士的末日来了……”和“rider kick(骑士踢)”也很羞耻好吗! 尤其是霍斯曼先生也是个穿的,倘若他也略微懂点梗,那简直超绝尴尬。 幸好他前世的时代特摄似乎并没有诞生。 好在霍斯曼先生公事公办,回复简洁明了:“可以一试。如果批量印刷,你朋友必须找印刷社。” “印刷社?我朋友需要投稿吗?” 霍斯曼回复:“不一定。可以投稿,因为生产成本相当 廉价,一般不会被拒稿。但倘若你对它足够有信心,那么你只需要找到位画师、准备些废弃火柴盒便可。” “试卖效果不错,自然会有人主&#xe863;联系我。” 凡妮莎短期内不想再次投稿,先搞完试试卖卖再说,那么重点不言而喻。 画师。 凡妮莎眼睛一转,把视线锁在了小帕特里克身上。 小帕特里克依旧没赶上早饭,现在在啃着干面包片,他整个人显得邋里邋遢,一看昨晚必然在酒馆彻夜狂嗨了。 凡妮莎走得更近些,叫着他的名字,“帕特里克,我听说你最近输了一笔钱……” 帕特里克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下的淤青和黑眼圈分外明显,瞧上去很是虚弱,语气却很干脆利落,“有事直说。要嘲笑要怒骂,我们痛快点。” 既然如此,凡妮莎也直截了当说:“我可以帮你还钱。你给我画画。” 帕特里克哼了一声,“你哪来的钱?不会是哭哭啼啼从夏洛蒂那讨来的吧?” 凡妮莎摇头。 帕特里克并不信,咬完干面包片,摆摆手,示意她快走,“别来烦我。我还有事呢。” 凡妮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夏洛蒂怒气满满的斥责,“信使先生,已经十三次了!这是第十三次,你要来我们家找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 “我们非常感谢您多年来辛苦送信。但是,我再重复一遍,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夏洛克-莫里亚蒂的人!我们是勃朗特,而不是见鬼的、听上去就要破产的莫里亚蒂!” 说完,响起砰得一声。夏洛蒂把门关上了。 她从玄关走近客厅,怒容犹在,“真是见鬼!这几天总有人给家里送信,送信,说是要找一个什么叫莫里亚纳还是莫里亚蒂的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哥特乐天 莫里亚蒂? 这不是她随手起的笔名? 听错了吗? 捕捉到熟悉字眼的凡妮莎有点疑惑,她决定求证一下。 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劝慰夏洛蒂,顺便搞到画室。 “别生气了,夏洛蒂,下来几天你就专心看书吧,家里的琐事我来负责。” 夏洛蒂有点&#xe863;心。 倘若她的小妹妹能像艾米莉那样,帮她分担些家务,那她便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写作了。 这样想着,她打量了凡妮莎几眼,瘦弱的身子骨,不大稳重的神情,她摇摇头,唇抿得紧紧的,非常坚决地否定了她的提议,“不,不行。你大病初愈,年纪又最小。至少,目前你还不够成熟。” 凡妮莎祈求地看着她,眼睛下垂,很无辜的样子,“我只是想帮帮你,夏洛蒂。” “比如说整理整理画室和书房?” 夏洛蒂感到一阵头疼,她无法拒绝,思考片刻,她允许了,“画室和书房不必每天整理。通常情况下,父亲会把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至于画室,你看着办吧。” 自从小帕特里克开始鬼混后,那里几乎变成了杂物间,夏洛蒂已经很久没去了。 “该珍惜它的人不珍惜,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夏洛蒂瞟了眼坐在餐桌前的小帕特里克,意有所指。 小帕特里克啧了一声,放下餐具,拿起桌上的报纸挡着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似的。 凡妮莎毕竟初来乍到,也不太好说什么。 沉默片刻,她问起刚才的事儿,“夏洛蒂,你说的信是怎么回事啊?” 夏洛蒂的脸色立刻由晴转阴,“别提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心大意,十几封信了也没发现地址和收信人错误,全给寄到我们家了。” “夏洛蒂,信还在吗?”凡妮莎问。 夏洛蒂抬手,遥遥地指向壁炉前的椅子,“全在那上面呢。还得想想怎么还给原主人。我去问问父亲,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说完,夏洛蒂便转身离去。 小帕特里克顿时如释重负,还有空朝凡妮莎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夏洛蒂这就被你糊弄了,画室也 搞到手了。” “你会因为我搞到画室答应我的提议吗?”凡妮莎一边反问,一边往壁炉走。 身后,小帕特里克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最近手气不错。”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了。 要不是初来乍到,凡妮莎又别有所求,不然她真的很想吐槽小帕特里克。 她重生也约莫有三个多月,小帕特里克输钱又赢钱、赢钱又输钱,可无论何时都没有&#xe863;笔画过哪怕一幅画。 这比富坚义博还富坚义博! 富坚起码打麻将输了还会出来复刊呢! 胡思乱想着,凡妮莎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木制的椅子上,堆满了一摞信件,约莫有十几封。 凡妮莎取了最上面的那封,拆开,阅读。 莫里亚蒂先生亲启: 往来半个多月了,您怎么一直不回信?您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吗?如果有什么麻烦,请尽管告诉我。鄙人不才,却也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落款是柯林斯。 凡妮莎很是困惑,都被拒稿了柯林斯先生还给她来信干什么?不会是又要追着她骂吧? 可是看意思又不像。 凡妮莎继续拆下一封信。 这回柯林斯没说什么话了,只粘贴了些减下来的纸张,像是从杂志上面精心剪裁下来,又认真贴到信纸上的。 凡妮莎看了几眼,像是小说,用词还比较高端和科学——综合凡妮莎前世六级的水平和原主的馈赠来看。 下一封依旧如此。 下下封也不例外。柯林斯先生还附带了一些点评。 凡妮莎:……?信函教学? 维多利亚时代的远程教育? 太时髦了! 凡妮莎一览其余信件,无一例外。 柯林斯先生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通过这种方式安慰她,你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可哪家编辑会这么闲啊! 凡妮莎压根没想到先前遗漏的第二封信。 她带着困惑看完了这些信,也同样带着困惑回了信:柯林斯先生,我这里一切安好。谢谢你的建议。我会照做的。 写好信后的第二天,凡妮莎偷偷去了邮局给寄了出去。 先前投稿被拒的沮丧仿佛也跟着一并寄了出去。 凡妮莎想,是她太急功近利了,即使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又如何,以为只 有自己会揣测小说模式吗?这也太小瞧古人了。 凡妮莎安下心,她决定广泛阅读后,精进水平,大量输入后再投《博物世界》。 于是她开始跟着夏洛蒂读诗、和艾米莉讨论、偶尔和严肃古板的勃朗特先生讨论点神学——虽然结果往往以勃朗特先生的单方面斥责告终。 于此同时,连环画的事情,凡妮莎也并没有松懈。 霍斯曼认为她的《变身!假面骑士.》试阅可以一试。 又回到了老问题——画师。 原身虽说也懂点绘画,但小帕特里克是最好的选择。他的绘画速度快、能满足初期的产量需求。 画风也更加成熟,因为厚涂的缘故,天然带一种中世纪田园诗式的韵味,非常适合这种题材——凡妮莎下定决心要赚钱,也下定决心精益求精。 小帕特里克必须争取到。 只要有想法,有恒心,林黛玉也能和孙悟空he。 区区小帕特里克的同意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凡妮莎见不到人。 帕特里克几乎整晚整晚呆在酒馆和赌场,凡妮莎不太敢去。 她毕竟是个跑不快、拳头也不有力的姑娘,且她的脑子尚在,深知自己绝不能指望糟糕的治安给自己当护盾。 而帕特里克——凡妮莎知道这样一边觊觎他的才能,一边怀疑他的人品不大行,但她控制不住。 于是,事情就变得相当麻烦了。 小帕特里克的生活堪比996,凡妮莎要想见着他的面,只能996。 不,考虑到她需要那么一些微末的谈判时间,恐怕007最佳。 这样实行几天后,凡妮莎确实碰到了小帕特里克。 鉴于被拒绝过的经历凡妮莎并没有直接上去请求,而是采取了吹捧和鼓励策略。 这种时候,她读过的书似乎派上用场了,凡妮莎很自然地展开联想,引经据典,赞扬小帕特里克的画。 说实话,小帕特里克的风格和当下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却相当有张力。其中一幅画画的是卵中世界。 背景是厚涂的金黄色,一个人站在地球表面,伸出双臂,两轮硕大的太阳似乎触手可及。 青年在拥抱着希望。 可只有画外人才知道,所谓的两轮太阳不过是他人手中打开的蛋黄罢了。或许下一秒,蛋黄就 会被搅拌成混沌。 因为小帕特里克确实画得不错 凡妮莎夸着也不心虚,她不仅可以吹彩虹屁,每个彩虹屁也能说出理由。 譬如说,“虽然乍一看很不现实,但蛋黄和太阳的联系就让它相当奇妙了!” ——“而且感情很浓郁,简直像是人的精神世界再现。没错,正是如此,重要的不是复述现实,而是精神再现。” ——“是希望的破灭和宛如泡泡般的幻梦吧?” 刚开始小帕特里克表现得相当冷淡,板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英镑——虽然事实恰恰是反过来的。 但人天性渴望理解和赞美。 时间长了,小帕特里克果然很受用。 回家的时间总算不那么阴间,凡妮莎的黑眼圈也总算不用加重了,凡妮莎沉郁许久的心情也终于雨过天晴。 某个清晨,她完成每日吹捧后,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感到很遗憾。这么漂亮的画,本不该只有我一个观众的。” 帕特里克没察觉出她的用意。他理着帽子和围巾。 “帕特里克,你想让更多人看到你的画吗?”凡妮莎继续旁敲侧击。 帕特里克的脸色有些晦暗。 这世上没有一个画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画。可艺术这条路,想要走到终点,钱、天赋、引路人、名声缺一不可。 帕特里克觉得他什么都没有。何谈艺术? 他瞥了眼凡妮莎——或许有某个人的信任。 但依旧无用。 见他不做辩驳,凡妮莎咬牙,开门见山,“我这里有个机会……我们可以从火柴画画起。” 帕特里克停下整理的&#xe863;作。他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很快反应过来,“上次我拒绝你的连环画?” “这就是你突然赞美我的理由?”帕特里克的语气很嘲弄。 凡妮莎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没错。” 帕特里克突然有点泄气:“……?” 凡妮莎继续解释道,“可我说的都是真话。而且,又不是什么人、随便哪个画师我都会夸。为了找你画连环画而处心积虑,这不正说明你是很好的画师吗?” “……” 帕特里克一时半会想不出辩驳的理由。他只好拿出万能的应对策略,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狡辩。” 出门而去了。 看起来有点狼狈。 管他狼狈不狼狈,凡妮莎只觉得自己的吹捧计划要破产了。 小帕特里克的作息更加阴间了,行踪也更加神出鬼没。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我行我上 艾米莉不是没和家里说过。 可勃朗特先生很信任自家儿子,认为他是无上的天才,酒馆和赌场能给他无限的创作源泉。而夏洛蒂和艾米莉的斥责不再管用。 这个家没人能管得住帕特里克。 她试着拦截几次,恼羞成怒的帕特里克并不想搭理她。 凡妮莎也有点生气。 不画就不画,好好说不行吗?非要这副眼睛长天上的样子? 她冲着帕特里克激将,试图最后努力一次:“不画就不画!我们家是个人画得都比你好!” 帕特里克笑了,摊摊手:“你行你上。” 他的语气很平淡,和平日的含枪带棒截然不同。可以往的谈话告凡妮莎,他这种人,恰恰是语气最温和,嘲讽之意越重。 凡妮莎不禁反被激将了,头脑一热:“行!我上就我上!” 凡妮莎一向很有行&#xe863;力,尤其是正上头的时候,甭管这让她上头的到底是愤怒还是兴奋。 她首先整理了画室。 确实如夏洛蒂所说,勃朗特家的画室几乎成了杂物间。这也是想当然的事情,勃朗特一家除了小帕特里克,其余人都更加钟情文字。而当唯一会用它的人不再珍视之后,自然会有来接管和抢占地盘的&#xe863;物。 凡妮莎站在门口,颇感百废待兴。 突然,脚下窜过一只黑影,裙子下裸露的脚踝有种软软的、毛毛的触感,凡妮莎脊背汗毛直立,没忍住大喊了一声。 呆在客厅、昏昏欲睡的小帕特里克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他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匆匆赶到声音的源头,就直接撞上惊人的一幕。 “恶心的家伙!让你不听我话!乖乖呆到洞穴里不好吗?非要来惹我!” 凡妮莎一边掉眼泪,一边拿着木棍拼命打一只硕大的老鼠。在她的周围,躺着一地翻白眼的老鼠。 小帕特里克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感到一阵清凉,他摇摇头,摆脱这种幻象,问道。 “凡妮莎,你在干什么?” 凡妮莎在整理画室,这显而易见。小帕特里克这话称得上明知故问了。 但凡妮莎倒是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故意道:“画画啊。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画。” 凡妮莎在记忆里扒拉出好几片记忆碎片,隐隐约约有着原主的画,似乎还得到了安妮和勃朗特先生的夸奖——安妮哎?安妮-勃兰特的审美绝对值得信任! 小帕特里克哼了一声,他走进画室,翻箱倒柜找着什么。 凡妮莎最烦人这样,“除了一无是处的哼你还会什么呢?” 框框当当的翻箱倒柜声停止了,小帕特里克仿佛找到了什么,他弯腰在角落抽出一叠纸张似的东西,走到凡妮莎跟前,递给她,说瞧好戏般说。 “我还会给你找一些画。” ——让你看看自己的水平。 凡妮莎接过画,狐疑地看了几眼小帕特里克。 他有这么好心? 小帕特里克点点下巴,摊开手:“爱看不看。到时候……” 凡妮莎翻开画册——然后感觉她眼睛要瞎了。 救命啊! 是异种吧异种吧! 这奇怪的配色和扭曲的肢体究竟怎么回事啊? 这就是最棒的惊悚小说配图! 决定了下次投稿加上它,绝对会过的! 凡妮莎半捂住眼睛,逼问小帕特里克,“你想暗杀我?” 小帕特里克:“……?” 虽然不大理得清头绪,小帕特里克还是捡了重点说,“你自己说的,你行你上。” “这就是你以前的作品。” 凡妮莎:……我感觉我好像不是很行。 她硬着头皮看了眼小帕特里克,他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凡妮莎这时候倒有点懊悔,懊恼她先前不做好调查再大放言辞。 可恨她交际圈太小。 倘若有朝一日她能进军伦敦,乃至巴黎,她一定会有机会认识了不起的画家,譬如说索菲-安德森夫人、弃医从画的乔治-埃尔加-希克斯…… 虽然对现在也没什么用。 自己说过的气话,含泪也要践行! 凡妮莎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一股子劲。凡是她说过的事,哪怕只是胡扯,她也要试试才甘心——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而且连环画,大概火柴人和方块人也行吧? one老师全画鸡蛋也不妨碍琦玉成为一拳超人! 这种东西不是会个透视就能画吗?! 凡妮莎信心满满地上手了,理所当然地没有找到灭点。 她并不气 馁,而是缠着勃朗特姐妹询问技巧,可这时候的绘画哪里有什么系统而规范的教程。 勃朗特姐妹说来说去,也只能压低声音,沉下面容:“米勒小姐是这样教的。而且她说过,画画是全凭灵感和经验的艺术。没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不断练习、找准感觉。” 凡妮莎依稀扫过p站的视频,并将其放到收藏夹吃灰了。她依稀地记得,透视理应和数学空间向量有点关系。 于是她不确定地询问:“夏洛蒂,你觉得数学空间坐标会帮我点忙吗?” 夏洛蒂摇头,不大赞同地看着她。 艾米莉更是直接表现出来,“不如多画一张画。” 得! 艾米莉和夏洛蒂都这样表态了。凡妮莎也不好硬怼。她回到画室,继续一个人钻研究去了。 她也知道,在文盲仍然是主流群体的维多利亚追求数学素养,实在是过于苛责了点。勃朗特姐妹博览群书,很有文化修养,然而就连他们也逃不过时代的局限性。 先前已经说过,寄宿学校会教授文法、数学、缝纫和家庭护理等课程。女生被赋予了学数学的权利,然而,这份权利在快毕业那几年被教育者以爱和保护的名义给收回了。 维多利亚人认为女性有着先天残缺——鉴于她们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难以启齿的小日子。子宫似乎是她们残缺的证明。而由此,她们不适合从事过于高智商且耗费精力的活&#xe863;,这会让她们身心俱疲,最终滑落至恶魔的怀抱。 出于这种缘由,维多利亚人不约而同地给男学生和女学生进行了强制分流——消减高年级女生数学课的时间,而增加一些“新娘培训”。 高年级女生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练习她们本就掌握得相当熟练的缝纫课程。即使她们中那些对数学相当感兴趣也游刃有余、表现相当出色的女生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部分学校选择增加家庭护理课程,让她们学习比顿夫人的清单,以便更好地给家人提供护理服务——个空气啊! 凡妮莎当时看到这简直想骂娘。 数学是科学素养的基本功,比顿夫人的清单? 那简直是毫无科学素养的毒物大混合。 这哪里是什么新娘培训,分明是死神培训 啊! 凡妮莎后来又骚扰了勃朗特先生,甚至不惜写信给那位米勒小姐,但都得到了令人失望的回复。 她这下终于死心了。没有教程和技法,除了多加练习,善于总结。 科学和知识分享意识没到位的时代,绘画辉煌的堡垒,的确是由绝大部分人的经验和极少部分人的灵感建筑而成。 前者是分母,是塔基。后者是冠顶明珠。 凡妮莎现在要去勇当分母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头绪,她仍然认为空间坐标系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盒子不过是几个平面的立体三维化,人体结构便由不同角度的盒子组成。 - 伦敦,舰队街。 “……我会照做的。谢谢您的好意,柯林斯先生。如果有朝一日我的小说当真刊登了,我一定会提到您的。” 柯林斯先生自收到莫里亚蒂先生的来信后,便陷入了莫名的期待中。 他特意把这封信裁剪下来,贴到了编辑办公室的方桌上,每天看着这几个字,心里便仿佛升起无尽的畅想。 倘若莫里亚蒂先生当真如他所说,改投科幻杂志,又果如他所想,成为新型科幻小说的领头人,到时候,他便成了科幻小说领头人的伯乐。 到时候,他绝对不会是区区编辑,他可以跳槽去另外一家科幻杂志当主编,这样就不用每天审理垃圾稿件了——见鬼的哥特! 柯林斯先生有关注伦敦大大小小的科幻杂志,上到《银河帝国》、《太空歌剧》,下到《科幻世界》,他每天在上面搜寻着迪奥-莫里亚蒂的名字。 一无所获。 柯林斯先生焦虑极了。莫里亚蒂先生换笔名了吗?他怎么还不投稿? 他明明是不得了的未来科幻新星啊! 莫里亚蒂先生是被日常琐事耽搁以至于迟迟不肯&#xe863;笔吗?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据说雪莱的一个聚会上,有他的友人、他的人妻子玛丽雪莱,大家纷纷约定写一篇惊悚小说。 雪莱更是放下豪言壮语,绝对一改哥特的走向。世人也很相信。 毕竟是大诗人雪莱。 可是到最后问世的只有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 雪莱的大作迟迟不见影。 柯林斯先生一想到这,便心情焦虑,他敲了敲打字机,因为速度过快,撞针停摆了,柯林斯先生更加焦虑——莫里亚蒂先生不会还是手写吧? 撞针嗒嗒作响,柯林斯的心越发焦灼。 突然,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顾不得旁人的惊讶,柯林斯先生戴上帽子,急匆匆往外走了。 ——他要抽空亲自去约克郡一趟。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是你写的? 对十六岁的换皮凡妮莎来说,她目前的人生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困扰。除了囿于维多利亚时代的糟糕生活日常,譬如说因为浪费时间和人力而被消减到极限的洗漱次数,便是她的连环画开篇——鉴于她虽然有所进步但远远不足的画功。 当然,眼下最令她困扰的或许是在大清早,相当适合睡懒觉或者看闲书的时候,被响个不停的敲门声打扰——勃朗特先生带着夏洛蒂她们去做礼拜了,而凡妮莎则独自留守家里。 至于为什么凡妮莎不一起去,勃朗特先生给出的说法是:“我应该对我的上帝负责。” 很微妙的理由。 咚咚咚,门被敲得更响。 她这时候有点懂得几天前夏洛蒂的苦楚了。凡妮莎起身,无奈地把书放到桌子上,朝玄关走了过去。 她去掉门栓,轻轻一推,原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门露出一条缝,来人的声音从那条缝里钻了进来,“您好,我是从伦敦来的贝尔,请问勃朗特先生在家吗?” 听起来是勃朗特先生的朋友。 原主的记忆里,帕特里克-勃朗特的朋友虽说寥寥无几,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格外珍重这些朋友们。 出于这种考虑,凡妮莎当然不能轻怠。 “勃朗特先生不在家。” 她完全拉开门,发现贝尔先生是个相当儒雅的小年轻。他戴着圆圆的眼睛,条纹衬衫松松垮垮寄在腰间,没系领带,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神情很是期待。 他看到凡妮莎,愣住了。 他本以为来开门的兴许是勃朗特家雇佣的女用人,这姑娘的衣服——简朴素色的黑白裙和他对勃朗特的称呼也仿佛证实了他的猜测,然而,等柯林斯完全看到眼前这人的样貌时,他便不大确定了。 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这也无怪乎柯林斯惊讶。 重生以来,凡妮莎健康饮食,早起锻炼,还跟着勃朗特姐妹读诗看书,兴许真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越来越给人一种温和而包容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何况,她的灵魂来自现代,虽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滴水。然而当她跨越时空,来到维多利 亚时代,那种来自更先进——不,起更完善文明的特殊便突显得淋漓尽致。 体现在外表上,便是她的眼神格外灵&#xe863;,并不呆滞。 柯林斯先生很有见识,他遇到过许多人。他深知,不同境遇下,人和人的眼神是不同的。贵族出身的小姐和穷苦人家出身的女用人,哪怕穿着同样的衣服,气质也天壤之别。 凡妮莎不像是女用人,甚至不像是这个牧师家庭能养出来的女儿。 这种贫寒却清高的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固然饱读诗书,却矜持、敏感、高自尊心,甚至难免陷入完美主义倾向,为其所激励,也为其所困扰,最终沦为庸庸碌碌。 而凡妮莎太散漫了。 柯林斯斟酌着措辞,“女士,请问您是?” “凡妮莎-勃朗特。您要找的勃朗特先生是我的父亲,今天是礼拜日,他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去教堂做礼拜了。” “您找我父亲有什么事?”凡妮莎问。 柯林斯有点紧张,可他并不清楚如何回答。刚到霍沃思不久,他便从小镇居民那里打听到勃朗特家的消息。 牧师先生、4个女儿和不成器的独子。 女儿不作数,独子不成器。父亲却是剑桥毕业,饱读诗书,天资聪颖。 柯林斯想当然地认为,夏洛克莫里亚蒂便是勃朗特先生的笔名。他又听说勃朗特先生离群索居、为人孤僻、性情严谨,又是天主教的忠诚信徒,柯林斯觉得他不大能搞定这类人。 何况他又是冒然前来打扰 ,他唯恐哪里不是,触怒了勃朗特先生。 柯林斯很紧张,他一紧张便忍不住推眼镜,支支吾吾道:“我、我想勃朗特先生……” 凡妮莎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侧身让过一步,询问道,“贝尔先生,要先进来坐坐吗?” “夏洛蒂说,他们中午便会回来了。” 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柯林斯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跟着凡妮莎进了客厅,心里感激不已。 这真是个体贴却天真的姑娘。 ——无论如何,独身在家的情况下,邀请某个不认识的男性进入家门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即使他并无此意。 正是严寒的冬天,英国的天气到处都湿润不已,而霍沃思又狂风呼啸,即使凡妮莎 趁众人不在,偷偷关上了窗户,空旷的客厅里依旧很冷。 柯林斯在伦敦可没受过这样的冻。城市比乡镇到底暖和点, 柯林斯被招呼着坐到椅子上,冻得瑟瑟发抖。 凡妮莎弯腰,从方桌下抽出几根薪柴,添到快要熄灭的壁炉里,原本忽明忽灭的火星噌一下划过空气,木柴重新点燃,火焰愈来愈大,发出烈烈的声响,室内也逐渐温和起来。 柯林斯先生不抖了,他的身体平静下来,可他的心却不再安宁,他叫了一声,语调非常自责,“上帝啊!这真是天大的奢侈和罪过。只有我一人、甚至您的父亲和家人都不在,女士,您怎能这样浪费薪柴啊!” 哪怕是在伦敦,他们也不曾这么奢侈。除非遇到难得的客人、又或者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壁炉才不仅仅是个摆设。 何况,这还是莫里亚蒂先生的家…… 柯林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凡妮莎递给他一本书,算是给他解了围,“贝尔先生,您请自便。这是我父亲常看的书。” 柯林斯接了过去,觉得有点荣幸,他怀着珍重的心情打开书,明晃晃的几行熟悉文字映入眼帘。 “看啦,神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他们要做他的子民……” 这节选自圣经的某个片段。 不知道怎么说,柯林斯有点失望。圣经是很好,可要是写出那样科幻奇想的人最喜欢的书是圣经,他便突然生出微妙的感觉了。 柯林斯一边这样想,一边默默唾弃着自己。他抬头看了眼凡妮莎,后者靠着沙发软垫,专心致志在看书,柯林斯也不好再打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用枯燥的圣经打发时间。 狂风渐歇愈盛,指针指向12。 已经正午十二点。 夏洛蒂和勃朗特先生她们准时到家,敲起门。 这回是柯林斯先生自告奋勇开的门,凡妮莎没有什么主人迁就客人的观念,她巴不得有人给她代劳麻烦事,于是给夏洛蒂众人开门的便成了柯林斯。 门还没打开,柯林斯便攥紧双手 用分外激&#xe863;的声音叫着,“莫里亚蒂先生,您好,我是贝尔,真高兴认识你!不,冒然打扰,我很抱歉。然而,我还是……” 愣住的轮到勃朗特先生了。 “ 我不认识什么莫里亚蒂。你找错人了。” “怎么不是凡妮莎开门,她怎么了?”勃朗特先生问,其余几人也紧张注视着柯林斯。 “你是她的客人?” “不,不是,我来这里找人。凡妮莎小姐好心,让我免受寒冷,进了家门等着。她现在在壁炉前看书。” 柯林斯握紧的拳头放松又攥紧,他敛下面容,果然不出他所料。 莫里亚蒂先生并不想承认。 现在柯林斯觉得自己身兼重任,他仿佛在拯救英国科幻小说的未来。柯林斯郑重其事劝慰说。 “莫里亚蒂、不,勃朗特先生,我可以理解您不想暴露在世人面前的想法,这没什么。许多作家都有着这样的习性。我问你的名字也并非是想让你如何如何,而是想问问您,莫里亚蒂先生 ,您把稿件改投到哪啦?” “有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投稿某家科幻杂志?他们兴许早等待您的作品,等了许久了。” 柯林斯先生是个编辑,可他着实不会说漂亮的奉承话。所谓漂亮的奉承话,便是让人如沐春风,却又丝毫不感到说话人的不坦诚。 他这点做得着实不好。 夏洛蒂和艾米莉已经怀疑这让人是个骗子了,她们毫不客气地指出:“说完啦?我们家已经定了报纸和杂志,不需要额外其他的三流小报!” “何况还是你这种用投稿来骗人的杂志!” 勃朗特先生客客气气请他出去:“您请走吧。先生。” 小帕特里克乐得瞧好戏,“别这样说。” 听起来像是在给他解围。 柯林斯心生感激,就又听到青年叫着凡妮莎的名字,“凡妮莎,出来让我们看看,你买了什么报纸?” 话,突然卡在喉咙眼里。 柯林斯哽住了,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真的不是推销的。我是博物世界的编辑。” 凡妮莎走到玄关,就发现一团糟的现场,夏洛蒂她们怒气冲冲。勃朗特先生板着脸,小帕特里克——有这号人吗? 凡妮莎很愉快地忽视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 柯林斯先生欲哭无泪,巴巴地解释着什么,指望凡妮莎能给他洗雪冤名。 温和的夏洛蒂接了话,把事情明明白白解释一通。 凡妮莎很快搞 懂一切,可——“贝尔先生不是父亲的朋友吗?” 勃朗特先生板着脸,像他常捧着的那本圣经方正:“我没有一个叫贝尔的朋友。而我们家也不姓莫里亚蒂。” “贝尔-柯林斯先生,您要么是脑子傻了,走错地方,要么便是骗子来上门推销,选一个吧。” 柯林斯的声音很无力:“勃朗特先生,我真没有那意思,我是贝尔-柯林斯,博物的编辑,来这只是想问问夏洛克-莫里亚蒂后续稿件的去向罢了。” 听闻一切的凡妮莎愣住了,她声音古怪:“……夏洛克-莫里亚蒂?《罗纳德的日记》? “凡妮莎小姐,对!正是它!”柯林斯像得到救星般叫着,他侧过头,很迫切地向勃朗特先生证明,“看!我就说吧!我不是骗人的,连凡妮莎小姐也知道这篇稿子呢。” “您原来给女儿看过了,勃朗特先生?” 勃朗特先生有点懵。没有回话。 柯林斯依旧很热情。 艾米莉看出名堂了,她瞧了眼凡妮莎:“是你写的?害得我和夏洛蒂连续接了十几封信的莫里亚蒂先生——?”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一座矿山 虽说柯林斯今天干了许多傻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十足的蠢货。他从艾米莉的微妙表情中得出了惊人的判断。凡妮莎小姐才是那位夏洛克-莫里亚蒂! 柯林斯的第一反应是这绝不可能。 一个小姐——即使她看上去很有修养,也绝不可能写出那种充满未来特色、令人无限期待的世界观! 柯林斯先生自然而然忽视了艾米莉的猜想,他紧紧注视着凡妮莎,迫切地希望后者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凡妮莎小姐,拜托您行行好吧!我是当真想知道那位莫里亚蒂先生究竟是谁?” 柯林斯先生满世界找人猜测,凡妮莎既然知道那篇小说的名字,这说明她和投稿人的关系必然相当亲密,是她的兄弟? 柯林斯游移视线,最终定格到轻浮的小帕特里克身上,小帕特里克瞧上去吃惊极了,眼珠子在艾米莉和凡妮莎之间转来转去。 不像是他。 柯林斯又想到可能是凡妮莎的朋友,他再次恳求道:“凡妮莎小姐,您行行好吧。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您能够催一催您的友人……” 柯林斯如此惴惴请求,偏生他的言行又让凡妮莎不大舒服。她本就敏感,前世虽称不上维多利亚百科全书,可起码的基本事实还是清楚的。 关于女作家的稀有。 关于大部分女作家必须化用男性笔名,隐瞒性别,才能避开世俗上的轻慢。 就连勃朗特姐妹也不例外。 凡妮莎闭着眼睛都知道柯林斯在想什么,后者恐怕在拼命地思考她潜在的人际关系网,想她的父亲、她的邻居、她的朋友……试图在这些完全没有事实凭托的可能性中找到正确答案。 却不愿也绝不会承认客观上最为理智的答案。 前世的凡妮莎经历过很多次这样没有任何逻辑的忽视和质疑,但从没有一次想当下这样令人不舒服。 她感到一阵不爽快,她下定决心,要让柯林斯大吃一惊,并亲自向她道歉。她开口,刚要说话,夏洛蒂却抢先道。 “我们都知道,事实和真相是确定而客观的。在探查真相的过程中,倘若有人带上主观的偏见,任 凭个人喜好而肆意排除潜在答案,且他又保有天性的傲慢,而不加反思,那他必然是会被蒙蔽至深的。” “这听起来可笑极了。这样的人,就像一个糟糕的侦探,自诩聪明才智,却偏偏总是倒在第一步,仅仅是因为他过早地排除了正确答案。” “我们的小妹妹是不是莫里亚蒂先生,我并不敢确定。但我知道,您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受过教育的理性人。您哪怕向凡妮莎确认那么一下呢?” 重生这么多天,凡妮莎第一次见夏洛蒂这么直白的讽刺,要知道,以往凡妮莎总是和煦温柔,即使不赞同也只会以眼神示意。 不过,坦白讲,夏洛蒂说得柔和,言辞也并不犀利。 可柯林斯却觉得他仿佛被驳了天大的面子。想来也是,一个自诩思想先进、道德高尚的人被他暗中瞧不起的人指出性格上的弊端——还恰巧是和指责者本人相关的,怎么想都很难为情,乃至恼羞成怒吧。 也的确如凡妮莎所料。 柯林斯脸涨得通红,眼镜斜斜滑落,狼狈地钩在鼻梁上。他错愕地盯着夏洛蒂,几次三番想张口,最终把话全咽回了嗓子眼。 他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他心心念念的科幻新星恐怕确实是位女性,是凡妮莎小姐。 一位小姐,即使她再怎么谈吐不凡、性情高雅、灵气逼人……也分明绝不可能啊! 柯林斯本能地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 凡妮莎的话却偏偏给他极力否定的的猜测加了码。 “《罗纳德》的作者的确是我,而不是我的兄弟、父亲乃至任何男性友人。” “至于夏洛克-莫里亚蒂,如果排除掉重名的可能性,我想您要找的人的确是我。” 也就是说,夏洛克-莫里亚蒂的背后并不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先生,而是位小姐。 柯林斯沉默着,他在消化事实。 他的沉默,并不能平息此刻勃朗特家被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的内心。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勃朗特先生依旧客客气气,将柯林斯请出了家门,“贝尔先生,您想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我们这么偏僻荒凉,没什么好呆的。” 柯林斯依旧呆若木鸡,勃朗特姐妹跟着勃 朗特先生鱼贯而入,小帕特里克走在最后,彭一声关上了门,嘴里嘟囔着:“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质疑。” 柯林斯先生杵在门口,望着紧闭的门扉,寒风呼啸,荒原里并没有什么人,屋内的声音隐隐约约能听到些什么,突然,柯林斯被一种莫名的情感击垮了。 可这情感究竟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 客厅里的壁炉依旧烧着,倘若这是以往,夏洛蒂必定要指责凡妮莎奢侈浪费,而勃朗特先生恐怕也会斥责一二,并诚挚自省他曾经的教育方式。 可如今,一大家子都没空管不合时宜的壁炉了。 凡妮莎坐在椅子上,面前几人全都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上,气氛很压抑,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凡妮莎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双腿,乖乖巧巧。 艾米莉最先问了她最关心的话题,“来讲讲故事。我猜它或许和哥特相关。” 这样的话,凡妮莎前段时间去流&#xe863;图书馆的积极便有迹可循了。而且她听过《博物世界》这杂志的名字,主要刊登哥特惊悚小说。 夏洛蒂倒是很为小妹妹高兴,她眼含笑意,很是骄傲:“你是真的长大了。凡妮莎。” 被文学偶像们夸奖,凡妮莎立刻不知所措,飘飘然,心里的气球跟着飘飘然膨胀了。 小帕特里克若有所思,他想到之前凡妮莎让画的连环画了,难不成和它有关? 但他并不确定。 往日最严肃的勃朗特先生在今天反倒成了最情绪外露的人,“你母亲说得没错——她有你的时候就常和我说,你瞧,孩子多闹啊,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勃朗特先生早逝的妻子——布伦威尔夫人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勃朗特先生也曾抱有莫大的期望,心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让她念最好的书、受最大的恩惠……可一切都泡汤了。在布伦威尔夫人死去、凡妮莎被证实天生癔症、小帕特里克也不学无术一系列事情后……勃朗特先生早断了这样的念想。 如今,他看着眼前的凡妮莎,竟好似重回昔日布伦威尔夫人尚且存活之时:“是我太早失去耐心了。” 被众人架到如此之高的位置,凡妮莎相当懵然,“……可罗纳德那篇被批判得 一文不值,虽说编辑先生后来来了许多封信,但确实是被拒稿了。” 勃朗特默然:……… 夏洛蒂急忙安慰,“被拒稿的人多了去了。据说,狄更斯刚开始也并非一帆风顺。” 小帕特里克提出异议:“先前那个人好像叫贝尔,他是博物的编辑,他来这总不会是下最后通牒——诸如因为过分糟糕所以禁止莫里亚蒂再次投稿……?” 艾米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小帕特里克立刻噤声。 凡妮莎并没有被扫射到,她还不至于那么玻璃心,但艾米莉的好意,凡妮莎很是感激。她并不想让大家烦心,便说道。 “编辑先生非常好心,给我提供了许多范文和评论……” “'怎么会?”勃朗特先生很惊讶,投稿这事,他年轻时在剑桥上学也干过,可被拒稿后绝不会有一封又一封的回信。 勃朗特先生认为这其中另有隐情。可苦于没有更多的信息,他也不愿意妄下定论。 这事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除了加深勃朗特家的认知——凡妮莎不仅不傻,还很有想法,似乎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但当天晚上,艾米莉出现在凡妮莎的阁楼里,手里拿着封信递给了凡妮莎。 “凡妮莎,上次的信件也是编辑寄的吧。我记得有两封。这是烧了半截的信。” 凡妮莎一愣,她突然想到当时的情况。当时她看完拒稿信,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心神,便将第二封信给搁置了。 她也没怎么关注那信的去向。没想到如今艾米莉给她找了出来。 “谢谢你,艾米莉。”凡妮莎接过来,撕开信封。 几行简略的说明映入眼帘: 但我个人非常欣赏您的作品。 我认为您不适合哥特。 移&#xe863;电话、能够带人登陆月球的装置、不可知的外星生命、科技与人类的伴生关系、虚拟神经世界与物质世界…… 在其他人眼中,这些元素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大书特书,您偏偏将它们杂糅在一起,融入庸俗的故事内核中,我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天大的奢侈和浪费。 如果您不介意,请听听我的建议,重新选定元素和题材,在完成试水短篇后,请转投科幻。 以下是尚且不错的科幻小说杂志名单,您可以看看提供的样本,选一个您最喜欢的刊物。 原来如此。 凡妮莎终于明白一切,原来适合她的是赛博朋克啊! 这游戏没白买! 穿到星际时代可以写历史,那叫虚构世界架构。穿到历史上难道也要跟着当时的潮流一起走,且这潮流明显江河日下? 当然不,未来社会实打实的日常、思考放在这个时代都是了不起的科幻绮想。 她先前一心光复史诗荣光,全然抛弃自己偌大的优势,实在是放弃了一座矿山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2科幻艺术世界 从编辑的信那里得到了启示,凡妮莎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的导向标。 不可否认,人总是会下意识忽略自己已拥有的东西,甚至将其弃之如敝。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人又会肆意夸大他人所有——生活在现代却又偏偏艳羡着过去的荣光,生活在此国又羡慕彼国,拥有漂亮的学历和容貌、又转而羡慕他人的健康…… 她过去隔着网线,欣赏过去维多利亚的风情,维多利亚人也未尝不会隔着薄薄的纸张,迷醉于未来的文明。 凡妮莎想通了,她决心改变一二——尤其是自己的写作思想和观念。 她要在这个世界的纸张上重现未来! 正义的、不正的、善良的、丑陋的、文明的、野蛮的……她统统都要表现出来。 未来不是乌托邦,却也并非地狱。 当下——维多利亚也必然如此。 白色的纸张摊开在书桌上,凡妮莎拉开椅子,拿起笔,奋笔疾书。 艾米莉见状,露出隐秘的微笑,她转身离开,轻轻地挂上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从小时候便开始创作的艾米莉深知,她的小妹妹有倾诉的欲望了。而这份欲望或许会无疾而终,或许会结出虽完整却不大漂亮的花朵……但她总归是开始了。 凡妮莎并没有察觉到艾米莉的离去,或者说,她已经无心去关注他人了。 凡妮莎全身心地投注到写作中。 凡妮莎并没有严格按照编辑的建议来——她的理智告诉她,那样的确会得到不错的结果,可她的情感却拼命拉住理智的缰绳,让前者停下来,仔细考虑考虑她的心、考虑考虑她长久的将来。 写小说致富必然是条长远的路。凡妮莎的本心虽说只是为了挣钱,可倘若全然没有热爱,只有钱恐怕也难以坚持下去。 至少对她是这样的。 写不喜欢的东西能赚一时的钱,却终究会被她放弃。 凡妮莎想写什么? 在众多元素中,她当然最想写虚拟神经世界,可神经世界与人工智能息息相关,而互联网——即使只算人工智能的概念,那也至少得等到图灵的诞生。 可这时候不过19世纪中期 ,图灵的爷爷搞不好刚刚呱呱坠地,20年过后,剑桥会多一位风流却聪颖的学生,他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好在人品倒也没渣到天怒人怨的地方,他和女同学结婚、生子,有了儿孙们,然后在众多孙辈中实行社达政策,选出其中的卷王,那必然就是幼年的图灵。 如此,再一番等待——喂!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在平均寿命仅仅只有30多岁的维多利亚时代,凡妮莎总觉得那时候她差不多已然半截身子入土了。 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不仅仅意味着时间,同样也意味着人们的接受程度。 有句俗话说得好,超出世人半步的是天才,而超出一步,便是疯子。 被当作疯子对待的先锋文学家也不少——譬如说洛夫克拉夫特被百年后的克系爱好者称为爱手艺大师,可他年轻时可没什么好待遇,许多人把他当作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患者在维多利亚时代什么遭遇? 电击、殴打、禁闭、更严重的甚至会被送到庸医那里做前额叶切除手术,然后成为真正的傻子。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回归原点呢。 但凡妮莎可不想沦落到这种境况,一番考虑后,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死而复生,想到原本凡妮莎逝去的灵魂。 当时,倘若原主能再在高热下坚持那么几小时,她会活下来的。 凡妮莎甚至想着,等那位凡妮莎活下来,她就将自己满脑子的未来故事当作租金,请求那位凡妮莎同意她租住在她这具身体里,呆一天就讲一个,两天就讲两个……搞不好还能衍生个维多利亚版一千零一夜呢! 灵感就这么忽然而来,凡妮莎看着书桌,终于有了完整的思绪,笔发出刷刷的声响,字一行行填满了空白的纸张。 …… 天渐渐亮了。 凡妮莎伸了伸懒腰,她收拾收拾写完的稿子,头重脚轻地飘出阁楼,随便抓了个人——按照常理她推测是夏洛蒂,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拜托了,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吧。或者你帮我先看看,看看哪里需要修改。” 实际上被误认为夏洛蒂的小帕特里克:……? 凡妮莎没有听到拒绝,心下大安,她把稿子交了出去,回去一头滚到床上,伴随着难熬的饥饿感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凡妮莎全然不顾杵在原地的小帕特里克。后者被硬塞了几张稿子,虽说满头雾水,不过倒是很快联想到先前柯林斯先生的事。 小帕特里克低头看了眼信纸。 严格意义上讲,这时候的信并没有信封,而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不少人为了省钱,甚至会把信的内容写在这张纸的背面,以便节省纸张。凡妮莎也不例外。 毕竟,勃朗特家虽说没有穷到揭不开锅,可凭借牧师先生一个人的薪水养偌大的五口之家着实吃力了点。 考虑到这点,凡妮莎用纸也相当节省,信封的整个背面都写满了字迹。 瞧上去并不怎么整齐。线条很不流畅,就这还连环画呢。 方块人怕是都不行。 小帕特里克在心里腹诽道。 说是这么说,到底是凡妮莎,是自家妹妹,小帕特里克还是耐下心,拆开信封。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虽说到不了一目十行,却也相差不远。 小说名《你好,维多利亚!》。 名字平平无奇。而且听不上并不哥特,也不科幻。 倘若不是编辑给的信件在家里堆了一叠,小帕特里克绝对会倾向于认为凡妮莎又在胡扯,或者要么是那个编辑眼睛瞎了。 小帕特里克虽说不学无术,整日流连酒馆与赌场,但早年的教育和先天的才能,还是在他与普通酒鬼之间划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他继续往下看。昨天帕特里克输了一大笔钱,心里不痛快,又在酒馆喝了一宿,眼睛酸涩,他本准备先回寝室痛痛快快睡一觉,醒来再修改和寄信,可是刚刚看了前几行,小帕特里克突然睡意全无…… 兴许是任务告终的放松,凡妮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从床上坐起,顺手一摸,她就发现了床头柜上好几条便利纸,瞧口吻像是全是帕特里克的,还有将近二十多副的小连环画。凡妮莎拿起一张小纸条。 “下面的呢?下面的呢!你怎么起了个这么个名字!超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到底什么情况!快给我描述描述画!我画得符合不符合你的想象?你写了三天就写这么多?行不行啊——最重要的是下面的呢!” 凡妮莎眨了眨眼睛,再看了 下面其他的小纸条,上面全是催促的内容,以及换着花样的打探口风。随着纸条一封封往下,小帕特里克笔迹的力道越来越重,最后一张上字母t拉了很长一个弯,仿佛那份不甘心要直直冲出纸张似的。 “先写艺术分篇!写出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博物编辑催了那么久,可你才&#xe863;笔,我们勃朗特家可没有你这么拖延且不务正业的家伙!” 凡妮莎:……?小帕特里克,你好没有自知之明。 不过小帕特里克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她这篇虽说依旧打算投稿,可因为一时冲&#xe863;,并没有选择时髦的题材,怎么想都会被再次拒稿。 即使凭借未来元素的设定过了投稿,恐怕也不能得到太多人的喜欢。 因为情节过于平淡。 可凡妮莎想着写都写了,投着试试。 可是没想到小帕特里克居然觉得可以? 难道酒精溺死了他所有的艺术细菌吗? 思维转过几个圈,凡妮莎觉得还蛮靠谱的——长期浸泡质壁分离了。 - 离勃朗特家不远的霍沃思小镇。 正是圣诞前夕,小镇热闹得不得了。就连酒馆的生意,也比往日红火不少。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道,便进了幽暗嘈杂的酒馆。小帕特里克要了一杯桶酒,坐在砖红色的木制吧台上,时不时大口漫灌几口。 “帕特里克,今天不来玩吗?上回你可是说要把之前输的钱全赢回来!”有人问。 其他人跟着起哄。 “帕特里克,等你呢!” 因小帕特里克出手阔绰,常常在节假日给酒馆里的人慷慨散财,没人不喜欢他。所有人都指望着今天小帕特里克也能轻松玩几把,然后痛痛快快把钱输光。 倘若搁以往,小帕特里克铁定早上了赌桌,可现在,即使有美酒作伴,也拽不回小帕特里克的心神。他仍然记得刚刚看完凡妮莎小说的震撼感,毫不夸张地说,就仿佛突然找到了道标。 甚至,他本抱着挑刺的打算,可通读完一遍后,他居然没能兴起任何这种想法。即使凡妮莎的文笔并不如何,其中不恰当的措辞和自以为高明的比喻多如牛毛。但小帕特里克还是全都忽略过去了。 他被凡妮莎构想的世界吸引到了! 情不自禁地,为想象中璀璨无比的艺术与绘画而着迷! 他想将她所说的世界勾画出来,一笔一笔。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2就要免费给你画 凡妮莎的故事简单却又复杂。 说简单,是因为故事内核便是两个女孩跨越几百年成为朋友——来自c-137星球纪元历3022年的罗娜通过失控故障的时空穿梭机器,错误定点至维多利亚某个名叫桑切斯的小镇。 在这里,她遇到了小女孩妮卡。 妮卡患病、贫穷,自顾不暇,却收留了无处可去又暂时回不到未来的罗娜。出于某种原因,罗娜决定讲来自未来的经历,以报答妮卡。 这便是其简单之处,而说复杂,则是《你好,维多利亚!》是个故事嵌套型的小说,故事嵌套型,顾名思义,便是书中书,事中事。 譬如说一千零一夜,据传其诞生的由来,便是女孩子被献祭给残暴嗜杀的帝王,要想活命,只能给王讲有趣的故事。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后,女孩得到了永远的豁免权——残暴的王终于非她不可。 为了铭记这段爱情,后人把这些故事整理成册,便成了著名的一千零一夜。 《你好,维多利亚!》也是如此。 自看完稿件后,已经过了几天了。 小帕特里克依旧记得凡妮莎在文中提到的种种,完善的政体、社会组织、靠测试匹配和大数据模拟判定人的喜好、高级的联系装置、虚拟投影设置……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绘画与艺术部分。 【妮卡是个小画家。她很喜欢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月亮是沙丘,木箱子里装着屏息吓人的山羊、滚&#xe863;的苹果其实长着小手小脚…… 这画的什么呀!妮卡的家人们哭笑不得。他们指手画脚,说着自己奉行了几十年的金科玉律:月亮在天上,山羊在树林里,苹果有手那就真是撒旦长了脚啦——你什么时候见过蛇长脚? “是没有见过。”妮卡真的很诚实,她不知道挑出对自己有利的说辞,只是困惑道:“没见过就不能画吗?” 家人笑她傻,“算啦算啦。还是小孩子。” 却并不回答。 妮娜想,她才不是犯傻呢! 如果只能画世上存在的、她见过的、符合逻辑的东西,那只要睁开眼睛,世上不哪里都是吗? 她、一个画家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不,或者换个说法,她如何通过画画赋予自己存在的意义呢——如果她画不画都没什么区别。 妮娜闷闷不乐了一整天。 太阳落山的时候,罗娜回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像花开一样雀跃,“妮卡,瞧!一支没开放的玫瑰!多漂亮啊,我真喜欢它。” 妮卡抬起头,玫瑰可怜的花骨朵儿跟着撞入她的眼帘,顺着花瓣,下面是蔫蔫的花枝,弯弯曲曲的,像是要一路蔓到她心里似的。 妮卡更难过了。 小玫瑰一定也是被人教训了。她想。 她抬起头,犹豫地注视着罗娜,吞吞吐吐的,想说出自己的苦恼,又担心叨扰了罗娜。 幸好,罗娜一向善解人意——这毕竟是她的出厂配置,经过合格检验的那种。 罗娜问:“我们的妮卡怎么了呢?” 好像山洪有了出口,妮卡倒豆子般吧啦吧啦说出白天的烦恼。 探测器告诉她罗娜,这时候的妮卡并不需要她使用逻辑功能分析解决思路,她仅仅需要个倾听者。 于是,罗娜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声。 她很好地扮演了治愈师的角色。 妮卡的泣音越来越低,几乎低不可闻了。但是小孩子的情绪当真如六月风雨,无遮无拦,肆意随性。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罗娜,你说你来自未来,那请你告诉我,我之后有没有战胜病魔?” “在你们的时代,我死了后,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成为一名画家吗?还有人记得我吗?” “我有没有找到喜欢我也被我喜欢的人?” 罗娜沉默了。 她判断出妮卡这是对“存在的意义”开始了迷茫的探索。 可是如何应对,她并不清楚,尽管罗娜生来被认证为治愈师型仿生人。她的数据库中囊括着各种各样的心理疗法、哲学迷思、社交礼仪…… 可没有一种理论能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时候,应该转移话题。 罗娜这样想,也这么做了。她搜遍了数据库,检索到相当漂亮的一句话,避而不答。 “我在他人的画作里看到你的影子了。” 话题延伸到罗娜擅长的知识领域。她侃侃而谈,说起超梦幻主义的利达,他曾创新性地 画过摇摆的钟,和妮卡扭曲的箱子是一个用意呢,又赞扬妮卡的豪言壮语——“想画出有声音的画”,类似的念头似乎启发了蒙特,那副《呐喊》当真让观者仿佛听到了声音……】 “帕特里克,你在想什么?大家等你好久了……” 有人在身边一声声叫着他,帕特里克懵然地回神,喃喃自语:“所以到底是什么声音?” 一副能表现出声音的画,到底该多么有表现力?颜料有什么高明之处?画者又如何实现这种表达效果? 那幅画又表达何种心情?在什么情况下诞生?画家的生平如何? 毫无疑问,小帕特里克为这虚构的画家和作品而着迷。 疑问像泡泡一样涌上心头,小帕特里克几乎完全被摄入心神,他一把推开在耳边叨叨扰扰的人,连闲置在桌子上的帽子都没有捞,径直离开酒馆——他要回家找凡妮莎问个究竟。 和作者本人住得近就是这么好。 出乎意料地,在他提出请求后,凡妮莎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就是了。 凡妮莎说:“你继续看就知道了。” 小帕特里克几乎要恳求了。事实上,阻止他这么做的唯一缰绳,便是顾虑到几天前和凡妮莎的口角之争。 他笑话过她的涂鸦之作,如今却被她笔下虚构的画而低头,出于微妙的自尊心,小帕特里克并不想表现出额外的在意、甚至是示弱。 这时候,凡妮莎又道,“艺术分篇很长的,前一万字都是艺术相关,超梦幻、精神构造主义、下来是三维主义……之后慢慢地从艺术中的假想现实扩充到更宽广的真实领域……” 这创意来自BBC的某个纪录片。凡妮莎很喜欢这种感觉,娓娓道来,仿佛游走在艺术与现实之间,构筑两者之间的桥梁,随后缓缓拉开真实世界大门。 小帕特里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一定是披着人皮的魔鬼在撒谎和呓语!” 专门用来诱惑他的! 他绝对不会屈服的! 一言不合就被安上魔鬼头衔的凡妮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建议您把耳朵捂严实点。鉴于您是个喝酒赌博且惨遭女魔头诱惑的的忠贞天主教信徒。” 小帕特里克从善如流,捂住耳朵。 “和你说 真话是我犯傻。不说了,我继续去写了,今天起码把精神解构主…” 凡妮莎觉得有点奇怪,她狐疑地扫了眼帕特里克。 后者&#xe863;了&#xe863;耳朵,把手挪开了点。 凡妮莎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写完这个明天还要写三维…不过艺术篇真的有人喜欢吗?还是把这些删去换成仿生生命吧?” 删去?凡妮莎要删去?! 那他期待好久的下文! 小帕特里克站立难安,突然,他目光炯炯,直勾勾盯着凡妮莎,纡尊屈贵道:“我们做笔交易。我画画,你继续写。” 凡妮莎:………还真被她猜对了。 “喂!你这是几个意思?” 小帕特里克误认为凡妮莎不乐意,便又急急加砝码,想了又想,小帕特里克旁敲侧击:“连环画如何?不用你帮我还钱——我自己能赢回来。” 凡妮莎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犹疑,便得到了免费画师。她不是很确定地问:“小帕特里克,你确定?”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赌技吗?”小帕特里克压低声音,瞧起来不大高兴。 凡妮莎:重点错了喂! 虽说如此,凡妮莎倒也确信了,小帕特里克说画连环画的事并不是诓她,她放下心,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事。 “但是,我也有条件。”凡妮莎并不会真让小帕特里克免费画,“如果有赚到钱,我们四六开。你四我六。” 这比凡妮莎之前想给的待遇低了一成。她担心小帕特里克会不大乐意。 果然,小帕特里克忿忿不平,只是说出来的话和凡妮莎的预想却大相径庭。 “都说了我不需要额外的报酬!我只是凭自己乐意才做这事的!你这是在侮辱我的热爱!” 凡妮莎:……? 她敷衍点头,“嗯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我很尊重你。” 小帕特里克这才有点高兴。 凡妮莎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 热爱是热爱,钱是钱,只要哪个都不能长久。所以说归说,到该分红的时候也少不了小帕特里克。 最不济,凡妮莎先用那笔钱给他买点上好的颜料和其他绘画工具,再转送给他得了。 小帕特里克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骑士的连环画?” 帕特里克很是期待,他希望每完成一话,便能和凡妮莎来一个艺术主义的交易。 凡妮莎的回答仿佛添油加火般,“现在。”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报酬 凡妮莎并没有说谎。英伦骑士的故事凡妮莎早有腹稿,她甚至在阅读书目上歪歪扭扭画了分镜。 凡妮莎走到书桌附近,从一沓出里抽出几章张白纸,递给了小帕特里克。 小帕特里克并不在意这故事,拿了纸张就急匆匆走了。 困扰凡妮莎许久的画师问题终于解决,凡妮莎感到心情放松许多。她重新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 她先前倒也没有信口胡诌,接下来她确实是要将那些艺术主义全都一一说出来,然后描述几副作品——这些玩意儿都是她根据前世的历史换头瞎改编的。 超梦幻主义一副世界末日的绝望画像,是她想起了前世横亘在广岛上空的蘑菇云。由绿色的数据拼接而成的人,则是她对互联网人的印象……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故事中,妮卡对这些画像起初感到欣喜,甚至大叫着要去和画家做朋友,但很快,妮卡开始感到困惑——她无法共情和推断出画的诞生。 被赋予了耐心特性的罗娜便将其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在她的叙述中,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国度渐渐从单薄的语言中脱离出来,在妮卡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里医学已经足够发达,尽管决定人寿命的端粒长度天生而定。 这就好像有一座钟,生命之钟说:“你还有八万九千九百八十秒可活。” 医学无法让这钟的倒计时停止,更无法倒带,但它会保证,绝不会让你在倒计时为0之前因为突如其来的事而丧失生命。 那里性别只是人为后天赋予的概念,人被允许自由生长。没有谁说“你该有个男孩/女孩的样。” 那里人类不再为捉摸不定的爱情而患得患失,人人自生下来便会被基因匹配,匹配对象正是绝对忠诚的灵魂伴侣。不愿意基因匹配或匹配对象过老甚至提前死亡的人,也可以定制伴侣型仿生人。 联系方式从电话、手机、网络过渡到神经波交流,从拔掉座机机械屏蔽到程序设置手&#xe863;屏蔽,再到无需屏蔽——只有相似的神经波才可以触碰彼此,建立链接。 …… 妮卡感到很神奇,又很难过。 即使她健健康康,她也活不到那么久、活到足够美好的时代。 罗娜摸了摸她的头,仿生人感到困惑。 她又卡了壳,程序在飞速运转着,设想了以亿万为数量级的回答方式,可到最后出现在嘴边的只是:“我很抱歉。” 如果她的运行速度再快点便好了。 妮卡的时间不多了。 罗娜深知这点。 数据库储存的书籍告诉她,在维多利亚,肺病是无药可医的。她纵然知道药物的化学式,知道应该按几比几的配方调试,可硬件设施达不到,她的科学素养也不足够——真可笑,最受欢迎的精神治愈型仿生人在维多利亚时代却没了用处。 她要在妮卡闭上眼睛之前,把故事讲完。 然而,罗娜没有想到的是,她先一步离开了。 时空穿梭装置是双向设定。 除开在时空中往返跳跃穿梭的机舱以外,每一台时空穿梭机匹配有控制台,控制台会实时追踪使用者的四维坐标。 三维坐标可以精准定位空间位置,倘若再加上时间这一自变量后,使用者的时间位置也不言而喻——因为同一空间内的时间变化近似于线性变化。 罗娜的控制台报了故障,并将使用者的最终四维坐标上传到了总控中心。 注重人权和机权的相关部门立刻关注此事,在彻查此事后,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做出一个决定,其结果便是,罗娜被反向召回了。 罗娜离开的时机很普通,她照常去小花园采玫瑰,上一秒还在和妮卡告别。 下一秒就凭空化作白光,消失在维多利亚,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起初,妮卡并没有感到害怕,她以为罗娜在和她玩游戏。后者常常会启用一种叫“光隐蔽”的功能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妮卡已经习惯了。 她本以为这次也是,便笑嘻嘻地道:“罗娜又开始躲猫猫了!妮卡这次一定能在太阳下山之前捉到你的!” 有风吹过,妮卡的头发飘了起来,她便扑蝶似的蹦蹦跳跳追过去,“好啊罗娜,你居然抓我辫辫!” 脸上痒痒,她以为是罗娜用指尖轻轻触碰了她一下,妮卡反射性握住拳,像是要抓住什么。 …… 小女孩就这样兴奋地玩了一整天。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妮卡感到疲惫极了,她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撒娇道:“追累了!罗娜快出来抱抱我!” 风依旧在吹,有点冷意了。 妮卡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她睁开眼睛,罗娜并没有出现。 “……罗娜?”她迟疑地叫。 …… 凡妮莎一连写了几个钟头,她同样疲惫极了,窗外早没了太阳的影子,黑漆漆一片。 眨眨混混沌沌的眼睛,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凡妮莎后知后觉意识到,晚饭时间好像过去了。 她起身,准备去厨房找点黑面包片充饥,却突然看到,书桌旁,烤面包和炸土豆被摆放在离它不远的椅子上,整整齐齐的。 还附带有夏洛蒂的嘱托,“祝愿你不会被肚子的抱怨而吵醒。” 凡妮莎感&#xe863;地在心里飘彩虹,不愧是她永远的女神夏洛蒂! 温柔、体贴、善良、细心。 她拿过托盘,便又发现托盘下还压着一封信。 是霍斯曼先生的。 “最近寄信不太方便吗?好久没来信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霍斯曼又转移了话题。 “梅乌奇依旧没找到。有更确切的信息吗?” 凡妮莎更困惑了——她记得之前霍斯曼对寻找梅乌奇并不热衷,甚至出于这种考虑她还说过让霍斯曼不必再忧心,她自己关注便行。 当时霍斯曼应该是默认了,现在怎么旧事重提? 不解归不解,凡妮莎依旧回道,“谢谢您,霍斯曼先生。梅乌奇的事,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这也太敷衍和糊弄了。 想了又想,凡妮莎没话找话:“对了,关于连环画,画师找到了。过几天我让朋友把第一回给您寄过去,您看看怎么样?” 兴许是有了问题,看起来总算没那么糊弄。 凡妮莎终于满意,等明天就把投稿和信再寄过去。 这时候她又郁闷起来了。梅乌奇没影,她的电话也没影,信,依旧要寄来寄去! 但这点本就浅薄的郁闷在投稿寄出不久的某天早上,便烟消云散了。 像模像样地做着晨间祷告,凡妮莎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她已经习惯于此了——夏洛蒂总是如此贴心地,把她该有的东西准备到离她仅有咫尺之距的 地方。 信上是个好消息。 凡妮莎本没有预想到的好消息——她草草写就的稿子被录用了。 回复函来自《河岸》杂志社。 “乔斯达先生。我对您的稿件《你好,维多利亚!》非常感兴趣。如果您能同意以下条件,我们愿意支付您千字一磅的报酬……” 还没有看完,凡妮莎便忍不住为编辑的大手笔感到吃惊。 千字一英镑? 何况还是19世纪中期的千字一英镑! 这时候的英镑正像曾经的美元一样,实行金本位制,直接和黄金挂钩。 一英镑约重7.98克,成色近91.7%的黄金。 可以买20公斤面包、5公斤肉、8公斤蔬菜、1.8公斤糖、0.25公斤茶叶、1.5公斤啤酒、45公斤煤、2根雪茄和24份报纸。 这份薪酬,足够让大部分工人阶级望尘莫及了。唯一值得担忧的是,稿费并不稳定。 毕竟投稿是买断式的薪酬方式,写就有钱,摸鱼就无。 不过凡妮莎本来也不打算一条路走到黑。等积攒了足够的本金后,她当然是想开工厂——不,考虑到她并不擅长经营,最好还是入股靠谱的工厂和公司,再买上铁路、通讯相关的股票或基金。 接下来可谓是交通和通讯工具迅猛发展的时代。倘若没赶上这波潮流,枉费穿越的机遇不提,还有辱她p社玩家的身份。 凡妮莎胡思乱想着,她一分神便忍不住做些小&#xe863;作,这是她天马行空般思维唯一的对外表现了。 这样的习性随着她的重生被带到了此世。 凡妮莎用刀叉把硬得像铁块似的黑面包给切成极不规则的条带,偶尔,刀叉碰到底盘,发出刺耳而突然的声音,勃朗特先生最先皱了皱眉。 但厉声制止的却是夏洛蒂。 “凡妮莎,即使上帝不再聆听我们的祷告,我想他也会更加希望能有一个清净的早晨。” 凡妮莎恍然回神,有些惊慌。 她当然惊慌了,重生以来,她还没看到夏洛蒂这么严肃的神情。 这并不难以想象。毕竟,夏洛蒂可是能说出最喜欢的书是《圣经》和自然的女作家。她对于信仰的虔诚可想而知,而凡妮莎方才那样——不做祷告也就罢了,却偏偏发出声响,打扰别人,实在是没教养了点。 夏洛蒂认为她作为长 女和一家实际上的女主人,有责任担负起教导起凡妮莎的重任。 好在凡妮莎知错就改,瞧上去并没有那么冥顽不灵。 “我很抱歉,夏洛蒂。但请相信我,我尊重你的信仰,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夏洛蒂面色稍霁,却依旧审视着凡妮莎。 “下不为例。” “知道啦。” 事情既过。 片刻后,凡妮莎着实按捺不住想要分享好消息的心情,便故意打哑谜:“猜猜我因为什么疏忽了?” 几人兴趣缺缺。 “是什么?” “很常态。指疏忽本身。” “猜不出。” 凡妮莎差点没被面包片给噎死:……这算什么回答?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吗?! 又僵持半分钟。 该吃饭的吃饭,该继续祷告的祷告,终究是凡妮莎率先败退。她有些丧气,自暴自弃道,“行了啦!不卖关子了!我的投稿过了——杂志社还给了我千字一磅的酬劳!” 回应她的是平平淡淡的三声:“原来如此。” 椅子刺拉拉开。 凡妮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人平平淡淡离开餐桌,顺手从架子上抽了本书,去客厅的去客厅,回书房的回书房,做家务的做家务。 ……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凡妮莎并不期待什么天花乱坠的赞美。 毕竟,她的成就别说和勃朗特姐妹比了,就连勃朗特先生都比不过。这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路念书,连雇主也十分欣赏他,还主&#xe863;提出资助他去剑桥上学……可是再怎么说,凡妮莎也想要哪怕一句敷衍式的夸夸呢! ——尤其是那夸夸来自勃朗特姐妹呜呜呜呜是神明啊! 心碎了。 没人搭理她,凡妮莎只好继续独自看信——《河岸》的主编真会说话。 信中大意是,我们河岸最近效益不好,眼看着就要倒闭。恐怕给不了你更多的酬劳。千字一磅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用这样低廉的价格来对待你真是很抱歉,不过,就让我妄自揣测一下吧。从你的笔下,不难看出您是位对社会、对政治、对文化都有自己独立思考的绅士。您这样的绅士,一定会包容我们的这点怠慢、体谅到我们的难处吧? 助理看了我的这封信,委婉地告诉我:这样恐怕 会被误认为拿绅士的标签来捆绑莫里亚蒂先生。被架上绅士高台的莫里亚蒂先生会因为顾忌这个名号而不得不同意我这低廉的报酬。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您的文章很真诚,这让我情不自禁在你面前做个同样真诚的人——我敢说,没人不期待这样的时刻和世界,人与人之间没有猜忌,不用费心去思考他人的花花肠子、擅自揣度他人的言外之意。 我也不例外,就让此刻的我享受一下吧。 附:虽然这样,但倘若您能因此而主&#xe863;提出降低稿费,我会更加感激不尽的。致高贵的绅士,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 坦白说,这封信写的相当用心,即使有利益算计,编辑也相当“真诚”地表现出来了。凡妮莎还挺欣赏这点的——人的确是为利益所驱&#xe863;的&#xe863;物,坦诚地将其表现出来又何妨? 但是,凡事就怕一个但是。 莫里亚蒂这个名字和绅士连接起来过分违和,凡妮莎当初起笔名可没想到会出现眼下的局面。 这是其一。二来,便是凭什么编辑们一个两个的、甚至更多的人,都以为乔斯达是位先生而不是位小姐? 事实上,凡妮莎隐隐能猜出答案。正因为她隐隐猜出答案,她才会感到此刻无法言喻的心情。 并不愤怒,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出于这种心情,凡妮莎回信道:“莫里亚蒂先生其实是位女性。” “倘若你能再书封加上这句话,我便继续在贵社投稿,稿酬稍降点也无妨。” 当天早上,凡妮莎立刻把信寄了出去,神清气爽地回家睡了一觉。 醒来后,理智恢复,记忆回笼——然后她就后悔了! 好好地拿千字一磅,当个无情的赚钱机器不好吗?!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放厥词啊? 难道她以为除了《河岸》还能找到肯接受她稿子的杂志社吗? 河岸恐怕是因为快倒闭了,这才是个稿子都要,凡妮莎恐怕也正因此,捡了个漏。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