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梳头娘》 正文 1.梳子 梳子。 一柄精致的梳子,梳身由黄金打造,因此沉甸甸的。细长的梳尾上,镶嵌了不知名的青色宝石,晶莹剔透的。梳背上刻着密密的纹路,似乎是一樽乘在莲上的佛。 阿定记忆中的最后一幕,便是这柄华美无端的梳子。 然而,这柄梳子却并不属于她。 重重的棍棒落在她身上,每一下都像是要碾断她的骨头。肺腑似乎已经裂开了,因而疼痛已经进入了麻木期,只余下额上的涔涔冷汗,还有无意识流落的泪水。 耳中传来女主人厌恶的声音,刻薄又尖锐。 “手脚这么不干净的仆人,还留着干什么?今天是偷我的梳子,明天也许就要偷走别的东西了!” 阿定想喊一声“不是我”,然而张开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哭喘声。 只可惜,女主人听见她沙哑的嗓音,非但没有流露出怜悯,声音反而更为恨恨了:“就是这副故作可怜的表情吧!将大人都勾引去了。只是一个梳头娘而已,却打扮得这么不安分!” 看见女主人发怒,持棍的家仆下手便更重了。 周围的人似乎在向女主人谄媚着什么,然而阿定已经听不清了。 “夫人,大人马上便要去丹波上任了,这是一件大好事,还是不要坏了心情。” “因为一个成日卖弄风骚的梳头娘而生气,并不值得呀。” “只要夫人愿意,就能再雇佣三四个梳头娘呢。” 声音渐渐模糊,阿定只觉得脑海一空,随即视线便被黑暗彻底侵袭。 阿定死了,在元禄十三年的的春天,因为偷窃的罪名被女主人下令杖毙而死。 虽然背负着一个污名死去了,可阿定却并没有太多愤怒与不平。 她历来都是如此顺服又小意的,对她而言,这不过是“命不好”罢了。 她所生活的地方,乃是与谢郡的乡下,主人家是当地的权贵。阿定十二岁时便被父母卖入了主人家为奴仆,“阿定”这个名字,也是女主人替她取的。若非是女主人的赐名,她连名字都没有,还会被称作“三郎家的女儿”。 不知死去了多久后,她发现自己变为了一道鬼魂。 说是“鬼魂”也不确切,因为她是有实体的,能说话c呼吸c跑动,只是不需要吃喝,像是已经和那个属于人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而现在,阿定的面前,站着一位如神社神官一般打扮的男子。 “阿定小姐,我们希望你能够接任本丸,成为一名审神者,修正被破坏的历史。”男子对她恭敬说道。 阿定还从未被一名神职者如此恭敬以待,有些吓坏了。 她一直都是对神官恭恭敬敬的那个——每逢月初,她都会去主家后的露天神社里,向天御中神敬拜。因为穿着简陋c偶尔会在鞋履上带上泥巴,神社的神主并不愿意见到她。 “请问,您是在和我说话吗?”阿定有些瑟缩,不自觉地便低垂下了头颅,声音透出极度的恭敬来。 “是的。”男子答道,“阿定小姐,我找的就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我办不到的。”阿定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定是办不到的。请这位大人找一找别人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失败的。” 她的眸光中,满溢着不安。 听到这些陌生的话,阿定已经害怕了起来。她除了擅长梳头之外,没有任何长处;人又蠢钝,一点儿都不机灵,要她办事,一定会搞砸。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小偷”污名的女子。即使是在死人的世界里,又有谁愿意雇佣她呢? 那男子却笑起来:“阿定小姐,你是天选者,必须接任本丸。” 阿定听见“天选者”这句话,嘴唇已经颤抖了起来。许久后,她惧怕地抬起头,问道:“这是神明的旨意吗?即使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下人,也必须去成为审审” “审神者。”男子好心地接口道,“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 阿定的表情极为慌乱。 她有一张令人惊异的美丽面孔,即使面孔的主人总是畏畏缩缩的,可却无法掩盖住这份美貌的光辉;她的一举一动中,满溢着属于女性的风情,且是最能挑拨心弦的那种风情。 这原本就是一个诱人的矛盾——瑟缩胆小,与性感风情,出现在了同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诡谲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此刻的她,正在内心反复权衡着。 她已经死了,本不必在意这么多。如果是天神的旨意,那她就不应该违背;可她又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为死后的雇主也惹来麻烦 “如果是神明的旨意的话,那么我就去吧。”思前想后一阵,她说道,声音有一丝颤栗,“可是,我是一定办不好的” 男子却并没有耐心为她解释太多,一副快刀斩乱麻的语气:“接下来,我会送您去本丸。因为前任审神者的影响,本丸内的付丧神大多已坠入暗黑之中,脾性并不算好,请您慎之又慎。至于如何修正历史,等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指导。” 阿定知道“付丧神”,又或者被称作“九十九神”——器物放置百年后所形成的灵物。可男子口中的“修正历史”c“堕入暗黑之中”,她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只可惜,男子丝毫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愿。 只消一瞬的功夫,阿定便发现面前的景物转变了,从布满藤壶c被海浪反复冲刷的峭壁,变为了一片为夜幕所笼罩的原野。 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至于那名神主似的男子,也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阿定不知道这里如今是什么季节,从田垄里的绿色来看,这儿兴许是夏季。可饶是如此,夜风仍旧让她觉得有些冷了——她只能扯紧了衣襟,小步小步沿着田垄向前走去。 渐渐的,田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暮色所覆盖的草地。在高处,则有一整栋模样崭新的宅邸;漆柱是漂亮的红色,正门的屋檐则是千鸟破风的样式。 本丸。 这便是,那神主口中所说的,“本丸”么? 只看了一眼,阿定便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房屋,比她活着时所服侍的主人家的房屋更为大气富贵,显然不是她这样卑贱的人可以踏足的。 ——还是现在就离开吧,免得惹来主人家的怒气。 阿定这样想着,有些踌躇地望了一眼那满是富贵红色的建筑,犹豫地转回了头。 在与谢郡乡下的时候,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建筑呢,简直宛如净琉璃戏本中,所谓御台所大人的居所一般。 她眷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走了。抬脚的时候有些着急,一个踉跄,便向前跌去。 ——糟了! 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衣服,若是沾到了湿漉漉的泥巴,可就没有可以洗换的衣物了 正当阿定紧张的时候,她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随即,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 “哈哈哈哈夜里行路,可要注意脚下哦,新上任的主君。” 听到这句话,阿定愣了一下。 这声音属于一位男子,从容c慢悠悠c浅淡,似乎没有沾染任何红尘俗世的烟火。 阿定所结识的男子,无外乎主人家的奴仆;所有男子皆是忙忙碌碌,浑身充斥着汗水c尘土与暴烈的乡土脾性。就连穿着华丽唐国织锦的男主人,也偶尔会如此。 只这一句话,她便觉得这位男子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很紧张,根本不敢抬头。然而低垂的视线所及处,却看到了对方狩衣大袖的边角——这流水似的青蓝衣料,根本不是普通的平民男子所能负担的起的。 愈是贵介,衣裳便愈会繁复;唯有终日忙碌工作的奴仆,才会穿不妨碍工作的简单衣服。 这名接住她的男子,是名贵族。也许,不仅仅是名贵族 毫无见识的阿定,甚至在心里冒出了“将军”这个名词来。 一瞬间,阿定的心便跳慢了一拍。 “请大人原谅我的无礼!”她迅速地逃开了,战战兢兢地,再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张开五指,跪拜在地上,“我并非有意冲撞大人!” 对方安静了一下。 继而,阿定又听见了那悠悠的笑声。 “哈哈哈哈新任的主君可真是一位性格独特的人物呀。”他轻声地笑着,手臂垂落至了腰间。阿定望见他的腰上有一把佩刀——即使阿定对刀毫无了解,她也知道那是一把好刀。 “性格独特”可不算是什么夸奖之辞。 她愈发恐惧了,生怕对方抽出那把刀来,令她连个亡魂都做不得了。于是,她将身子瑟缩地更甚,颤栗道:“请您c请您惩罚我吧。” 男子“唔”了一声,弯腰伸手,慢慢托起了了她的下巴,问道:“惩罚?”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了阿定的面孔。女子堪称美艳的面庞上,泛着惊惧之情;这样的表情,非但不能引来人的怜悯,反而容易激起残虐之心来。 阿定也看到了男子的面庞。 他是位异常俊秀的人,狭长的眼眸中有一勾弯弯初月,像是一整晚的夜色都融于其中。 阿定从未见过如此俊秀清雅的男子,不由有些痴了。 他像是被阿定的神情所取悦,竟又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提醒了阿定,令阿定局促不安地垂下了头,继续诚恳地认错:“请您请您惩罚我吧。” 男子点了点头,悠然道:“好。那就惩罚您,和我一道走回去见本丸的各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初至 阿定小步跟在狩衣男子的身后,垂着头,将呼吸放得最细。 她从前在主人家时,也是一贯如此,谨小慎微c垂头埋身,生怕太过惹眼,招来主人的厌弃;可尽管她畏畏缩缩的,那张出众的脸,与丰满而不失线条流利的身躯,却依然会令女主人生气。 好在,带领阿定的狩衣男子似乎并不是个斤斤计较c刻薄尖酸的人。 这墨蓝短发的男子慢悠悠地踏过草野,向着山坡上的建筑物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发出悠闲的话语:“没想到,空闲了那么久的本丸,还能迎来新的主君,这可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呀” 阿定听到“主君”这个词,开始在心底反复咀嚼确认——这个“主君”是指她吗?不,不可能吧,一定是什么其他的人。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主君’是这里的主人吗?我是要去拜见他吗?” 男子的身影停住了。他侧过身来,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原本慵懒的笑意迟滞了,似乎带了略略的惊诧;可眉梢的上挑,却不能阻挡他那贵族公卿般的流丽气质,反而使他显得愈发清俊惑人了,简直宛如天神之卷上的人像似的。 “你就是我们的我的,主君。”他答道。 阿定愣住了,支支吾吾地问道:“将军大人,我怎么会是你的主君呢?” “将军?”男子从唇齿间吐露出了这个词语,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将军’呢?我啊,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罢了。” 阿定的面庞羞愧得一阵通红。 她太粗心了,竟然不小心把内心给定的称呼给喊出了口。 明明还不确定他是否是“征夷大将军”的。 虽然如今知道了,这个男子并不是所谓“将军”,但她却不敢猜测他的身份。对于阿定这般的贱籍女子来说,武士的姓名是极为高不可攀的东西。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大人您呢?”阿定轻声地询问。 “啊”男子似乎陷入了斟酌之中。半晌后,他笑眸微弯,盛放着新月的眸中,溢出浅淡的温和来,“我是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剑其一。” 阿定可不敢多想,连忙道:“三日月殿。” 她抿紧唇,露出了最乖顺的模样。 三日月见状,笑意愈甚。他忽地用食指抵住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待到四周皆静,只剩下夏虫的长鸣,他轻声地问道:“我想知道主君的姓氏与名字——请将姓名全部都交给我吧。” 这声音有着足以令人溺死的温柔。 明明是个风光霁月c宛如贵族般的男子,此刻却异样地有了诱惑的风采。 阿定恍惚了一下,诚实地说道:“我叫做定。” “定?”三日月点点头,慢悠悠道,“是个好名字。那么,姓氏呢?” “我没有姓氏。”阿定摇头,说,“因为是下等人,所以没有‘姓’这样的东西。若说是伪姓,哥哥与父亲倒是有,唤作‘与谢屋’。” 所谓“伪姓”,便是下等人们在非公开场合私自冠上的姓,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阿定说出这个伪姓时,还有几分略略的难堪。 以地名做姓,在下等人之间是再流行不过的伪姓方式了。至于女儿,那是没有资格拥有姓的,哪怕是伪姓。 “没有正经的姓名啊——”三日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继而,他似乎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接着,他便带领阿定继续朝前走去。 终于,他二人抵达了山坡上那座大宅。用阿定的眼光来看,这座豪华c奢适c漆着红色的建筑,与将军的居所也无异了,她在私底下已经将此处命名做了“将军之府”。至于那檐下的风铃c透着黄色的障纸,也都是属于将军的东西。 “这就是主君日后的家了。”三日月笑眯眯道,“在进去之前,我要先提醒主君一件事。” 阿定不敢喘一口大气,道:“三日月殿请说。” “居住在这里的诸位,皆是刀剑所化的付丧神。”三日月道,“所谓刀剑,那便是为了夺取人的性命而生的,难免会有几分戾气。再加上前任主君并不是一位明主因而,这里的各位,对人类都有几分抗拒。” 阿定愣愣地听着,陡然想起了来到此处之前,那“神主”告诉她的话——“因为前任审神者的影响,本丸内的付丧神大多已坠入暗黑之中,脾性并不算好,请您慎之又慎”。 “我c我明白了。”阿定回答。 三日月瞧见她紧张的模样,又笑了起来:“不过,请您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守护在您的身侧的。”旋即,他凑到了阿定的耳旁,以极轻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你都不可以相信。他们对人类满含恶意,会用‘欺骗’的方式来夺取您的一切,请万万不要上当了。’” 这话宛如烟雾一般,飘然消散。 阿定想要细听时,三日月已经站直了身体,笑意如前了。 阿定的视线移向那扇门,心脏不由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三日月如此严肃地提醒,是不是说明其后的世界十分凶险呢? 可至少,三日月殿是可以相信的人吧?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大度,比之从前的主人家好上几百倍呢。 三日月已经自顾自地拉开了门,请她入内。阿定匆匆脱掉脚上的木屐,为难地看了一眼沾上污泥的袜子,干脆连袜子也脱了。 一脚踩上冰冷的地板,她就小小地弹了一下。 明明是夏日,可这里却十分寒凉。 她的脚趾细嫩小巧,足背是雪一样的白,薄薄肌肤下的纹理清晰可见。 “请向这边来。”三日月朝着走廊上步去,微笑道,“我带主君去您的房间。”他身后的庭院里,有绿意浓厚的植被与摇曳着花锦鲤的水塘。 阿定刚想跟上,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喊声。 “三日月殿——你在吗?有人类的气息喔。” 三日月的眼帘微抬。 他朝阿定道:“请允许我先离开一会儿,主君便在此处等我吧。” “好的。”阿定连忙点头,“请大人先去吧,万万不要顾及我。” 三日月离去后,走廊里便安静了下来。阿定立在转角处,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在与谢乡下的时候,侍立在女主人的房间外。 需要她侍奉的那一天,是她最讨厌也最高兴的那一天。 高兴的是,因为需要服侍女主人,她可以在那天洗上一个简陋的热水澡,不需要去河边了;讨厌的是,女主人总会挑剔她的服务。最为高兴的是,则是能见到那个人了 等等,那个人,是谁呢? 阿定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正想努力回忆起所谓的“那个人”是谁,可却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苦思冥想。 “你就是那个惊动了全本丸的人类吗?” 是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 服饰的模样有些奇怪,但大体上还是能看出武士的身份来——譬如腰间垂下的c装饰性的黑金盔片。至于那些不太“武士”的部分,便一概被阿定归纳做了“将军身旁的潮流”。 将军座下的武士打扮成怎么样,她这个乡下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男子的眼眸是浅浅的金色,比满月更耀眼一些;眼睫和发色一样,像是落了一场雪。看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眉梢,似乎是个比三日月更活泼的人。 阿定又开始手足无措了。 这回是谁?将军手下的老中?还是北面武士? “见c见过大人”她只能如此匆忙地答道。 “有趣。”白发的男子拖长了声音,露出揶揄的神色来。他竟然一边鼓掌,一边道,“果真是个有趣的人呢,难怪三日月会亲自去接你。” ——继“性格独特”之后,又是“有趣”。这群人的夸赞,还真是令阿定不敢说话。 阿定有些惶恐,生怕惹恼了这位老中。 “啊,对了,你是三日月领来的吧?你可要小心他哟。”白发男子一摊手,语气轻快,“我们这里的人啊,都是些善良的家伙,一般来说,是不会对你做坏事的。比如我——我叫鹤丸国永,是一把相当受欢迎的刀呢~也不会干什么坏事噢。” 男子愈是这样剖白,阿定便愈是警惕。 ——三日月殿不是说了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她都不可以相信。他们对人类满含恶意,会用 “欺骗”的方式来夺取她的一切。 这就是伪装与谎言吧。 总之,小心一些,肯定没错了。 “唔,这副表情”自称鹤丸国永的男人打量着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您不会已经被三日月欺骗过了吧?主君殿下,请你切记,你绝不可相信三日月殿的任何一句话。他曾经是前任主君的近侍,因为被人类所弃,所以对人类满含恶意,总是用欺骗的方式夺走人类的一切如果您被他离间了,成为他的笼中之鸟的话,那谁也救不了您啦。” 阿定愣住了。 这些话,何等的熟悉,三日月不也曾对她说过吗? 那她到底该相信谁呢? 是温柔翩翩的三日月,还是面前的鹤丸? 鹤丸察觉了她的踌躇,便道:“你一定在犹豫,该选择相信谁吧?”他扬起唇角,哼了个听不分明的音调,愉快地说,“很简单,请问,三日月殿是否询问过你的名字了?” 阿定点了点头。 “哟——那可不妙啊。”鹤丸答,“在我们这里,‘名字’代表着人类的一切。将真名交托给三日月的话,就代表您将灵魂的一切都给予了他。他可是用这种方式,干过很多坏事呢” 阿定彻底愣住了。 三日月宗近那温柔的笑颜浮现在她脑海中。继而,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三日月的声音。 “我想知道主君的姓氏与名字——请将姓名全部都交给我吧。” “没有正经的姓名啊——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沐浴 该选择相信鹤丸,还是三日月呢? 阿定一时做不出抉择来。 鹤丸还在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主君看起来就是没有心计的人,这样子可混不下去啊。至少得斟透三日月那家伙的本性才行” 就在此时,三日月回来了。 三日月看见满面趣色的鹤丸,便出声打断道:“鹤丸,你又在对主君恶作剧了吗?”旋即,三日月便慢悠悠扬起手臂来,带着笑将阿定推至了自己身后,“主君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女孩子罢了,可不能欺负她。” 阿定侧身躲在三日月背后,心脏依旧砰砰跳着。 三日月说罢,转向阿定:“主君,你初来乍到,还是先去沐浴休息吧。之后,我会将大家都请来,容您挑选一位近侍。刚才我已经叮嘱加州去您的房中服侍了。”随即,他便将阿定朝着走廊的末梢引去。 鹤丸揶揄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三日月,你可不要一副以‘近侍’自居的模样啊!长谷部还没回来呢。” 只可惜,三日月与阿定已经走远了。 阿定的起居室位于走廊的转角处,是一间里外二进的宽敞房间。阿定猜测这也许有三十叠乃至四十叠的房间,正是前任“主君”所居住的地方,因而,书案上才会摆设了文书c笔墨之流的东西。 “请好好休息吧。”三日月说罢,便合上了起居室的门。 房间里一下子便暗了下来,好在圆窗里漏进了一丝月光,桌上也有烛火,不至于使视线沦入黑暗。 阿定从未住过如此宽敞c舒适的屋子,有些不敢动弹。她左右张望着,却冷不防在圆窗下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位抱着刀侧坐在窗前的黑发少年。 浅淡的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庞轮廓,阿定发现他拥有令人动容的漂亮五官。 他一定就是三日月口中的“加州”了。 明明阿定入内的响动如此之大,可加州却恍若未闻,一直望着原窗外的竹影。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冷漠了,就好像阿定根本不存在似的。 阿定犹豫了一下,便安安静静地在原地跪坐下来,也不敢说话。可她一坐下来,加州偏偏就把目光投来了:“你就是新来的主君吗?”加州的声音之中似乎也透着一分漠然。 “是的。”阿定回答。 加州站了起来,朝阿定走来。他的身形瘦长,肩上垂着一小撮乌黑柔软的辫发;有什么淡金色的光芒在耳下一闪一闪的,原来是一枚菱形的耳坠子。 “可真脏啊。”加州打量了一眼阿定,蹙眉道,“就算不能把自己收拾得讨人喜欢,也不该以这么肮脏的模样出现,太不修边幅了。”他细长的红瞳里,透出一分明白的嫌弃来。 阿定窘迫道:“万分抱歉,实在是我只有一身衣服,来的时候又自泥地中穿行”这才使得衣摆和身上染了泥巴。 向三日月行了那样的跪拜礼节,不会沾上泥巴才怪呢。 可在下等人里,阿定已经算是爱干净了的。哪怕是寒冷的冬夜,她都会去河边洗澡,比那些一整个冬天都不碰水的马夫c杂役要勤快多了。 阿定窘着神色,抬起头来,入目是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白而纤细的指尖,寸尘不染,指甲盖是鲜艳细腻的红,如同凤仙花的颜色。 “真是好漂亮的手啊”阿定喃喃道。 加州听闻,却如触电似的,倏忽将自己的手藏到手背后去了。随即,他的语气愈发嫌弃了:“你不要误会,这并不是为了讨好主人而做的,只是我自己的兴味罢了。人类可并没有什么能讨好的地方,一旦你变得不可爱了,就会被厌弃。” 他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便匆匆转开了话题,指向内间,道:“快去把自己弄的干净一点。” 阿定应了“是”,立刻去了。 浴室里有一个大半人高的木桶,里头盛着热水,热气氤氲。一旁的衣架上,悬着一件淡红藤色的新衣。一盏陆奥纸灯放在浴室挑高的狭台上,散发着柔软的光。 阿定愣愣地望着这一大桶干净的热水,久久未动。 加州见了,表情有些变化。他的双唇张了又合,斟酌许久后,他犹豫道:“你不是吧?因为被我嫌弃地说了几句,就难过得不会动弹了?” “啊,不是不是。”阿定连忙摆摆手,道,“我我还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恩赐呢。一个人洗热水的话,是不是太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加州有些不可思议。 “我从前都是和其他女仆共用一桶热水呢,而且,一个月里,也只有服侍主人家的早上才可以洗热水澡。”阿定的话语里有一分感激,“我真的可以用热水吗?” 加州沉默。 确实如此吧。在一些穷困的地方,确实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洗澡的。便是如京都那样的城里,也有人只能十日去一次澡堂。 一会儿,他扶住了额头,说:“你是这里的主君,你可以使用这里所用的东西,放心地去洗吧。把自己收拾得讨人喜欢一点啊。” 阿定双手合十,对加州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还从没遇见您这样善良的人呢!加州大人。” 加州清光: 阿定舒畅地洗了热水澡,因为机会难得,她在热水中泡到肌肤发红发皱了,才起身离开了浴桶。那时加州已经在门外喊着“水都要冷了c动作快一点c会生病”之类的话了。 旧的衣服被顺势洗掉了,阿定拿起了衣架上的新衣。面料的质感太过柔软,令她一度有些不习惯。随即,她从一旁的杂物堆中取出一把梳子,坐到了妆镜前。 ——梳身由黄金打造,梳背上刻着密密的纹路,似乎是一樽乘在莲上的佛。细长的梳尾上,镶嵌了不知名的青色宝石,还有着几缕淡淡的c洗刷不去的暗红色痕迹。 这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梳子。 阿定是一个梳头娘,拥有一双令人羡慕的巧手。她最擅长的,便是武家贵女们的片桐髻——因为元禄年前的江户大火,贵族女子们都改梳这种更方便活动的发型,以防再遇上那样凶险的灾祸。这样的时髦,在与谢郡也流行了开来。 阿定替从前的女主人梳过无数次片桐髻,可替自己,却是从未梳过的。她想了想,还是没有逾矩,如从前一般,将发丝束为了简单的一股。 从前母亲说得对,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不该有那种僭越的心思呀,哪怕是在发型上亦然。 她披散着半湿的头发,推开了浴室的门。加州握着刀柄,又站在了圆窗前。他望见沐浴更衣后的阿定,目光不由怔了一下—— 这女子实在是太过貌美了。 先前灯光昏暗,他看不清主君的容貌。可如今借着那盏红色的纸灯,他却发现这女子的容貌美得妖异,简直如同妖精似的。 “加州大人?加州大人?” 阿定的呼唤声,令加州清光回过了神。他飞速地转过了视线,道:“你是主君,不必称呼我为‘大人’。” 阿定又局促不安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加州便带她离开了房间,前往本丸的议事厅。 已是晚上了,那议事厅里却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一些吵闹的声音,就像是几个武将在讨论作战计划一般。门扇一开,那嗡嗡的吵闹声又归于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阿定朝里张望了一眼,发现议事厅里有十一二个人,有少有长,打扮c容貌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点,便是他们看起来都是有头脸c有身份的大人物。 阿定的习惯又发作了。 她惶恐着,立刻双膝一弯,口中道:“万分抱歉,打扰到几位大人了” 听见她的话,加州立刻小声道:“你不要总是道歉!你是主君!” 被加州凶了一下,阿定便把说到一半的道歉之言缩了回去。可话能收回去,这半跪不跪的膝盖,却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在旁的三日月看了,便淡笑着上来扶她:“主君,请跟我来吧。” 只可惜,有人比他更快。鹤丸国永单手撑着桌面,跳过面前的书案,两三步便冲到了阿定面前,以双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呀” 阿定把险些出口的叫声捂了回去。 鹤丸掂了掂怀中的主君,露出打量的神色来:“诶,更好看了嘛,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啊。”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她带到了上首的席位,将她放坐于坐垫上。 完成这一切后,鹤丸抬起手臂,低嗅了一下,说:“很香的味道呢。” 三日月的笑容并未消散,他淡淡地笑了一阵子,似乎是在附和鹤丸的话。 阿定扯平了衣角,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浑身僵硬不已。在这灯火通明的议事厅里,除了她,便都是些衣冠楚楚c各有风姿的男子。 “如我先前告知各位的那般,”三日月开口了,笑意温和,“这一位,就是我们的新任主君。”接着,他转向阿定,以优雅的口吻询问道,“您来本丸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我们之中挑选出一位近侍。” 在阿定的眼里,所谓近侍,即近身服侍之人。 看三日月的语气,似乎是志在必得了。 的确,他的容貌最为出挑;在短暂的相处里,三日月那宜人的风度与脾性也令人倍感顺畅。更重要的是,他是阿定目前最为了解的付丧神。 “我的意见是,在我,或者鹤丸国永之间挑选一位——”三日月的笑意愈甚了,“我二人都曾服侍过前代c前前代的主君;于近侍一事上,颇有心得。” “可三日月殿甚至不会自己穿衣服呢。”席间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泡茶也需要人帮忙” 这句吐槽令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可三日月依旧哈哈哈地笑着。 “主君,如何?”三日月追问道。 就在此时,席间又有人说话了,声音略带迟疑:“三日月殿,这样真的好吗?长谷部可还没有回来呢。” “长谷部”这个名字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瞬间冷至了冰点,全场一片寂静。 在一片寂静里,有人接口了。 “没错别说是‘近侍’了。如果长谷部君回来的话,也许这位美貌的主君,就会被杀掉了哟,就和从前的主君落得一样的下场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睡梦 议事厅内,保持了许久的死寂。 随即,三日月道:“既然是我们的主君,长谷部便会顺服。没必要说的这么吓人嘛哈哈哈。”他浅笑了几声,对阿定又说,“在长谷部回来前,至少选出一位临时的近侍。” 阿定内心的警钟已经敲起来了。 三日月口中的长谷部似乎是位很可怕的人物 莫非是,真正的将军? “主君要选哪一位呢?”三日月倾身向前,询问道。他那双含着笑意的c弯弯的眼眸已全数睁开了,透着认真之意。这样的慎重,实在是令人受宠若惊。 另一侧的鹤丸国永却发出了“诶——”的唏嘘声。然后,他轻快地说道:“主君,可别忘了我提醒你的话啊。” 阿定为难地望了望鹤丸与三日月,手指攥紧了裙摆。 好一会儿,她犹犹豫豫道:“我能请加州大人做我的近侍吗?”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安静了下来,众人的面色皆有几分古怪。 “加州清光” “他才是最不可能忠于审神者的那一个吧。” “大和守都变成那副模样了” 三日月露出了微微的无可奈何,他揉了揉眉心,道:“当然可以。您是主君,这里所有的刀与剑都是属于您的。” 就连被点到名的加州清光,都是一脸诧异。随即,这模样漂亮的少年便嗤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议事厅,似乎对众人争抢的“近侍”一职毫不在乎。 阿定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枉顾他人意志,随随便便就要求别人做自己的近侍,确实很过分吧。而且,服侍的对象,又是自己这样笨手笨脚的人。 鹤丸看出了她的低落,便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主君不必难受啦,加州就是这样的。对了,主君是人类吧?已经饿了吧?要吃些什么吗?” “啊,不用了。”阿定摆摆手,腼腆地说,“虽然很奇怪,可我并不需要吃东西呢。” “诶?那主君是如何活下去的呢?”鹤丸露出惊奇的神色来,“人类不是都要吃饭的吗?”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阿定小声地说,“已经二十年没有进食过了,可我还活着呢。” 她小小地撒谎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可她生怕说出来,就会被这群付丧神视作异类。而且,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成为孤魂之后做了些什么了——那些记忆朦朦胧胧的,似乎随着烧却她尸体的那场大火一起湮灭了。 夜已经深了,阿定结束了来到本丸的第一天,回到那间属于主君的房间里。 加州已经在房中等着了,他的目光似乎还有些恼,可他还是替主人收整了被褥,准备好了明日的衣物:“你睡在这里,我睡在外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喊我。” “加州大人。”阿定喊住他,“请问大和守是谁呢?” 加州愣了愣。 他未料到,竟然这么快有人将大和守的事情告诉了这位新任主上。 “他也在本丸里吗?”阿定又问。 “不在。”加州的眸光动了动,“他和长谷部先生一样,都一直没有回本丸来。现在大和守应该在冲田先生身旁吧。” 阿定不知道“冲田先生”是谁,她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吹熄烛火,打算入睡。 可如是柔软温暖的被褥,却令她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这一切都是属于别人的。如果哪一天,真正的“主君”回来了,也许她就会被赶走了,还会因为弄脏房间而受到惩罚。 这样想着,待加州入睡后,她抱起枕头,轻手轻脚地穿过了房间,在走廊上睡下了。硬质的地板与吹拂的夜风,令她稍稍有了安心的感觉,就仿佛从前在女主人房间外侍奉的每一个晚上。 呼 她这样的人,本该如此。 她入睡后,被噩梦纠葛住了。被女主人下令杖毙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徘徊在她的脑海里,极度的恐惧如海浪般涌来。 一夜过去,阿定是在清光恼怒的呼声里被叫醒的。 “你怎么睡在这里?生病了怎么办?要是三日月知道了,肯定会认为是我的过错” 阿定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男子修长的手指。她似乎犹在梦中,因而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的:“少爷,您来救我了吗?”声音里带着一分哭腔。 好半晌,她才想起这里是本丸,而不是与谢的乡下。 加州一副气恼的模样,活像是得不到糖的孩子似的,道:“要是生病了,我可不会管你,药研也不会管你的。” 见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迟迟不肯进房间去,加州清光干脆将她抱起来了。虽然加州的体型不算强壮,可抱一名身材矮小的女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定落在他的怀里,依旧浑浑噩噩的。 梳子 梳子。 她的心眼里,只有这件物什。 “今天三日月殿要过来,教导你锻造c出阵等事宜,你还是快点把自己收拾好吧。”清光把她放在空置的床褥上,说道。 然而,她怀中的女子却一动未动。 “怎么了?”加州清光问。 “啊”阿定如梦初醒,低声喃喃道,“做了噩梦。” “怎样的噩梦?”加州清光又问。 阿定摸了摸袖中的梳子,说的话语焉不详:“人各有命呀。如果因为身份卑贱而被放弃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加州却见不得她这副自作卑微的模样,说:“我不知道你从前遇到了什么,可你现在是本丸的主君了,那就该有些主君的模样。” “我会努力的。”阿定回答。 饭后,三日月与鹤丸一起来了,说是要教导阿定成为一名优秀的主君。三日月带了几本书册来,然而阿定却对着这些白纸黑字傻了眼。 “我,我不识字。”她有些纠结,“看不懂。” “”三日月和鹤丸同时沉默了。 侍奉过数任主君,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识字的呢。 到底为什么,时之政府要派她来接替审神者一职呢?让她与并不乖顺的刀剑们互相折磨吗? 既然无法读书认字,那就只能从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教起。三日月带她参观了本丸内的澡堂c苗圃c马厩c练习室与手入室。 疑惑的是,阿定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变成空的,刀剑们似乎对她退避不及。“请问,大家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阿定问三日月。 “啊请不用在意,这并不是因为您的缘故。”三日月笑着回答,“前任主君的品性较为恶劣,以故意折磨付丧神为乐,所以这里的大家都对‘审神者’——即主君这个存在,有些抗拒。假以时日,他们发现您是一个可爱无害的孩子,就一定会接纳您的。” 鹤丸将双手枕在脑后,轻嘁了一声:“说的和真的似的。”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碍于加州的怒气,阿定这一回可不敢睡在外头了,老老实实地睡在了里间,将被褥掖得严严实实的。 夜深了。 靠在枕上的阿定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她黑色的眼眸变得有些空茫,仿佛是一具陡然丧失了灵魂的傀儡。 “饿了啊。”她喃喃地说着,坐了起来。继而,她从袖间摸出了那把梳子,捧至面颊边,用肌肤轻轻地蹭着,满含垂帘地对那梳子耳语道,“少爷,你也饿了吧?我们出去找东西吃吧。” 说罢,她就无声地起了床,朝外间走去。 她的脚步是如此的轻,彷如没有重量一般,身影也似轻飘飘的羽毛。她推开门,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笔直地向前漫步去。 月色低垂,庭院中有夏虫长鸣。池塘边,立着一道修长身影——那是名为“烛台切光忠”的男子。阿定曾在白日见过他,记得他有着令女人面红心跳的旖旎笑颜,高大的身量极具男子的魄力。 烛台切发现走廊上的来人,略有些诧异:“主君,这么晚了?” 话未说完,他便愣住了。 之前匆匆一瞥,他隐约记得这位主君是个瑟缩怯懦的女子,总是躲在三日月的背后偷眼瞧人。可如今的主君,却直直地c大方地立在屋檐下。 她在笑,冶艳的容色宛如雪中的妖精似的,眼下的泪痣c娇艳的唇与春池般的眼眸,都透着无端的诱惑——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明知她身后便是泥淖,也会令人甘之如饴地陷落下去。 “您想梳头吗?少爷。”她的右手握着一柄梳子,面上的笑意愈发惑人了,“不梳头的话,可是会死的哟。” 这话怪瘆人的,可因为是由一个活色生香c宛如死之女神般的女子所说,便不显得可怕了,反而有几分香艳的意味。 烛台切久久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主君你这是?”他低声询问,“梳头的话,我自己来便好了,不敢劳动您。” “啊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呢。”阿定笑着走上前来,贴近了烛台切的身体。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男子的面颊,将自己柔软的双唇递上前去,“我想要一个与您血脉相连的孩子呢,少爷。” 她的眉眼c五官都太靠近了,柔软的c带着浅淡香味的身体,就这样贴着他,与他的身躯严丝合缝地待在一块儿。连吹拂出的c近在咫尺气息,都似乎是在引诱着男子。 烛台切蹙眉,血液似乎在躁动了。 于是,他接纳了主君的好意—— 阿定的吻,有着令人心颤的魔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锻刀 阿定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这是一个餍足的c颠倒的c令人面红心跳的梦。 可惜的是,她醒来后,就不再记得梦境之中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人类总是在梦醒后想不起睡眠时所梦见的东西。 其实阿定其人,原本的记忆就有些零落了。她记不得自己死后与生前发生过的一些事,就像是记不清梦境的场景一样。 本丸的天亮了,屋外有鸟儿在啾啾啼鸣。隔着一道门,传来了加州清光与一名男子的争吵声。 “要见主君的话,至少要说明一下缘由吧?无缘无故打扰主君休息,我可不敢!”这是加州清光的说话声。 “见到了主君,她自然会明白我是何而来的。”另外一个男子说。 “那可不行,烛台切先生。”加州清光反驳。 “总之,让主君见我一面,她就会留下我的。”男子的声音很沉稳,还透着一分暧昧的笑。 阿定揉了揉眼睛,披着外衣,推开了门,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与加州清光争吵的人,名唤“烛台切光忠”,是一位身量修长c体态挺拔的英俊男人。见到主君步出房间,他扬起头来,笑说:“主君,昨夜你可曾休息好?” 烛台切知道,答案一定是“不好”。 面前的主君松散着乌黑的长发,皎白的肌肤染着初初梦醒的晕红,那冶艳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令人迷恋的倦懒。 正是这个美丽至妖异的女子,昨夜留在他的房中,直到后半夜才离去。 烛台切一向不吝啬自己的温柔,昨夜,他也竭力对主君温柔以待。 阿定点了点头,腼腆地说:“谢谢关心,我休息得很好。”顿了顿,她迟疑道,“请问你是?我不太记得清了,是烛台切先生吗?对不起,我有些笨,所以一时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烛台切愣了一下。 主君的表情,着实不像是作伪。那副自我谴责的羞愧,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她似乎确确实实没记住他的名字—— “主君”烛台切蹙眉,问道,“昨天晚上,您还喊过我的名字呢。” “昨天可是由我守在这里的。”加州横抱双臂,慢慢道,“主君不曾踏出这里一步。” 阿定小小地“唔”了一声,温柔地笑了,说:“烛台切先生认错人了吗?我昨天一直在这里休息呢。” 烛台切光忠愈发愣住了。 整个本丸,只有她这一名女子,他又如何认错? 也许只是她不想在加州清光面前承认这一切? 啊,一定是这样的吧。 如此想着,他露出了笑颜,道:“那就是我在梦游吧,既然主君休息的不错,我就放心了。”然后,他就告辞离去了。 望着烛台切的背影,加州清光有几分不解:“只是为了问问主君的休息状况吗?真是奇怪”说罢,他转向阿定,催促道:“既然醒了,就收拾起身吧,今天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如昨日一般,三日月也在早饭后前来。 “主君看起来精神很好呢。”三日月笑眯眯地对阿定说,“看上去特别愉快的模样,是做了什么温柔的梦吗?” 三日月的询问,令阿定想起了那个颠倒混乱的梦境。她的面庞微微一红,小声地说:“确实是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吧但是,仅仅是梦境而已。” 今日的课程,是教导阿定如何锻刀。 三日月与加州带领阿定来到了锻刀所在,年轻的刀匠已经在等候着了。因为锻刀室内燃烧着炉火,所以热烘烘的,熏得阿定的额上挂起了汗水。 不同数目的锻刀资材,可以打造出不同的刀剑;至于具体所需的资材数目,则需要阿定自己来决定。 站在熊熊的火炉前,阿定犹豫不绝地说:“这个冷却材和玉钢,一下子放这么多,真的好吗?我觉得放一份两份就够了” “至少也要五十份,否则连短刀都无法锻造出。”加州提醒道,“不要那么小家子气啦,你现在可是本丸的主君,不是吃不饱饭的小姑娘。” 阿定被教训了一声,只好闭着眼睛将资材数目圈好,把表格递交给了刀匠:“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放了多少份玉钢!拜托您了!” 刀匠很利落地应下了。 新锻造的刀剑,将在三个余小时候出炉。 锻刀结束之后,则是教习时间。作为一名本丸的主君,三日月认为阿定有必要学习最基础的文字。学习的场所是阿定的卧室,三人走向卧室时,却看到阿定卧室外的走廊上,徘徊着一名男子—— 是烛台切光忠。 想到烛台切今日早上莫名其妙的行为,加州出声了:“烛台切先生,又有什么事吗?” 烛台切扬头,不答复加州清光,只望向阿定,笑问:“主君,您不考虑将我留下,单独聊一聊吗?” 明明昨夜的时候,她倾吐了许多可爱的话,还说过今日还会来见他的。可是眼看着半天过去了,主君都没有动静,烛台切有些坐不住了。 莫非主君不打算兑现昨夜的话了? 烛台切的话太过笃定,让加州都有些疑惑了——主君才来到本丸数日,烛台切又是如何与主君熟识的呢? 阿定眨了眨眼睛,询问道:“要聊些什么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烛台切实在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含蓄地笑说:“啊,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可是”阿定说,“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呀。” ——她真的只是睡了一觉而已,还做了一个相当温柔c狂乱的梦呢。 烛台切再次愣住了。 主君的这句“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呀”,真是令他愉快不起来,还有些低落。 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吗? 他可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么年轻的主君给伤到了。于是,烛台切笑了笑,说:“那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说罢,他便再次转身离去了。 “奇怪的男人呢。”阿定说。 三日月安抚地牵住了她的手,说:“不用害怕,虽然本丸的大家抗拒人类,可是我会保护你的哟。” 三日月为阿定准备了一些书籍,基本都是些带着插画的绘本,不会看的很吃力。阿定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比如“与谢郡”的与谢;其余的字,还需要三日月一一教导她来辨认。 因为自认蠢笨,所以阿定不敢偷懒,只能咬紧牙关努力地记着。 三日月跪坐在矮桌旁,俊秀的身姿透着平安贵族式的风雅,绮丽清俊。带着笼手的白皙手掌,翻过微微泛黄的书页,那书页摩擦的细响可真是动人极了。 门扇合着,加州清光守在门外。屋里有着淡淡的熏香,十分好闻。 “啊这个故事,可能不太适合让主君听,是一个鬼怪的故事。”三日月指向了绘本的某一页,“主君害怕吗?”他笑吟吟的,一副逗趣的模样,“如果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话,主君可以坐在我的怀里听哦。” “请说吧。”阿定回答。 她才不怕鬼怪呢。 毕竟自己就是一抹幽魂。 “这个故事啊,说的是江户时代的乡下,有一位貌美夺人的小侍女,叫做‘贞’。” “贞c贞?”阿定惊了一下,“和我的名字一样呢” “确实是与主君的名字听起来一样呢,都是‘sada’。不过,汉字并不一样。”三日月宽慰道,“只是重名而已,我们的本丸里有一位‘贞’呢,主君请不用在意。” “嗯。” “阿贞所服侍的主人家,有一位年轻的少爷。少爷是一名厉害的武士。与阿贞情投意合。” “这是什么故事呀”阿定有些面红耳赤,“不是说,是个鬼怪故事吗?” “只可惜,好景不长。少爷并不是一个忠贞的人,他很快移情别恋了。而他下一个迷恋的对象,却是自己年轻的继母,这个家庭的女主人——一名从大城市嫁来乡下的贵族女子。”三日月慢悠悠地念着这个奇怪的故事,“继母是个善妒的人,对阿贞妒火中烧。” 阿定露出了同情的眼神:“阿贞是下人,她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吧。” “是的,阿贞被女主人处死了。那之后,阿贞就化为了一道满含怨气的幽魂。”说到此处,三日月的声音忽然就飘忽起来,氛围也有些诡谲了,“她附身到了女主人最喜爱的东西上,每当女主人照镜子的时候,她就从镜子里幽幽地看着女主人” 阿定想象了一下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反复地问女主人:‘为什么要杀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呢?’女主人更换了无数面镜子,却毫无用处,于是女主人便不用镜子了。可是阿贞却出现在澡堂c茶水c井水的倒影里。最后,女主人发了疯” 听着三日月的声音,阿定觉得有点儿冷了,面色微白:“好,好可怕呀。” “这还没有结束,阿贞不肯放过背叛了她的男人。听说每当夜晚,阿贞就会出现在桥上,询问过桥的晚归男子:‘我能拥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吗?’” 三日月的语气实在有些吓人了,阿定浑身一抖,有点不敢动弹了。 三日月见状,笑了起来。他自如地将她拢入怀中,趁着她僵直身体的时候,将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说:“哈哈哈哈别当真。如果今晚害怕的睡不着,可以让我这个老人家陪你一起睡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新刀 阿定依偎在三日月的怀里,不敢动弹。 一是因为那个鬼故事,二是因为三日月的拥抱。 被一名算不上熟悉的男子拥抱着,阿定却并无任何“厌烦”与“挣扎”的想法。她只是个从未踏出过乡下的梳头娘,在她的认知中,贵族与武士便是如上天一般的存在。 能生活着就很好了,又何必在意其他的东西呢? 如三日月殿这样的大人物,那必然是如“将军”一般的存在了。他如果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话,那卑贱的侍女也只有感谢垂怜的份了。 三日月宗近缓缓地抚了抚她的脊背,笑道:“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这倒是我的错处了,我不应该给你讲鬼故事的。” 教习继续。 阿定新锻造的刀剑,会在三个余小时候出炉。阿定不清楚“小时”是多长时间,只是听着三日月说“时间差不多了”,才意识到那把新刀该完成了。 “我可以去看看吗?”阿定有些小期待,“是我亲自铸造的刀剑吗?” “啊,请恕我失礼。”三日月摸了摸女子的发顶,不失礼貌地回绝了,“这件事情并不适合您来做,主君只要在这里等候着就可以了。” “这c这样吗?”阿定点头,“听您的吩咐。” “虽然我教导了主君如何锻造,以后也会教导主君如何组织出阵等事宜,但是我认为主君只要了解一些皮毛就足够了。”三日月的语气很温和,如雨泛莲池一般,可他那如新月般的弯弯眼眸里,却有了一层深意,“这本丸里的一切任务,交由我们完成。主君只需要坐在这里,享受宠爱便够了。” ——不需要碰任何的东西。 ——不需要完成任何任务。 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傀儡与花瓶,摆在房间的正中央,供人欣赏,那就足矣。 阿定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之处。 她点了点头,声音中有一丝愧疚与感激:“三日月殿对我太好了呢。我什么都不会,还要劳烦三日月殿和大家亲自动手,是我拖累你们了。” 三日月不答,又轻抚了一下阿定的额头,便踏出了房门。 他交代加州清光照看好主君的起居,便朝锻刀室走去。方被召唤来此世c赋予了形体的刀剑男子,已经穿上了正装,恭恭敬敬地守候在八叠大的参见室内了。 那男子有着水蓝色的短发,身影端丽严整,一身形似军装与礼服混合裁剪的笔挺衣物,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完美颀长。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嗯?” 一期一振话至一半,才发现有何不对。 前来接见他的,并非是本丸的主人,而是另外一柄刀剑,三日月宗近。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请问,召唤我的主君所在何处?”一期一振露出柔和的笑,礼貌地询问道。 “她不会来了。”三日月慢悠悠地说,“以后你也不会见到她。在这里,你只需要遵循你的本心便可以了。” 一期愣了一下,问:“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我被主君赋予形体c召唤来本丸,难道不是为了守护历史吗?” “啊,我们这里稍稍有些特殊。”三日月解释说,“‘规矩’这样的东西,已经作废很久了。所谓‘历史’,也只不过是依照大家的爱憎来修改的东西,你不必在意。” 说罢,三日月的眼眸微微一阖。 面前的一期一振 是一把纯粹c锋锐的太刀。 没有染上任何暗堕的气息,与这里所有的刀剑都不一样。 和三日月,也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那,主君他”一期蹙眉问。 “我说了吧,”三日月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见到她的。” 三日月走后,加州清光推门入内。阿定还坐在矮桌前翻着绘本,绘本上方的《御衣怪谈卷》数字,甚是明显。 “他给你讲鬼故事?”加州拨弄了一下红色的指甲,语气有些奇怪,“什么啊,明明我才是近侍,三日月却一副是主君最亲近之人的模样” 这面庞漂亮的少年,似乎有几分不得宠爱的恼恨。阿定瞧见了,便说:“抱歉,加州大人,我也不知道该让近侍做些什么呢。三日月殿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着,似乎还露出了一分愧疚。 加州听了,有几分诧异。 让她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令阿定丧失了成为审神者的意义? 对于任何一个有心气的人来说,这都是一种尊严上的侮辱。加州想象不出任何一个武士c贵族,会因为被架空权力c无所事事而感到愧疚的。 “三日月是这样告诉你的?”他问道,“你答应他了?” “嗯。”阿定点头,眼里盈着一层快乐之意,“毕竟三日月殿是那样温柔的好人呀。他一直在帮我吧?” 加州清光看见她这副单纯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谁都相信呢! “哦,既然如此。”加州清光冷哼了一声,“那让你去厨房做菜c挑水擦洗地板,也是一样的吧,反正你根本不会干审神者的工作嘛。三日月让你什么都不做,你就答应了,那还不如做做家务,替本丸分忧。” 说罢,加州清光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午后下起了一场雨,雨水将院中的叶片洗得碧绿。从午后至傍晚,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没有停下过。傍晚时,加州清光想到自己的近侍职责,又重新走向了主君的房间。 哗啦啦—— 似乎有绞水的声音传来。 加州有些奇怪,便加快了脚步。 是谁在叨扰主君休息? 转过拐角,他便看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阿定穿着她自己带来本丸的那一身衣服——洗得发白的c陈旧的和服,袖口捋至肩上,用红色绑带固定成利索模样——她蹲在自己的房门前,脚边放了一个盛满水的木桶。 她将一块毛巾放在水中清洗,随后绞干。摸一摸额头的汗水后,便擦起地来。 “你”加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随口说了一句“那还不如做做家务c替本丸分忧”,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擦起地板来了! “你在做什么?”加州三两步跨到她面前,将木桶移开,质问道,“你还记得,你是主君吗?” 阿定跪坐在他脚边,眼里有着惑意:“我只是想着,这样就能帮上一点小忙” “我说让你做,你就做了?你不会发怒吗?我都说了那样的话了。”加州弯下腰,一缕黑色发丝从耳边垂落下来,“我让一名审神者去做奴仆才做的事情,你不生气吗?” 阿定还是很疑惑:“为什么要生气呢?”她顿了顿,露出了柔顺的笑容,“不如说,虽然很害怕,但在本丸这里,第一次有了‘做人’的感觉。被重视的滋味,可真好啊。我为什么要因此而发怒呢?” “”加州清光说不出话来。 阿定理了一下耳边散碎的发丝,垂下眼眸来,语气很恭敬:“虽然我不需要吃饭,可是大家却会给我提供丰盛的饭菜。每天都能洗热水澡,房间很大,还有漂亮的新衣服,也有鞋子穿。不用担心饿死c淹死c被打死” “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过上如此幸福的日子呢。”阿定说。 加州沉默了。许久后,他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在说气话而已,您是主君,不需要真的做这些家务活。” “啊没事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阿定笑着继续洗起毛巾来。 “我叫你站起来!”加州清光有些动怒了,“好好爱惜你的手!” 阿定瑟缩了下,不由自主地把自己那有着老茧和黑色旧疮痕的手藏到了背后,口中还是道:“一直白吃白住,也很不好意思呢,就让我帮忙做点什么好啦” “起来。”加州清光撩起了袖口,沉着声,把她拽了起来。 “加州大人”阿定的眼神似乎有些慌乱。加州清光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是和自己的主君靠得太近了——主君那雪色的肌肤,都近在咫尺了,仿佛只要轻轻一歪头,就可以碰到了。 他蹙着眉,漂亮的红眸里泛开了一丝令阿定看不懂的情绪。 “以后不用做这些杂活了。”加州清光伸出双臂,拥住了她,“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小侍女了,而是我们的主君了。是那种,可以因为我‘不够可爱与讨人喜欢’而舍弃我的存在了。” 阿定听了,微微一愣。 雨水沙沙,从屋檐上淌下,交织成一片雨幕。她想拍一拍加州的背,可又怕自己的手玷污了加州那绝不便宜的衣物,便改成了用袖子蹭了蹭他的肩膀,口中说:“放心吧,我不会舍弃加州大人的。” 声音也很轻柔。 加州清光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他将女主人抱得更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契约 从这一天开始,加州清光对阿定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闹闹别扭,没来由地生闷气,但至少不会再说出“你去做家务”之流的气话了。 阿定与加州的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 虽然亲密,但阿定知道,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在加州清光面前提起的,那就是大和守安定。无论前一刻的加州是如何心情愉快,只要阿定不小心说到这个名字,加州便会沉下面色,然后干巴巴地说“与您无关”。 次数多了,阿定未免有些担忧。 趁着三日月来教导读书的时候,阿定扯扯三日月的袖口,问道:“三日月殿,加州大人与那位大和守大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呢?” 三日月宗近捧着茶盏,烟气氤氲,他的眼睛含着一层朦胧的笑意。“您对这件事感到好奇吗?”三日月放下茶盏,道,“大和守安定与加州清光曾拥有一位共同的主人,似乎是个叫做‘冲田总司’的武士吧。大和守对那位冲田先生有些怀念,前主君便让他回到那位冲田先生身边去了。” 阿定并不知道“冲田总司”是谁,但她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好吗?回到怀念的主人身旁。”阿定托着面颊,疑惑地说,“这是很令人高兴的事情吧?为什么加州大人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呢?” “啊,这个嘛,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温和地笑了起来,笑声含着一份无可奈何的宠溺。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阿定却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因为三日月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像是面对无知无畏的孩童似的,既无奈又好笑。 “那位冲田先生未满三十便因病去世了。大和守回到了他的身旁,也不能一直守护着他,因为‘病故’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大和守能做的,就只是在冲田先生活着时,尽力达成他的夙愿。” 赢得那些本应该输掉的战役,救下那些本应该战死的人,杀掉埋藏在组内的长州藩细作 “历史就这样被改变了。”三日月轻描淡写地说,“但是,居住在本丸的大家都是为了保护历史而生的。不仅不保护历史,反而肆意改变历史,这样的付丧神是会受到惩罚的——那便是所谓的‘暗堕’了。” 阿定听得云里雾里,问:“暗堕了,会怎样呢?” “唔,也没有什么吧。脱离与主君的契约,性格渐改,最终丧失自我,乃至于消弭于世间,大概就是这样。”三日月悠悠道,“所以加州才会如此厌恶前主君。——一想到挚友会性格大变又丧失自我,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加州大人,就没想过将那位挚友带回本丸吗?”阿定问。 “前任主君并不允许这样的事喔,那位主君最想看到的,便是付丧神们消弭疯狂的模样了。”三日月摸了摸阿定的发顶,“不过,加州清光也试过偷偷将大和守带回来。” “结果呢?” “非但失败了,加州还差点把自己也赔上去了。”三日月说,“留在那个世界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差一点也和大和守一起停留在冲田先生的身旁。最后,还是我将他带回来的。” 阿定的眼帘动了动,声音里有一分难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呢。我还以为,有食物c热水和衣服的大家,会过着幸福的生活。原来,即使能够活下去了,也未必能活得幸福啊。”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贪心’吧。”三日月说。 面前男人的笑容,着实温存动人。阿定偷偷望着他的笑意,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疑问:“三日月殿有‘贪心’的东西吗?” “有。”三日月点头,道,“我还是想知道,主君的名字。” “就是‘定’呀。”阿定有些烦恼,“我真的没有姓氏。” “不一定是真实的姓名——”三日月凑近她耳旁,轻声地说,“而应当是你最重要的,被最多人呼喊过的名号;象征着你的一生的名字。” 他的声音似乎有着魔力,让阿定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奇怪的东西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鬼怪,会以梳头为名,引诱晚归的男子一夜风流。被引诱的男子会变得神思恍惚,终日颓颓” “据说是被负心男子辜负的鬼魂所变,迟迟不肯离开世间” “谁知道她生前叫做什么呢?但是丹后的人都说,那种鬼怪叫做” “叫做” “櫛姬。” 这些声音只出现了一瞬间,就从阿定的脑海里悄然隐去了。她揉了揉眉头,说:“就算三日月殿这样说,我也不会凭空生出新的名字来呀。” 三日月宗近只笑着,并不答话。 这一日,便这样过去了。 夜晚,阿定在入睡后,复又重新睁开了双眼。她如前次一般,以悄无声息的脚步缓缓走出了房间。低垂的袖口,掩去她手中紧握着的c从不离身的梳子。 衣摆拖曳在地板上,发出娑娑轻响。 当这声音在烛台切的房门外途径时,已经入眠的烛台切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起身,推开门来。 “主君?” 廊上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朝他投来一瞥。继而,她唇角一弯,露出一道甘甜的笑来:“您想梳头吗?少爷。”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魔咒,令烛台切的记忆又回到了初初见到主君的那个夜晚。他轻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握住阿定的手,低声说:“请到我的房间里来吧。” 女子拖曳的裙角,在地面上兜转一圈,便朝着他的房间去了。 “我还以为主君已经不记得我了。”烛台切说。 阿定步入了男子的房间。待房门合上后,她便从背后抱紧了男子高大的身躯,将柔软面庞埋在他的脊背上。旋即,烛台切便听到了她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我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情呀” 这句算不得解释的解释,却令烛台切的心情愉悦起来。他牵起主君的手掌,轻吻了一下,说:“那就请把今夜留给我吧。” 一会儿,烛台切又询问:“主君还会再来见我么?”他捉住女子的手指,飞快地亲了一下。 他怀里的女子仰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绵软:“大概是在三天之后吧?” 此时,烛台切似乎听见走廊上有离去的脚步声。他蹙眉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刚才是有人在他的房间外吗? 大概是错觉吧。 阿定又做了一个颠倒温存的梦。 这次的梦,更为令人面红心跳,让醒来后的她只能一直捧着红通通的c番茄似的面颊发呆,脸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把手指给灼伤了。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加州清光来喊她起床,看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还疑惑了好一阵子:“怎么回事啊?那副脸色。” 阿定可不敢多说,立刻利索地起床收拾起房间来。将一起都打点完毕后,她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间里等三日月来进行今日的教导。 没记错的话,今天也是要锻刀的日子。 她觉得这样子端端正正跪坐在房间里的模样,就像是等候主人临幸的妾室一样,还有点令人羞涩。 正在如此思虑间,她的房门前忽然飞奔过了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也许是猫c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很是活蹦乱跳。阿定见了,忍不住便朝外追去。 “刚才是有猫咪跑过去了吗?” “是五虎退的小老虎吧。”加州清光答。 阿定又朝着庭远里走了几步,只可惜,那几只小动物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正在心底感到可惜之时,不小心瞥见对面回廊的角落里,似乎转过了一道人影。 明明只是普通的人影而已,她却觉得那家伙似乎和自己之间有着什么契约似的。总之,格外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产生了“我想要见见这个人的想法”。 “主君,在看什么呢?”三日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啊三日月殿。”阿定匆忙朝俊美的太刀行礼。她偷偷望一眼那已经没有了人影的回廊,说,“请问本丸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好像是水蓝色的短发,穿着的衣服大概是黑的?似乎有披风” 三日月的心底冒出了一个名字来。 ——是一期一振。 “没有这样的人。”三日月回答,“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阿定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的脑海里就冒出了‘想要见见这个人’c‘这个人是属于我的’这种奇怪的想法来。” ——“想要见见这个人”。 ——“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三日月的笑容有些微妙了。 “啊,这个嘛哈哈哈人偶尔确实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的。”三日月说,“不用在意。我的同僚甚至还会希望面前凭空出现一碟油豆腐呢。” 这么一说,阿定觉得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今天是要锻刀吗?三日月殿。”她的眼睛微亮了起来。 “不是哦。我改变主意了。”三日月笑眯眯地回答。他微睁开双眼,声音愈发地温柔了,“从今天起,主君不需要再锻造刀剑了。有我们来守护你,已经足矣。” 像一期一振那样的刀剑,只有一把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道中 一期一振所来到的这个本丸,着实是个奇怪的地方。 一期知道,自己是为了“守护历史”而被赋予了形体c被召唤至世间的。然而,这个本丸却处于一种无序的状态,似乎连“主君”都不存在,就更别提组织出阵等任务了。 如此一来,他只能在本丸里虚耗时光,百无聊赖地暂居着。 来到本丸的刀剑并不多,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深居简出的作息。偶尔,一期甚至会觉得这一片房屋里,只剩下了自己在呼吸着。极端的寂静,总是令人有些困扰的。 一期一振有许多弟弟——那些名为“藤四郎”的短刀们。但是,这所本丸里只有三柄吉光所铸的短刀,且他们的性格也像是被本丸所感染一般,变得极为安静。 终于有一天,一期决定结束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 他扣开了三日月宗近的房门,对着这位悠悠喝茶c姿态闲适的太刀说道:“我来到本丸之后也休息的足够久了,请派遣任务给我吧。” 三日月的手指在茶烟中晃了晃,口中道:“没有任务噢。” “怎么会?”一期保持着跪姿,疑惑道,“三日月殿,我们可是为了守护历史而被召唤的。” “啊历史。”三日月弯弯的眼眸微微睁开了,那如蓝黑夜幕一般的眸子里,流露出暗暗的锋芒来,“历史并不重要。你来的第一天,我就敬告过了,请遵从本心。” 一期微愕。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保护历史,反而放任历史被时间溯行军任意修改吗? 这样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暗堕了的刀剑也并无区别了,简直是荒唐。 一期一振还想解释一句,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加州清光的声音:“三日月殿,主君找你喔。”待加州走近了,察觉到一期一振的存在,加州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匆匆改了口,“啊,是,是那个孩子说是要请教一些学习的问题。” 说罢,很有敌意地望了一眼一期一振。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让一期获悉了一个讯息:这座本丸,是有主君的。 加州清光很快离开了,不愿多透露一言。然而,一期却把这件事记下了。 傍晚时分,一期一振踏上了通往内院的走廊。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三日月不肯理会他,那他就去直接见主君。主君一定在本丸里,只要将内院的房间一间间搜寻过来,必然能够见到她。 夏日傍晚时的蝉鸣冗长枯燥,一声声的,令人心底微烦。夕阳斜斜投落,被屋檐分割成细长的形状,一直落入走廊的内侧。一期一振走过一间间房间,试图寻找到主君的所居。 左右二侧的房屋都已搜寻过了,并无收获。眼前的道路,只剩下中道最笔直的那一条。 当一期一振要继续向前时,却有一个人拦住了他。 “一期,前面不可以去噢。” 一期抬头,却发现是鹤丸国永伸手拦住了他。 “鹤丸殿,其他人都是可以随意出入这里的。”一期认真强调,“我亲眼看到加州清光c五虎退与三日月宗近从这里经过。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是的,只有你不可以。”鹤丸灿金的瞳眸中,有一抹奇怪的笑意,“因为一期和我们不一样嘛。” 一期一振有些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主君住在这里吧?”一期说,“我想见见主君。” “不——行——哟——”鹤丸推了推一期的肩膀,令他慢慢向后退去,“主君已经累了,不想见任何人。” 就在一期一振被推至拐角后之时,阿定的身影在走廊上出现了。她手持一本书,与三日月结伴而行。听见有人在念着“主君”,她便停下了脚步,远远地问道:“鹤丸殿下,是有人宣召我吗?” 声音很柔美,像是轻拂过莲塘的风。 一期微微愣了一下,立刻想要向前走去。可鹤丸却用蛮力将他推得更后,藏得严实,还一边笑嘻嘻地回过头去,对那不知形貌的女子答道:“没有人啦,没有噢。” “鹤丸殿下”一期的脾气是极好的,可此刻他也有些恼了。他握紧腰边的佩刀,钻过鹤丸的臂下,想要朝声音的发源地走去。 然而,走廊上已经空空如也了。方才那悦耳的女声,似乎只是一场空梦。 一期又朝前追了几步,依旧没有见得任何人,心底不由有几分失落。 “别难过啦。”身后的鹤丸来拍他的肩,语气有一种亲昵。鹤丸凑到一期身旁,淡金的眸半阖,口中道,“我敢保证,如果你见过她,将来只会更失落。” 说罢,鹤丸就离去了。 这一天晚上,是阿定与烛台切约定好再会的时间。 虽然在梦境之中定下了这样的约定,可阿定本人却是一无所知的。她只是如平常一般洗漱c躺下,再合上眼睛。入睡前,还不忘小声默背了一遍今天所学习的东西。 在入睡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今天所听到的那个声音。 ——“主君住在这里吧?我想见见主君。” 那个人是谁呢? 明明是个陌生的c素未谋面的人,可她却觉得那个人一定与她有着某种联系。 是那天所遇到的c有着水蓝色短发的付丧神吗? 啊 那个人,也想见她呢。 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等到睡熟之后,她灵魂深处的另外一个自我便觉醒了。 数日没有进食的c饥肠辘辘的阿定,复又起了身。她捏着梳子,悄然往外走去,想要去见那个名为烛台切的男子。然而,在中道上,却有人早已候着了。 月色浅淡,男子的影子投落在地板上,细细长长的。他靠着墙,脚百无聊赖地勾着地面。待听见阿定的脚步声,男子便自言自语道:“诶——?还真的赴约了呢。那天在光坊房间外听到的,原来不是我的幻觉啊。” 阿定犹疑了一下,仰起头来。 是鹤丸国永。 鹤丸挑起唇角,走近她,问道:“主君,你是准备去见烛台切光忠吗?” 阿定望着他,眨了眨眼,冶艳的面庞上有了惑人的笑。她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与鹤丸保持着寸步之隔,微微踮起脚尖来去够他的面庞:“我是来见你的。”她用手指抚摸着鹤丸的面颊,声音轻柔。 鹤丸轻轻地“嚯”了一声,扣住她的手掌,问道:“不是骗我的吧?” “怎么会呢?”阿定歪过头,语气仿佛被为难的无辜,“您想梳头吗?少爷。不梳头的话,可是会死的哟。” “少爷?这可是很有趣的称呼呢。”鹤丸打量着与白日模样大相径庭的阿定,一副兴味十足的模样,“没想到看起来纯良柔弱的主君,竟然有这样的一面,还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阿定的眼帘颤了颤。“您不喜欢我吗?”她的手指滑落下来,揪住鹤丸的衣摆,低声道,“不愿意给我一个与您血脉相连的孩子吗?” 女子受伤的模样,真是令人垂怜。 鹤丸的眸子,危险地半阖起来。他用自己的身躯将女子逼迫到墙角,以双臂禁锢住她,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我当然愿意满足您的要求,主君。但是,我和光坊不一样,我是个贪心的男人哟。” “怎样的贪心?”阿定问。 “如果要了我的话,那以后,主君不准和其他付丧神们共度夜晚。”鹤丸的嘴角扬得很高,笑意透着一分促狭,“无论是光坊也好,还是三日月也罢,都不准。” “可以呀。”阿定答应得很轻松。她攀住鹤丸的双肩,在他耳边轻轻喃喃道,“我是很忠贞的女子,少爷,我是不会背叛您对我的爱的。请让我为您梳头吧?” 鹤丸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旋即,他打横抱起这容貌艳丽的女子,轻松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未几步,他便在主君的额上落下一个吻,轻快地说道:“这是契约。从现在开始,主君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哟。” 夜色已深,烛台切光忠在庭院里等候已久。 然而,与他约定好了的主君并没有出现。他反复徘徊了一阵子,在心底暗暗猜测,是不是那位貌似纯良柔善的主君又欺骗了他。 庭院的池塘里,倒映出夜幕中的月亮与他英俊的面容。鱼尾摇曳而过,带起的涟漪晕开了烛台切微微阴暗的容颜。 ——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掌心之间了呢。 ——这可真是丢人啊。 他勾起脊背,以手背半捂住了面孔。旋即,他很快恢复了沉稳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伤口 次日。 阿定困倦地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为何,这一晚她并没有休息好。明明在柔软的被褥里安眠了一夜,可醒来时却觉得十分疲累,仿佛帮着做了一整天的工作似的。 虽然累,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如常地收拾了自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不需要学习,三日月也在忙别的事物。于是,她便提着群裾,小心翼翼地钻到了生长着植被的庭院矮丛之中,辨认着某些植物。 有些草茎碾碎了,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因为逆着日光,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如疾光似的,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从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阿定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阿定走后,药研摘下眼镜,微微叹了口气。 那位主君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天真烂漫,让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前任的主君是个恶人,所以他也连带厌恶上了新任的主君。可明明这个连“眼镜”c“衬衫”都不知道的主君,是无辜的人。 主君予他以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却没有以完全的忠心回报,这还真是令人鄙薄。 日头渐高,午后到来了。今天有些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一期一振来了。 他穿着便服,修长手指撩起半打的竹帘,屈身坐了下来。 “啊,一期哥。”药研朝他打招呼,“有什么事吗?” “听闻主君受伤了,她来过你这里了吗?”一期询问。 一期低垂眼帘,眸光落到了自己置于膝上的手背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药研沉默了。 前日,兄长一期一振来找他。 “是药研的话,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主君吧?”温柔的兄长露出微微犹豫的神色,以恳请的语气道,“如果主君来见你了,能不能代我传一句话?——太刀一期一振,想要见见她。” 那时,药研点头应下了。 而此时此刻,药研注视着面前的兄长,只能保持着沉默。 兄长是吉光唯一的太刀之作,是被称作“一生一振”的宝物。与其他短刀兄弟相比,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即便是在本丸之中,一期哥也是最为不同的。 所有的刀剑,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暗堕的气息,暗藏私心。 只有初初到来的一期哥,完美光耀得令人几乎要避开视线。 “我”药研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俊美的兄长,口形微微变幻。 “说了吗?”一期微微一笑,温柔的笑颜令人如置春风。 药研的手微微攥紧了。 一期哥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是最敬爱的兄长。 是不应该违背的,应该给予信任的兄长。 是最亲密的人。 可一期哥 没有被染上暗堕的气息,已经与自己不一样了。 “抱歉,我没有见到主君。”药研的眸光下落,“听说只是被草割伤了手指,不需要我特地来处理。” 说完,他的目光便移开了。 一期一振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药研久久低着头,牙关咬得极紧。 他对自己说:啊。我可真是个令人鄙薄之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失职 阿定今日的任务,是学习所谓“历史”。 对于阿定来说,“历史”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抽象了。她的世界仅限于乡下的那方小院子里,三日月提起的什么“卑弥呼女王”c“圣德太子”c“摄关”之类的词,都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乡下的侍女,能知道些鬼神之说和将军的姓氏,就已经算是博学多识了。 三日月见她一副苦手的样子,便取来一本册子,说:“如果实在苦手的话,不妨先了解一下本丸之中的各位。主君不必太过紧张,这些历史只是说来消遣无聊罢了,没必要记住。” 三日月说的是实话。 这个本丸并不需要主君,他教导阿定学习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顺带逗弄一下她罢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梳头娘,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担当起守护历史的任务? 阿定翻开名册,见到其上有许多名字。她已学了不少字,零零散散地也能认出些来——譬如“三日月宗近”c“加州清光”c“笑面”c“虎”。 “是大家的名字呢。”阿定翻着名册,一副新奇的样子。 她低下头,乌黑的发丝从颈上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三日月的目光垂落下来,掠过她的后颈,却惊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淡淡的红色,似乎是一片将要退尽的淤痕。 三日月微蹙起了眉。他倾身向前,用手指撩起那缕发丝,以便自己看得更确切一些。 没错了 这是不知道哪一位留在主君身上的吻痕。 “三日月殿在看什么呢?”阿定一动也不敢动,“很痒啊。” “主君照过镜子吗?”三日月的语气微妙了起来,“脖子上有不得了的东西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了往日的温和。阿定从来只见过三日月温柔的模样,此时他改变了语气,阿定不由有些忐忑:“还c还没有怎么了?” 说罢,她紧张地捧过一面镜子。不知以什么材质所制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也使得脖子上的吻痕显露无疑。 阿定看到这个痕迹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阿定嗫嚅着,面色苍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月不说话,只是将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心底很不愉快。 属于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别人用脏手偷偷地碰过了,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他每天来教导阿定,这就像是饲弄着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是一种消遣,也是为了将来享受她的时候更为愉快一些。 可是现在却有人提前动手了,真是令人不快。 他提起了阿定的衣领,使其将吻痕遮盖住,淡淡开口:“这是加州清光的失职,他已经不能作为主君的近侍了。” “等c等等!”阿定小声争辩道,“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加州大人又如何得知呢?这并不是加州的过错吧啊,也许,也许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失陪一下。”三日月没有理会她的争辩,起身朝外走去。 阿定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摸着自己颈上的肌肤。 她当然知道这个痕迹代表着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每一天的夜里她都留在房间里,除了做了几个奇怪的梦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奇怪的梦? 阿定的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难道那些零零碎碎的c让人无法回忆起男子面容的梦境,都是真实的吗? 她正在思虑间,门外就传来了加州清光的争辩声:“那绝无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让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主君的身侧?说那是我的失职,我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没有人能在夜晚靠近主君,那么,是鬼么?”三日月的声音带着笑,“既然如此,那不妨请笑面青江来担当近侍吧?” 加州清光失语。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争执声才轻下去。阿定走出房门时,三日月已经离开了——看得出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以往的他从不会无礼地直接离开,而是会向主君告退。 加州抱着刀,一副恼极了的样子,红眸里亦闪着些微的怒火。 “加州大人”阿定担忧地喊。 “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近侍了。”加州清光撇一下嘴,低声道,“不知道他会找谁来当你的近侍呢?就算你是主君,也无法自主决定事情,还有一点可怜呢。” 加州怜悯的语气,让阿定有些难为情。 但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c随心所欲地操控,所以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又怎么会有做主的权利呢?当然是武士大人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了。 气氛很不妙,阿定低着头,假装翻阅手中的名册。 随意一翻,就在最后的位置看到一个似乎是新添上去的名字。 “一期一”阿定眯着眼,很艰难地辨别着最后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 “是一期一振。”加州替她念了出来,“‘一生只铸一振’的意思。” 阿定的视线反复扫着这个名字,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 啊,是一生只有一把的刀呢。 “一期一振是怎样的刀呢?”阿定询问。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加州清光的视线望向远方,“他才刚来不久吧。” “是我锻造的那把吗?”阿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加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有些懊恼,“总之,他很忙就是了。平常的任务他都不会参与,三日月殿也不会允许他来见您的。” 没有人希望一期一振见到主君。 一期一振阿定亲手锻造出的刀剑,他必然是希望守护历史的,也肯定会对阿定忠心无二。但是,本丸里这群习惯了自由的付丧神们,已经不想再回到时之政府的约束之下了。 “很忙吗?”阿定有些失落了,“还以为能见见我亲手铸造的刀剑呢。” “” 看到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加州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红瞳微动,声音里微有一分自嘲:“是啊,我这样天天见到的人,主君当然不会想再见了。只有一期才是最新鲜有趣的吧。”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惹主君喜欢嘛。” 阿定懵了一会儿。 加州清光的这副语气 怎么说呢?还有点熟悉呢。 好像是从前在夫人的口中听过吧?原话似乎是“大人的身边有了更新鲜有趣的年轻女人,当然会对我这样天天见到的黄脸婆感到厌烦啦”。 不知怎的,阿定忽然很想笑。 “我怎么会不想见加州大人呢?”阿定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见过一期一振,所以有点好奇仅此而已。” 加州注视着她的面庞,忽然问道:“主君真的,很想见一期一振吗?” 他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一个想法。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不要紧吧。主君是很好哄骗的人,三日月殿不会让她被一期一振影响的。 “嗯呐。”阿定点了点头,握住了加州清光的手,“我总觉得,我和那个人之间像是有什么契约似的。” “因为你是为它铸造了实躯的人嘛,这是当然的。”加州清光撇开头去,小声说,“要见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能将他带来。” “真的吗?”阿定露出快乐的神色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加州清光说。 “请说吧。”阿定答,“我一定尽我所能。” “主君能将大和守安定带回本丸吗?”加州清光抬起头,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怕他继续留在冲田先生的身旁,最终会消失在历史之中。” 阿定踌躇了一下。 这么重大的任务,她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但是加州清光一直这样照料着自己,明天起他就不是自己的近侍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实在是太可耻了。 “我会试试看的。”阿定说。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等明日三日月来的时候,再问一问他吧。 因为是当近侍的最后一个晚上,加州清光并不能如往常一样入眠,反而清醒得不得了。他披着发丝坐在窗前,心底慢悠悠地想着一些事。被摘下的耳坠放在枕旁,于月光下散射着黯淡的光。 就在此时,他听见主君的房间似乎有了什么响动——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主君起身了。 加州揉了揉眼,站起来轻声询问道:“主君?怎么了?” 门扇推开了,他的主君从门后步出。 阿定松散地披着寝衣,手中捏着一柄梳子。她的眼睛有些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摄走了魂采。可当她望向加州的时候,那双眼又忽然如点了星辰一般,变得灵活妩媚起来。 “呀少爷。”她说话了。 从前的每一次,她只是无声地路过了这个熟睡的近侍。今夜还是她第一次在夜间遇到没有入睡的加州清光。 “少c少爷?”加州清光有些奇怪,“这是什么称呼” “您想梳头吗?”阿定询问他。 加州清光愈发觉得古怪了。 他每日都陪伴在主君身旁,知道她平时是如何模样——面前这个笑得自如妖艳c仿佛在刻意引诱着男子一般的女人,绝对不是平日的主君。 “你是谁?”加州警觉地提起了佩刀,指向女子,“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附在了主君身上?” “咦?”阿定的笑颜略略散去了,“您不记得我了吗?白天的您还称呼我为‘主君’呢。” “”加州后退了一步,咬咬牙,“这种不祥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简直,宛如鬼怪一般。 “阿定就是我,我也是阿定。但是,我更希望您将夜晚的我称呼为‘櫛姬’。”她笑了,朝加州清光的面颊探出双臂,“我答应过你,会将大和守安定带回本丸来。” 此言一出,加州愣住了。 确实,这是只有他和主君知道的约定。 下一瞬,自呼为“櫛姬”的女子,已经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笑眼微弯,说:“少爷,和我共度这个愉快的晚上吧?” “等——等等!”加州有些慌张,可手却无法自抑地环上了她的腰。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脑海中不停地闪过平日主君的笑颜来,有一句该死的话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主君,我,我对你”加州半阖着眼,觉得嗓间有些冒烟了。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加州,如果你觉得很棘手的话,就交给我来处理吧。”烛台切说着,除掉了自己的手套,声音沉稳,“三日月已经答应了,由我来接任近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出阵 “烛台切——?!为什么在这里”加州清光有些惊诧。 “抱歉啊,原本以为今夜开始就是由我来担任近侍呢。”烛台切说,“没想到加州还在这里。也多亏我来了,才能让加州免于应对这种棘手的状况。” 所谓棘手的状况,大概就是指一旁的主君了。 阿定歪歪头,露出了困扰的神色,似乎在犹豫应该挑哪一位近侍留下来。 “主君”加州将早已握不住的刀收回鞘中,微恼着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要让烛台切留下来吗?” 主君忽然变了一个人,而烛台切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现。要说这里没有问题,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话里话外,他还是希望主君能让自己留下来。 烛台切看一眼加州,笑说:“主君不介意的话,还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主君吧。加州到底是不擅长这些事呢。” 加州微震,小声追问道:“我不擅长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 烛台切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吧,这就是不擅长的表现了,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加州总觉得自己被无声地鄙夷了,可他又实在摸不着头脑。烛台切所说的“擅长的事”到底是指什么呢?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阿定的决策。 “主君,请让我留下来吧。”加州认真地说,“这是我作为近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主君!”烛台切并不相让,紧追其后,“请让我代替加州照顾您吧。” 阿定的眼帘微阖,似乎是在斟酌着二人的话。 说实话,作为櫛姬的她,实在是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男人。 由她来挑选c由她来决定,这才是正常的状态。 旋即,她笑了起来,说:“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就请二位都留在这里吧。” 加州和烛台切同时愣住了。 然后,她就回去睡觉了。 ——被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打搅了心情,以至于连进食的心情都没有了。 烛台切苦等一夜,无事发生。 加州清光在一旁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什么啊,烛台切先生所说的‘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在门口啊。” 烛台切: ——才不是!! 烛台切唯一的慰藉,就是他会成为照料主君的人。 这可是好不容易在三日月面前争取来的权利。 三日月还特地提醒过他,要注意鹤丸那家伙,别让他的恶作剧再惊扰到主君。言辞之间,似乎是有些生气的意思。 也不知道三日月是在对什么东西感到不悦。 次日,阿定从三日月口中得知了新的近侍人选。 ——竟然是烛台切。 阿定着实有些害怕。 从早上起身开始,烛台切已经紧紧地盯了她好久了,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似的。 趁着烛台切守候在门外的时候,阿定扯一扯三日月的衣袖,小声道:“真的必须是烛台切大人吗?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呢。” 三日月笑眼微弯,回答:“他很懂得如何照顾人。” 阿定烦恼地卷了卷自己的发尾,很是愁闷。继而,她想到了答应清光的事儿,便对三日月道:“三日月殿,如果我想要把大和守先生带回来,需要做些什么呢?” “大和守?”三日月的声音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呢?”但他也并没有深究,而是耐心地回答了阿定的问题。 “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有些难。”三日月慢悠悠地回答,“大和守不认识您,他为什么要跟着您回来呢?要想说服他离开有着深刻羁绊的冲田总司,那可是十分困难的。” 这样一说,阿定也犯了难。 她连历史都不了解呢,要去贸贸然说服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确实是很难。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纵使如此,阿定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地说,“加州大人一直对我很温柔。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没错,不仅仅是为了见到一期,也是为了加州清光。 三日月安静了下来,眸中有一分深意。 面前的这个孩子,明明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只是个任人摆布c随波逐流的傀儡罢了,却还在想着伸手帮助别人。 且,那个“别人”,对她还怀有恶意。 该怎么说呢? 她似乎根本察觉不到恶意,拥有蒲草一样坚韧的性格,意外得很强大。 对于她来说,这些被付丧神们视为“恶意”的行为,譬如架空她c放置她c欺负她,那都是对她温柔的表现。 也许,这是因为她从前的人生实在太过糟糕了吧。在那段不愉快经历的衬托之下,付丧神们便显得温柔起来了。 “那就试试看吧。”三日月欣然答应了。 ——感受一下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渺小,然后放弃这种天真的想法。 “啊”阿定微呼了一口气,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三日月殿的恩典,我会一直铭记的。” “你不能一个人前往那个时代,这太危险了,必须挑选几个人随行。”三日月说,“上次我交给您的名册还在吧?请从中挑几个中意的名字吧。如果要选我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阿定手忙脚乱地翻起了名册,试探着问道:“能挑选一期一振吗?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抱歉,他很忙。”三日月神色不改,淡笑着回答,“请改挑别人吧。” “那那那c那就”阿定手忙脚乱,挑着自己会念的名字,“药研藤四郎大人,加州大人,笑面青这个c这个字不会念啊青大人!” 三日月看着她忙乱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愈深了。他问:“不选我吗?主君。” 阿定微怔一下,望着他的视线有些愣——三日月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好看,让人忍不住就想答应他的话。 “可三日月殿很忙吧?”阿定小声地说,“如果打扰了您的工作的话,我会很愧疚的。” 三日月叹了一口气,道:“不选我的话,也没什么事。啊,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是,主君得说服他们出阵。” 他说罢,打量她的眼神就有了分促狭。 这是她的第一个困难——说服对审神者存在不臣之心的刀剑出阵。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来说,这已经足够困难了吧。 可阿定却并没有气馁,而是认真地应了声“好”。 阿定先找的人,是药研藤四郎。 她见过药研一次,对药研的印象很好。因此,这一回她毫无芥蒂地前来了。 “出阵?” 听到主君的要求,药研有些迟疑。 他放下手中笔,问:“主君为什么要选我?主君相信我吗?” 阿定鞠了一躬,说:“药研大人在战场上待了那么久,一定很厉害吧。” 药研沉默了。 这副诚恳的样子,还真的没法拒绝。 他总觉得对这位主君有些愧疚——因为隐瞒了兄长一期一振的事。所以,他更无法将拒绝之辞说出口了。 “好吧。”药研说,“就交给我吧。” 然后,是加州清光。 因为加州已不再是她的近侍,所以两人见面时,难免有些别扭。尤其是,她还在加州的房间里。 担当近侍时,加州一直居住在她起居室的外间,这还是阿定第一次来加州的房间,难免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房间干净简洁,与加州本人倒也相符。 加州清光手忙脚乱地把放着指甲油的抽屉合起来,问:“什么事?”顿了顿,别过头去,问,“有事的话,找烛台切光忠就好了。他一定很乐意为你解决的。” 不知为何,阿定听了很想笑。 “那可不一定。”阿定摇了摇头,“有些独一无二的事,是只有加州大人才能做得。” 加州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耳根红了起来。“主君在说什么傻话呢。”他训斥道。 “加州大人愿意和我一起去江户时代吗?”阿定的膝盖向前磨蹭了一下,她倾身凑近清光,仔细问道,“如果您在的话,我也许就能说服大和守大人了。” 加州并没有回答。 ——这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才能做的事情。 “我”加州清光的唇形动了动,道,“抱歉,我不能去。” “啊?”阿定有些失落,“是很忙吗?” “不。”加州说着,眼神微动,“那不仅仅是大和守的时代,同样也是与我有着深刻羁绊的时代。如果我也去的话,我怕我会变成和大和守一样的” 阿定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加州看她懵懂的样子,心底有几分纠结。 “是吗”阿定重打起了笑颜,说,“没关系的,我去恳请其他的人。” 她那本就绮丽的容颜,因为笑意而越发耀眼了。加州晃了晃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 ——这是他从前不敢做的事情。 “怎么了?”阿定歪了头,浑然未觉他的变化。 加州想到了前夜那未能说出口的话。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主君,我我” “怎么了?”阿定的眼神很纯澈。 “我对你”加州蹙紧了眉,声音几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诶?”阿定一副不解的样子。 “对你”加州清光闭起了眼,咬牙切齿。 他一个劲地在心底吼着那句话,反反复复地张口再闭口。 最终,他脱了力一般,颓然对阿定说,“我对你很感谢。” 很感谢。 除了这句话,他竟然什么都不敢说出口了。 阿定微红了脸,一副腼腆的样子,摇头道:“没必要感谢我的。加州大人陪伴我的日子,我很开心。” 不知为何,加州想要笑了。 是自嘲的笑。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阿定想,加州不答应,这不要紧,再找别人就是了。 阿定下一个要拜访的目标,是名为“笑面青江”的男人。 虽然叫做“笑面”,阿定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阴气森森的。 ——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京都 傍晚,本丸。 “笑面青江啊是传说中斩杀过女鬼的刀呢。” “只是传闻而已,也未必可信。” “主君被吓到了吗?世界上有没有鬼魂的存在都未可说呢。” 近侍烛台切摩挲着下巴,说着笑面青江的来历。而坐在他面前的阿定,已有些莫名地瑟瑟发抖了,看起来颇为可怜。 阿定心想:啊,是专门退治鬼怪的刀剑。自己会被退治吧? 心里一旦冒出这个想法,阿定就有些后悔选择了这位青江大人了。她迟迟不敢动身去见笑面青江,甚至还想着另外换一个人选。 “主君不去见他吗?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那就要推迟一天了噢。”烛台切提醒道。 其实他倒是很希望主君直接休息,如此一来,就进入美妙的夜晚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询问道:“我能让加州大人陪我一起去吗?” 闻言,烛台切的笑容凝了一下,他友善地提醒道,“主君,不需要喊加州来,我愿意服侍您。身为您的近侍,我可以替您做一切事情。” 阿定当然知道,可她更喜欢和加州清光待在一起。烛台切总说些意味莫名的话,这让她感觉到不安。于是,她小声道:“还是让加州大人” 烛台切微呼了一口气,道:“我才是近侍。” 不优先选择近侍,而去嘱咐无关的加州清光,这算是怎么回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主君感到害怕吗?明明在夜晚的时候,主君是如此地依恋着自己。怎么到了白天,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眼看着烛台切就要生气,阿定抖抖索索地点了头,说:“好,好吧,那就劳烦烛台切大人了。” 去见笑面青江的时候,本丸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烛台切提着一盏陆奥纸灯笼,牵着阿定的手慢悠悠朝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答着阿定傻乎乎的问题。 “那个那位青江大人,会杀了我吗?”阿定问。 “不会,您可是主君啊。”烛台切回答。 “假如我是鬼魂呢?”阿定又问。 “鬼魂也分为善鬼和恶鬼啊。”烛台切说,“主君如果是鬼魂的话,一看就是温柔的鬼魂吧,每晚送一束花放在门口的那种。” 烛台切的安慰,缓解了阿定心中的不安,也让她对烛台切的观感渐渐好了起来。 恰在此时,走廊的另一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你成为近侍了吗?” 烛台切微愣,旋即笑了起来:“啊,是小伽罗啊。还没有休息吗?” 立在走廊尽头的c被呼作“小伽罗”的男子沉默了。诚然,他的身形一点都不符合“小”这个可爱的尾缀,反而给人瘆人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阿定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漠然,以及 些许的敌视。 阿定畏缩地低了会儿头,强鼓勇气,打招呼说:“大人,夜安。” 大俱利伽罗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招呼,只是对烛台切说:“离审神者远一些吧,这是忠告。”声音很疏离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希望和阿定打交道。 留下这句话,他便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脚步声渐远。 烛台切低头安慰道:“没关系,小伽罗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鹤丸用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和他变熟络呢。” 阿定摆摆手,说:“我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看起来都是厉害的武士,她根本没有资格挑剔这些贵族似的大人物的态度。如果因为自己做了所谓“主君”,就心高气傲起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笑面青江的房间就到眼前了。阿定小小地咽了口唾沫,走到那扇平凡无奇的障子纸门前,问道:“请问,笑面青江大人在吗?” 有什么声音回应了她——是“咔擦”的轻响,好像是佩刀拔|出时,和刀镡所摩擦的轻响。 烛台切的眼眸瞬时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横在阿定面前,说,小声说:“我来吧。”继而,他推开房门,很熟络地说道,“大晚上却不点灯,是在等迷路的幽灵吗?”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亮起了悠悠的光。笑面青江吹了一下灯芯,答道:“确实是在等迷路的幽灵。”说罢,他便望向了藏在烛台切身后的阿定。 这是一位外形华美的付丧神,他手中的刀也令人印象深刻——刀鞘是璀然的金色,宛如无价的艺术珍品一般。 阿定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从烛台切身后出来,只是轻声说:“我想请青江大人陪我一同前往江户时代。” “诶?”笑面青江略歪过头,流水似的长发自肩上披落。他以开玩笑的语气道,“对我有兴趣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烛台切横叠双臂,催促道:“一直闷在本丸里也很无趣,倒不如陪主君出去玩一玩。只要保护着她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是吗?”笑面青江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很无趣。那么,我就答应了。” 阿定呼了一口气。 没想到笑面青江这么好说话,也没有因为她是鬼魂而突然动手。 “那么,我就告退了。”阿定很认真地朝笑面青江行礼,“出发的那一天,我会再来的。” 当阿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笑面青江喊住她:“主君,不必那么害怕。我可不是‘连迷途的幽灵也会随手斩杀’的那种可怕存在。” 顿了顿,他的话有了转折:“但是,如果是会损害到我的恶鬼,那就不一定了。虽然恶鬼与普通的幽灵是很难区分的” 他的语气似是在开玩笑,透着一股戏谑。 烛台切说:“好啦,不要吓唬她了。主君的胆子可没那么大,把鬼故事收一收吧。” 青江提起灯盏,朝前踏一步,笑道:“既然主君的胆子那么小,不妨被我磨砺一下吧?在各种方面都是” “喂!”烛台切及时地喝止住了他,“在主君面前不要说奇怪的话。” 烛台切的喝止起了效果,笑面青江没有再讲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但阿定却记在了心里,在回去的路上,她问烛台切:“青江大人想怎么磨砺我呢?是想要教我用刀的意思吗?” “那家伙”烛台切咬咬牙,声音有些恼怒,“主君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一柄以鬼怪传闻而闻名的大胁差,可却总是说着不正经的c奇奇怪怪的话。要是主君真的被他给骗上手了,那可就麻烦了。 阿定回到房间,梳洗休息,照旧入眠。因为饥饿而难以真正睡着的灵魂,很快在她的身体里复苏了。这一回,她刚刚披上衣衫,烛台切就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夜色融融,房间中一片漆黑。身形高大的男子蹲下身来,吻了吻她的手背,说:“想要我服侍着您的话,直接喊我就可以了。” 女子轻轻笑了起来。她摸了摸烛台切的面颊,抿唇说:“真是擅长讨人喜爱呢,少爷。” 语气里有嘉奖的意思。 然后,烛台切过了一个很充实的夜晚。次日的他,神清气爽c精神极好。 过了一段时间,便是阿定和旁人约好一起前往江户时代的日子了。 这是她第一回离开本丸,但对此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三日月c鹤丸c加州c烛台切来送别,此外并无旁人,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药研藤四郎和笑面青江都如约来了,一副凛然的正装打扮,在阿定看来极是威风。 三日月立在屋檐下,叮嘱道:“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主君,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用管。” ——历史啦,时间溯行军啦,就随便吧。 药研别开视线,低低应了声“是”。 “做好准备了吗?”烛台切询问。 “嗯。”阿定点头。 为了将大和守带回来,她在这段时间里可是煞费苦心地学习了所谓的“历史”,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冲田总司与他周围的人。虽然还不能记得详尽,多少也能派上用处了。 就在她思索着的时候,她面前的景象焕发出一阵明亮的光彩来。下一瞬,景物便改换了。绿荫低垂c蝉鸣微微的本丸从她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宽阔的夜景。 夜空低垂,月明星稀。江户城的夜灯犹如点缀在蛛网上的露珠,明明灭灭,成片连串。 这一年是,庆应元年。 阿定站在山坡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繁华的夜景。许久后,她捂住嘴,发出了惊叹声:“真是厉害极了!” 她生活在元禄时代的乡下,一辈子都未曾踏出过那片小村镇。像江户这样的大城市,对她来说简直是宛如在梦中一般。她张望着景色,忍不住兴奋地对身旁人说:“看到了吗?好多灯啊!” 青江点了点头,忽然低头俯身至她耳边,说:“前面不仅有灯,还有一个漂泊的幽灵噢。” 他说话的距离太近了,暖热的气息直直吹拂到了阿定的耳垂上。阿定愣了一下,偷偷地瞄了一眼周围,说:“我看不到幽灵呢。” “是啊,主君看不到呢。”青江把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声音很轻柔,“接下来,就要判别这个幽灵是否为恶鬼了。如果是恶鬼的话也许就会被我斩杀了。” 阿定登时有些抖。 这个幽灵该不会是在说她吧? “绝c绝对不是恶鬼!”阿定紧张地说,“请大人放心,一定是良善的c不舍得伤害人的幽灵!” “这可不好说呢,得由我自己来判断。如果是恶鬼的话——”青江笑着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说,“那就染上我的颜色吧。” 药研: “请注意一下我的存在,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女鬼 来到京都之前,阿定已替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份,是新选组四番队成员铃木芳太郎的妹妹。 她所不知道的是,借用付丧神的力量修改历史,也会引来历史的混乱。但并没有人提醒她不能这么做,恰恰相反,三日月还甚为欣赏她的举动。 京都已经天黑了,西本愿寺的新选组屯所也该休息了。 这是庆应元年的夏天,新选组方迁至位于西本愿寺的屯所。一年前的池田屋事变与九条河原之战,令新选组那“壬生之狼”的名声大噪。如今,正是新选组风头正旺的时候。 阿定决定先去见一下自己这个“哥哥”,再考虑下一步。 在三个人里,药研是最冷静仔细的那个。他提醒道:“主君,现在的你是前来投奔兄长的小姑娘。穿的太优渥的话,会引来怀疑的。” 阿定愣了下,发现自己还穿着在本丸时所穿着的衣物。这套精细艳丽的小袖和服,显然不是乡下的小姑娘所能穿得起的。 阿定毕竟从前只是个乡下的侍女,她一点都不具备“考虑周全”这样的优点。在被药研提醒后,阿定才匆匆忙忙地想到了“更换衣物”这样的事。 她敲开附近人家的家门,向女主人买了一套二手衣物。因为出的价格够高,对方便同意了。 这家的女主人是个普通的町人女子,赤着脚,背上还系着装着婴儿的布兜。她小心翼翼地点着阿定递过来的钱币,一边警惕地打量阿定:“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还在外面晃悠吗?小心被拿去试刀,最近街上很不太平。” 阿定抱着半新不旧的和服,回答道:“一会儿就要见到哥哥了,所以并不害怕。” 她确实不害怕夜晚。恰恰相反,还对夜晚有着某种好感。 街上有些黑魆魆的,亮着几盏油纸灯笼。女主人合上了门,附近便再无其他人了。阿定张望了一番,决定躲到巷子的阴暗处换衣服。 药研很主动地退开,并且灵体化,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然而青江却摩挲着下巴,跟上了阿定的脚步。一边走,他一边笑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阿定连连拒绝了:“不敢劳烦青江大人。” 青江凑上前,说:“不用客气哟,我可是很愿意欣赏您的。” 阿定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何不妥,只当是青江在奉承她。于是,她独自换了衣服。出来时,阿定看到青江露出了遗憾神情,还颇为奇怪。 青江和药研的外形,实在不适合在街上走——奇装异服就罢了,还带着刀c留着奇怪的发型,想要不引来注意都难。于是,阿定让两人都灵体化,以消匿身形。 西本愿寺附近有一条河,木桥是从前的富豪捐钱修的,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破旧。阿定走上去的时候,听到那桥嘎吱c嘎吱地响着,便有些怕,只能放慢了脚步,一寸寸地朝前挪去。 就在此时,前头的一片漆黑里,忽然晃悠起了灯笼的晕黄光芒。有人质问道:“什么人?” 随即,灯笼光不动了,照亮了桥上的景象。 这副场景,可真是极少见的—— 深夜时分,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立在桥上,正以极是缓慢的速度朝前步去。她听见响动,便扬起头来,露出冶艳的容貌与皎白的脖颈。 “我”阿定说。 “不会是女鬼吧?大半夜出现在桥上的美人,怎么想都很吓人。”阿定刚开了口,话就被对方打断了。 阿定: 虽然她确实是女鬼没有错,可她并没有想要吓人啊! 她往前走几步,看清了对方身上的新选组制装后,明白这是新选组的组员在屯所附近巡逻。“我是来找我哥哥的。”阿定答道,“他叫铃木芳太郎,给我的住所地址就在这附近。” “铃木?”队员们面面相觑,“没听说过他有一个丹后口音的妹妹啊。虽然丹后离京都挺近的,可是这个说话的腔调”说完,还噗嗤笑出声来了。 阿定: 好啦好啦,她知道她的与谢乡下口音很土啦!不要再强调啦! 听说她是组员的亲眷,这几个队员就破例带她到了西本愿寺的屯所。铃木芳太郎恰好在打扫前庭,听闻妹妹来了,便迎了出来。 “是阿定啊。我还以为你过两天才到京都呢。”芳太郎犯难地说,“我还没有和队长说过这件事呢,只能让你先住在外面了。大姐还好吗?” “一切都很好。”阿定回答。 听说芳太郎的妹妹来投亲了,七八个组员一下子簇过来凑热闹。借着灯光看清阿定的容貌后,他们你一句c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芳太郎的妹妹竟然是这样了不得的美人啊!” “芳太郎怎么就长了一张比目脸呢?” 屯所里也不是没有女人来往,组员剑士们偶有妻子c情人也会来过夜,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町人家女儿,姿色也是平平。唯一比较漂亮的,那就是局长近藤勇的妾室了——据说是太夫级别的美人,被局长赎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对美貌女子的垂青,有组员自告奋勇,去副局长面前请命,让阿定在屯所里留下来。副局长土方岁三正在忙碌着,听闻是队员的亲眷,就答应了。 阿定虽然住习惯了本丸,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乡下的小侍女。因此,进屯所的时候分外拘谨。不过,她在芳太郎口中确实是个本本分分的乡下姑娘,她的表现与她的来历相符,因此阿定也不打算改。 冲田总司率领着一番队的组员从外面回来时,就听到有人在讨论“芳太郎的妹妹”这件事。言辞之间,十分夸张。 “是真的非常漂亮。据说三番队的队员在桥上撞见她的时候,还以为遇到了美艳的女鬼呢。” “芳太郎说她是来京都挣钱的,在乡下时就擅长梳头。” “挣钱还不是为了嫁人。出一笔丰厚彩礼的话,她就不需要挣钱了吧?” 看见冲田来了,几个队员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闭口不再谈阿定了。 冲田总司在战斗时,是个剑技高超c果敢到令人害怕的人物,但平常在屯所里,却是以为人温柔天真而著称的。他就任了一番队的队长,在新选组的骨干里却是年纪最轻的那个,也因此而广受好评。 “我听见了啊。”冲田对几个队员说,“说漂亮的女孩子是女鬼,这可不好。” 说完这句开玩笑的话,冲田便走了。 组员们面面相觑,继而笑了起来。 “队长对女人这么敬重,为什么一直没有女人呢?” 阿定不需要吃饭,但人类却是需要的。芳太郎担心她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路太过劳累,便给她送了食物过来。算不上多精细——只是茶泡饭和酱菜之流的东西,但却代表了这位兄长的用心。 “不吃的话,也太愧对芳太郎了。”阿定对身后的空气说,“药研,青江,你们是需要吃饭的吧?拜托了。” 药研扶着额头叹一口气,现出身形来:“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纸门外映上了一道身影。走廊很狭窄,只要有人经过,身影就会在障子纸上显露无疑。那男子的衣袖飘逸,身形慢慢步过走廊,最后在阿定的门前停住了。 “药研,你在吧。” 药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大和守安定吗?” 在这里,会直接喊出药研的名字的,除了跟随在冲田总司身旁的大和守安定,别无他人。 房门被推开了,门外的人走了进来。从年龄看,应是与清光一般年岁的人,但外貌却比清光更具备少年的质感,左眼下有一颗泪痣,使他的面貌愈发精致。 然而,与这少年气质不符的,则是他的打扮——他散着微蓬的长发,通体白色的筒袖小着外披着新选组的羽织,像是个刚刚巡游归来的意气武士。 大和守安定的目光落到了阿定身上。“审神者吗?”他喃喃地念了一句,说道,“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那个加州大人要我将一封信交给您!”阿定手忙脚乱地取出信封,递交给安定,“至少看过这封信再决定要不要赶我走吧!” 大和守接了信,展开信纸。 阿定的心情有些忐忑。 临行之前,加州清光把这封信交给她,说是也许能帮到忙。也不知道加州在信里都说了什么呢?是对大和守的思念吗? “主君,你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大和守询问。 “我我不敢拆开。”阿定回答,“这是给大和守大人的信。” 大和守微呼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奈。 “是这样写的——你面前的这位主君呢,是个超级大笨蛋。平时就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在乡下待久了,人又傻乎乎的,非常容易上当受骗。只要人类的嘴巴张开了,她就会相信。虽然有药研和青江在,但是她实在是太笨了,我还是不放心。如果你见到她了,麻烦多多关照,照顾好她,我相信你哟。” “啊?”阿定愣住。 什c什么啊? 没想到加州清光的信里,就光顾着说她怎么笨了! 大和守摇摇头,说:“这样的加州清光好像和从前没有区别啊。” 说罢,他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很温暖,仿佛是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年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送饭 加州清光的信并不长,却只顾着说阿定有多么的不省心。 阿定想到加州从前那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些气鼓鼓的。 大和守仔细地收起了信,放入袖中,对阿定说:“虽然我不了解主君是怎样的人,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时代对您来说太危险了。请回吧。” 阿定也猜到了,大和守不会轻易地答应。她拽着膝上衣料,执着地说:“我暂时是不会回去的。大和守也知道吧?我是来投奔哥哥铃木芳太郎的,我要在京都城里挣钱呢。” 一旁的药研扶着头,微微叹了口气——主君啊,真是入戏得很快呢。想必是从前过习惯了乡下的无趣日子,第一次来到京都这样的地方,很是乐在其中。 大和守露出微微困扰的神情来。旋即,他合上了眼眸,说:“那就请自便吧但是,如果遇到了危险的话,我可是无暇来保护您的哦。” 说罢,他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羽织,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药研说:“他真是变了很多呢,暗堕对大和守安定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是吗?”阿定眨了眨眼,“可我觉得大和守安定为人很不错呢,说话很客气的样子。” “因为他很‘客气’,所以才说他的变化大。”药研解释,“从前的大和守总是很希望获得审神者的陪伴有的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吧缠着主君,说些孩子气的话。” 阿定有些理解了。 从前无时无刻不缠着审神者的刀剑,忽然变得客客气气c保持着正常的距离,那就是已经不再对审神者抱有希望了吧。 说到“孩子气”,阿定忽然想到,加州清光的身上也有一种孩子的感觉。不知道加州与大和守的性格,是不是受冲田总司的性格所影响呢? 阿定将餐碟还回去后,天已经黑了。这里不比本丸,借宿的女人没有每天洗热水澡的待遇,只能打冷水将就着冲一下身体。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后,阿定便入眠了。 漆黑一片的走廊上,笑面青江悄悄显露出身形来。 他歪了歪头,望着紧合的门扇,似乎在等候着谁。 在阿定入睡前,青江已与药研商量过了。药研负责守卫外面,而自己则负责主君的周边。如此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被白费,他预料之中的“东西”果然出现了—— 小半个时辰后,夜晚的梆子声慢吞吞地响起。吱呀一声响,门扇被推开了。本该熟睡的阿定复又起了身,走了出来。 她低垂着头,用一柄梳子慢慢捋着发丝。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的指尖,极是缠绵。 注意到笑面青江的注视后,阿定缓缓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您要梳头吗?少爷。” 为云所遮的月华在此刻悄然显露,照亮了她艳丽的轮廓线条。微抿的唇,仿佛染了花汁一般诱人品尝。 然而,青江却并没有被她所惑。 不仅如此,下一瞬,她耳旁就传来胁差出鞘的刺耳响声。旋即,闪着银毫的刀锋便横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前刺一寸,就会切入她的肌肤。 看着面前的刀锋,阿定愣住了。 ——没有被她诱惑c反而对她持刀相向的男人,可真是少见。 笑面青江微动手腕,将锋刃向下挪了一寸:“现在的主君,和平常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呢。之前听加州说过主君在夜间会模样大变的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阿定歪了头,说:“你想要杀死我吗?青江。”说罢,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青江流绿色的长发。 因为主动上前,刀锋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入了肌肤间,殷红的血珠很快渗出来了。 看到血迹,笑面青江愣住了。这也让阿定摸到了他的发丝,将其放在指尖轻捻。 “要杀我吗?”阿定再一次询问道。 “” 笑面青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当然会斩杀鬼怪,但是,不是现在。 “比起杀死主君,我现在更想让主君享受一下愉快的事情。”青江笑起来,将自己的发丝从阿定的指尖抽出,低声询问道,“主君知道,在夜半独身来见我会发生怎样的事吗?” “不知道。”阿定完全不顾忌自己的伤口,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温软地回答,“能告诉我吗?” 青江托起她的面颊,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口,说:“我会把主君的身体夺走的。” 青江想的很开。 先和主君度过愉快的夜晚,再退治鬼怪,这两件事情各不耽误。 并且,他实在是好奇一件事,必须确认一下—— 白天的主君,与夜晚的主君,是一个人吗? 次日阿定起床时,是被疼醒的——肩膀上破了一道口子,虽结了痂,还是在隐隐作疼,看起来怪瘆人的。阿定对疼痛很敏感,这点儿小伤足够让她苦恼了。 也不知道她睡相是有多差,才会在梦中受了伤。 药研问询,回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因为位置在锁骨以下,药研没敢多看,只是草草地上了药。但一瞥之下,他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伤口,更像是剪刀之类的锐器所伤。 欲言又止一会儿后,药研提醒道:“主君,睡觉前记得把锐器拿走啊。” “当然啦。”阿定摸摸伤口,“我可没有那么傻嘛。” 药研不说话,却在心里道:这可不一定。加州不是说了么?主君是超级笨蛋啊。 西本愿寺的早上很是热闹,新选组的成员在前庭里列队,正准备出发去巡逻。他们都是些披着羽织c握着刀的武士,站在一块儿时,显得威风八面,就像是故事里所说的北面武士们一样厉害。有人在练习剑技,竹刀击打的“啪啪”声清脆利落;还有人在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将冷水晃得满砖缝都是。 收拾好房间后,阿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新奇地盯着组员们,一边朝井水处走去。 “啊,看那个,那个就是铃木的妹妹” “是为了攒嫁妆到京都来挣钱的吧。” “快看快看” 颇为罕见的美人从面前经过,不看白不看。一群大男人们伸着脖子,努力地张望着。趁着队长不在,有几个胆子大的人甚至凑到了阿定面前,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要做我的女人吗?我会给你找房子住的。” “少开玩笑了,京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啊!” “问问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少爷啊。” 阿定有些腼腆地退后,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问哥哥吧。” 她现在可不是贱籍的奴仆了,而是个自由人。“结婚嫁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被主人随口决定了,阿定的心底挺高兴的——虽然,这只是个临时的身份。 阿定一开口说话,组员们就哄笑起来:“再说一句听一下?这个丹后的口音啊” 阿定有些急,越急,她的丹后口音便愈发明显了:“我也想说京都话的呀!” 男人们粗糙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番队的队长冲田总司过来了。他拍拍手,询问道:“在笑什么?这副纪律不整的模样。” 武士们瞬间噤声了。 “是冲田队长” “嘘。” 总司面上带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在一众武士里格外扎眼。也许是因为年岁尚轻,他的眉眼里还透着一分孩子气。 阿定瞧了他一眼,有点明白加州和大和守的性格是受到谁的影响了。 “不要取笑女孩子。”总司对队员说完,发现阿定在看自己,便安慰她道:“丹后话也很可爱。这里的大家,也并非全是京都人,我是从多摩那边来的,还有人是从江户附近的乡下招募来的。那只是玩笑,不用伤心。” 这样一说,阿定的底气就足了。 大家都是乡下人,谁又能嘲笑谁呢! 按照约定,阿定只能在西本愿寺的屯所借住一个晚上,今天就要出去挨家挨户地找工作了。她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哥哥铃木芳太郎把她喊了过去。 “阿定,你见过我们的局长了吗?”芳太郎问。 “还没有呢。”阿定摇摇头。 “来了新选组,无论如何也要去和局长打声招呼。”芳太郎说,“快要到午餐的时候了,你去和送餐的下人说一声,就说局长的午饭让你负责去送。” “诶c我c我?”阿定有些茫然。 可铃木芳太郎毕竟是哥哥,她也不能拒绝兄长的命令。阿定有些迷惘地踏出房门,心底却总觉得不大对劲。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让自己的妹妹去局长的房间里送饭感觉怪怪的。 阿定到了厨房,询问给局长送饭的事情。几个下人看到她主动揽活干,很爽快地把活交了出去。阿定端着几个碗碟,有些为难地出了厨房。 快到近藤勇的房间时,她迎面撞上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冲田。阿定记得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于是她紧张地拦下冲田,询问道:“冲田大人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她有些忐忑,因为冲田毕竟是一个厉害的武士。 “怎么了?”冲田问。 “总司,走了。”冲田身旁的土方岁三却不耐烦地催促。阿定胆怯地窥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个神态严肃c表情阴沉的武士,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哥哥叫我给局长送饭,但我不太敢去。能麻烦冲田大人帮我敲敲门吗?”阿定说。 就算铃木芳太郎有什么企图——比如叫她去做妾什么的——只要冲田和土方都在的话,芳太郎的想法也不太可能得逞吧。 冲田欣然同意。 他走上前去,扣了扣门,发现近藤并不在。 “啊,不在呢,今天他似乎是很忙的。”冲田笑了笑,说,“就把午饭放在门口的地上吧,局长回来的时候会看到的。” 阿定呼了一口气,连忙道谢:“真是谢谢您啦,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听到她绵软的声音,冲田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憋不住笑的样子。好半晌,他才说道:“那个能再说一遍吗?‘一个大忙’怎么说?” “一个大忙”阿定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冲田总司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这个丹后口音很可爱”竟然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一旁的土方岁三,也在努力藏着微微上扬的嘴唇。 阿定这才反应过来,冲田这是在笑她的乡下口音呢。 她又有些气鼓鼓了。 早上还说着“不准取笑女孩子”的人,中午就开始嘲笑起她的口音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误会 阿定没能见到新选组的局长近藤勇,铃木芳太郎很失望。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让阿定等到晚饭时再去试一试。 “不打招呼就走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铃木对阿定严肃地说,“这里和乡下不一样,京都是规矩森严的地方。” 因为铃木的话太认真了,阿定竟然真的被镇住了。 她确实不了解京都的规矩,心理不由有些忐忑。 ——啊,京都也稍微有些可怕呢。还是快点和大和守安定一起回本丸去好了。 很可惜,大和守没有再来见她。于是,阿定只能探头探脑地在屯所里悄悄窥伺着冲田总司,一个劲儿地盯着他腰上的佩刀瞧,希望大和守能够感受到她的热情目光。 冲田走过屯所走廊的时候,阿定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冲田在练习所击剑的时候,阿定从窗棂里小心翼翼地瞧里看。 冲田在和同僚讲话的时候,阿定从角落里探出脑袋,偷偷摸摸地盯着。 她的潜行算不得高明,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更何况是身为一流剑士的冲田。经过半个下午后,被她一直张望的冲田终于按捺不住了。 “阿定,你在看什么呢?”冲田放下手中的竹剑,走到了练习所的门外。阿定正抱膝蹲在门口,像是只等在枝头的麻雀似的,歪着脑袋朝他看。 冲田穿着练习时所着的胸甲与护臂,一副利落的样子。 被抓住的阿定有些窘迫,小声地说:“我在看冲田队长的刀呢。大和守看起来是一把好刀我能摸摸看吗?” 对于她的请求,冲田哭笑不得。“不行哦。”冲田笑眯眯地回答,“刀太锋利了,会割伤你的手的。” 阿定的神情有些萎顿,看起来很失落。冲田见她露出这副表情,感觉像是见到了墙头上饿坏的猫崽子似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下 两下 三下。 冲田终于收回了手,愣愣地盯着自己掌心,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做出这种举动。然而,他的身后已经响起了队员的起哄声。 “队长可真过分啊,竟然先下手为强。”一名叫做山中的队员笑道。 冲田叹了口气,干脆地走到了山中的面前,摸了三下山中的脑门,说:“是啊,我对山中先下手为强了。” 山中涨红了脸,讪讪道:“冲田队长别拿我开玩笑啦。” 阿定被摸了几下脑袋,明白自己一直盯着大和守看也没什么用。 药研藤四郎在她脑内提醒道:“一直盯着冲田的话,未免有些太明显了,可能会引来误会。” “误会?”阿定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什么误会呢?是说会怀疑我是个小偷吗?”一提到“小偷”,阿定就有些敏感,她悄悄地强调,“冲田大人可不像是会冤枉我的人。” 药研: 主君的思维好像总是很单纯。 所谓的“误会”,当然是指“恋爱”方面的误会啦! 药研忍不住问:“主君恋爱过吗?” 阿定的眼睫颤了颤,手指悄悄攥紧。“啊,恋爱过的。”阿定点头,“但是,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药研又说:“一直盯着男人看的话,可能会引来男人的误会。” 阿定还是有些不解。 她虽然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了,可她却能清晰记得自己与少爷相恋时的场景。 那是她到主人家做工的第六天,少爷忽然就把她喊了过去,对她说:“阿定,做我的女人吧。” 阿定有些害怕,说:“我只是一个下人。” 少爷说:“没事的,父亲不会知道的。” 阿定没有谈过恋爱,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少爷就说:“阿定,你答应来赴约,说明你对我存在爱慕之情。不要辩解了,你是喜欢我的。” 于是,阿定恍然大悟:这种对主人家又害怕c又尊敬的感情,就是所谓的“喜欢”。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感情啊。 ——因此,听了药研的话,阿定才会感到疑惑。 她对冲田总司可没有那种又害怕c又尊敬的,被称之为“喜欢”的感情,冲田也没有命令她去房间里过夜。这样又怎么会引来误会呢? 她的表情有些呆滞,和平常温柔诚恳的模样大相径庭。药研不敢再提“恋爱”的事情,连忙说道:“不如先离开屯所一会儿,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阿定心想:可她也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啊。她来这里是为了完成约定,带回大和守安定的,而不是来游玩的。 药研沉默了一阵子,试探着说:“去京都转转?逛街?主君可是第一次来京都的乡下姑娘,表现得与身份不符的话,也会引来怀疑的。” 下一瞬,阿定的表情就从失落变为鲜活。 她又期待c又不安地在心底追问药研:可以吗?真的可以去逛街吗?被加州大人知道的话,会惹他生气吗? 药研对她的傻问题感到无可奈何:“您可是主君啊,加州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您置气?” 阿定嘀咕:加州就是很容易生气嘛,像个娇滴滴的小姐似的。 药研: 得到药研的回复,阿定便决定去京都逛一逛了。铃木芳太郎同意了她的要求,还给了她一点零花钱,让她买些女孩子的东西玩儿。除此以外,铃木特地叮嘱:“不要玩到太晚,街上不太平。而且,晚上还要给局长送饭。” 药研和青江分配了任务,青江陪阿定去逛街,药研则继续以灵体的状态盯着大和守。 京都的热闹繁华,是阿定从未见过的。她所生长的村落,有个集市与佛讲会就算是一年最大的盛宴了。主人家倒是经常宴请宾客,但请来的也都是乡野的武士,一群男人一起哈哈大笑c喝酒c开着粗鲁的玩笑,没什么好惦念的。 然而,京都可不一样。道路四四方方,又很齐整,鳞次栉比的店铺上贩卖的尽是阿定没见过的新奇玩意,据说有些是西洋来的舶来品。街上的町人女子们,亦穿着她未见过的漂亮衣服,颜色比刚摘下的果子还要艳丽些。 阿定跟着人群乱钻,好在她并不怕灵体状态的青江跟丢。 青江陪了她一阵,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主君,你还记得你锁骨附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阿定正在瞧着摊位上的一副面具,闻言,不由摸了摸锁骨处,纳闷道:“睡觉的时候被剪刀之类的东西戳到了吧?我也不太记得了,毕竟睡得很沉。” 青江笑了起来,又问:“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阿定很老实地回答,“我怎么敢欺骗青江大人呢?” “啊,我明白了。”青江若有所思地说,“白天与夜晚的主君,果然不是同一人,性格也完全不同。” 阿定不明觉厉:“晚上的我做了什么吗?” “嗯,是的呢。”青江说,“昨天晚上,主君梦游了,缠着我给您讲故事呢。” 阿定: ——这是真的吗? 她可一点都不想听鬼故事啊。 阿定在街上一直逛到了掌灯时分,这才返回了西本愿寺的屯所。 甫一踏进门,她就被石子路上的一串血迹给吓了一跳。再抬头一看,庭院的中央卧着一个身穿浅葱色正着的队员——准确的说,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男子死去的姿势很僵硬,双手依旧紧紧握着一柄切入腹中的打刀。飞溅的血迹,洒遍了周遭的地面。他的头颅就搁在附近的箩筐里,半露出一截乱糟糟的头发。 阿定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好在她捂住了嘴,只小小漏出了一声“唔”。与她的反应不同,周围的下人与队士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打扫冲洗着脏污的地面。 “女人?” 有一个男人忽然发问。 这个男人三十岁上下,一直将双手交叠塞在衣袖里,旁观着队士们处理尸体的景象。听到阿定的惊呼声,他注意到了这个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女子。 他就是新选组的局长,近藤勇。 在近藤的印象里,队士们的女人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位。京都的传统摆在那儿,町人的女儿大多瞧不上下等武士,宁可嫁给一个空有少爷名头的穷人,也不会和武士恋爱。而这个出现在屯所内的女人,却是他从不曾听说过的。 因此,近藤勇不由多留心看了一眼。 近藤在乡下有妻室,来了京都后,又娶了两个小妾。其中一个小妾是从前的太夫,亦是八小路广受好评的美人。不过,就近藤看来,面前这个女子倒比自己的小妾还要亮眼一些。 阿定垂下头,飞快地朝后院走去了。她可不敢再看一眼那具尸体,大气也不敢喘,飞一般地溜走了。冲田想要追上她,竟然还得跑着小步上前去。 “阿定,被吓到了吗?”冲田总司远远地朝阿定问。 阿定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请不用担心。” 虽然她确实被吓到了,一颗心现在还吊着,但她是绝不敢把这种事情说出口的,只能自己憋着了。对于阿定来说,“给别人添麻烦”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 冲田安了心,露出笑容。 新选组规矩严格,有队员触犯了规矩,就必须切腹自尽。为防止切腹的时候太过痛苦,还要安排介错人快速地砍下切腹者的脑袋。 这种场景在新选组时常发生,所有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连在后厨帮佣的女人,都能够面不改色地路过。但阿定是新来的,会害怕是正常的。 阿定瞥见冲田腰上的刀,忽然小声说道:“冲田先生,如果我说害怕的话,能摸一摸你的刀吗?”——摸摸大和守,让他感受一下主君的热情。 冲田愣了一下,问:“为什么对我的刀这么执着?” 阿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理由,在心里苦恼着——当然是因为大和守不肯见她啦。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冲田的声音,是副长土方岁三找他有事。 冲田朝阿定腼腆地笑了一下,便去找土方了。 土方一直站在不远处,自然注意到了冲田和阿定的动静。看到冲田匆忙跑来,土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打趣道:“冲田,你连这都不懂吗?什么‘对刀执着’,那只是借口而已,明明是‘对冲田执着’才对。” 土方和冲田在乡下时就认识了,关系一直不错。 冲田听了,有些不自在,说:“对我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十九岁时就拿到了免许皆传资格的天才剑客,不知道让多少人仰慕呢。”土方摇摇头,说,“但冲田一直没有女人缘,也真是奇怪。” 冲田笑了起来:“副长不也是吗?还取笑我呢。” 土方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冷冷地说:“我对女人什么的,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许愿 阿定快要走到自己房间时,身后传来了大和守安定的声音。 “主君,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阿定侧身,有些讶异。 不知何时,大和守悄悄离开了他一直守护着的冲田,在阿定的面前现身了。披散着长发的少年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情,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刀。 见阿定望着自己,大和守又说:“冲田先生的心境因为你而起了变化。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怕他会离自己的夙愿越来越远” 阿定不太明白大和守口中的“心境”和“夙愿”都是什么,但她明白了大和守是要赶自己走。 被下令驱逐总是不好受的,她小心翼翼地,又有些失落地问大和守:“大和守大人,能和我一起走吗?” “抱歉。”大和守说,“我还是想要守护着冲田先生。” “可是,加州大人说过,您一直留在这里的话,最后会消失不见的。”阿定的语气微微着急,“那样的话,加州大人也会很难过吧?” 大和守摇摇头,说:“没事。”一会儿,他垂着眼帘,低声说,“即使是消失了,改变了,也没有关系。除了冲田大人,我已想不出有任何人会如他一般爱着我了。” 阿定想说话,又拘谨地合了嘴。 她想说自己可以试试看代替冲田成为大和守的主君。可她也明白,自己只是个一无所长的乡下侍女。与冲田总司相比,本就是天上地下,她根本没有资格说出“代替总司”这种话来。 ——那只是妄想而已。 大和守侧过了头,似乎是要走了。阿定顾不得尊卑的区分,连连去扯他的袖口,小声道:“大和守大人我不希望您消失在世间。” 大和守瞥了她一眼,慢慢将袖口抽走,离去了。 阿定的手指一空,心中微微难受。 因为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她一整个晚上都是低落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像是受了什么伤。也正是因此,她没有心思回绝铃木芳太郎的请求,老老实实地去给局长近藤勇送饭了。 近藤晚上倒是在房间里,正在用刀粉打磨他的虎彻。看到阿定来送饭,他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就让她进来了。 阿定的心思一直在大和守身上打转,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在近藤的面前了。她恍惚着看了一眼近藤,立刻被他的威严惊得垂下了头,缩低了身子。 她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近藤,只能在心底说:不愧是号令整个新选组的人,气势与威严都比少爷那种下等武士要厉害多了。 “心情不好吗?”近藤看到她一直垂着头,多问了一句,“一副难过的样子。队士欺负你了?” “没有。”阿定连忙摇头,小声说,“只是有点想家。” “原来如此。”近藤点头。他看到阿定露出的一截脖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铃木还没有给你介绍工作吧?不如先在屯所里住下来。以后我叫人去祗园那边问问,那里的艺人们一定有要雇佣梳头娘的。” 阿定万万没想到近藤会这么好心,十分诧异地抬头。随即,她弯了身子,颇为感激地对近藤道谢。 她对善良热心的人,一贯都是很感激的。 近藤看到她这副老实谦恭的样子,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他说,“要是太想家了,就跟着别人一道去琵琶湖的辩才天神社转转吧,最近京都似乎很流行这个。” 阿定应了。 近藤平常吃饭都是大口大口的,迅猛地像是老虎在食肉似的。和另外的武士在一起时,还会刻意比谁一口吃的饭更多。可阿定在这儿,近藤就不太想表现得那么粗鲁了,竟然学起文绉绉的做派来。 待近藤吃完饭,阿定收拾了碗碟交还到厨房。 铃木芳太郎已等了好久了,见阿定回来,连忙追问:“局长说了什么吗?” “说让我先在屯所住下来,以后替我去问一问工作的事情,还说让我去辩才天的神社玩一玩。”阿定说,“局长是个好人呢。” 铃木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他一副满足的样子,对阿定说:“局长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吧。我听说后厨做帮工的阿梅和小静也要去辩才天神社,你就跟着她们一块儿去吧。” 阿定点点头。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原本不适合出行。但是阿梅和小静都说,“还愿”这种事情是不能改的,别说是下雨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到辩才天女面前。于是三个女人就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撑伞前行。 阿定想着大和守的事,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心情也不佳。药研劝她:“既然都答应了要去辩才天神社,那就趁机放松一下心情吧。主君可没逛过这种地方吧?” 药研的话,让阿定的心情越悲伤了:我来到京都之后,什么都没能做成,反而在四处玩耍,加州大人肯定会生气的。我可真是没用啊。 药研沉默了一阵,说:“加州清光肯定也更希望您能高高兴兴的。” 说实话,加州清光特意在出阵前找过药研,叮嘱药研万万要保护好这个笨蛋主君。“大和守固执的时候,是非常固执的。如果她实在办不到,也不能勉强。”加州是这样说的,“总之,主君是第一位的。” ——这样子的加州清光,必然是更希望主君能活得快乐一些。 灰蒙蒙的天上下着小雨,阿定撑了伞,小步跟在阿梅和小静的身后。因为去还愿是重要的事情,阿梅和小静都翻出了唯一的一套和服,细心地系了围裙和袖套,免得弄脏这身不易清洗的矜贵衣物。 阿定没有这么正经的京都衣服,只能微微艳羡地瞧着她二人了。 三个女子将要出门的时候,冲田总司恰好从外头回来。看到阿定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他问:“是要去哪儿玩呢?” 冲田在队士间有着开朗善谈的好名声,阿梅和小静争先恐后地挤过去,对冲田说:“是要去辩才天女面前还愿呢。那是能保佑家里财源广进和有好姻缘的神社噢。” “好姻缘?”冲田愣了一下。 “是啊。”阿梅的面孔微微羞红了。她最近和一个町人的儿子恋爱了,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冲田瞥了一眼阿定,发现她站在两个女人后头,正用木屐碾着地上的碎石子。耳边的发丝晃悠悠的,显得可爱极了。于是冲田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递了过去:“阿定,这个拿着在船上吃吧。” 是一小袋金平糖。 阿定接了糖,懵懵地道谢了。冲田笑笑,冒着雨进了屯所。 “别看啦,走啦。”阿梅对阿定说,“冲田队长已经走了好远咯。” 辩才天女的神社在琵琶湖的中央,要乘船前往。因为发船的时间慢,每一班船的客人都是挤挤挨挨的,所有人都得挤在一块儿。下船的时候,阿定几乎要被人流给冲到水里去了。 “阿定想要求什么呀?”阿梅撑着伞,紧紧跟在阿定的身旁,免得走散,“在辩才天女面前的愿帐上写了心愿的话,就一定会实现的。” 听到“写心愿”,阿定脑内的弦陡然紧绷了起来。 “我我不太会写字”她的声音细如蚊语,“字也不认识几个。” 仅有的历史知识,还都是三日月讲故事一般告诉她的呢。 阿梅和小静听了,表情都有些古怪。京都町人家的女儿,为了帮着家里做生意和赚钱,谁不会从小就努力多识几个字呢?可一想到阿定是从乡下来的,她们也想通了。 “没事,我们替你写就是了。”阿梅很热心地说。 没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辩才天女的愿帐前。阿梅问道:“阿定要写什么?” “让哥哥身体平安吧?”阿定迟疑地说。 “阿定,这可是求姻缘的辩才天女啊。”阿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总得求一些和姻缘有关的东西吧?” 阿定犯了难。 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定不会在这里嫁人。如果在辩才天面前求了姻缘,又偷偷摸摸溜走了,会不会惹来辩才天女的怒火? 阿定想了想,说:“不能白来一趟,那就让辩才天保佑冲田队长有一段好姻缘吧。” 就当是还这袋金平糖的恩了。 她不收冲田总司跑腿费,应该是非常善良了吧? ——啊,不对。那等大人物,如果要差遣人去辩才天女面前许愿的话,是根本不用付钱的吧? 阿梅和小静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默契与笑意。接着,阿梅抓起笔,快速地在愿帐上写了起来——“愿与冲田氏许婚嫁”。落款是,冲田氏缘者定。 写完之后,阿梅大大方方地让阿定看自己的字。阿定识得的字不多,只认识“冲田”c“婚嫁”这几个词,看完后并无觉得不妥,还夸赞阿梅说:“阿梅的字真好看,这个‘冲田’写的好漂亮啊。” 阿梅听了,说:“原来你还是识字的,还要在我们面前自谦。” 阿定有些心虚,还有点小小的虚荣心作祟——她当然是识一些字的,是三日月教给她的呢。 三人在辩才天女面前停了一会儿,便回西本愿寺去了。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京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树上的叶片泛着青翠嫩泽的绿。 回到屯所里,三个女人就分开了。阿梅与小静在井边遇见了冲田,便偷偷摸摸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冲田总司愣了一下,略有些紧张的模样。阿梅和小静却不多说,自顾自笑嘻嘻地走了。 冲田在井边徘徊了一下,一副琢磨不定的样子。继而,他笑了起来。 阿定把伞撑在屋檐下,擦了擦头上的雨水。铃木芳太郎喊她:“阿定,你回来了?到我的房间里来一趟。” 阿定一回到屯所,就在思虑大和守的事情。听到芳太郎的呼唤,她心不在焉地进了芳太郎的房间。 铃木芳太郎小心翼翼地合了门,让阿定跪坐下。他确认过走廊与四下都无人后,膝行凑近了阿定,在她耳旁问:“我们局长,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定不理解。 “局长的职禄可是一年五百石。”芳太郎压低了声音,对阿定说,“嫁给他的话,也不用再挣钱了。先前嫁给局长的两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宅子。” 阿定懵了。 铃木芳太郎郑重地说:“局长说他前几天见过你了,有想娶你的意思。你愿不愿意?如果你嫁给局长的话,哥哥也许就能出人头地,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负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缘日 “嫁c嫁给局长?”阿定重复了一遍。 近藤勇在乡下已有妻室,在京都也纳了妾。但对于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来说,女人大概是永远也不嫌多的。 阿定仔细想了想,对于铃木家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铃木来自贫困的乡下,大姐举一家的生计才养出了一个下等武士。阿定——即铃木的妹妹,如果不来京都,也是要在乡下找一个贫困的农夫嫁人的。最上等,也不过是给豪绅做妾。 这种事,阿定在活着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她和少爷之间,本就是差不多的关系,只不过她连个妾的名头都没有,因为一厢情愿而做着无名的情人。 如果嫁给新选组的组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铃木会高升,妹妹也不用嫁给农夫,一家人这一辈子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了吧。 贫贱的人能活下去c能勉强向上爬就好了,根本没有资本去计较那么多。 “如何?”铃木芳太郎追问道,眼睛瞪得浑圆,“你来京都,原本也是为了挣嫁妆钱。” 阿定有些犯难。 她倒是无所谓嫁不嫁,因为她不会一直留在京都。离开的时候,借用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一下历史,一切就解决了。 可想到近藤那副威严的样子,阿定就有些害怕。 铃木见她一直低头不语,便说:“先考虑一下吧,局长也说让你先住一段时间。就算是相亲,也要先见三回面呢。” 阿定点了头:“那我考虑吧。” 于是,铃木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想必是去给局长答复了。 阿定呼了口气。 她在西本愿寺不能白吃白住,便帮着后厨的女人一起做工。她从前就是最下等的侍女,所以干起活来极为利索。她勤快又能吃苦,因此,她在后厨的女人间也渐渐变得受欢迎起来。 常有人开玩笑说:“别去做梳头娘啦,就留在厨房里工作吧。” 这样子又会有人反驳:“做厨娘哪有替千金小姐梳头挣的多?你懂什么!” 阿定并不在意这些言语,只想再见见大和守。但大和守也有意避着她,始终不曾出现。如是过了一段日子后,药研忍不住说:“主君,不如回本丸去吧。” 来之前,三日月也交代过他,不必真的让主君完成任务。凭大和守暗堕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主君回去的。只要让主君知难而退,日后不要再说这些天真的话,那就足够了。 看着阿定每天忧虑的模样,药研着实有些不忍。 “那可不行,加州大人还在等我呢。”阿定摇摇头,很艰难地说,“答应了的事情又办不到,那实在是太惹人厌了。大和守不出现的话,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药研有些不解。 ——知难而退不就好了吗?回去向三日月殿恳请一声,也许一切就解决了。为什么要一直等在这里,做无用功呢? 可惜,阿定还是没有回本丸的打算。 这一天,后厨的小静来找阿定,告诉她京都的爱宕权现缘日就在晚上,让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晚上一道出去玩。 阿定初来乍到不久,勉强知道京都最近是流行信奉爱宕权现大神的,还有一个圆隆寺专门供奉香火。女人们大抵和小静一样,今天拜辩才天的神像,明天就供奉爱宕权现的神龛了。 无论做什么事,阿定都只会关注一样事物——大和守安定。于是,她问小静:“冲田队长去吗?他不去的话,我也就留在屯所里好了。” 小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奈说:“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要问冲田队长。他也会去的,和另外几位大人一起。” 阿定想: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理由不去了。万一冲田的心情变好了,大和守也愿意出来见见她呢? 京都的缘日祭,必然是比乡下要热闹的。到了夜晚,灯彩也比平时更亮堂。整整两条长街,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人在卖色彩绚丽的糖点心c号称是舶来品的瓷器窝啾啾啾乱叫的小鸡仔;此外,也有投壶c猜人c射箭之类的游戏,四处皆是纷繁一片。 街上挤挤攘攘的,木屐踩来踩去,哄闹声到处都是。屋檐下垂着的一线灯笼,都被人潮带起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忽然有人高喊“神驾——”,于是人群便倏然让出一条道来,让那由八个壮汉扛着的神座从街道中央经过。 一群彩衣小童跟在后头,敲敲打打的,手里还撒着糖果。糖果一落地,便有几个赤脚的小孩飞快地从地上爬去捡。他们灵活地在大人们的腿间窜来窜去,像是一群小猴子。 “阿定,看这个c看这个。”小静忽然指着一个摊子说,“我好想要那个娃娃啊。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们去拜托三番队的田村先生帮忙好不好?” 她指的是一个游戏摊子,十文钱可以抽五支箭,射倒了哪个礼物就可以拿走。画着大大白圈的地面上,像模像样地放了些颇为精致的奖品。 就在这时,冲田过来了。 他其实已经在附近转了很久了,但阿定一直和女伴在一起,他也不方便过来。听到需要人帮忙,他很爽快地就来了,说道:“我的箭法要比田村好一些,让我来吧。” 他这样毫不扭捏c大言不惭的模样,令几个女人都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知道冲田是为了谁而来的,她们的笑容里还有一分打趣的意味在。 “阿定,你想要什么?”冲田从老板的手里接过了弓,扭头问阿定。 阿定瞧一眼那些奖品,有些做不好决定,说:“都好好看呢,我在乡下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冲田队长做决定吧我实在不好说。” 绚烂的玻璃珠子c看起来金灿灿的妆匣c颜色艳丽的胭脂,都是很诱人的东西。 “好。”冲田笑了笑,搭了箭,很认真地瞄准了,手绷得紧紧。下一瞬,箭便如疾风一般飞出去了。 箭头上本绑了两圈厚布,防止射伤那些奖品。饶是如此,冲田的箭还是将奖品给狠狠地撞了出去,撞击时那“砰”的一声响,着实有些吓人。 一连五箭,全部都中了,老板很痛心疾首的样子。 “在玩什么?”阿定的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近藤勇。他把手揣在羽织的袖中,一副打趣的语气,“好久没看到总司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了。” 冲田放下弓,笑眯眯地回答:“阿定想要那些奖品呢。我争取再玩两次,把所有的奖品都拿下来。” “阿定想要吗?”近藤哈哈笑了起来,对那老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板认出了面前这伙人乃是新选组的队士,顷刻间便有些腿软了。但近藤今天的脾气却格外好,只是对老板说:“能够买这些小玩意吗?” “可以的,可以的。”老板点头如捣蒜。 “那我就全部买下来吧。”近藤笑得很爽快,“也不用总司一次次射箭了。” 全部买下来,总比用五文钱一口气赢走要好。老板的面色雨过天晴,立时答应了。很快,阿定的手上就多了一大堆小玩意儿,挤挤挨挨的,都要装不下了。 她忙不迭地朝近藤道了谢,然后将奖品分给小静和阿梅。这两个姑娘待她一直很好,所以阿定有吃的c喝的,总不忘和她们一起分享。 “诶,我要这个c我要这个。”阿梅很兴奋地举起了其中一个妆匣,“很好看呢!”说罢,话锋一转,又说,“近藤局长对冲田队长可真好啊。” “可不是吗?”小静说,“听说冲田队长小时候,就在近藤局长的道场里长大呢。是和兄弟一样的感情吧?” 阿定安安静静地听着八卦,不言不语。 投完了箭,女人们又要去别处玩。人潮拥挤,不知不觉间,阿定竟与阿梅他们走散了。但她记得回屯所的路,倒也不是太急。 她随着人群走,一不小心便来到了阴暗之处。 忽然间,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阴森感,爬上了她的脊背。阿定觉得有些冷,抱着自己的手臂转过了身。这一转,险些令她尖叫出来—— 不知该称为“鬼魂”还是“妖怪”的庞然大物,悄悄蹲在她的身后。 一双凶残可怖的眼睛,紧紧锁着阿定的身躯。阿定可以瞧见自己在它眼中的倒影——她自己的面容,可真是被恐惧给扭曲得不像话了。 地狱冥焰似的黑色火炎从他黏稠的c几近融化的躯壳上涌落,一股莫名的腐臭气息悄悄将阿定包围了。 站在这个怪物面前,宛如站在墓地之中一般。 它好像张口了,口中嘶嘶的,发出了什么沙哑的c如同被磨坏琴弦似的声音。 “——审神者。”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暗影掠过,药研手握短刀,横在了阿定面前。他咬咬牙,说道:“青江,你带主君先走。只有一骑溯行军的话,我可以对付。” “等等,药研”阿定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说,“留你一个人的话,我不放心” “您留在这里的话,也没有用处。”药研的话很不客气,“只要您能活下去,为我提供力量,那就足够了。” 青江拦腰抱起了阿定,跃至了屋顶上,口中笑道:“队长,那我就听从你的吩咐了。啊,只有两骑的小队出阵,还真是寒酸呢。” “这也是没办法吧!”药研说。 ——本丸变成了那副样子,还有人愿意为审神者出阵,那已经很不错了。 眼看着阿定要离开了,那只怪物忽然向着阿定的方向伸出了手,喉中发出怪异的喊叫来,声音瘆人极了。 “主带回去” 似乎是在说着这样的话。 阿定窝在青江的怀里,心底有些忐忑。 “青江大人,我听错了吗?”她拽紧了青江的衣服,说,“那个怪物,刚才在喊我‘主君’呢” ——主君,带我回去。 似乎是在说着这样的话。 青江对她笑了笑,安抚道:“你听错了哦。时间溯行军是不会说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答应 青江带着阿定,远离了时间溯行军,也远离了药研藤四郎。 这已经是距离缘日祭街很远的地方了,只能远远听见缘日祭那边热闹的人声。四下很安静,只有几声不安的狗叫,灯光亦是黯淡的。 “主君,请在这里歇息一下吧。”青江放下怀中女子,微微侧头,笑着说,“我还要完成自己的重任呢。” 阿定站在地上时,还有些腿软。好在身后有一堵墙可以靠,不至于让惊恐的她彻底倒下。 “重任?”阿定有些紧张,“啊,您要去帮药研是吗?快去吧。只留药研一个人的话,我真的很担心我不要紧的,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然而,青江却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噢。”他压低了声音,彷如在叙述一个鬼故事一般。继而,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胁差出鞘的声音,细而尖锐,好像在慢慢磋磨着人的神经。 “青江大人”阿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退治鬼怪,才是我原本的任务啊。”青江的刀锋,倏然直指阿定的咽喉。持刀的付丧神笑得华美旖旎,“连主君自己都不清楚吧?夜晚的主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阿定瞥见刀锋,登时吓得浑身僵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青江这是想要杀死她吗? “什c什么意思?”阿定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我真的只是,只是入睡了” “那么,那个四处勾引男子c汲取生魂力量的女鬼是谁呢?”青江轻笑着,“我说过,如果主君是恶鬼的话,那就要染上我的颜色了。所谓‘笑面青江的颜色’,那大概就是——血的颜色吧?” 阿定的大脑内完全是一团浆糊。 “夜晚的主君太过警觉,只能等待白天的时候。为了等候药研不在c也无他人的合适时机,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青江慢悠悠地抬了一下刀刃,笑容消匿,“将鬼怪斩杀的话,本丸的大家也会免于此扰了吧。” 说罢,这始终带笑的付丧神便扬起了手腕。悬在空中的刀锋透着危险的毫芒,似乎下一瞬便会刺透阿定的心房。 阿定的心底有微微的绝望。 虽然不知道青江大人所言何意,但如果青江大人要杀她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于是,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杀死的瞬间。 害怕与绝望,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她所能想到的,竟然是那位“少爷”。 阿定死后,服侍的主人家起了一场凶恶的大火,把全家人都吞噬殆尽,独独外出访友的少爷逃过一劫,没有死去。因为再没有了家,少爷便收拾了行李,去往丹波了。后来,似乎做了一个厉害的丹波家臣。 不知道在少爷辉煌的余生里,是否想起过她呢? 她本以为自己将要死亡,可面前忽然传来了“铿”的一声响,那是刀剑相击的声音。继而,便是青江踉跄后退的脚声。 阿定微惊,偷偷睁开了眼,却瞥到了新选组那浅葱色的羽织。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冲田队长来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将青江击退了几步,握刀站在了阿定面前。他用余光瞥一眼阿定,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加州清光一定会埋怨我的。” 说罢,他便挽出一个剑姿,脚步微盘,与笑面青江针锋相对着。虽是少年之姿,却有着异样的成熟与坚韧。 青江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和守,难道你认可了这位主君吗?”青江笑说,“她的来历可并不简单——丹后的恶鬼,以汲取生魂力量为生的亡魂——如果让她活着回本丸去,那大家可要遭殃了哦。” 虽然“遭殃”并不算是真正的遭殃,身为付丧神的刀剑们也并无所谓“生魂”这种东西,阿定的引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被人觊觎身体,总归是不悦的。 大和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加州清光。” “即使已经受到了暗堕的影响,还是选择相信加州吗?”青江若有所思道。旋即,他不再多言,与大和守交战起来。两人的刀都很快,挥舞之时,只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未过多久,大和守便败退下来,以刀撑地,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青江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说:“暗堕对你的力量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说罢,他挥舞了一下刀锋,笑道,“早点放弃吧,趁着在被我折断之前。”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攻击便要席卷而至。青江是挑准了大和守的身体而去的,可他的刀却并未切中目标,而是刺中了其他东西—— 阿定颤着身体,挡在了大和守的面前。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以双臂挡住了脸。如此,青江就刺中了她的袖口。她的袖子里盛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正是这玩意儿挡住了青江的一击。 “什么东西”青江蹙眉。 只见一柄梳子从阿定的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原本华美已极c通身金灿的梳子,因为笑面青江的一击而有了一道裂纹。当它摔落在地时,便咔擦裂为两半。 阿定听见梳子裂开的声音,愈发慌乱了。 ——那是唯一连接着她与少爷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能恳请青江:“不要对大和守动手。青江大人想杀的是我,如果祸及了大和守大人的话,加州他会伤心的。” 就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高处传来了药研沉静的质问声。 “在闹什么?”药研落在房顶上,手中的短刀不染尘埃。 “呀——没什么。”青江笑笑,将刀归于鞘中,“只是在闹着玩罢了。你说对吧,大和守?” 大和守慢慢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否认。 “溯行军如何了?”青江问。 “跑了。”药研说,“主君一走,它也走了,有点奇怪。” 大和守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阿定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本丸去,主君。” “诶?”惊喜来的太突然,阿定有些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梳子碎片,一边心疼地摸着梳子,一边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大和守的目光瞥过青江,再回转至阿定身上。原本透着少年纯澈的面容,此刻满是慎意。 如果让药研和青江独自踏上回程,这个被加州称作“超级大笨蛋”的主君一定会再度遭殃。不仅如此,若主君再不离开江户,再不离开冲田先生身边,事情也会更糟糕。 ——冲田先生已经动了情,再这样下去,冲田先生的夙愿一定会为之耽搁。 冲田先生可不能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和守坚定地说,“让冲田队长断绝对你的心意。” 阿定摸着梳子,心疼地点着头,说:“好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冲田队长真的对我有心意吗?我完全没有察觉是不是大和守多心了?” 大和守: 加州清光说的没错,这个主君果然笨的够可以。 大和守叹一口气,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寄托着感情与理想的江户时代的。 笑面青江走了过来,很温柔地牵起了阿定的手,笑眯眯地说:“主君,先回去吧。屯所的人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阿定看到青江温柔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联系起来。 ——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件事告诉药研吧。 就在此时,她忽觉得脑仁一疼,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回忆涌入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念头:男人嘛找个机会让他做裙下之臣,就再也不舍得杀我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甩掉了。 “主君,走吧。”药研说。 “嗯呐,来了。”阿定笑笑,连忙小心跟上了药研的脚步。 她藏在袖中的c裂为两半的梳子,正发出灿灿的光来。 缘日祭结束后,阿定回到屯所,当夜就告诉铃木芳太郎,她愿意嫁给近藤为妾。 “嚯!那真是太好了。”芳太郎一副兴奋的样子,“我这就去告诉局长。嫁人的事情,果然还是要把大姐他们喊来京都操办。知道你嫁给了这么厉害的武士大人,整个村子的人都会高兴的。” 阿定点了点头。 她答应嫁给局长做妾,也只是为了实现大和守的要求。既然大和守答应回本丸,她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就在芳太郎离去不久后,后厨的阿梅和小静轻手轻脚地来扣门。 “阿定,在吗?”阿梅隔着障子纸门,小声地喊,“冲田队长让我们把你约出去呢。” “咦?”阿定起了身,开了一条门缝,“这么晚了?去哪里?” “屯所西门外的那座桥上。”小静笑嘻嘻地朝她挤眉弄眼,“你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呀。” 阿定点头答应了。 虽然她不觉得冲田队长对自己有多么特殊,但总归是要去一趟的。 屯所西门处的桥梁上,冲田已反复徘徊了好一阵子。 他卸下了羽织里的薄锁甲,只穿了轻薄飘逸的一身武士装扮,佩刀也束得齐齐整整。他偶尔盯着西门处,心脏狂跳不止,口中也有些干燥。 紧张之情,弥漫了这个年轻武士一身。 终于,他要等的人来了—— 阿定从西门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歉意 “阿定!” 冲田紧张地喊了一声。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呢?”阿定悄悄地掩了门,从地上提起灯笼,小步向冲田走来。她提着群裾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动人。 “那个”冲田有些吞吞吐吐了,白皙的面庞上微泛着一抹红。 阿定瞧见他这副模样,头一次在心底察觉到冲田的不对劲之处。 ——莫非,这就是大和守所说的“对她有意”么? “那个这”平常剑术无双的天才剑客,在此刻却结结巴巴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扭着头,说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虽然我只是个从乡下应招募而来的剑士,从前也没有追求过女人,但是我会很认真的。” 阿定微歪头,认真地瞧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冲田上前一步,飞快道,“要不要做我的女人?我会把钱都交给你的。” 对于冲田总司来说,一句淳朴的“把钱都给你”已经是他最好的诚意了。他记得队中其他队士找女人的时候,都是找房子c盘买卖的,可见恋爱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冲田是满怀着希望问的,他觉得阿定必然会答应。 毕竟,阿定也是喜欢着自己的。不然的话,怎么会在辩才天女面前祈求和自己的姻缘呢? 夜里的风有些凉,搁在地上的手灯被吹的光线跳了跳。垂了脖颈c半露面容的阿定,简直有几分不像是普通的人类女子了,美艳到令人忍不住紧张地吞唾沫。 “抱歉。”阿定不抬头,冲田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说,“哥哥已经给我定好了人家,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啊。这样吗。”冲田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抱歉。”女人的歉意似乎更甚了,“我不能答应冲田队长。” 她第二次的拒绝,才令冲田回过神来。他的心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有些闷闷的。但在心上人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不悦,只是故作轻松道:“啊,是吗?是铃木帮你定下的吗?哪家的男人?” ——也许,他还能挽回一下?去找那个男人决斗c比试剑法 “是近藤局长。”阿定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哥哥将我嫁给他做妾。” 冲田总司愣住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间。 如果是其他的男人,他似乎还有机会挽回一下。可如果是近藤局长的话——如果是那个看着他成长,像兄长c更像是老师的男人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你c你是自愿”冲田刚想问“你是自愿的吗”,就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句废话,连忙改口道,“没什么。” 阿定是不是自愿的,这已经很明显了。 在一群队士间,局长无疑是最有钱有势的。他能给阿定富足c优渥的生活,能让铃木家飞上一阶,让阿定无须继续再做侍女。 和这样的局长相比,自己则给不了任何的帮助。冲动简单的爱情,也许根本敌不过地位与钱财带来的诱惑。 年轻的c未尝恋爱滋味的冲田,第一次知道了恋情的苦涩。 “抱歉。”阿定又说了一声,飞快地低下身去捡起手灯,匆匆忙忙地折过身,“请冲田队长忘了我吧,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罢,她就离去了。 冲田总司苦笑起来:这又要如何当做一个梦呢? 他独自在桥上吹了许久的夜风,恰好遇到从二条桥那边晚归的局长近藤。寻欢归来的近藤身上,还带着酒味与女人的脂粉香气,不知他今夜又欣赏了哪一位太夫的动人舞姿。 “啊,总司。”微带醉意的近藤看到冲田,打招呼道,“还不休息吗?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脸色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啊?” “没c没什么。”冲田回答。 近藤拍了拍冲田的肩,笑哈哈地走过去了,扭头和身旁的人讨论着今夜的妙事:“我说啊,我从不知道深雪的妹妹也是那么有趣的人” 队士们想到在酒席间遇到的美人,也都笑了起来。 男人们间讨论风花雪月的事,这实在是正常不过。可冲田在他们身后听着,心底却渐渐地泛起一阵酸涩来。 阿定回了房间,大和守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可以吗?大和守大人。”阿定跪坐在地上,一副恭敬的样子,“我拒绝了冲田队长。” “是,可以了。”大和守点头,面色却并不是释然的样子。他低垂着眼眸,表情略带复杂,似乎对冲田很是割舍不下。 冲田被拒绝的时候,那副受了伤的神情,真是令大和守感同身受。但想到冲田总司的未来,他在内心便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冲田先生决不能为爱情所累。 他已经在江户时代待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大和守不想再目睹两年后冲田先生咳血而亡的那一幕。 “大和守大人能答应我,这真是太好了。”阿定攥着袖口,露出了庆幸的微笑。这副笑容透着纯真,让大和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那个时候——青江要折断我的时候。”大和守问,“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明明你是如此的弱小,轻而易举地就会死去。” 这个问题可把阿定问倒了。 “这个”阿定摸了摸下巴,有些腼腆的样子,“我是要代替冲田队长成为你主人的人,可我却比冲田先生弱小得多。那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说罢,她笑眼一弯,对大和守道:“虽然很艰难,但我会试着代替冲田总司去爱你的。” 大和守微惊,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别扭地抓着身后的门扇,小声道:“爱c爱我吗?像冲田先生那样比别人都要爱我吗?” 美丽的女审神者温柔地点了头,说:“我会尝试的。” 那一瞬,本已下定决心不再信任审神者的大和守安定,又有了靠近主人c像小兽一般索取温暖的冲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扣住阿定的手腕,小声道:“好吧,那我答应跟主君大人一起回去了主君,要好好对待我哦。” 启程的时间很快到了。 阿定借助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了江户时代关于“她”的历史,踏上了返程。在炫目的白光后,她就从江户时代返回了本丸。 “欢迎回来——” 本丸的庭院里,三日月与烛台切已在恭候。他们如去时一样风度翩翩c仪姿俊美,令归来的阿定感到了熟悉。 大和守安定站在阿定的身后,扫视了一眼三日月与烛台切。他望着曾经熟识的人,低声说:“好久不见。” 三日月注意到了大和守,愣了一下。随即,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主君真的把大和守带回来了呢。如此,加州会很高兴的吧?” “嗯呐。”阿定点头。 回到本丸的阿定一行人,很快各自忙碌了起来。药研被三日月唤去,仔细询问关于这次出阵的事。 “她竟然真的去说服大和守了呢。”三日月停着屋檐下,一边摘着一片绿萝叶,一边与药研慢悠悠地说着话。 “我记得我说过,让她知难而退就可以。大和守若是真的想要活下来,当然会自行返回本丸,无需主君操心。你身为队长,让主君知难而退,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药研想到阿定在京都的举动,低声回到道:“是的。我认为,主君虽然并不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审神者的素质,但却是在不断成长的。她的胆识,在京都已得到了锻炼” “这种多余的事情,”三日月揉皱了那瓣绿萝叶,微睁开子夜般的眼眸,“根本就没有必要。让主君过着无忧无虑c被宠爱的生活,那就足矣了。” 药研不答。 好一会儿,药研才提起了别的事:“主君说,青江试图在任务过程中杀死她,三日月殿,这” 三日月的面色微微一动。 “我知道了。”他说。 大和守从前在本丸里就有居所,这一次,只需要将房间重新收拾出来就足矣。阿定带着大和守回到了他的房间,很诚恳地说:“虽然我对本丸也不熟,但大和守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噢。” 大和守环视着曾住过许久的熟悉房间,脑海中涌现起许多不妙的回忆。 ——前任的主君,是一个何其任性c自私c恶毒的审神者。正因如此,他才会怀念冲田先生的存在,不顾一切地返回江户时代。 重新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他似乎感觉前任主君那刻薄的嘲笑与挖苦声,又在耳边响起了。 “大和守大人?” 然而,一道温柔的女声,却将他唤出了回忆的阴霾。 大和守抬头,望见了阿定略带担忧的神色。她的眼眸,像是孩子一般干净柔软,不杂其他的情绪。看到大和守望向自己,她甚至略有一分害怕和敬畏的神情。 大和守的心微微定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前任主君的时代了。 他扯住阿定的袖口,语气扭捏地问道:“呐,主君——你会,爱着我的吧?” “诶?嗯。”阿定点头,“我会代替冲田队长爱着您的。” “会是最爱我的吧——?”大和守的语气带了一分倔强,“会不厌其烦地看着我吧?” 就在此时,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大和守的房间。“大和守安定——”加州清□□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面带雀跃之情地盯着大和守。 大和守却无暇顾及旧友,只是扯着阿定的袖口,固执地追问着答案:“会吧?主君?会一直爱着我的吧?” 听见这句话,原本满面欣喜的加州清光愣了愣,神色忽然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入侵 大和守终于注意到了清光。 加州清光转开视线,低声说:“大和守安定的性格倒也没什么变化,和从前一样。这真是太好了。” ——明明因为暗堕已经受到影响了,可大和守现在又变回了从前对审神者十分信赖的模样。 “加州清光,好久不见。”大和守向加州打招呼,“你写给我的信,我有一五一十地念给审神者听噢。” “啊,说来!”阿定被提醒了,稍有一些气鼓鼓的,“在加州大人的眼里,我就那么笨吗?虽然确实是很笨没错啦,但没想到加州大人会这么嫌弃我” 一提到那副写满了“审神者超级大笨蛋”的信,加州就有些慌了。他压低声音,对大和守道:“大和守!我不是在末尾写了‘不要告诉主君’吗?” “啊,有吗?”大和守露出了纯善的笑容,挠了挠脸颊,语调微微上扬,“因为担心着冲田先生的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呢。” “喂!”加州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是故意的了。 加州闷了一会儿,背过身去,提醒道:“主君在本丸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偷偷摸摸地要求主君‘最爱你’,那可是会被大家耻笑的。” 大和守微弯起笑眸,并不说话。反倒是阿定一头雾水:她很受欢迎吗?她还总是担心刀剑们嫌弃自己呢。 带大和守看完了房间,加州便和阿定站在走廊上,说起了一期一振的事情。 “既然主君按照约定把大和守带回来了,那么,我也会履行诺言。”加州清光低垂着眼睫,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有着一份奇异的别扭,“但是,要瞒着三日月殿把一期带来,着实有些困难,需要花费一些手段,还请主君静候。” 提到“一期一振”这个名字,阿定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拍。 她就能见到属于她的刀了吗? 那真是太好了。 加州清光抬头,发现主君正在出神,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希冀之色,他的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只能道:“主君见过一期之后,可不要忘记了别人啊。” “啊,怎么会?”阿定连忙道,“加州大人对我有这么多的恩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她用了“恩德”这样隆重的字眼,让加州反而不适应了:“说了多少次啦,不要称呼我为‘大人’,喊我加州清光,或者清光,随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嗯呐,加州大人。”阿定很老实地回答。 加州清光: ——说了等于白说!笨蛋主君! 离开加州与大和守后,阿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屯所的狭窄房间后,她忽然觉得本丸的房间实在是太奢侈了。单是每天都提供的热水,就足够令她感到幸福了。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穿着日常的单衣走出了浴室。 房间和她离开本丸时基本一模一样,连桌上翻到一半的书籍都保持着原来的页面未有翻动,但房间却十分整洁清净,可见是有人在负责清扫的。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清扫的呢? 应该是近侍烛台切光忠吧? 阿定一想到烛台切那样高大的男人,却要拿着扫帚c绑着头带打扫房间,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来,烛台切光忠不在呢。 一定是三日月找他有事吧。 阿定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书页。这是关于新选组的史料,但她识字实在不多,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阿定的长发都乱舞了起来。在这股莫名的风中,她察觉到了奇怪的森寒之气,不由抬起头,朝门外望去。 这一眼,令她几乎血脉冻结。 曾在京都见到过的c被称作“溯行军”的怪物,就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盯着她。黑色的火焰,无声地盘旋在它的手臂与头颅上。 阿定捂住了嘴唇,有些惊恐地往后挪了一些。 溯行军那镶在半朽眼眶中的浑浊双眼,就这样紧紧地盯视着她。 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瞒过药研与青江,进入到本丸里来的。 当它发现阿定在看着自己,它的喉中就开始发出了沙哑的c嘶嘶的声音。阿定瑟缩着,却勉强听清了它的声音—— “主君” 它似乎是确确实实在呼唤着自己呢。 阿定又胆怯c又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乡下生活使她胆小而毫无主见,让她想要逃跑。但她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也许这是需要帮忙的人呢?毕竟,它知道自己是“主君”呢。 阿定在心底挣扎再三,放弃了逃跑的欲望。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她走向了这可怕的怪物,低声c小心地询问道:“请问,你是在喊我吗?” 她的靠近很缓慢,但确实是在一步步缩短着自己与怪物间的距离。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那怪物竟然发出了咕噜的怪响,就像是哭泣似的。这让阿定的心小小地揪了一下,瞬间为先前逃跑的冲动而感到愧疚起来。 “是来找我的吧?”阿定询问。 就在此时,本丸里忽然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有许多人在跑来跑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溯行军的气息” “竟然闯入本丸了?烛台切,快回主君身边去!” “主君呢?还在加州清光处吗?” 下一瞬,这怪物便化为一阵黑烟,消失在阿定的面前。等到第一位付丧神跑到阿定身旁时,它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主君,没事吧?有不好的东西闯进本丸来了哟。”来的是鹤丸,他穿着内番的宽松服饰,袖口高卷,也不知道先前是在做什么,手上还沾了些泥巴。 “啊,没事没事。”阿定低下头,心虚地说,“在苦恼一些不认识的字呢。” 鹤丸拍去手上的泥巴,笑说:“我可是很乐意为主君解惑的哦。” “呃”阿定没想到鹤丸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只好老实地拿出了那本记录着新选组资料的书籍给鹤丸,道,“在苦恼着上面写着什么呢。” “啊,这个啊,是讲一些关于新选组的野史呢。”鹤丸弯腰,盯着她手上的说。 “冲田总司曾心仪于一位在屯所工作的使女,但是使女碍于兄长之命,另外高嫁做妾了。婚后,冲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冲田因为‘咳血不止之症’而故。据说壬生屯所冥帐上的‘冲田氏缘者’就是这位姑娘从前偷偷留下的。” 阿定听了,有些怅然若失。 啊,冲田还是如命运所定那般病故了啊。 “主君是在伤心吗?”鹤丸问,“莫非这次去江户时代,让主君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剑客有了好感?这可不行啊。毕竟主君答应过我,只宠爱我一个的。” 阿定微惑:“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哈?”鹤丸撑着下巴,“主君想赖账了?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主君忘了那天晚上,您是怎么答应我的请求的吗?” 烛台切光忠回来时,恰好听见了鹤丸的这句话。 他被三日月唤去议事,方要回主君身边时,就传来了本丸出现潜入的溯行军的消息,他便急匆匆地回阿定这边来了。 然而,他却听见了鹤丸的话。 他的记忆瞬间就被调动了—— 和主君约定好的某个夜晚,主君却并未如约而至。他曾一度怀疑,主君是去寻找其他的付丧神了。如今听鹤丸所说的,好像确有其事。 烛台切的面色很微妙。 他迅速地推开房门,低声问道:“鹤丸,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只宠爱你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哦呀,光坊。”鹤丸挑眉,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天晚上,原本想去见你的主君,因为遇到了我而改变了主意,不仅和我共度夜晚,还答应日后只宠爱我一个人。——如何?惊喜吗?意外吗?” “你——”烛台切咬咬牙,强行恢复冷静自如。他横抱双臂,故作从容地质问道,“鹤丸,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三日月,他可是会惩罚你的。什么‘只宠爱我一个人’,这太滑稽了。” “你去告诉啊。”鹤丸却是一副无所忌惮的样子,很轻快地搂紧了阿定的肩,一副哥两好的模样,“你说,三日月如果知道我们和主君发生了什么,是会先惩罚我呢,还是先剥去你的近侍之职呢?” 烛台切喉中的话噎住。 “你不介意的话,就去告诉吧。”鹤丸笑嘻嘻的,晃了晃阿定的肩膀,“反正我不介意啦,光坊。日子太无聊的话,我可是会闷闷不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吉光 鹤丸和烛台切的话,像是打哑谜似的,听的阿定如坠云雾。可她心底又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在说着奇怪的话:男人啊,这样子才有趣嘛。 这简直不像是自己会说的话。 阿定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深处住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不是在马厩当值吗?这么多泥巴,一定是又在折腾什么恶作剧了吧”烛台切对鹤丸袖上的泥巴痕迹指指点点,“快点回去干活吧!一会儿马儿饿坏了,那可就不妙了。” “我只不过是在田垄里搭了个假人而已。”鹤丸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那也能算是恶作剧吗?” 阿定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夹杂着两个大男人中间,很是为难。好半晌,她才怯怯道:“不要吵啦,三日月殿会生气的哦。” 阿定的劝说没有任何用处。 令她没想到的是,止住这场关于“恶作剧”和“马厩”的争吵的,是一位恰好路过的付丧神。 大俱利伽罗冷着神情,从不远处的庭院处路过。听到鹤丸对“恶作剧”的高论,他蹙了眉,很冷漠地说了一声:“审神者吗?真是聒噪。”随即,他余光也不斜地路过了。 一口天外飞锅扣在了阿定的头上。 明明阿定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安静,大气也不敢喘,可这口锅还是给她背了。 也许是大俱利伽罗的神情太冷酷了,烛台切与鹤丸终于停下了争执,转为一起安慰阿定。 “哎哎,他不是针对主君啦,他对谁都是那副面孔。” “小伽罗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生气的话就派他去马当番解恨吧!” 阿定一副讪讪的样子,在心底小声道:我可没有生气呀。谁又敢对武士大人生气呢? 加州清光给阿定捎来了消息,说是会在三日后的傍晚把一期一振带来,请阿定务必支开烛台切光忠,免得让三日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阿定听闻后,便立即有些紧张了。 一期一振——这是她亲手锻造出的刀,和本丸里已有的一切付丧神都不一样。她似乎能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什么契约的红线在连结着二人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期待与一期一振的会面,可她已经精心准备了起来。 从前的她只是卑贱的侍女,没有金钱也没有闲暇去打扮自己。但她会特地留一件最矜贵的衣物,平日不穿,唯有在见到少爷的时候才会换上。 少爷总是说:“阿定不需要那些衣服首饰,就已经很美丽了。”但阿定总觉得这是不够的,因而在别人面前总会自惭形秽。 因为要见一期,她特意修剪了长发,使自己看起来更端庄一些。她将那柄断了的梳子重新黏合起来,在铜镜前一边梳头,一边回想着女主人从前的一举一动。 ——女主人是城里的下等贵族,她的外在教养,是阿定见过最好的。如果自己能有女主人当初的气质与涵养,也许一期就不会发现锻造了他的人只是一个乡下的梳头娘了吧。 终于,约定的这一天来了。 阿定提前招来了烛台切,对他说:“能请您帮我给大和大人守送些东西吗?” “大和守安定啊。”烛台切笑着提议,“当然可以。” “大和守大人特地提点过我,要我‘一直看着他’呢。”阿定想到大和守缠着自己的模样,露出温柔的笑容来,“我之前研磨了一些草药,请帮我送给大和守大人吧。” 烛台切听到那句“要主君一直看着大和守”,心头就微微有了警觉。他接过封装好的药瓶,道:“没问题,就交给我吧。主君就在房间里休息,不用一起去找大和守了。” 烛台切离开了,阿定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天渐渐暗了,夕阳的余晖晕开一片绚烂的橘色。屋檐下的风铃被晚风吹拂着轻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投着廊柱斜而长的影子。 脚步声忽而响起了,阿定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 她望向脚步声传来处,却失望地发现来人并不是加州与一期,而是冷着脸的大俱利伽罗。 他没有如常一般面无表情地路过,而是蹙着眉,在主君的房前停下了,像是在搜寻什么线索似的,用眸光将周遭打量了一遍。 “烛台切不在啊。” 大俱利说罢后,漠然的眼神就望向了阿定。他蹙着眉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友善”,甚至有几分凶巴巴的。在他的逼视下,阿定觉得自己全部的秘密都要被看破了。 “伽罗大人夜安。”阿定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大俱利伽罗沉默地c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夕阳里尚有冗长的蝉鸣在回响,他冷漠的目光似刀锋一般,好像把阿定的伪装都刮得一干二净了。 看到阿定不自在又瑟缩的样子,大俱利伽罗终于开口了:“放心,我马上就走了。”说罢,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了。 阿定觉得身子一轻。 大俱利伽罗大人还真是可怕啊。 在短暂的等待后,加州清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主君,你在吗?我把一期一振带来了。”继而,便是一串脚步声。 阿定立刻坐直了,以最端庄大方的姿态守候在房间里,还不忘将有着疮疤的手缩进袖口中藏好。 加州清光在房间外停住,一名身姿端丽的青年自他身后步出。他握着刀,视线远眺着庭远外的夕阳,清隽的侧颜被夕光镀上一圈微融的光晕。 “你就是”阿定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就是一期一振吗?” 青年侧过了头,望向阿定。在视线触及到她时,他展露出些微的诧异来。继而,他露出了令人倍感舒畅的笑容:“我正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唯一所铸的太刀。” 恰到好处的笑颜,仿佛能舒减浑身的疲惫。 阿定望着他,那一瞬,她的心底忽然涌起了深深的自卑与惧怕感。 ——这样优秀的人,真的愿意让一名乡下侍女做自己的主君吗? 阿定忽而有了一个想法—— 绝对不能让一期一振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差劲的模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铃兰 以阿定的目光来看, 一期一振的外形是无可挑剔的。面容清隽c身姿优雅,既拥有贵族式的风雅,又不乏身为太刀的锋锐;虽是一柄武器, 却拥有如月华春风一般的笑颜,足令人忘却一身的困扰。 与这样的一位付丧神相对而坐, 阿定着实不好意思展现出自己怯懦的一面来。 也许是这个念头作祟的缘故, 她就像是把身体交给另一个人操控了一般, 竟然没有露怯,而是如同一位女王似的,露着从容而美艳的笑容,与一期一振对话着。 “近来一直很忙, 所以没有机会召见你呢。”阿定说着,唇边的笑愈发甘美了。 “我明白的。”一期一振答道, “三日月殿已经告知我了。” “在本丸还住的习惯吗?”阿定问, 真的像是一位久经风云的主君了。 “有弟弟在, 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了。”一期一振回答。 一期的语气, 不曾有任何的逾越。 但当目光掠过这位美艳夺人的主君时,他的手却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在被加州带来此处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主君会是这样的人——美到宛如妖异一般的女子, 身上满是矛盾的质感, 既柔弱娇稚, 仿佛温室之中亟待呵护的玫瑰;又有着凛然妖艳的姿态, 让人不敢触碰。 甚至于, 有一瞬, 他开始怀疑三日月阻拦自己见到主君的理由。 鹤丸曾对他说:“如果你见到了主君,才会变得更后悔。”现在,他已勉强能理解鹤丸国永的想法了——如此不可方物的人物,却是高高在上c不可碰触的主君,难怪会引来惘然和遗憾。 但一期并没有对美色抱以过多的关注。他的自律,使他很快将主君那异于常人的美色抛诸脑后,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听三日月殿说,您不提倡大家守护历史,是这样吗?”一期一振认真地思索着,说道,“我认为这悖于审神者与付丧神的底线——身为历史的守护者,还是希望主君能够给予我更多的任务,去击溃那些时间溯行军。” 阿定慢慢地点了头,道:“既然你提议了,那么我会考虑的。” 一期一振没料到她如此好说话,当下,心底便微微一舒。他笑了起来,道:“如果主君能考虑我的意见,那真是再荣幸不过了。” 就在此时,加州清光在门外比了个手势,暗示去送东西的烛台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纵使阿定心有不舍,还是得故作无所谓地催促道:“一期一振,还有其他什么事要禀报吗?” “那倒是没有”一期恭敬地回复道,“这么晚了才来叨扰您的休息,真是万分抱歉。”说罢,他就要起身告辞。 趁着他转身的时候,阿定很是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修长c清俊的身影,融于渐渐弥散的夕阳余晖之中,每一寸皆如精裁细剪一般,令人留恋不止。 一期一振退出了和室外,想要沿着来时路离开。 走廊的木质地板外,栽着一圈铃兰,枝头花朵娇小纤白。一朵柔软的花恰好自枝头飘落,垂落在了一期一振的脚边。 看到那细嫩的花朵,一期微愣,随即,他弯腰捡起这无瑕的铃兰花。 “主君,这花”一期侧身,视线却与阿定那满是眷念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阿定立刻低下头去,原形毕露,腼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而一期一振则是怔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的心悄然地跳了起来。 “这朵花恰好飘在我身边,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我将它赠给主君吧。”一期说罢,便将那朵如染雪色的铃兰搁在阿定的桌案上。随即,他温柔一笑,离去了。 阿定盯着那一株铃兰,面庞不可抑制地变红了。 她捧起花朵,爱不释手地在面颊边蹭着。烛台切回来时,恰好看到她面颊泛红的模样,便打趣道:“怎么?夏天太热了?竟然脸这么红。”说罢,他看到那朵铃兰,便道,“心情很好嘛,还摘了花啊。不过,主君再这样捏着花朵,它很快就要失去水分而枯萎了。” 他的话提醒了阿定,让阿定急急忙忙松开了手。 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烛台切看不下去了,他接过那朵铃兰,别在了阿定的发间,道:“戴一会儿就行了,可不要多碰,这种花是有毒的噢,千万不能误食。” 这话就让阿定有些不乐意了:“我真的会蠢到去吃花嘛” 烛台切的内心:谁知道呢! 大和守安定回到本丸后,加州清光写给大和守的那份“墨宝”已经传遍了本丸,他在信中称呼主君为“大笨蛋”的壮举,令全本丸上下为之折服,连三日月都忍不住夸了一句“有趣”。 笨蛋主君误食花朵,还是很有可能的吧? 阿定对着铜镜照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会会好看吗?” “好看。”烛台切回答,“主君当然是好看的。” 乌黑的发间别一朵雪样的的花朵,当然是更为动人了。 听了烛台切的话,阿定心满意足了。 回想到方才见到一期一振的场景,她觉得心底有着奇妙的感觉,如同什么新芽快要从泥土中发轫而出,搔得她心底痒痒的。 不仅如此,她还在期盼着下一次的见面——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加州清光再将一期带来吧。 因为见到了一直想见的人,夜里,阿定兴奋地难以入眠。夜晚到来后,她没有入睡,而是捧着那朵铃兰花跪坐在走廊上,望着满庭院的月华。 这个时间,本丸的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万籁俱寂,不知何处的几声乌鸦叫唤,衬得静悄悄的庭院愈发寂静。 阿定托着铃兰花,心不在焉地望着铺满月华的粼粼池塘水,心思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 ——一期一振说了,希望她能履行审神者的责任。果然,她还是应该勤奋地学习和执行任务。既然连难以说服的大和守安定都能成功被她带回本丸,也许其他的任务她也可以执行呢? 池塘中的花尾锦鲤动了动,跳出了水面,飞溅的水珠碎了一池婆娑的月影。 正当阿定出神之时,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主君” 沙哑的c诡异的呼唤声,自夜风中拂来。灰黑色的烟雾与火焰慢吞吞地在虚无中勾勒出巨大的体魄。这一幕,便仿佛黄泉比良坂的入口在阿定的面前张开了一样。 随即,那潜入本丸的溯行军,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了阿定面前。 阿定愣了一下。 她已经没有像起初的时候,如此害怕这个怪物了。她甚至开始觉得,这个怪物是需要自己的。 “请问” 阿定刚开口,这只怪物便做了一件令阿定万万没想到的事——它竟然一口吞掉了阿定手中的c由一期赠与的花! “我c我的花”阿定的脑袋嗡的一下,面色立刻急了起来。 她起初是在焦急自己的铃兰,不过一转眼,阿定就想到了烛台切说“铃兰有毒”的交代,又急匆匆地对着可怕的庞然大物说道:“快吐出来呀!这是有毒的!诶不对,时间溯行军会中毒吗?” 不论她怎么说,溯行军都没有把吞掉的铃兰吐出来。 阿定有些忧心它会中毒倒下去,可一时半会儿,它也没有任何反应——也许是小小一朵铃兰花,对于它那庞大的躯体来说实在是什么也不算了吧。 阿定有些气馁,叹了口气,独自跪坐着。茫茫的月华下,她的身躯被笼罩在怪物庞大的阴影里,像是随时会被吞没似的。可阿定这一次却并不害怕了,只是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溯行军点了头,喉间发出古怪的声响。 不知是不是阿定的错觉,这溯行军的身体已经不像是第一次所见的那样可怕了。虽然还是狰狞吓人的模样,可它的身体却在悄悄朝着人类躯壳的模样变化着。 “你从前也是这所本丸里的武士大人吗?”阿定仰起头,轻声询问道。要直视着怪物那狰狞的面容着实需要勇气,可她却强迫自己正对着它那的獠牙。 它又点头了。 阿定在心底微微吃惊。 继而,她有了个不妙的猜测。三日月殿说,刀剑会随着暗堕程度的加深,而慢慢改变性格,最终消失。莫非,暗堕的结局,就是变成了时间的溯行军吗? 乡下小侍女阿定从未思考过如此复杂的问题,一时间只觉得脑海里滚满了毛球。不仅如此,还同时有好几只猫猫在按着爪子滚动毛球,毛线缠得四处都是,所以她根本无法思考问题。 顺带一提,这几只猫分别是加州清光c大和守安定与药研藤四郎。 看着阿定困扰的模样,溯行军捡起树枝,在泥地上比划着什么。 看到它捡起树枝的模样,阿定忽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它的身体形状,确实是在朝着人类的躯壳发展。 在京都初初见到这家伙时,它的手掌上满是腐朽的空洞与肿胀的肉块,像是被什么侵蚀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而现在,它已经有了明晰的手掌轮廓,可以将树枝当做笔来作画了。 沙沙的轻响后,溯行军的脚边出现了一副泥画。 阿定抬眼望去,发现这应当是一个刀纹的图样:看起来像是被切开的山宇与河川,又像是一顶裂开的女笠飘在河波里。用泥巴的凹凸绘出的纹样实在是不甚精细,阿定瞧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来。 “这是” “主君?” 阿定刚想问问题,烛台切的疑问声便传来了。下一瞬,溯行军便如前几次一般,倏然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只余下那副简陋的泥画,昭示着他存在过的痕迹。 烛台切走出门,看到阿定坐在走廊上,便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诶看花。”阿定讪笑,指一指那一排铃兰,“铃兰很好看呢。” “这么喜欢铃兰啊。”烛台切无声地笑了起来。 “因为乡下没有呀。”阿定小声地说。 月下的铃兰花,一小串小串地低垂着,彼此簇拥,如依偎在一块的美人,盈了露珠的姿态确实美丽极了。 烛台切的视线扫过那排铃兰,落到其后的土地上。他忽然察觉到庭院的泥土处,似乎有什么图案。他蹲下身仔细地看了一阵子,蹙眉道:“这是” 像是谁的刀纹。 很像是山姥切国広的刀纹。 ——它是灵刀“山姥切”的仿品,因切开深山老林里名为“山姥”的妖怪,才会有了这样一个与山岳有关的刀纹。 但是,那家伙很久之前就离开本丸了,与长谷部c大和守,还有另外几柄刀剑一样,一直都没有讯息了。如大和守之流,尚且能知道他们身在何方。但是山姥切国広的话,连最后出现的位置c暗堕至何种程度都不清楚。 山姥切从前就是很敏感的性格,被前主所影响,越发抗拒别人的目光,总是将自己隐藏起来。想要探寻他的所在,实在是苦难。 “啊c啊,这个是我画的。”阿定连忙摆手道,“之前在京都看到的山很雄壮,河水也很漂亮,所以就随手画了一下。请不要放在心上。” 烛台切瞥一眼阿定,若有所思。随即他捡起树枝,描摹了一下山宇被切开的那道痕迹,问:“那,这一道切裂山体的笔画又代表什么?” “是不小心画歪了”阿定垂头,心虚地说。 烛台切丢了树枝,陷入沉思。 这是巧合么? 未免也太巧合了。 还是说,主君又在骗人了? 次日的本丸,天气灰蒙蒙的。也许是阴沉沉的天气作祟,阿定的精神也不太好。 烛台切合理怀疑她误食了铃兰花,并且要求她去药研那里检查一下身体。他是这样对阿定说的:“没有误食掉的话,那你昨天摘的那朵铃兰去哪里了?无论是丢了还是枯萎了,尸体总会在吧。” 阿定内心:是被晚上遇到的那个溯行军吃掉了啊! “无意中丢失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阿定只能这样说。 “看你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是让药研看一看吧。”烛台切哄着她,“下午还要学习,如果三日月殿来的时候你却睡着了,那可不妙。” 阿定不太敢违背烛台切,还是老老实实地去见药研了。 药研这里也很热闹。也许是因为阴沉的天气不适合外出,药研的两个弟弟——乱藤四郎与五虎退都来找药研玩耍了。 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五虎退与乱藤四郎,忍不住多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看起来彻彻底底都是孩子的模样,退似乎比较内向文弱,与“五虎退”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不太符合;但阿定想,既然是药研的弟弟,那五虎退在战场上必然也是很厉害的。 乱则更活泼可爱一些。他一见到阿定,就会理直气壮地缠着阿定撒娇了,像是个渴求宠爱的孩子似的。 “呐呐,主君要和我一起玩吗?”乱摇着阿定的手臂,蹦跳着问,“跟我一起玩游戏吧?或者做其他的事情都可以。” 阿定不太会哄小孩,有些手忙脚乱。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哄孩子,只能盯着乱的长发说:“那c那我就帮你梳个发髻吧?” “好啊好啊!”乱兴冲冲地说,“当初主君刚来到本丸时,三日月殿特地叮嘱大家要避让着您,我还以为您是很不好相处的人呢。没想到主君原来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阿定愣了愣。 确实,她刚来到本丸时,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空,所有的付丧神好像都在躲着她。可听乱所言,这都是三日月特意叮嘱的。 烛台切适时地咳了咳,提醒道:“乱,主君很忙的。” 乱露出了扫兴的神情。没一会儿,乱藤四郎又盯着阿定袖间的一方手帕,赞叹道:“这个好漂亮啊。” “啊,这是我自己缝的。”阿定抽出手帕,说,“刚刚学会新的缝纫法,这两天才做好呢。乱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真的吗?”乱双眼闪着小星星,接过手帕,一副感激的模样,“那这个就归我啦。谢谢主君。” 一旁的药研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在心底道:在主君面前的乱,似乎比平常要活泼好几倍呢。 烛台切很好地履行了近侍的职责——为了让主君安安心心地问诊,他催着两位短刀小朋友去外面玩。于是,乱藤四郎和五虎退便离开了药研的房间。 一踏出药研的屋子,乱的表情便没有了先前的生动鲜活,变得沉闷起来,撇着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为什么不让主君给我梳头啊”乱低声嚷道,“真讨厌。” “烛台切先生是近侍,这也是没办法吧。”退劝道,“保证主君不被叨扰,是他的职责所在。” 两柄小短刀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着,乱一路拨弄着屋檐下垂着的风铃,使得走廊上满是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快走到外围的房间时,乱藤四郎眼尖地看到了自家一期哥的身影。 三日月限制了一期一振的生活范围,一期一振不能踏进主君所居的内围区域。只有在本丸的外围区域,才能遇到一期一振。 “一期哥~~”乱朝一期一振挥挥手,很开朗的样子,“今天怎么样?” 一期一振见到乱,露出微笑:“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无所事事。乱要工作吗?” 乱兴冲冲地跑到了一期一振面前,捧出了那张精细绣制的手帕,笑着说:“这个啊,这个,是主君送给我的哟。”他露着开朗轻快的笑颜,一副活泼天真的样子。 与此同时,乱藤四郎也在悄悄打量着一期一振的神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主君所赠”的时候,一期一振愣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乱察觉到一期一振神情的变化,笑容便愈发灿烂了:“很好看吧?主君很喜欢我呢,所以才把这个送给我了。一期哥,主君真的很好哟。” 一期一振的眼帘微垂,他低声地附和道:“是啊,主君是很温柔的人。” 乱点了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说道:“我和退还要去找小夜玩,先走了。回见呐,一期哥。” 退跟在乱的身后,也腼腆地向一期一振道了别。走出许久后,五虎退小声地对乱藤四郎说道:“刚才的乱好坏啊,简直像是小恶魔一样。” 乱故作气鼓鼓的样子:“我才不坏!主君送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给一期哥看呢?”说罢,露出了更愉快的笑容来。 “我不是说一期哥的事情呀。”五虎退说,“是说刚刚在主君面前的时候——明明主君刚来到本丸的时候,大家都是因为不想和审神者接触才避让主君的” ——并不是因为三日月的叮嘱才退让的。 那样子说的话,会让主君对三日月产生疑惑的吧? “可是三日月殿确实也说过,‘要对主君尊敬一些,不要总是打扰她’。”乱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有说错嘛?” “好啦好啦。”五虎退比不过乱藤四郎活泼的性子,选择认输。 本丸的另一个角落。 药研替阿定检查了身体,说:“没什么问题,主君现在的精神也很好。‘误食铃兰’什么的,不太可能。” 阿定听了,像是冤案被洗清了一样,立刻对烛台切郑重地强调:“烛台切大人,我确实是没有吃铃兰花!” 烛台切很无奈,只能摆摆手说:“那也只是我的担忧罢了。既然没事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两人一同返回了房间。 午后的时间,是属于三日月宗近的。 在这个本丸里,除了一开始作为近侍存在的歌仙兼定之外,三日月宗近可以算是资历最老的付丧神之一了;而与他同一时间来到本丸里的付丧神们,都不能如他一般受到历任主君的器重。因此三日月在一众付丧神里,是最为敬重的那一位。 本丸的前两任主君,都是男人。 初任主君是一位钢铁大直男,器重三日月的原因是“三日月宗近是天下五剑的话应该很厉害”c“反正长得好看的全是男孩子,就让不会穿女装欺骗我的三日月当近侍吧”。后来,这位主君就被调去做了什么海军提督,兼什么迦勒底aster,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第二任的主君是个报社狂魔,也是引起本丸暗堕闲置的罪魁祸首。在他掌握着本丸的时间里,三日月宗近迅速地成为了本丸中最有资历的厉害刀剑。 时至今日,大家依旧尊重着三日月的威严。 因为三日月宗近要教导主君,烛台切也适时地退让了,将阿定交给三日月。 阿定等候三日月时,心底颇为紧张——今天的她不仅仅要学习,还要对三日月提出一个额外的要求。 但三日月在她的眼里,一向来是高不可攀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要求会不会冒犯到这位将军似的高贵人物。 三日月来时,第一句话便很奇怪。 “听说今天的主君误食了铃兰花呢。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三日月宗近在阿定的身侧坐下,笑容微带着宠溺的无奈,“还真是有趣。” 阿定: 烛台切光忠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c没有的事!”阿定连忙摇头,“药研大人都已经帮我看过身体了,绝对没有误食铃兰花。” “身体无恙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三日月笑眯眯地捧起了热茶,一副悠闲的样子,“今天也要学习历史噢——嗯,大概是讲述足利将军家的故事。” 阿定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三日月的外形也是极其美丽的。阿定甚至忍不住在心底将他与一期一振做了对比,然后发现这二位的风采各有不同,很难做出胜负来。 关于足利将军的事,阿定有所耳闻,但也仅限于“耳闻”而已。 在阿定所生活的年代里,将军都是姓德川的。“足利”这样前代将军的姓氏,还是少爷与小厮讨论京都异闻时,阿定偷偷摸摸听到的——说是有一群浪人不喜欢征夷大将军对天子的态度,就去把足利家从前做的御牌给偷了出来,放在道路中央示众,以此来表达不满。 三日月慢悠悠地讲述了一阵,便到了休息的时候。 阿定自认时机差不多了,便低声问道:“三日月殿,我有一个很小的意见。我c我虽然是个没见识的侍女,但我也想为本丸出一份力。” 三日月捏起一块糕点,放到阿定的手心,说:“请说吧,主君。” 六瓣樱花形状的茶点,颜色粉而鲜嫩。特地用冰块镇过后,透着一股子清凉,仿佛能驱赶夏日的炎热。阿定捧着这块三日月赐下的茶点,小心翼翼地说:“我来到这个本丸,是受了神主之命,是来‘守护历史’的。” 顿了顿,她的声音愈发轻了:“可我来到本丸这么久了,却没做过什么正经事。所以,我还是想和诸位付丧神一起完成任务” ——没错,这是一期一振在见她时所提的建议。 既然是一期一振的要求,她想要尽可能地去完成。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微妙了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悠悠问道:“主君见过一期一振了?” 他的话语从容平淡,未有丝毫的波澜,阿定根本猜不出他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偷偷见一期这件事,还是只是随口一猜罢了。 更要命的是,阿定必须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才能在三日月的气势下保持着平常的姿态,不至于显露出太大的端倪来。 “还c还没有。”阿定回答,“三日月殿不是说,一期一振吉光很忙,没有空见我吗?” “是吗。”三日月笑了起来,“是我忘了,这倒是我的过错了。” “那”阿定想要追问自己的建议。 三日月又拣了一块茶点放到了阿定的掌心,说:“哈哈哈。快吃吧,主君。一会儿就不是冰凉凉的了,味道会变哦。” 阿定并不是不懂眼色的人,她知道三日月这定然是不想答应了。 仔细一想,也对。本丸里的付丧神一直过着没有审神者约束c自由自在的日子,现在却要辛辛苦苦地执行任务,对别人称臣c为别人战斗,那必然是不愿意的。 阿定在心底烦恼不已。 就在此时,她的脑海里莫名有了一个念头:如果哄一下三日月的话,也许这家伙就会答应我的命令了。 继而,阿定的身体便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由不得她自己了。 她微微倾身向前,扯住了三日月的狩衣袖口。 “主君?”三日月微惑,“怎么了?” “三日月殿,您不答应吗?”她的身体愈发向前了,几乎偎入了三日月的怀中。微一抬头,眼睫便扫过了三日月的面颊;低低的笑声,像是洒落在地上的红豆珠子一般缠绵。 温而软的身体,令三日月失神了一瞬。 “主君这是在做什么呢?”三日月摸了摸阿定的发心,笑吟吟的,“我这样的老人家可没什么定力,靠的太近的话,我也会忍不住凑过去和你取暖的哦。所谓的肌肤相亲——” “我只是想要三日月殿同意我的请求呀。”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怨嗔,像是在看着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被拒绝的话,我会很伤心。” 三日月一直半阖的眼眸,悄然睁开了。 女子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慢悠悠地爬了上去,揽住他的肩膀。若紫色的袖口从她柔弱无骨的小臂上滑落,弧度也柔美得恰到好处。 “主君?”三日月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来,继而,他复又笑道,“这还是主君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与我对视呢。” 攀着他肩膀的女子却并不作答,而是玩闹似的,顺手将三日月宗近推置于地上,再伸手去拨弄他发间淡金色的流穗发饰。 “我没有认真地看过您吗?”阿定用小指勾起那一缕流穗,笑容越发冶艳了,“真可惜三日月殿明明这么好看呢。” “没有。”三日月并不慌乱,而是温和地回答,“每一回我来的时候,主君都在躲避我的眼神呢哈哈哈哈如果您不再害怕与我对视的话,不妨将真正的名讳告诉我吧?” 这句话便像是什么魔咒似的,令阿定失了一瞬的神。 下一刻,她触电似的缩回了手,老老实实c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颤巍巍道:“非常c非常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突然就冒犯了您。请三日月殿责罚我吧” 先前胆敢对三日月动手动脚的勇气,在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的心惊胆战与恐惧后怕。 三日月慢吞吞地坐起来,不动声色地理好被拂皱的衣物。他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依旧笑呵呵的:“主君偶尔展现出另外一面,也是一个不错的惊喜呢。” 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阿定才舒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疑惑着:刚才的自己是怎么了呢? 三日月很是怀念地摸了一下被阿定攀过的肩,悠悠道:“虽然主君很诚恳地请求我了,但我依旧认为,主君无需如此劳累。‘任务’这种事情,还是日后有空了再说吧。” 阿定听了,有些气馁地垂头了。她努力地藏着自己的失落,如常地回答道:“是。” 三日月笑笑,又提起了别的事:“前次出阵时,青江想要对主君动手的事情,药研也告诉我了。青江以后将不会陪伴您执行任务——直到他愿意向您效忠为止。” 三日月本已打定主意,不让阿定参与所谓的“任务”。 但是,一个变故却在此时到来了。 “——长谷部君?这个时候要回来?” 三日月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立在他身前的烛台切,也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还真是没办法呢。为了不让长谷部君发现,还是让主君现在就去执行任务吧。在主君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将本丸恢复原状,确保长谷部君不会发现新的审神者来了。”三日月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那理由呢?”烛台切询问,“之前还拒绝了主君的请求,现在又突然答应了,她会起疑的吧?” “啊这个倒不必担心,她不会起疑的。”三日月慢慢笑了起来,“说是‘历史变故太大,所以需要您的力量’就可以了。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可以随意由我们污染呢。” ——基本上,三日月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了。 “比起那个,”烛台切苦笑一下,“我更担心您呢,三日月殿。长谷部回来的话,您不会再和他起冲突吧?” “我退让一下也就是了。”三日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这样的老人家啊,就该在一旁看着小孩子们玩闹。长谷部也不会待太久,至多二三旬,也就该走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归乡 三日月宗近与烛台切光忠很快商议好了一切。 “让主君去执行任务。——在长谷部君离开本丸前, 主君都别回到本丸来。”三日月对烛台切道,“一期一振的话,则让药研送到本丸外去躲一躲。” “那,陪主君出阵的人选呢?”烛台切又问,“离开的太多,压切长谷部会怀疑。而且,原本顺服于主君的人也并不多。” ——其中还有一部分心怀鬼胎,比如鹤丸国永。 三日月沉思一会儿,翻开付丧神名录, 指尖在薄薄书页上掠过一个个名字。最终, 他用手指圈了两个名字:“就让鹤丸国永与乱藤四郎陪主君出阵吧。药研说, 乱对主君似乎是很温驯的。” 烛台切楞了一下。 ——鹤丸?! 这绝对不可以。如果让鹤丸陪主君一道出阵,恐怕主君会是怀着孩子回来的! “鹤丸近来才捉弄过主君,恐怕有所不妥。”烛台切对三日月道,“上次, 他当着我的面把沾满泥巴的袖口往主君脸上抹,吓得主君瑟瑟发抖。对了,那一天的鹤丸负责马厩, 我甚至怀疑他袖口上的不是泥巴,而是” “啊。”三日月露出微微头疼的神情。他落在书页上的手指, 又向下移了。 “请大俱利伽罗去吧。”烛台切想到大俱利对阿定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觉得很有安全感, “小伽罗一向来面冷心热, 又是个负责的男人。” 时间已然不多了, 没空在这种问题上深究。三日月合上名录,点头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去通知乱藤四郎与大俱利伽罗这二位吧。药研那里,也去支会一声,让他赶紧带着一期一振离开,万万不可让长谷部发现,这个本丸里出现了新的付丧神。” 烛台切领命了。 时间仓促,次日天还未亮,阿定就被烛台切从梦中唤醒了。她揉着眼睛起身,却看到烛台切十分关切地跪在她枕边,诚恳道:“主君,历史需要您的保护!您要是再不伸出援手,这个世界c这个时代,就要就此毁灭了啊!” 阿定瞬间被吓清醒了。 “什c什么?!”阿定结结巴巴地询问,“出了什么事吗?三日月殿误食铃兰了吗?” “非也。”烛台切一脸沉痛,“虽然三日月殿昨天才刚刚拒绝过您完成任务的请求,但事态非常,我不得不厚着脸皮这样说——您再不去保护历史,世界就要毁灭了。所以三日月殿改变主意了,他希望您能前去击退时间溯行军,并带回那些离开本丸的暗堕付丧神们。” 说罢,烛台切捧起旁边的一个包裹,说:“您看,我连行李都给您打点好了,就等您起床出发了!” 阿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守c守护历史是吗?我这就起来!”阿定被委以重任,不敢有所拖延,立刻飞快地爬起来穿衣洗漱。她听烛台切说的焦急,一路都是小跑着的。 趁着她洗漱,烛台切向她介绍这次任务的目的地。 与上次任务不同,这一回阿定要去往的时代是后鸟羽天皇在位的元历二年。正是在这一年,平c源二族的战争渐近了尾声;繁华旖旎c瑰丽梦幻的平安时代亦走到了它的结局处。 此前的数十年里,武士的权利渐渐与公卿贵族并驾齐驱。以京城六波罗府邸为发源,武士起家的平氏一族权倾朝堂c满门青云。那辉煌富贵的程度,简直与唐明皇封赐杨妃的兄弟姊妹一般夸张。 平氏一族骄奢放纵,几乎凌驾于天子的威严之上。十数年的积怨之下,终于招来了另一武士门阀——源氏的不满。源氏奉后鸟羽天皇之命,讨伐平氏一族,并最终将平氏赶出了京都,令其不得不龟缩于南方的屋岛之中。 “虽然不知道时间溯行军想要做什么,但只要他们出现了,将其击杀,一切就能迎刃而解。”烛台切对阿定解释道,“有您在的时候,溯行军会优先选择以您为目标,所以,请务必确保自己的安全。” 阿定点头。 “除了击退溯行军外,三日月殿还希望您能将另外几位付丧神也带回本丸来。”烛台切郑重交代道,“第一位是髭切,他的主人是奉命讨伐平氏的源氏之长,源赖朝。” 阿定点头再点头。 “第二位是膝丸——在元历二年的他,还应该被称作‘薄绿’。”提到这个风雅的名字,烛台切竟然有些想笑,“他的主人是源赖朝的弟弟,源义经。” 阿定犹豫了一下,又开始连环捣蒜点头。 “还有第三位”烛台切继续道。 “第三位?”阿定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我真的能完成这么多的任务吗?不c不,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的,只要是三日月殿和烛台切大人给我的任务,我就会拼了命的完成。” ——但说实话,她真的很担心自己能否完成。最近才刚能勉强读简单文本的自己,恐怕根本不足以应付那么大的场面 烛台切笑了笑,道:“是,还有第三位。说来,还是一位令人敬重的老祖宗呢。他之名讳乃是‘小乌丸’,没有确切的主人,是平氏一族代代供奉的传族宝刀。” “是c是。”阿定的声音颤颤的。 “三日月殿也明白这次任务十分困难,所以我才会说‘主君不伸出援手的话c世界就要毁灭了’。毕竟,有三位付丧神正无所事事地在历史中嬉戏游玩呢。”烛台切煞有介事地对阿定说,“因为任务艰难,所以请您不必心急。在完成任务之前,都不用回到本丸来。” 烛台切说罢,在心底小小补充了一句:啊,主君恐怕是一辈子都完不成这个任务了。那三个付丧神,可真是一位比一位要麻烦啊。 阿定行了个大礼,郑重道:“虽然我只是一个一无所长的小侍女,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完成三日月殿下达的任务的!” 她这副恭敬的样子,反而让烛台切想笑。 “这一次也请了两位付丧神陪同您一起出阵。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三日月殿亲自说服了他二人——”烛台切朝门外张望一眼,说,“小伽罗,乱,进来吧。” 乱藤四郎如一只小黄雀一般,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 “主君——一起出去玩吗?要是一起乱舞的话,那一定很有趣吧”乱扑到了阿定的身旁,搂着她的手臂蹭了蹭,露出活泼可爱的笑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主君的。” 大俱利伽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抱臂而立,不发一言,也没有向阿定打招呼的意愿。反而是阿定被他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朝他问好:“大人,日安。” 一切准备完毕,阿定即将要离开本丸。 在离开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趁着烛台切不注意,她走到走廊边,对着空气悄声说道:“呐——我要离开本丸了,去元历二年了。如果还要找我的话,不要走错了喔。” 她是在对那追寻着她的时间溯行军说话。 说罢,她弯下了腰。她本想去摘开的正盛的白铃兰,但犹豫了一番,还是舍不得将其硬生生摘离枝头,便改为捡起飘落在地上的铃兰,仔细地盛装在自己的手帕里。 “就算喜欢铃兰,也不能吃掉啊,这是有毒的。”阿定用手拨开杂草,把包裹着铃兰的手帕放置在廊柱的角落处,“这个就送给你吧。虽然只是在地上捡的” “主君,准备好了吗?”烛台切来催促她。 “这就来了,烛台切大人。”阿定弯腰行礼,匆匆地朝台阶上跑去。 空气中似乎隐隐出现了一道黑烟。 可总有付丧神在附近往来忙碌,那缕黑色的烟气很快消弭不见了。 在三日月和烛台切的准备下,阿定很快就出发前往了元历二年。目送主君离去后,三日月宗近扫视着周围的付丧神们,道:“快点准备起来,长谷部君今日傍晚就会回来了。” “那家伙”加州清光撇撇嘴,撩起了袖口,“没办法。我和大和守负责去收拾主君的房间吧。烛台切先生也来帮忙。” “好。”三日月点头,又望向药研,“药研,记得把一期一振藏好。” “是。”药研点头。 一阵嘱咐后,本丸里瞬时就忙碌了起来。所有的付丧神都在忙着消除审神者存在过的痕迹。加州与大和守更是几乎要将阿定的房间搬空了。 “女孩子的衣服可怎么办啊!”加州一脸烦闷地托举着女式和服,“这是当初三日月殿特地叮嘱我们准备的。现在该藏到哪里去呢?” “没办法了。”烛台切露出沉痛的表情,“牺牲一下乱藤四郎吧。就放到乱的房间里去,说是他去现世的时候买的。药研,原谅我们” 加州跟着一起说:“药研,原谅我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大和守安定: 你们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这是主君的镜子吗?”大和守趴在阿定的镜子前,眨眨眼,盯着镜中的自己,“主君平常就是这样梳头的吗?” “是。”烛台切说,“三日月殿和主君说过一次‘镜可鉴人’,主君就记在心上等等!大和守你在干嘛!” 大和守挪开了在脸上蹭来蹭去的镜子,说道:“这样就能感受到主君的温度了呢!” 烛台切: 快停止你的○○行为!! 三个人一番打扫,将主君的房间恢复为无人居住的模样。为了让室内有久未通风的霉潮味,烛台切甚至还搬来了仓库里的陈年旧箱匣来扩散味道。一番忙碌下,阿定的痕迹便从房间里彻底消失了。 “对了,大和守,你想好怎么应对长谷部的借口了吧。”烛台切询问道,“你也知道长谷部的性格——要是知道新的审神者来了,他肯定会忍不住做出过激行为的。” “当然。”大和守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我就说是‘冲田先生竟然爱上了一个女人,我万念俱灰,心里难受,觉得不如回本丸来,眼不见为净’。” 加州清光: 冲田先生知道了会气死的吧!! 本丸之外。 午后的田垄上,药研藤四郎带着一期一振穿行过细细的小径。 四下一片清静,碧绿的山林连绵无穷。几点白色飞鸟掠过碧蓝天宇,没入云层之间。 “药研,这真的是主君的命令吗?”一期一振擦了下额头薄汗,望着四周无垠的原野,声音透着一分质疑,“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外面住上一段时间?这未免太奇怪了。” 药研侧过头,不敢去正对兄长的目光,只是低声说道:“就算留在本丸里,也无事可做,一期哥不如去外面散散心。” “现在可不是散心的时候啊。”一期一振流露出微虑神情。 药研并不回答,只是带着一期继续向前走去。 一期一振注视着药研的背影,觉得他沉默得不像样。一期印象中的药研,虽也是成熟稳重不输于自己的,但却不会如此沉默。 在本丸之中的五虎退吉光与乱藤四郎,也有一些不对劲。 五虎退有时候安静内敛的太过,几乎如同空气一般,还总是将自己藏起来。而乱则像是有两幅面孔似的,有时候挂着宛如大人一般的表情,可下一瞬又能切换成孩子气的可怜巴巴或是活泼爱笑。 弟弟们全都和印象之中不同了。 “药研,我们出来的时候,本丸里乱糟糟的,大家是在忙什么呢?”一期询问道,“我听鹤丸说是‘压切长谷部要回来’什么的还有人把主君的衣服往乱的房间里藏,这是为什么?” 药研在心底暗恼了一下:这个鹤!嘴巴有点大啊。 一期一振的脚步渐渐停下了。 “药研,实话告诉我吧。”一期说,“这个本丸的付丧神,是不是受到了暗堕的影响?” 药研愣住了。 半晌后,药研叹了口气,低声说:“原来一期哥发现了啊。” “我也好,乱也好,还是三日月殿他们也好,或多或少都有了暗堕的趋向——只是,不太明显罢了。”药研说。 一期一振愣住了。 原野上的风吹得树叶哗然作响,满地皆是乱舞的落叶。 “是吗”一期一振垂下眼帘,说,“确实有所察觉,但一直不敢相信你们遭此厄运。” “算不得什么厄运吧,只是发现了付丧神也有另外的存活方式罢了。”药研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用受到主君约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就渐渐有了多余的‘贪心’。再之后,就变不回从前那忠诚于审神者的付丧神了。” 前任主君的恶毒,令所有的付丧神们都厌恶了被约束的感觉。他们不想再次被人操控玩弄于掌心——这正是所谓的“私心”。 “药研。”一期的眸光微闪。他步上前来,摸了摸药研的头顶,说,“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药研略有诧异地抬起了头,却望到兄长温柔的笑容。 “正因大家都有着暗堕的趋向,我才更应该守护在主君的身旁。”一期一振挪开了手,道,“我还是回到主君的身旁去吧。” 说罢,一起就朝本丸的方向转身。 “等等,一期哥——”药研喊住他,目光里有着难得的不安,“不要回去。长谷部君压切长谷部,就要回来了。如果让他发现您被主君召唤出来的话,一切就完了” 一期慢慢地侧过了身,问道:“什么意思?” “长谷部君,为了大家为了本丸的大家能够免于前代审神者的折磨,”药研深呼了一口气,艰难道,“抱着憎恶与决心,杀死了前代的审神者。” 长谷部对审神者的忠诚与厌恶,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复杂情感。 谁也不知道,那游走在暗堕边缘的压切长谷部在见到新任审神者后,会做出什么。 “所以,想要主君好好活着的话。”药研低声说,“请暂时不要回到本丸去。” 风吹起来了,原野上一片沉默。 本丸的傍晚很快到来了。 不巧得很,傍晚时下起了大雨。天灰蒙蒙的,间或滚过一道白亮的闪电。本丸外的山川原野,尽数被雨幕所覆盖。 三日月立在门前,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他将双手叠在袖中,望着雨幕慢悠悠问道:“要不要给长谷部君送伞呢?” 五虎退畏缩在三日月的身后,有些胆怯地说:“雨这么大的话,也许长谷部君不会回来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雨幕里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持着伞慢慢走来,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个准备还家的武士。鞋履踩过地上的积水,飞溅起一团破碎的水花,将那长至脚踝的黑色衣摆微微染花了。 “哦呀,回来了。”三日月的笑眸微弯,“果然带伞了呢。” 一道修长身影,慢慢朝本丸行来。他撑的伞有些旧了,本该是赤红的油纸伞面已褪了鲜艳色泽,显得有些破旧。因肩上束有盔甲,金属摩擦的细响便未曾停下过。 待他走近了三日月,便将伞扬起,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是三日月啊。好久不见。怎么,赏雨吗?” 伞下的男子有着一张略带狂气的面容。他是在笑着的,但那份笑意却并不算诚恳,反而有着嘲讽的意味。浅茶色的短发被夹带着雨珠的风给吹得微乱,半垂落在眉梢。其下一双微微上挑的眼,透着一分叫人看不分明的意味。 压切长谷部是本丸里唯一极化了的的刀剑。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五虎退每次见到他时,都会从内心萌发出敬畏的心态来。他甚至会天真地想:击退五只老虎叫做“五虎退”的话,那长谷部这样的人,应该叫“五主退”吧。 “赏雨?不是噢。”三日月回答,“我是专程来等你的。为了欢迎你,烛台切还特制了牡丹饼,放在军议室那里。” 长谷部收了伞,瞥一眼三日月,说:“本丸一切都好吧。” “当然。”三日月笑说,“日子还是一样慢悠悠的呢。” 长谷部的眼眸微阖,语气微沉了几分:“您似乎过得很如意啊,三日月殿。” 三日月眸光微转,对上了长谷部的视线。 一向神情懒散的三日月,此刻竟显得正经起来,一副不肯退开目光的样子。然而,压切长谷部也没有退让,眸光泛着难以遮掩的冷戾,像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魔王。 两人皆没有说话,只留下沙沙的雨声满布原野。 三日月盯视了一会儿长谷部,便倏忽弯起笑眸,笑呵呵地回答:“我只是一个老人家罢了哈哈哈哈。本丸的事情,我可是管不了的。” 说罢,他便主动跟到了长谷部的身后。 压切长谷部垂下眼帘,单手解开了盔甲的金色系绳,将黑色的长外套披挂于手肘上。他沉默地踏入本丸内,手臂上淌落的雨水在地板上晕开了深色的痕迹。 “——还没有新的审神者被派遣来吗?”长谷部询问。 “是啊。”三日月回答,“已经这么多年了。这里肯定已经被放弃了吧。” 长谷部的视线扫过安静的四周,口中道:“我先去坐一会儿。” 三日月知道,长谷部口中的“坐一会儿”一定是去主君的房间坐一会儿。每一回压切长谷部回到本丸来,都会去那里静坐好久再离去。 “不先吃点什么吗?”三日月问,“光忠特制牡丹饼——” 很可惜,压切长谷部没有理会他的建议,转头就去了主君的房间。 主君房间的模样,与压切长谷部离去时几乎是相同的。 长谷部在走廊上跪坐下来,将刀横置于膝上,一边慢慢除去白色的手套,一边沉默地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润泽的景象。 手套沾了雨水尘渍,不如原先那样干净了。 长谷部的目光掠过庭院时,忽然发现廊柱下似乎藏了什么。他微蹙眉,弯腰将其捡起—— 原来是一方被雨打的湿漉漉的手帕,上面刺着一瓣小小的粉色樱花,很是秀气可爱。几朵七零八落的白色铃兰花被包裹于其中,散发着隐约的香气。其下还藏着一个名字,绣工很精整。 よさのや さだ “与谢屋”长谷部慢慢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与谢屋,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内海 元历二年的岁首, 冷得有些不可思议。 美作国近濑户内海,越是靠近海的地方,便越容易见到水鸟。那些水鸟抖着翅膀低低盘旋,像是一点儿都不怕刀割似的冷风。虽不至于下雪,可天气也不算好。到了午后,竟然下起雨来。 阿定与另一名女郎卷起斗笠,匆忙地跑到路边的茶棚子下躲雨。 阿定身旁的女郎叫做小纯。 此刻的阿定与小纯一样,都是京城中名为“廊御前”的贵夫人的使女。这位廊御前在出嫁前,有个大名鼎鼎的姓氏——“平”, 即曾经权耀京都c满门高臣的平氏一族。 不过, 那也是曾经的事情了。如今的平家已被源家赶出了京城, 正守着四国的屋岛挣扎呢。都说平家是日落夕阳,大厦将倾,再也回不到曾经的辉煌盛大了。 廊御前虽是平家的庶女,可身上到底流着平家人的血。因平家如今人人喊打的缘故, 廊御前在京城中简直是寸步难行。不仅夫家不宠爱她,连养育的儿子都被送去寺庙做童子了。 廊御前生怕在京中无法自保,连夜逃到了京畿附近的山上, 又派人去给盘踞在屋岛的平家人送信。因用男子送信太过惹眼,廊御前特地挑了两名女子, 打扮成外出访亲的模样。 小纯与阿定, 便是廊御前选中的送信者。 “再往前就可以乘船了吧?”小纯搓搓手, 呵了一口冷气, 抱怨道, “要穿过内海,才是屋岛。不知道船家让不让我们坐船呢?还是京都更好些,也不会这么冷。” 前不久,小纯还在帮廊御前挑选赏花时所穿的衣物,那唐国织锦的柔软触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可一转眼间,廊御前便去乡野过起了如女尼般的生活,自己则在海边吹冷风。 世事可真是多变呐! “也不知道到了屋岛之后,我们又要怎么回去呢?”小纯一副惆怅的样子,“夫人说,我们就留在屋岛吧。可屋岛离京都那么远,我并不想留在那里呀。” 阿定想了想,劝道:“京都正是动荡的时候呢,平家的使女留在京都,恐怕保不住命。” 小纯听了,脸色一变,点头说:“有道理,那还是留在屋岛吧。” 那些源家的人搜捕平家武士的时候,可不会管无辜的旁人。若是有个平家武士坐在屋子里,源氏的武士便从外头往里射箭,把所有仆从和部下一并射死。 小纯可不想死。 雨越下越大了,茶棚里挤着的人也越来越多,都是些往来于四国和京畿间的商人。他们似乎在讨论着“船”什么的,阿定想凑上去听,但实在挤不进去。 没一会儿,西边忽然冒雨行来一列骑着马的武士。行商们见了,立刻噤声散了开来,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那伙武士下了马,便大声地要了茶,各自在屋檐下坐开了。还有几个,则在挨个挨个地搜查商人们的行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小纯使劲地拽了拽阿定的袖口,紧张地说:“是源氏的旗帜!” 果然,马具上真的插着源氏的白旗。这一列武士,想必就是源家的士兵们了。 阿定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他们正在搜查一个平家逃贼,因此努力地将每个人的衣兜c行囊乃至头发丝都翻开了。 “怎么办呀?我们身上还有夫人写的信呢。”小纯很是忐忑,“万一被搜到的话” “我们是女人,应该不至于来搜我们的身体。”阿定安慰她。 虽然这样说了,可阿定心底还有些不安。 听说武士大人们不高兴,就会随手杀人试刀。万一廊御前的信真的被发现了,自己会不会在此地就被砍杀了呢? 就这样双手空空地回本丸去,三日月殿恐怕会生气吧。 眼看着那伙武士越来越近了,阿定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她背过身去,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将廊御方的信折起来,迅速地塞入了自己胸口。她的胸脯原本就发育得好,塞点东西进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那伙源家的武士走到了小纯面前,很是诧异地喊道:“是女人啊!” 这一声呼喊,迅速地将所有的武士都招过来了。他们像围观猴子似的,打量着阿定和小纯的身体。 出身卑贱的阿定并不在乎被人打量,她只是一直安静地垂头。武士们放肆的目光,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 可小纯不一样——她父家原本也是个小庄主,后来土地被抢,她迫于生计才当了廊御前的使女。她的骨子里,还有点贵族的骨气。 “看什么呀?”小纯瞪了一眼武士,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还是京都人!”小纯的京都腔调软侬绵长,让武士们愈发惊奇了。他们开玩笑似的上来闹,说,“是不是平家的逃民?让我们搜一搜。”说着,就开始翻他们两人的行李。 但廊御前的信早就被阿定藏好了,他们也只能翻出普通的衣服c食物来。 阿定扯扯小纯,小声道:“不要招惹武士,还是快快道歉息事吧。” 在这种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保全自身,把廊御前的信件送到才是要紧事。更何况,阿定的任务原本就是要抵达位于屋岛的平家大本营。 阿定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把男人们的吸引力都招来了。她可比小纯生的漂亮多了,武士们立刻围着她说起混账话来。 “海边的小村子里,还有这么漂亮的美人,是妖怪吗?” “胸脯这么鼓囊囊的,是不是藏了给平家人的信件?” “怎么不说话呀!真是无趣” 无论男人们怎么说,阿定都垂着头,不敢答话,生怕就招来了更多的是非。 就在此时,有一个男人冒雨策马而来。看到武士们围着两个女人打转,这男人就露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情来,一边用剑驱散着武士,一边教训道:“不务正业!” 阿定偷偷抬头看了眼,原来是个戴着冠c穿着便服的年轻人。 他长得和其他坂东武士不一样——源氏门下的坂东武士们,都是皮肤黑亮c眉毛锋利c眼神凶狠,被称作“只会骑马和射箭的恶棍”,但这个年轻人有白皙的肌肤与形状流丽的眉眼,五官轮廓有一种所谓的“京都贵族的味道”。 不仅如此,他还比那群粗糙的坂东武士多了对女子的怜惜之情。(顺带一提,这也是京都贵族的特征之一) “没事吧?”这年轻人问阿定和小纯,“你们要上哪儿去?这种战乱时候,女人还独自在外面跑,小心被平氏的叛军捉了。” 阿定按照计划地回答了:“坐船到四国那边去,投奔朋友。” “那可不巧了。”年轻人说,“你最近坐不了船了,海边已经封锁了。那里不安全,平家人会往海上射箭。” “哎呀!”小纯露出懊恼的神色。 阿定也有些烦恼。难怪刚才有那么多的行商在说着“船啊”c“船”什么的,原来是最近都不能开船渡海了。 阿定有些小失望。 说实话,丹后虽然近海,她也在主人家的饭桌上见到过大鱼。但她从前所住的村落,却是不临着海的,她还从没见过所谓的“内海”呢。 男人拨了一下头上的雨珠,也站到了屋檐下,对两个使女说:“你们从京都来?还是回去吧。四国那里,恐怕不是轻易能过去的。” 他看到阿定的容貌,失神了一下,心底还有些疑惑:这么漂亮的女人,怎至于要去四国投奔朋友呢?哪怕是没了夫君c生过孩子了,提亲的人肯定也会踩破门槛,还愁活不下去吗? “我们两个在京都已经没有亲戚了。”阿定第一次撒那么多的谎,语气很不安,“不去四国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她把情况说的这么严重,男人也有了怜悯的心思——战争这么动荡,谁讨生活都不容易啊。 “为什么不再嫁个男人呢?”他问,“有丈夫养你,也就不用愁生计了。” 这可把阿定问倒了——她没有嫁过人,这该怎么回答呢? “我不喜欢被男人养。”阿定只能老老实实说,“我从前是做梳头娘的,帮主人家梳头就能养活自己了。如果要和男人在一起,那就要找一个我恋慕的人,而不是为了生计就匆匆嫁人。” 她从前做使女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想的。 同时,她还有些内疚:在新选组工作的时候,她可是答应嫁给近藤做妾了呢。虽然那只不过是离开那个世界的借口,但还是有些心虚呀。 男子听了她的话,竟然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他一边打量着阿定,发现她生的格外俊俏。 虽然她不是京都传统意义上细眼薄唇的美人,可眉宇间款款流转的风情,也算是与众不同了。 他在心里想:外貌和说的话一样,都很与众不同。 “如果你实在要渡海,那就坐我们的船过去吧。”男子好心地提议道,“只要你不介意拥挤就是了,你可能要和其他在船上帮忙的女人挤在一起。” 阿定答应了。 有船坐就好了,哪里还能挑剔呢? 虽然,“坐着源家的船去找平家人”听起来确实哪儿怪怪的。 这男子自称在家中排行第九,所以阿定喊他“九郎”就可以了。等雨停后,他就用马载了两个女人一程,打算将她们亲自送到摄津渡辺港边。 “坐我的马吧。”九郎很客气地对阿定说,“到了港边,住一晚上,就能过内海了。” “万分感谢。”阿定诚恳又心虚地道谢了。 九郎的马是一匹奥州银毫,看起来威武健壮,挂着的马具和箭筒也是金灿灿的。他扶着阿定上了马,说:“坐得不稳的话,就抓住我的衣服。” 阿定第一次骑马,不敢违背他的嘱咐,立刻伸手拽紧了九郎的衣服。 看到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九郎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笑起来很清透,这也让他在一众坂东武士里显得格外出挑。 马一旦颠簸起来,阿定就觉得不适应了。她觉得随时会摔下去,可又不敢说出口,只能紧紧地拽着九郎的各种地方——袖口c衣襟,乃至于他挂着刀的系绳。 “我的刀很锋利!”九郎策着马,一副很自如的样子,“它叫做‘薄绿’,虽然是个风雅的名字,却能将人劈得一刀两断。你最好不要碰它。” 阿定听了,怔住了。 薄绿,不正是膝丸从前使用的名字吗? 这么说,面前这个武士大人,就是膝丸的新主人源义经了吗? 听烛台切大人说,源义经的全号是“源左卫门九郎义经”,左卫门是官职,九郎是家中排行。如此一来,他自称“左卫门”和“九郎”,都是正常的。 难怪九郎的外貌如此出众。 九郎的母亲,是昔日千里挑一c名动京畿的大美人——常盘夫人。九郎的外貌不像坂东人,而有着京都的高雅,也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吧。 虽然被警告了“刀很锋利”,可阿定忍不住再去打量那把薄绿。 也不知道膝丸在这个时代做什么?也和大和守安定一样,附着在刀剑的本体上吗?还是在其他地方游荡呢? 摄津渡辺港很快就到了。 因为已经在海边,海风便越发的大了。海潮扑打岸边的声音,哗哗c哗哗的,不绝于耳。便是躲到了暖烘烘的屋子里,也会听到那拍岸不止的声音。 港边的木造屋子里,住了一圈女人,她们都是要在船上做帮工的人。挤挤挨挨地在地上铺满了床褥后,小屋里便只余下一个烤火的地方。 女人们大多互相不认识,谁也不知彼此来历。看到阿定生的漂亮,他们便问道:“你是哪位殿下的妾室吗?” 又有人回答:“连武士的妾室都要来帮忙呢!可见这场仗不好打呀。” 接下来,女人又说起了别的事。似乎在说着战争的事情——源家要攻打四国那头的平家了,把附近所有的船只都调了过来,海路也因此都停了,只有源c平二家的船,还敢在海上游走。要是不小心碰到了,那就是一场战斗。 听到源氏这些战况,阿定有些心虚。 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现在她名义上还是平家之女廊御前的使女呢。听这些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呢? 于是阿定悄悄起了身,走出了屋外。 夜已经深了,外头的海风带着一阵咸涩的气味。海浪在夜晚冲刷着岸石,浪上托载的船只都摇摇晃晃的,像是没有重量似的。 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跟随她的付丧神便可以现身了。 乱藤四郎大概也没怎么见过海,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是海——是夜里的大海!”乱撩了一下长发,满眼都是亮晶晶的,“虽然是内海,但内海也是海!是正正经经的大海啊!” 大俱利伽罗没说话。 他一直是这张冷漠脸,阿定已经习惯了。他平常会多看一眼阿定,阿定便已经满足了。 乱扑过来,搂着阿定的手臂摇,一副很新奇的模样:“主君和我一起去玩水吧?或者和我一起在海边吹吹风也好呀。” 因为乱看起来便是个小孩子(小女孩!),阿定对乱莫名有了种“疼爱”的心思。因此,她就顺手摸摸乱的脑袋,笑着说:“我不可以走太远,免得小纯找不到我。” 乱被她摸了脑袋,一副不满足的样子,捉着阿定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要她多揉两下。 “要摸摸是吗?好呀。”阿定不会拒绝小孩子的请求,很顺从地蹲下身来,摸乱藤四郎的脑袋。乱那张可爱的脸,也因此有了开心的表情。 乱闹了阿定一会儿,就偷偷瞥向了站在一旁的大俱利伽罗。 大俱利伽罗没什么表情变化,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处。好一会儿,他才动了一下,只不过是把被风吹开的外套紧了一下。 乱朝着他笑了笑,又扑进了主君的怀里。 ——大概,是有炫耀的成分在里面的。 但大俱利伽罗只是侧过了身,全当没看见这样的挑衅。 阿定在海边度过了一个夜晚,整晚的梦里都有不歇的海潮声。次日天刚刚泛起鱼肚白,小屋子里就满是嘈杂的声响了,原来是大家准备登船前往屋岛了。 上船的都是些打扮成普通行商的人,若不出意外,他们会在屋岛附近的村子里上岸。至于这群人能不能打探到对岸平家的情报,那就要看造化了。 临登船前,九郎将阿定和小纯喊了过去。 “船上都是男人,难免会有人想要欺负你。”九郎很好心地说,“如果遇到了不想搭理的男人,你就说‘我是左兵卫九郎’的女人,他就不敢动你了。”说罢,他环顾四周,“大家都看到我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肯定都会相信的。实在不行,你就来船舱找我。” 阿定微微吃惊。 这个办法,确实能保障她一路平安无恙,可她总觉得是被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但九郎一副认真的模样,她也不敢怀疑九郎的好心。 “如果你以后还想回京都来。”九郎对阿定说,“你也可以来投奔我。”说罢,他就提了弓刀,离去了,看样子是要提前上船了。 阿定还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九郎身上的那柄“薄绿”。 不知道在船上的时候,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薄绿呢? 九郎扭头,看到阿定这副眷眷不舍的表情,有些想笑:“快上船吧,阿定。” 小纯凑过来,努努嘴,说:“这个家伙是在朝你求爱呢!什么‘可以来投奔我’,不就是让你做他的女人吗?他操着奥州那边的口音,摆明了是个穷地方的破落武士。你可不要被骗了!” 阿定哭笑不得:“哎呀,我也是乡下口音呢!” “那不一样。”小纯支支吾吾,“你说话的样子可爱嘛,我也听习惯了。” 阿定之前在京都待了一段时日,讲话也染上了京都历来的绵长软俏。对于小纯来说,阿定说话的腔调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吧。 到了船上,空间就没有这么狭隘了。阿定到船舷上散了散心,抬眼便望到了平整碧绿的内海,顿时觉得心情也舒畅了。 ——不管是平氏还是源氏什么的,放马过来吧! “很能惹事啊。” 阿定忽然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 原来是大俱利伽罗站在她身后,一副漠然的神色。 大俱利伽罗和烛台切不一样。 他总是这副置身事外c冷眼旁观的模样,不但不会如烛台切一样主动靠近审神者,还会偶尔流露出反感与敌视。因为冷冽的眼神,他那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就显得更可怕了。 “虽然对烛台切他们没兴趣”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话,“但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引诱了他吧?” ——笑一下,用含情的眼睛打量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让男人老实跌进她的陷阱里去。 阿定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害怕。 她对九郎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难道说几句话,就算是引诱了吗? 可能还是要与从前一样,一言不发 她本来是不应该有勇气反驳的,但这回,她莫名地改了性子,挑着眉,慢悠悠:“你又知道什么呢?真正的我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反驳的话,被她说的软绵绵的,一股子温柔旖旎的味道。 大俱利伽罗握着刀的手紧了一下。 “无聊。”他说罢,背过身去,望向了海的另一端。 那似乎是屋岛的方向——也不知道平家的宅邸,是否就隐匿在层层云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平氏 海上的旅程尚且算平安。 船只慢悠悠地在内海上飘荡了一日有余,次日将近入暮时, 便已遥遥望到了对岸四国的村庄。简陋的港口蒙在夜晚的雾气之中。 附近都有平家的船只在巡逻, 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有一场战争。因此, 若要下船,必须抓紧时间。船上的人们借着夜雾的掩饰,纷纷静默无声地上了岸。 “阿定!” 阿定将下船的时候, 九郎忽而扯住了她的手。 “啊大人。”阿定侧过身来,向他行礼。虽然已在之前郑重地道过了谢, 但阿定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感激之情, “九郎大人的恩情, 我不会忘记的。” 九郎张望一下四周,将她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 问:“你是平家的人吗?” 阿定愣了一下, 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九郎见她眉宇间微微慌乱,心里也有了些分寸。他不松手,紧紧捏着阿定的手腕, 说:“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 叫做纯。昨夜她喝多了酒,已都说了出来。你们两都是平家人,是吗?” 他的目光有些锋锐,在这种时候, 显露出来阪东武士的气魄来。 阿定吓了一跳, 心立刻噗通跳起来, 有些脚软。 ——小纯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说漏嘴!真是令人头疼。 “你的主人是谁?”九郎问,“是平家的男人吗?”他紧紧地逼视着阿定,想要从她的眼里得到答案。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大呼小叫地让人射杀了面前的女子,似乎还想要给她一个否认的机会。 阿定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现在的场景可由不得她胆怯。 ——若是不想个法子,也许就会在这里被乱箭射死了! 阿定垂落眼角,露出了哀伤的神情:“我的主人只不过是个难以自保的女人罢了。她虽然是平家人,但却早早嫁出去了。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可怜的廊御前呢?” 说着,阿定就偷偷地观察九郎的神情。 九郎愣了愣,表情有了一分古怪,像怀恋,也像是怜悯。他握着阿定的手,悄悄松开了。“她的丈夫,对她不好吗?”九郎询问,“所以她才派你来平家求助?” “是的。”阿定小声地说着,语气很低落,“夫人躲到了山上,住进了尼姑庵。她常常对我们说,‘要是有个哥哥在旁保护’该有多好。但夫人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九郎那双清透的眼,有了一分阴霾似的复杂之绪。 阿定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自己说的话,看来是奏效了! 廊御前是平家庶女不错,但是廊御前的母亲,却也是九郎的生母——常盘夫人。 常盘夫人貌美逼人,当年的平家家主见她美貌,就强逼她做了自己的妾室。常盘夫人带着九郎,在平家的势力下生活了数年。在这几年里,常盘夫人便生下了有着平家血脉的庶女,廊。 廊御前与源九郎义经,正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下船的人已走的差不多了,雾气也快要散去。若是再不下船,船就要启航回程。掌船的人已在吹哨吩咐,若是九郎再不决定,阿定就要重新回到内海那头的美作国去了。 九郎听着旁人催促的声音,终于下决心松开了手。 “算了。一个女子,只是被战争卷入的无辜人罢了。”九郎叹了口气,眸光微融,“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对了,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见见廊御前。” 说罢,他便命人把小纯带过来,再将阿定朝下船的踏板上推去。 阿定跌跌撞撞地下了船,一回神,看到九郎站在船尾,衣摆被夜里的海风吹得鼓鼓的。他远远望着阿定,手边的一盏灯笼似夜幕里明灭的星斗。 渡口上的人已散了,只余下两个女子。破破落落的渡桥上,停着一只晚归的水鸟。一叶圈在木桩上的小舟,随着波浪而浮浮沉沉。 阿定望着九郎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起了本丸中的大人们诉说过的故事—— 源九郎义经童年时,跟着母亲两度改嫁。因为身上流着源氏之血,他被母亲孤立排斥c隐瞒身份。虽然渴望家人的陪伴,但却只能孤独生活。 廊御前并没有说过“渴望哥哥”这样的话,这都是阿定编出来的。 因为说了这样的谎言,她心底满是愧疚。 “真是吓人呀!”小纯凑过来,丝毫不知自己惹了麻烦,“我不过是喝了点酒,睡了一觉,第二天竟然要捉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了?” 阿定苦笑:哎呀,小纯啊 离开了村落,再走上一段荒芜的小路,才能靠近平家所在的屋岛。虽然成日赶路,但阿定却并不嫌辛苦。也许是因为从前做惯了粗活,她觉得“只需要走路”是一件格外轻松的事情。 在一日一夜的赶路后,她与小纯终于到了屋岛。 听闻是廊御前遣来的信使,平家的使女就接待了阿定与小纯。 虽然平家人退出了京都,但骄奢的习惯却并没有改变。他们退到了四国地带,守着偌大西国,营建宅邸c修葺庙宇,将原本荒僻的屋岛建设得犹如京都一般繁华。平家人所居住的宅邸,更是华美不输京都六波罗的屋宇。 阿定站在平家人的门前,仰起头来,微微吸了一口气。 这宅邸的繁复精美,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她甚至想要伸手摸一摸那上翘的屋檐,看看上面镶饰的箔片是否为真金白银。 领路的女官明子看见阿定这副吃惊的模样,露出又嫌弃又骄傲的神情来。 “请往这边走。”明子说话的音调,优雅而绵长,是纯正的京都贵族强调,如春日樱花悠悠飘落;走路时细碎的仪姿,也透着风雅的美感。 阿定瞧见明子的模样,不由涌上了自惭形秽的念头。她试图悄悄模仿明子的姿态,但却总是不得其法,显得有些滑稽。 毕竟,如明子这般的女官,都在平氏一族接受了十数年优雅的熏陶。那浸入骨髓的平安风雅,并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学会的。 明子有心想给这两个京都来的使女下马威,便指着庭院中几棵光秃秃的树,道:“那个啊,是京都的吉野樱花。吉野的樱花在三月开,但是屋岛的樱花却在四月开。为了让这几棵樱花活下来,夫人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这里春天的景象,美的不可思议。” 阿定听了,叹为观止。 同时,她又想到了三日月对自己的教诲:平家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风雅奢适上大耗钱财,还有多少钱可以用来养兵作战呢? 平时子夫人的房间很快到了。 时子夫人是老家主六波罗殿平清盛的继室妻子,在六波罗殿平清盛过世后,时子夫人将儿子平宗盛扶上家主之位,便开始潜心向佛,日夜替自己亡故的夫君念经诵佛。 也许是因为信佛的缘故,时子的房间与她高贵的身份不匹配,并没有奢豪极致,反而有些清净淡雅。 明子向时子夫人说明了阿定与小纯的来意,递上了廊御前亲笔所书的信。 正在抄写经书的时子夫人,微微顿了一下手中的笔,却没有抬头。她身侧的另外两名女官,也是垂着头颅低声不语,毫无响动。待时子夫人写罢那一句经文,才接过了廊御前的信。 “廊啊”待看完廊御前的信,时子夫人双手合十,慢慢道,“就请她就留在京都吧。如今的宗盛殿,恐怕也是没空照料她的,更别提接她来屋岛了。” 时子口中的“宗盛殿”,即平家如今的家主,曾领着从一位太政大臣官职的平宗盛。 听到时子夫人的话,纯子与阿定的表情都变了——看来,时子夫人并不打算对廊御前伸出援手了。 也对,廊御前并不是时子夫人的亲生女儿,时子夫人恐怕不会怜惜她。 就在此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道声音:“祖母,廊御前也是平家族人,为何不帮上一次呢?” 平时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笔。略显苍老的面上露出笑意:“是维盛呀。上次叮嘱你誊抄的《莲华经》,抄的如何了?” 轻慢的脚步声渐近,那出声的男子慢悠悠地走到了绘着海川奔浪的纸门前,原是一名戴着乌帽子的青年男子。他穿着近绀鼠色的二蓝直衣,衣襟间插着一张淡樱帖纸,仪态与装束皆是无可挑剔的贵公子模样。 他走到门前时,恰好有一片落叶飘至他肩头。他注意到了,微微笑了一下,便轻飘飘地捏起那片叶子,道:“今天和我有缘的东西,可真是多呢。” 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如同樱与梅同时绽放了。 虽然阿定不记得这位“维盛”具体官职如何,但先行礼总归是没错的。 “恰好誊抄完了,今日便来送还祖母。”平维盛说着,命身后的侍童奉上一卷经书。旋即,平维盛展开手中淡金的蝙蝠扇,不紧不慢道,“宗盛殿前两日还提过廊御前的事情,想来宗盛殿也心有担忧吧。” 这名为平维盛的年轻公子一开口,时子夫人的态度便有了变化。 她展开佛经,见经卷上字迹挺秀清隽,极是仔细严谨,便露出了淡淡笑容。一边笑,她一边道:“既然如此,明子,就将此事告知宗盛殿吧。哎呀哎呀,在繁忙的时候,还要拿这种事叨扰宗盛殿,真是过意不去。” 明子应了声“是”,就退出了房间。 “至于这两个使女”时子夫人扫过阿定与小纯那一身不成体统的壶装束,微蹙了眉,道,“阿廊说,想请她们留在屋岛。可这副乡下人的模样,也实在是不成体统了。” “先留在夫人身旁倒也无妨。”一个年长的女官以蝙蝠扇掩面,拖长语调道,“慢慢教导也就是了。夫人不是说,来屋岛时有些姑娘没跟过来,做事也不习惯了吗?就让明子教导她们礼仪吧。” 时子夫人并不在乎两个下等使女的生活,随意地点了头。旋即,她招招手,让平维盛坐到自己的身旁来。 这里已经没有阿定和小纯的事了,她们二人低着头退出了房间。将要离开时,平维盛抬头,朝着阿定轻浅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直如日轮月华般炫目。当下,小纯便羞涩了面孔,小声问道:“这位是谁呢?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尊号” 女官明子恰好从家主宗盛殿那里回来,听到小纯这种没见识的问题,顿时没了好气。明子用蝙蝠扇轻轻地打了一下小纯的手肘,说:“把手脚缩起来!步子那么大,简直不像是平家人的使女。那位呀,是小松中将殿,你竟然不知道?” 提到这个名字,阿定就知道了。 “小松”是平维盛在京都时所居住的地名,“中将”则是平维盛的官职。以府邸与官职名来称呼男子,是京都对上流公卿的礼仪。也只有那些惯有美名的权臣或是贵公子,才会有这等待遇。譬如平家的老家主,就号称是“六波罗殿”。 小松中将殿平维盛,在京都可是有着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的名气。他有个美号,唤作“樱梅中将”——他在法皇殿下的生辰上,冠戴樱枝与梅枝翩翩跳起了青海波舞;他起舞时那俊美如天神的仪姿,令全京都的女子都为之痴狂,因而赠与他“樱梅中将”的美号。 平家子嗣众多,平维盛不过是时子夫人诸多孙子c养孙中的一位。但维盛能在时子夫人面前如此得宠,恐怕便是因为这风雅温柔的仪态吧。 明子受命教导阿定与小纯的礼仪之后,更是看不惯她二人略带小家子气的模样。在安排完了她们的住所后,明子便立即热情满满地投入到改造两个使女的任务中来。 一整个晚上,阿定与小纯的房间里,都回荡着明子故作严肃的声音。 “定!将脚步再缩小一些!把手指并拢!不许扯着袖口!” “怎可以这样粗鲁地打呵欠,纯!你的扇子呢?” “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你是平家的使女,你该有平家下侍的骄傲!” “名字也不够时髦,还是‘定子’顺耳一些,显得高贵。” 真不敢相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明子,在教训人的时候竟然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阿定虽然在努力地学习了,可她那丹后与京都混杂着的口音,却让明子很不满意。 “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琢磨你的乡下口音吧!”临离开前,明子对阿定说,“既然会说京都话,何必操着你的丹后乡下口音呢?” 阿定刚被教训了一个晚上,立刻用所谓“贵族”的仪态,温柔地向明子应了是。 说来她也有些哭笑不得——若非是去新选组的那次任务时,她终日与阿梅c小静那群纯正的京都人泡在一块儿,她也不会学会京都话。没料到前一次的任务经验,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明子离去后,阿定就在房间里琢磨着说话的方式。 明子说,夫人潜心向佛,阿定至少也要学会念佛。阿定认识的字少,只能让小纯念上一遍,再自己死记硬背那些拗口的句子。等到小纯去睡了,她也一直在走廊上默默背念着。 屋岛的夜晚格外冷,庭院中的树木也透着一分凋枯之意,满是清冷寂静。阿定站在走廊上,一个人默念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因为困意,她的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摔倒在地。所幸,有人出现在她身前,接住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认真?”大俱利伽罗用手搂她的身体,蹙眉问着,语气微惑,“虽然对你没有兴趣可你这样的认真,完全没有必要吧。” ——何必对这次任务如此认真? ——所谓“任务”,不过是三日月拿来搪塞人的借口罢了。 阿定跌入了他结实的怀里,被他身体的温度烫了一下,意识立刻清醒了。她立即退出身来,回答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我也想做个明子女官那样优雅的人。” 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有了柔软的笑:“三日月殿c加州大人他们,都是厉害的武士大人。我跟随在他们身旁,却总是表现得那么粗野,实在是有些不衬。他们对我如此关照,我也应该为了大家更努力一些。”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在笑,似乎是想到了很令人欢喜的事情。可当她接触到大俱利伽罗的视线,那笑容便瞬间消失了。她快速地低下了头,并不敢直视他,一副微微胆怯的样子。 不知怎的,这样的反应,令大俱利伽罗的心底有些莫名烦躁。 ——刚才,还因为三日月和加州清光而在温柔地笑着,不是吗? ——为什么在看到他的一瞬,那种笑容就消失了? 虽然心底有些烦躁,可大俱利伽罗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感觉。他冷着脸,说道:“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你不必告诉我。” 阿定垂了头,说道:“是。伽罗大人,也请早点休息吧。” 说罢,便要急着退走,免得败坏了眼前这位大人的心情。 她走的匆匆,这般模样,令大俱利伽罗攥紧了拳头。 他本想就此离去,可乱腾四郎的忽然出现,却令大俱利伽罗再度转回了目光。 “主君很累吧?”乱藤四郎在阿定面前跳着,掂着脚,试图替阿定擦拭不存在的汗水。他一副关切的模样,很担忧地说,“主君不能和我一起玩耍,现在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三日月殿为什么要给主君这么繁重的任务呢?” 阿定怕乱藤四郎一直跳的太辛苦,便很顺从地弯下腰来,接受了乱的好意,让乱替自己擦着额头。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柔又欢喜的笑容,说:“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呀。” 看着阿定对乱藤四郎笑着的模样,大俱利伽罗愈发沉默了。 一直缩在阿定怀里的乱,忽然踮起脚尖,朝大俱利的方向张望了过来。见大俱利的目光与自己撞在一块儿,乱露出了无声的笑容,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大俱利的眉微皱一下。 他背过身去,在心底道:这种幼稚的挑衅乱藤四郎果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即使迁到了屋岛,平氏一族依旧未屏退贵族的习俗。清晨的平家,是在一片井然有序里度过的,所有的仆从都悄然无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在主人面前恪守着礼仪。 明子派人给阿定送来了衣装——那是一套她从未有机会穿着的服饰,踯躅色小袿搭上薄红梅的下裳,再配以坠着流苏的蝙蝠扇,正是京都所流行的女房装束。 据说普通的使女是没有资格穿这样的衣物的,只有时子夫人身旁的女官才有这样的待遇。也许是那日孙子平维盛的劝说令时子夫人心底喜悦,这才恩赐地允许阿定成为她的使女。 阿定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穿上这套衣物。本就美丽的容貌因着衣装的缘故更显得美艳逼人,光灿得要令人抬不起头来。她去见明子时,便有其他女官在小声地议论着。 “这位女公子是谁?之前可不曾见她跟在时子夫人身旁。” “听说是京都来的” 阿定独自前往明子的房间。 途径那片栽种着吉野樱的庭院时,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望向了那光秃秃的树枝。她从未见过京都盛开的吉野樱,不由在脑内悄然幻想了一下满山吉野樱怒放的模样。 恰在此时,高枝上传来了鸟鸣声。 ——是鸦吧? 阿定抬头,便看到两三只漆黑的乌鸦在冬日的树枝上蹦跳着。不仅如此,那光秃秃的树枝上,竟然还坐着一个细瘦的人,着红色水干,却赤着足,白瓷似的脚垂在枝下,慢慢地晃悠着,模样便如经卷中的仙人似的。 阿定微诧。 这个人是 瞧见阿定的眼神,这与乌鸦嬉戏着的c纤细清隽的家伙张口了。 “——竟然是审神者吗?让为父瞧一瞧。来,叫父亲。” 阿定噎住。 父c父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兴趣 树上坐着的人, 仿佛是在梦境之中才会出现的。 一瞬间, 阿定以为自己正是在做梦呢。 若不然, 怎么会有这样精致c纤细的家伙,浑似一只飞燕似的, 坐在枝头看着自己呢? “把头抬起来。” 那自称是“父亲”的人前倾身子, 伸出细瘦的手臂。纤长的五指轻轻一托, 就扣着阿定的下巴, 将她的面容向上抬起。 几只乌鸦拍打着翅膀,掠过了阿定的身侧,两三片羽毛飘飘悠悠地落下。 “真是让人惊叹的美丽啊。” 他说着, 松了手, 指尖擦着阿定的面颊滑过,缓缓收回。 就在此时,小纯慌慌张张的呼唤声响了起来:“定!你在哪儿呢?我迷路啦” 她的喊声,打破了这梦幻似的场景。阿定不过错了会儿神的功夫, 转过眸来, 那坐在树上的“父亲”已经消弭无踪了, 唯有脚边的几根细细黑色羽毛, 证明他存在过。 “阿定,你在这里呀。”小纯瞧见阿定的身影, 舒了一口气。她见阿定正望着樱花树发呆,便道, “还不是开樱花的时候呢, 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阿定收回了视线。 刚才树上那人, 定然也是付丧神吧。 也许,那便是她要寻找的小乌丸了。 阿定与小纯到了明子处,继续今天的礼仪课程,顺道一起用了午饭。 严格意义上来说,阿定是不用吃饭的,她可以品尝食物的味道,但是食物进入她的身体后,并不会转化为支撑身体活动的能量,而是会直接消失。所以,她可以品尝食物的味道,但不能以此为生。 阿定一直认为,自己身为鬼魂,有着独特的获得能量的方式——比如吸取所谓的“日月精华”。有的时候,她会一直感到很饿,这种饥饿是吃几顿饭都无法填补的。 在明子面前,她不方便推掉午餐,只能装模作样地跟着一起吃了。因为浪费了精心烹制的食物,她颇为过意不去——要是这些饭菜给那些需要的人吃了,能够救活多少个濒临饿死的人呢? 明子请她二人留下来用饭,也只是为了指导她们用餐的礼仪。如果要在时子夫人身旁服侍,少不了要陪时子夫人用餐谈心解闷。若是表现得太过粗鲁,那可就糟了。 饭罢,明子就将二人带至了时子夫人的房间中。 平家的女眷们似乎没有受到战事的困扰,依旧过着无忧无虑c繁华富贵的生活。远远的,阿定就看到了低垂的纱帘下露出了女眷们浓艳层叠的衣角。 “进去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守着,不要说话。”明子叮嘱她二人,“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廊御前那儿是什么规矩,来了时子夫人这儿,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明子刚说完,那房间里便传来脆生生的童声:“外祖母累吗?” 听到这道属于孩童的声音,明子微吸了一口气,小声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两位今日也过来了?”说罢,明子扭身,教训阿定,“房间里有两位贵人,乃是当今的天子与建礼门院殿下。你们进去之后,不准抬头。” 阿定闻言,也不由小小抽了一口气。 竟然是天皇陛下,与天皇的生母! 早在平家外逃前,京都的帝位就已经由年幼的安德天皇继承了。这位安德天皇的生母,便是平时子的女儿,封号为“建礼门院”的平德子。安德天皇的登基,象征着皇位都已由平家一手把持,正是平家荣宠极盛的证明。 只可惜好景不长,平家很快被驱出了京城。临出逃前,平氏一族将安德天皇与建礼门院也一起带走了。 阿定没想到,贫贱的自己竟然有一天能与血脉高贵的天子同处一室。 她进入房间时,谨遵明子的命令,不敢抬头。但阿定知道,她身边的小纯一定抬头张望了,因为明子正快速地用蝙蝠扇打着小纯的膝盖,悄声喝令她“不准看”。 隔着两道陆奥纱帘,安德天皇正乖乖巧巧地倚在外祖母平时子身旁,陪着时子念经。但安德天皇毕竟年幼,没一会儿,就偷偷地打了个呵欠,询问道:“外祖母,朕什么时候能回宫呀?” 平时子十分怜爱地回答:“快了。马上就能回到京都去了。” “朕听闻,知盛卿与资盛卿又击溃了源家的乱军,马上要回四国来了。”安德天皇用幼嫩的声音说道,“母后言,有功者需封赏。等朕回了京都,就令二卿封国守。” 时子夫人转着手中佛珠,一副欣慰的样子:“陛下真是仁爱。啊,知盛与资盛已在路上了,今日就会回家。离回到京都的日子,亦是不远了。” 时子夫人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满堂的女眷们都掩着面笑了起来。 “京都的吉野樱开的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吧。” “届时,便请人来六波罗赏花吧。不知春日的船,会运来怎样花色的唐国织锦呢?” 安德天皇很快犯起了困,建礼门院见了,便命乳母抱起安德天皇,母子两向平时子辞别,回去休息了。接下来,时子的房间里便充满了虔诚的念经声。 这是一件很考验耐性的活,所有人都得不声不响地坐着,陪着时子抄写经文。好在阿定不怕寂寞,能够安静无声地陪着,时子夫人也很满意她的学习成果。 “这个孩子,叫做‘定’是吗?”时子夫人露出了和蔼的神色,说道,“维盛昨天才向我讨要了你呢。我说‘我这里正是缺人的时候’,就回绝了。” 阿定微诧。 平维盛,不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位“樱梅少将”吗? 明子疯狂地给阿定打眼色,阿定才惊醒自己需要回答。她连忙低头,说道:“承蒙厚爱。”她确信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有丹后的乡下气息,因为时子夫人并无流露出不悦来。 过了午后,备受时子夫人宠爱的平维盛便来了。时子夫人打趣道:“这两天怎么来的格外勤快呢?是祖母这里多了什么新鲜花朵吗?” 维盛在帘后跪坐下来,笑道:“正是。”说罢,以蝙蝠扇遥指侧门方向,道,“那里开了一朵很娇艳的花,让人情不自禁地流连忘返。” 他的话,令女眷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外头有使女惊喜说道:“时子夫人,知盛殿c资盛殿他们回来了!听说是击退了源家的四条船呢!” 时子闻言,立时露出喜色来:“回来了?他们去宗盛殿那里了吗?我要去瞧瞧他们。”说罢,时子便搁下了经文,起了身。 然而,时子身旁的平维盛却略略有些不自在,那风雅俊美的面容,亦流露出一分黯然:“祖母,我便不去了。我留在这里,替祖父抄经。” 时子夫人安抚道:“那你就留在此处吧。”顿了顿,时子又语重心长道,“资盛他其实也未必讨厌你。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呢?” 说罢,平时子便领着两个贴身女官去了。 时子一离去,氛围便轻松了起来,有女人借着垂帘的阻隔,悄声议论起平维盛c平资盛之间的八卦来。 维盛与资盛是兄弟。 维盛是庶出的哥哥,而资盛是嫡出的弟弟。在看重血脉的平家,“嫡出”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因而,在最初的时候,平资盛才是家中的嗣子。 但好景不长,兄弟两人的父亲不喜欢为人狂傲的弟弟资盛,更青睐风度翩翩c美冠京都的哥哥维盛,遂不顾家族反对,将庶出的哥哥维盛立为了嗣子。 成为嗣子之后,有着“樱梅中将”美名的平维盛愈发平步青云,而资盛却只剩下个“狂傲”的名头。从此,兄弟两便结下了梁子。 难怪一听闻弟弟资盛打了胜仗回来,哥哥维盛就一副尴尬的样子。 平维盛念了会儿经书,忽然起身行至阿定身旁。趁着明子与小纯不在,他将一封染为淡梅色的信递了过来,放在阿定的手上。这封信熏了淡淡的香气,很是宜人。 “这是”阿定有些疑惑。 平维盛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阿定可不敢当场就拆了这封信,一直藏着掖着,直到离开时子夫人的房间,才敢把这封信拿出来仔细看。 她特意回到了遇到小乌丸的吉野樱花下,只可惜,这一回,小乌丸没有出现。四下张望一番后,阿定拆了信,发现信纸也是仔细熏过香的,透出京都的千年风雅来。 但是—— 阿定: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阿定拽着信纸,横看竖看,对着那一大堆飘逸的狂草无所适从,根本看不出平维盛写了什么,只能猜到最后的落款是维盛的大名。 “伽罗大人,乱,你们在吗?”阿定紧急拨打了场外帮忙热线,“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是不是那位维盛殿有事要找我帮忙啊?” 1号嘉宾(误)大俱利伽罗出现了。 他扫了眼信纸,沉默。 沉默。 保持沉默。 阿定狐疑地问:“伽罗大人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吗?” 大俱利伽罗冷漠地移开了视线,道:“没兴趣。” 2号嘉宾乱藤四郎接过信纸,上下左右地捧着看,嘟囔道:“开头写的是‘见卿’其他的就看不懂了。故意写成这样潦草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呀?” “见我?”阿定有些紧张,“我怎么了?衣服穿反了吗?” “没有呀!”乱回答,“主君这一身很漂亮呢!” 说罢,乱又扑进了阿定的怀里撒娇,用脑袋蹭着她的胸脯。因为乱还是个孩子的缘故,阿定一点儿也不吝啬自己的拥抱。 阿定被乱闹腾了一会儿,忘了信的事情,只想诉说自己的见闻。“今天啊,我见到天子了!”阿定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兴奋,“虽然是平安时代的天子,但他也是天子,是神明的子嗣呀!” “喔!喔喔!很厉害呀!”乱很配合地两眼闪着小星星,“是陛下!” “没错!见到陛下了!”阿定说。 “见到陛下了!”乱重复道。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着说“见到陛下了!”c“见到陛下了!”以宣泄自己的兴奋,独独大俱利伽罗退后三步,满面冷漠地直视着这两个人。 等到阿定终于喊累了,去休息了,乱才拍拍袖子,一蹦一跳地到了大俱利伽罗面前。 “呐呐,你知道吗?”乱问大俱利伽罗,“主君的身体好软呐,腰也好细,身上香香的。”乱扬起唇角,笑得很可爱,“摸起来很舒服哟。” 大俱利伽罗的神情一冷。 “不感兴趣。”他侧过身去,很漠然地说,“不必告诉我。” 然而乱却和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绕到他的正面,继续以纯澈可爱的语气说话:“主君早上说要替我梳头呢,梳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发型!她夸我的头发养的很棒哟~” 大俱利瞥一眼乱,直接消匿身形,将自己灵体化了。 乱藤四郎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露出无趣的表情来:“嘛好无聊啊!” 入夜之后,阿定有些犯困。也许是连日学习的缘故,她格外疲惫,便小小地睡了一会儿。但她记挂着寻找小乌丸的事儿,睡得不怎么安稳,很快便醒了过来。 梦醒的时候,外头还亮着依稀的灯。阿定扶着微疼的额头,披衣起身。她望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木,脑海里忽然涌起了一个认知—— 啊,我啊。 是櫛啊 是定,也是櫛。 终有一天,白天与黑夜会融合在一块吧。 她眨了眨眼,露出温柔的笑容来,自言自语道:“还是快点完成任务吧。”说罢,她就召来了大俱利伽罗与乱藤四郎。 “我见过小乌丸了。”阿定微微颔首,微弯着笑眼,悠悠说道,“他就在这栋宅邸里。能请你们二位去寻找他吗?同为付丧神,二位应该更方便一些。” 乱点着头答应了。 乱如往常一样,一咕噜蹭进了阿定的怀里撒娇,索要摸摸抱抱。但这一回,阿定却没有很慷慨地满足他的愿望,而是温柔地看着他说:“乱还是个孩子呢。” 乱有些扫兴,遂离开了主君的怀里。 “走吧,我们去找小乌丸。”乱仰起头,对大俱利伽罗说。 看似正经的模样之下,乱的恶趣味显然没有消逝——他压低声音,对大俱利说道:“主君的手也很软哟。” 大俱利伽罗的眉心一紧。 乱小转了半圈,卷着自己的头发,认真地说:“因为我是孩子嘛,所以主君很愿意抱我!如果我说怕黑,想要和主君一起睡觉的话,温柔的主君应该也会答应吧?” 无人回答。 “主君应该会答应吧?”乱蹦到了大俱利伽罗的面前,仰头询问,非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毕竟主君一直都很喜欢我呀!会看着我笑呢~不会害怕我。” 那句“不会害怕我”,令大俱利伽罗的面色陡然一寒。 看到大俱利的反应,乱眨眨眼睛,歪头笑了起来:“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实话实说。能和主君一起玩,是孩子的特权呀。” 说罢,他摸了摸自己的短裙裙摆,露出苦恼的神色来:“主君上次还说要给我手缝新的裙子呢什么花样比较可爱呢?” 大俱利伽罗盯着乱,沉默无声。 ——小孩子的特权? 确实,借着小孩子的外形留在主君身旁的话,就可以得到额外的宠爱。那些摸头c拥抱c牵手,都是主君给孩子的关照。 但是 大俱利伽罗的唇角忽然扬了起来。 “你知道吗?小孩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乱愣住:“什么啊” 趁着乱愣住的时候,大俱利几步走回了阿定的房中。 他伸出手臂,直截了当地把阿定推在墙角,用高大的身体把她圈在了怀里。 “嗯?” 被圈住的女子,发出了微惑的声音。 大俱利伽罗忽然不想低头。 他的直觉告诉他,怀中的女子一定又是在瑟缩着,恐惧着,生怕惹来了自己的怒气。然后,她会在逃离之后,又回忆着三日月宗近c加州清光或者任何一位,露出甜美的笑容来。 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去打量阿定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流露出恐惧之色,反而抬头直直地仰望着他。 ——带着笑的眼睛,像是秋日的池水,粼粼动人。小扇似的眼睫一翕,便是辗转曼妙的温柔之意,仿佛在凝视着挚爱之人。 “怎么了?少爷。”她问道,那声音也轻悄悄的,如过庭之风似的,“终于不讨厌我了吗?”接着,她便踮起脚尖,在大俱利伽罗的耳边说道:“我有点饿了想进食,嗯呢。” 门外传来“啪嗒”一声响,是乱手中的短刀掉在地上,险些要砸中自己的脚。他有些慌乱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说道:“主君,这是” 大俱利伽罗松开手臂,朝门走去。 “这是大人的特权。”大俱利一边步至门前,一边脱下了外套,丢在脚边。他露出的小臂精瘦匀实,充满成年男性的身体魅力。 待行至门前,他横叠双臂,居高临下地对乱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参与。你先去找小乌丸吧,要是找不到,就去自己玩。”说罢,直接将门扇合上。 “等——等等!主君!”乱藤四郎很委屈的样子。 只可惜,大人的门没有为小孩子开启的意思。 大俱利伽罗听着门外孩子蹦着跳着的吵闹之声,面无表情地回到了阿定的面前。阿定依旧待在墙角,像是在等着他回去重新将她禁锢起来一样。 “怎么?”大俱利伽罗的声音微带嘲讽,“不害怕我了吗?” 女子晃了晃蝙蝠扇,轻快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有一点害怕的。您的表情,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呢。不过,也仅此而已。” “不怎么害怕了么?”大俱利蹙眉,盯着她唇边的笑。 “嗯呐。”阿定回答。 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忽然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面颊。随即,她便向付丧神送上了自己温柔的亲吻。 大俱利伽罗愣住了,脚步狼狈地后退。 唇舌的绵软,是他从未品尝过的味道。 “如何?”女子结束了短暂的吻,笑弯了眉眼。她用舌尖勾了一下柔软的唇瓣,好奇地问,“我好吃吗?” 大俱利伽罗忽然紧紧扣住了她的肩。 “你——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欺骗了烛台切与鹤丸吧。”他眼眸半阖,眸间迸发出了危险的锋芒,“在白天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是个作恶多端的恶鬼。” “啊,没错。”阿定笑得愈发柔软,“我就是恶鬼。”说罢,她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浮灰,慢悠悠道:“讨厌的话,就算了。您不是还要去寻找小乌丸吗?我就不阻拦您了。” 说罢,阿定就要从他的桎梏下离开。 “等等。”大俱利伽罗喊住她。 她侧头,很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 话未说完,尾音便被男人的吻尽数吞没。 不知该说是青涩还是野蛮的吻,横行霸道地抢掠起了新的领地,以粗暴的划舐将可能的反抗都没入喉中。 啊,所谓大人的特权,便是如此罢。 阿定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把总是冷着脸的付丧神大俱利伽罗给这样那样了。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阿定开始怀疑根本就不是梦。 早上看到大俱利伽罗,她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大俱利伽罗和往常一样冷着脸,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吧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做了如此冒犯的梦!不然恐怕要被手撕了! “乱呢?”阿定问大俱利伽罗。 “闹着呢。”大俱利伽罗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说他想要长大。” “啊,这”阿定表示无能为力,“让乱多喝点热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柴犬 此为防盗章  “啊, 说来!”阿定被提醒了, 稍有一些气鼓鼓的, “在加州大人的眼里,我就那么笨吗?虽然确实是很笨没错啦, 但没想到加州大人会这么嫌弃我” 一提到那副写满了“审神者超级大笨蛋”的信, 加州就有些慌了。他压低声音,对大和守道:“大和守!我不是在末尾写了‘不要告诉主君’吗?” “啊,有吗?”大和守露出了纯善的笑容,挠了挠脸颊, 语调微微上扬,“因为担心着冲田先生的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呢。” “喂!”加州已经可以肯定, 这家伙是故意的了。 加州闷了一会儿,背过身去, 提醒道:“主君在本丸里可是很受欢迎的, 偷偷摸摸地要求主君‘最爱你’, 那可是会被大家耻笑的。” 大和守微弯起笑眸,并不说话。反倒是阿定一头雾水:她很受欢迎吗?她还总是担心刀剑们嫌弃自己呢。 带大和守看完了房间, 加州便和阿定站在走廊上, 说起了一期一振的事情。 “既然主君按照约定把大和守带回来了, 那么,我也会履行诺言。”加州清光低垂着眼睫,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有着一份奇异的别扭, “但是, 要瞒着三日月殿把一期带来,着实有些困难,需要花费一些手段,还请主君静候。” 提到“一期一振”这个名字,阿定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拍。 她就能见到属于她的刀了吗? 那真是太好了。 加州清光抬头,发现主君正在出神,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希冀之色,他的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只能道:“主君见过一期之后,可不要忘记了别人啊。” “啊,怎么会?”阿定连忙道,“加州大人对我有这么多的恩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她用了“恩德”这样隆重的字眼,让加州反而不适应了:“说了多少次啦,不要称呼我为‘大人’,喊我加州清光,或者清光,随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嗯呐,加州大人。”阿定很老实地回答。 加州清光: ——说了等于白说!笨蛋主君! 离开加州与大和守后,阿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屯所的狭窄房间后,她忽然觉得本丸的房间实在是太奢侈了。单是每天都提供的热水,就足够令她感到幸福了。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穿着日常的单衣走出了浴室。 房间和她离开本丸时基本一模一样,连桌上翻到一半的书籍都保持着原来的页面未有翻动,但房间却十分整洁清净,可见是有人在负责清扫的。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清扫的呢? 应该是近侍烛台切光忠吧? 阿定一想到烛台切那样高大的男人,却要拿着扫帚c绑着头带打扫房间,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来,烛台切光忠不在呢。 一定是三日月找他有事吧。 阿定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书页。这是关于新选组的史料,但她识字实在不多,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阿定的长发都乱舞了起来。在这股莫名的风中,她察觉到了奇怪的森寒之气,不由抬起头,朝门外望去。 这一眼,令她几乎血脉冻结。 曾在京都见到过的c被称作“溯行军”的怪物,就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盯着她。黑色的火焰,无声地盘旋在它的手臂与头颅上。 阿定捂住了嘴唇,有些惊恐地往后挪了一些。 溯行军那镶在半朽眼眶中的浑浊双眼,就这样紧紧地盯视着她。 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瞒过药研与青江,进入到本丸里来的。 当它发现阿定在看着自己,它的喉中就开始发出了沙哑的c嘶嘶的声音。阿定瑟缩着,却勉强听清了它的声音—— “主君” 它似乎是确确实实在呼唤着自己呢。 阿定又胆怯c又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乡下生活使她胆小而毫无主见,让她想要逃跑。但她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也许这是需要帮忙的人呢?毕竟,它知道自己是“主君”呢。 阿定在心底挣扎再三,放弃了逃跑的欲望。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她走向了这可怕的怪物,低声c小心地询问道:“请问,你是在喊我吗?” 她的靠近很缓慢,但确实是在一步步缩短着自己与怪物间的距离。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那怪物竟然发出了咕噜的怪响,就像是哭泣似的。这让阿定的心小小地揪了一下,瞬间为先前逃跑的冲动而感到愧疚起来。 “是来找我的吧?”阿定询问。 就在此时,本丸里忽然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有许多人在跑来跑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溯行军的气息” “竟然闯入本丸了?烛台切,快回主君身边去!” “主君呢?还在加州清光处吗?” 下一瞬,这怪物便化为一阵黑烟,消失在阿定的面前。等到第一位付丧神跑到阿定身旁时,它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主君,没事吧?有不好的东西闯进本丸来了哟。”来的是鹤丸,他穿着内番的宽松服饰,袖口高卷,也不知道先前是在做什么,手上还沾了些泥巴。 “啊,没事没事。”阿定低下头,心虚地说,“在苦恼一些不认识的字呢。” 鹤丸拍去手上的泥巴,笑说:“我可是很乐意为主君解惑的哦。” “呃”阿定没想到鹤丸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只好老实地拿出了那本记录着新选组资料的书籍给鹤丸,道,“在苦恼着上面写着什么呢。” “啊,这个啊,是讲一些关于新选组的野史呢。”鹤丸弯腰,盯着她手上的说。 “冲田总司曾心仪于一位在屯所工作的使女,但是使女碍于兄长之命,另外高嫁做妾了。婚后,冲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冲田因为‘咳血不止之症’而故。据说壬生屯所冥帐上的‘冲田氏缘者’就是这位姑娘从前偷偷留下的。” 阿定听了,有些怅然若失。 啊,冲田还是如命运所定那般病故了啊。 “主君是在伤心吗?”鹤丸问,“莫非这次去江户时代,让主君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剑客有了好感?这可不行啊。毕竟主君答应过我,只宠爱我一个的。” 阿定微惑:“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哈?”鹤丸撑着下巴,“主君想赖账了?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主君忘了那天晚上,您是怎么答应我的请求的吗?” 烛台切光忠回来时,恰好听见了鹤丸的这句话。 他被三日月唤去议事,方要回主君身边时,就传来了本丸出现潜入的溯行军的消息,他便急匆匆地回阿定这边来了。 然而,他却听见了鹤丸的话。 他的记忆瞬间就被调动了—— 和主君约定好的某个夜晚,主君却并未如约而至。他曾一度怀疑,主君是去寻找其他的付丧神了。如今听鹤丸所说的,好像确有其事。 烛台切的面色很微妙。 他迅速地推开房门,低声问道:“鹤丸,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只宠爱你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哦呀,光坊。”鹤丸挑眉,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天晚上,原本想去见你的主君,因为遇到了我而改变了主意,不仅和我共度夜晚,还答应日后只宠爱我一个人。——如何?惊喜吗?意外吗?” “你——”烛台切咬咬牙,强行恢复冷静自如。他横抱双臂,故作从容地质问道,“鹤丸,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三日月,他可是会惩罚你的。什么‘只宠爱我一个人’,这太滑稽了。” “你去告诉啊。”鹤丸却是一副无所忌惮的样子,很轻快地搂紧了阿定的肩,一副哥两好的模样,“你说,三日月如果知道我们和主君发生了什么,是会先惩罚我呢,还是先剥去你的近侍之职呢?” 烛台切喉中的话噎住。 “你不介意的话,就去告诉吧。”鹤丸笑嘻嘻的,晃了晃阿定的肩膀,“反正我不介意啦,光坊。日子太无聊的话,我可是会闷闷不乐的。” 随即,三日月道:“既然是我们的主君,长谷部便会顺服。没必要说的这么吓人嘛哈哈哈。”他浅笑了几声,对阿定又说,“在长谷部回来前,至少选出一位临时的近侍。” 阿定内心的警钟已经敲起来了。 三日月口中的长谷部似乎是位很可怕的人物 莫非是,真正的将军? “主君要选哪一位呢?”三日月倾身向前,询问道。他那双含着笑意的c弯弯的眼眸已全数睁开了,透着认真之意。这样的慎重,实在是令人受宠若惊。 另一侧的鹤丸国永却发出了“诶——”的唏嘘声。然后,他轻快地说道:“主君,可别忘了我提醒你的话啊。” 阿定为难地望了望鹤丸与三日月,手指攥紧了裙摆。 好一会儿,她犹犹豫豫道:“我能请加州大人做我的近侍吗?”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安静了下来,众人的面色皆有几分古怪。 “加州清光” “他才是最不可能忠于审神者的那一个吧。” “大和守都变成那副模样了” 三日月露出了微微的无可奈何,他揉了揉眉心,道:“当然可以。您是主君,这里所有的刀与剑都是属于您的。” 就连被点到名的加州清光,都是一脸诧异。随即,这模样漂亮的少年便嗤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议事厅,似乎对众人争抢的“近侍”一职毫不在乎。 阿定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枉顾他人意志,随随便便就要求别人做自己的近侍,确实很过分吧。而且,服侍的对象,又是自己这样笨手笨脚的人。 鹤丸看出了她的低落,便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主君不必难受啦,加州就是这样的。对了,主君是人类吧?已经饿了吧?要吃些什么吗?” “啊,不用了。”阿定摆摆手,腼腆地说,“虽然很奇怪,可我并不需要吃东西呢。” “诶?那主君是如何活下去的呢?”鹤丸露出惊奇的神色来,“人类不是都要吃饭的吗?”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阿定小声地说,“已经二十年没有进食过了,可我还活着呢。” 她小小地撒谎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可她生怕说出来,就会被这群付丧神视作异类。而且,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成为孤魂之后做了些什么了——那些记忆朦朦胧胧的,似乎随着烧却她尸体的那场大火一起湮灭了。 夜已经深了,阿定结束了来到本丸的第一天,回到那间属于主君的房间里。 加州已经在房中等着了,他的目光似乎还有些恼,可他还是替主人收整了被褥,准备好了明日的衣物:“你睡在这里,我睡在外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喊我。” “加州大人。”阿定喊住他,“请问大和守是谁呢?” 加州愣了愣。 他未料到,竟然这么快有人将大和守的事情告诉了这位新任主上。 “他也在本丸里吗?”阿定又问。 “不在。”加州的眸光动了动,“他和长谷部先生一样,都一直没有回本丸来。现在大和守应该在冲田先生身旁吧。” 阿定不知道“冲田先生”是谁,她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吹熄烛火,打算入睡。 可如是柔软温暖的被褥,却令她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这一切都是属于别人的。如果哪一天,真正的“主君”回来了,也许她就会被赶走了,还会因为弄脏房间而受到惩罚。 这样想着,待加州入睡后,她抱起枕头,轻手轻脚地穿过了房间,在走廊上睡下了。硬质的地板与吹拂的夜风,令她稍稍有了安心的感觉,就仿佛从前在女主人房间外侍奉的每一个晚上。 呼 她这样的人,本该如此。 她入睡后,被噩梦纠葛住了。被女主人下令杖毙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徘徊在她的脑海里,极度的恐惧如海浪般涌来。 一夜过去,阿定是在清光恼怒的呼声里被叫醒的。 “你怎么睡在这里?生病了怎么办?要是三日月知道了,肯定会认为是我的过错” 阿定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男子修长的手指。她似乎犹在梦中,因而说的话也乱七八糟的:“少爷,您来救我了吗?”声音里带着一分哭腔。 好半晌,她才想起这里是本丸,而不是与谢的乡下。 加州一副气恼的模样,活像是得不到糖的孩子似的,道:“要是生病了,我可不会管你,药研也不会管你的。” 见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迟迟不肯进房间去,加州清光干脆将她抱起来了。虽然加州的体型不算强壮,可抱一名身材矮小的女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定落在他的怀里,依旧浑浑噩噩的。 梳子 梳子。 她的心眼里,只有这件物什。 “今天三日月殿要过来,教导你锻造c出阵等事宜,你还是快点把自己收拾好吧。”清光把她放在空置的床褥上,说道。 然而,她怀中的女子却一动未动。 “怎么了?”加州清光问。 “啊”阿定如梦初醒,低声喃喃道,“做了噩梦。” “怎样的噩梦?”加州清光又问。 阿定摸了摸袖中的梳子,说的话语焉不详:“人各有命呀。如果因为身份卑贱而被放弃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加州却见不得她这副自作卑微的模样,说:“我不知道你从前遇到了什么,可你现在是本丸的主君了,那就该有些主君的模样。” “我会努力的。”阿定回答。 饭后,三日月与鹤丸一起来了,说是要教导阿定成为一名优秀的主君。三日月带了几本书册来,然而阿定却对着这些白纸黑字傻了眼。 “我,我不识字。”她有些纠结,“看不懂。” “”三日月和鹤丸同时沉默了。 侍奉过数任主君,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识字的呢。 到底为什么,时之政府要派她来接替审神者一职呢?让她与并不乖顺的刀剑们互相折磨吗? 既然无法读书认字,那就只能从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教起。三日月带她参观了本丸内的澡堂c苗圃c马厩c练习室与手入室。 疑惑的是,阿定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变成空的,刀剑们似乎对她退避不及。“请问,大家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阿定问三日月。 “啊请不用在意,这并不是因为您的缘故。”三日月笑着回答,“前任主君的品性较为恶劣,以故意折磨付丧神为乐,所以这里的大家都对‘审神者’——即主君这个存在,有些抗拒。假以时日,他们发现您是一个可爱无害的孩子,就一定会接纳您的。” 鹤丸将双手枕在脑后,轻嘁了一声:“说的和真的似的。”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碍于加州的怒气,阿定这一回可不敢睡在外头了,老老实实地睡在了里间,将被褥掖得严严实实的。 夜深了。 靠在枕上的阿定却忽然睁开了双眼。她黑色的眼眸变得有些空茫,仿佛是一具陡然丧失了灵魂的傀儡。 “饿了啊。”她喃喃地说着,坐了起来。继而,她从袖间摸出了那把梳子,捧至面颊边,用肌肤轻轻地蹭着,满含垂帘地对那梳子耳语道,“少爷,你也饿了吧?我们出去找东西吃吧。” 说罢,她就无声地起了床,朝外间走去。 她的脚步是如此的轻,彷如没有重量一般,身影也似轻飘飘的羽毛。她推开门,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笔直地向前漫步去。 月色低垂,庭院中有夏虫长鸣。池塘边,立着一道修长身影——那是名为“烛台切光忠”的男子。阿定曾在白日见过他,记得他有着令女人面红心跳的旖旎笑颜,高大的身量极具男子的魄力。 烛台切发现走廊上的来人,略有些诧异:“主君,这么晚了?” 话未说完,他便愣住了。 之前匆匆一瞥,他隐约记得这位主君是个瑟缩怯懦的女子,总是躲在三日月的背后偷眼瞧人。可如今的主君,却直直地c大方地立在屋檐下。 她在笑,冶艳的容色宛如雪中的妖精似的,眼下的泪痣c娇艳的唇与春池般的眼眸,都透着无端的诱惑——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明知她身后便是泥淖,也会令人甘之如饴地陷落下去。 “您想梳头吗?少爷。”她的右手握着一柄梳子,面上的笑意愈发惑人了,“不梳头的话,可是会死的哟。” 这话怪瘆人的,可因为是由一个活色生香c宛如死之女神般的女子所说,便不显得可怕了,反而有几分香艳的意味。 烛台切久久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主君你这是?”他低声询问,“梳头的话,我自己来便好了,不敢劳动您。” “啊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呢。”阿定笑着走上前来,贴近了烛台切的身体。她踮起脚尖,双手捧住男子的面颊,将自己柔软的双唇递上前去,“我想要一个与您血脉相连的孩子呢,少爷。” 她的眉眼c五官都太靠近了,柔软的c带着浅淡香味的身体,就这样贴着他,与他的身躯严丝合缝地待在一块儿。连吹拂出的c近在咫尺气息,都似乎是在引诱着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樱花 此为防盗章 有些草茎碾碎了, 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因为逆着日光, 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 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如疾光似的,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 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 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 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 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从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 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 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 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 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 “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 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 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儿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阿定走后,药研摘下眼镜,微微叹了口气。 那位主君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天真烂漫,让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前任的主君是个恶人,所以他也连带厌恶上了新任的主君。可明明这个连“眼镜”c“衬衫”都不知道的主君,是无辜的人。 主君予他以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却没有以完全的忠心回报,这还真是令人鄙薄。 日头渐高,午后到来了。今天有些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一期一振来了。 他穿着便服,修长手指撩起半打的竹帘,屈身坐了下来。 “啊,一期哥。”药研朝他打招呼,“有什么事吗?” “听闻主君受伤了,她来过你这里了吗?”一期询问。 一期低垂眼帘,眸光落到了自己置于膝上的手背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药研沉默了。 前日,兄长一期一振来找他。 “是药研的话,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主君吧?”温柔的兄长露出微微犹豫的神色,以恳请的语气道,“如果主君来见你了,能不能代我传一句话?——太刀一期一振,想要见见她。” 那时,药研点头应下了。 而此时此刻,药研注视着面前的兄长,只能保持着沉默。 兄长是吉光唯一的太刀之作,是被称作“一生一振”的宝物。与其他短刀兄弟相比,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即便是在本丸之中,一期哥也是最为不同的。 所有的刀剑,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暗堕的气息,暗藏私心。 只有初初到来的一期哥,完美光耀得令人几乎要避开视线。 “我”药研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俊美的兄长,口形微微变幻。 “说了吗?”一期微微一笑,温柔的笑颜令人如置春风。 药研的手微微攥紧了。 一期哥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是最敬爱的兄长。 是不应该违背的,应该给予信任的兄长。 是最亲密的人。 可一期哥 没有被染上暗堕的气息,已经与自己不一样了。 “抱歉,我没有见到主君。”药研的眸光下落,“听说只是被草割伤了手指,不需要我特地来处理。” 说完,他的目光便移开了。 一期一振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药研久久低着头,牙关咬得极紧。 他对自己说:啊。我可真是个令人鄙薄之徒。 阿定站在地上时,还有些腿软。好在身后有一堵墙可以靠,不至于让惊恐的她彻底倒下。 “重任?”阿定有些紧张,“啊,您要去帮药研是吗?快去吧。只留药研一个人的话,我真的很担心我不要紧的,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然而,青江却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噢。”他压低了声音,彷如在叙述一个鬼故事一般。继而,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胁差出鞘的声音,细而尖锐,好像在慢慢磋磨着人的神经。 “青江大人”阿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退治鬼怪,才是我原本的任务啊。”青江的刀锋,倏然直指阿定的咽喉。持刀的付丧神笑得华美旖旎,“连主君自己都不清楚吧?夜晚的主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阿定瞥见刀锋,登时吓得浑身僵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青江这是想要杀死她吗? “什c什么意思?”阿定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我真的只是,只是入睡了” “那么,那个四处勾引男子c汲取生魂力量的女鬼是谁呢?”青江轻笑着,“我说过,如果主君是恶鬼的话,那就要染上我的颜色了。所谓‘笑面青江的颜色’,那大概就是——血的颜色吧?” 阿定的大脑内完全是一团浆糊。 “夜晚的主君太过警觉,只能等待白天的时候。为了等候药研不在c也无他人的合适时机,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青江慢悠悠地抬了一下刀刃,笑容消匿,“将鬼怪斩杀的话,本丸的大家也会免于此扰了吧。” 说罢,这始终带笑的付丧神便扬起了手腕。悬在空中的刀锋透着危险的毫芒,似乎下一瞬便会刺透阿定的心房。 阿定的心底有微微的绝望。 虽然不知道青江大人所言何意,但如果青江大人要杀她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于是,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杀死的瞬间。 害怕与绝望,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她所能想到的,竟然是那位“少爷”。 阿定死后,服侍的主人家起了一场凶恶的大火,把全家人都吞噬殆尽,独独外出访友的少爷逃过一劫,没有死去。因为再没有了家,少爷便收拾了行李,去往丹波了。后来,似乎做了一个厉害的丹波家臣。 不知道在少爷辉煌的余生里,是否想起过她呢? 她本以为自己将要死亡,可面前忽然传来了“铿”的一声响,那是刀剑相击的声音。继而,便是青江踉跄后退的脚声。 阿定微惊,偷偷睁开了眼,却瞥到了新选组那浅葱色的羽织。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冲田队长来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将青江击退了几步,握刀站在了阿定面前。他用余光瞥一眼阿定,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加州清光一定会埋怨我的。” 说罢,他便挽出一个剑姿,脚步微盘,与笑面青江针锋相对着。虽是少年之姿,却有着异样的成熟与坚韧。 青江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和守,难道你认可了这位主君吗?”青江笑说,“她的来历可并不简单——丹后的恶鬼,以汲取生魂力量为生的亡魂——如果让她活着回本丸去,那大家可要遭殃了哦。” 虽然“遭殃”并不算是真正的遭殃,身为付丧神的刀剑们也并无所谓“生魂”这种东西,阿定的引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被人觊觎身体,总归是不悦的。 大和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加州清光。” “即使已经受到了暗堕的影响,还是选择相信加州吗?”青江若有所思道。旋即,他不再多言,与大和守交战起来。两人的刀都很快,挥舞之时,只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未过多久,大和守便败退下来,以刀撑地,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青江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说:“暗堕对你的力量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说罢,他挥舞了一下刀锋,笑道,“早点放弃吧,趁着在被我折断之前。”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攻击便要席卷而至。青江是挑准了大和守的身体而去的,可他的刀却并未切中目标,而是刺中了其他东西—— 阿定颤着身体,挡在了大和守的面前。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以双臂挡住了脸。如此,青江就刺中了她的袖口。她的袖子里盛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正是这玩意儿挡住了青江的一击。 “什么东西”青江蹙眉。 只见一柄梳子从阿定的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原本华美已极c通身金灿的梳子,因为笑面青江的一击而有了一道裂纹。当它摔落在地时,便咔擦裂为两半。 阿定听见梳子裂开的声音,愈发慌乱了。 ——那是唯一连接着她与少爷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能恳请青江:“不要对大和守动手。青江大人想杀的是我,如果祸及了大和守大人的话,加州他会伤心的。” 就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高处传来了药研沉静的质问声。 “在闹什么?”药研落在房顶上,手中的短刀不染尘埃。 “呀——没什么。”青江笑笑,将刀归于鞘中,“只是在闹着玩罢了。你说对吧,大和守?” 大和守慢慢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否认。 “溯行军如何了?”青江问。 “跑了。”药研说,“主君一走,它也走了,有点奇怪。” 大和守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阿定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本丸去,主君。” “诶?”惊喜来的太突然,阿定有些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梳子碎片,一边心疼地摸着梳子,一边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大和守的目光瞥过青江,再回转至阿定身上。原本透着少年纯澈的面容,此刻满是慎意。 如果让药研和青江独自踏上回程,这个被加州称作“超级大笨蛋”的主君一定会再度遭殃。不仅如此,若主君再不离开江户,再不离开冲田先生身边,事情也会更糟糕。 ——冲田先生已经动了情,再这样下去,冲田先生的夙愿一定会为之耽搁。 冲田先生可不能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和守坚定地说,“让冲田队长断绝对你的心意。” 阿定摸着梳子,心疼地点着头,说:“好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冲田队长真的对我有心意吗?我完全没有察觉是不是大和守多心了?” 大和守: 加州清光说的没错,这个主君果然笨的够可以。 大和守叹一口气,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寄托着感情与理想的江户时代的。 笑面青江走了过来,很温柔地牵起了阿定的手,笑眯眯地说:“主君,先回去吧。屯所的人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阿定看到青江温柔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联系起来。 ——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件事告诉药研吧。 就在此时,她忽觉得脑仁一疼,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回忆涌入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念头:男人嘛找个机会让他做裙下之臣,就再也不舍得杀我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甩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日暮 此为防盗章 有些草茎碾碎了, 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 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因为逆着日光,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 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 如疾光似的,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 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 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 从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 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 “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 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 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儿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阿定走后,药研摘下眼镜,微微叹了口气。 那位主君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天真烂漫,让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前任的主君是个恶人,所以他也连带厌恶上了新任的主君。可明明这个连“眼镜”c“衬衫”都不知道的主君,是无辜的人。 主君予他以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却没有以完全的忠心回报,这还真是令人鄙薄。 日头渐高,午后到来了。今天有些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一期一振来了。 他穿着便服,修长手指撩起半打的竹帘,屈身坐了下来。 “啊,一期哥。”药研朝他打招呼,“有什么事吗?” “听闻主君受伤了,她来过你这里了吗?”一期询问。 一期低垂眼帘,眸光落到了自己置于膝上的手背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药研沉默了。 前日,兄长一期一振来找他。 “是药研的话,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主君吧?”温柔的兄长露出微微犹豫的神色,以恳请的语气道,“如果主君来见你了,能不能代我传一句话?——太刀一期一振,想要见见她。” 那时,药研点头应下了。 而此时此刻,药研注视着面前的兄长,只能保持着沉默。 兄长是吉光唯一的太刀之作,是被称作“一生一振”的宝物。与其他短刀兄弟相比,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即便是在本丸之中,一期哥也是最为不同的。 所有的刀剑,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暗堕的气息,暗藏私心。 只有初初到来的一期哥,完美光耀得令人几乎要避开视线。 “我”药研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俊美的兄长,口形微微变幻。 “说了吗?”一期微微一笑,温柔的笑颜令人如置春风。 药研的手微微攥紧了。 一期哥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是最敬爱的兄长。 是不应该违背的,应该给予信任的兄长。 是最亲密的人。 可一期哥 没有被染上暗堕的气息,已经与自己不一样了。 “抱歉,我没有见到主君。”药研的眸光下落,“听说只是被草割伤了手指,不需要我特地来处理。” 说完,他的目光便移开了。 一期一振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药研久久低着头,牙关咬得极紧。 他对自己说:啊。我可真是个令人鄙薄之徒。 对于阿定来说,“历史”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抽象了。她的世界仅限于乡下的那方小院子里,三日月提起的什么“卑弥呼女王”c“圣德太子”c“摄关”之类的词,都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乡下的侍女,能知道些鬼神之说和将军的姓氏,就已经算是博学多识了。 三日月见她一副苦手的样子,便取来一本册子,说:“如果实在苦手的话,不妨先了解一下本丸之中的各位。主君不必太过紧张,这些历史只是说来消遣无聊罢了,没必要记住。” 三日月说的是实话。 这个本丸并不需要主君,他教导阿定学习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顺带逗弄一下她罢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梳头娘,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担当起守护历史的任务? 阿定翻开名册,见到其上有许多名字。她已学了不少字,零零散散地也能认出些来——譬如“三日月宗近”c“加州清光”c“笑面”c“虎”。 “是大家的名字呢。”阿定翻着名册,一副新奇的样子。 她低下头,乌黑的发丝从颈上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三日月的目光垂落下来,掠过她的后颈,却惊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淡淡的红色,似乎是一片将要退尽的淤痕。 三日月微蹙起了眉。他倾身向前,用手指撩起那缕发丝,以便自己看得更确切一些。 没错了 这是不知道哪一位留在主君身上的吻痕。 “三日月殿在看什么呢?”阿定一动也不敢动,“很痒啊。” “主君照过镜子吗?”三日月的语气微妙了起来,“脖子上有不得了的东西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了往日的温和。阿定从来只见过三日月温柔的模样,此时他改变了语气,阿定不由有些忐忑:“还c还没有怎么了?” 说罢,她紧张地捧过一面镜子。不知以什么材质所制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也使得脖子上的吻痕显露无疑。 阿定看到这个痕迹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阿定嗫嚅着,面色苍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月不说话,只是将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心底很不愉快。 属于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别人用脏手偷偷地碰过了,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他每天来教导阿定,这就像是饲弄着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是一种消遣,也是为了将来享受她的时候更为愉快一些。 可是现在却有人提前动手了,真是令人不快。 他提起了阿定的衣领,使其将吻痕遮盖住,淡淡开口:“这是加州清光的失职,他已经不能作为主君的近侍了。” “等c等等!”阿定小声争辩道,“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加州大人又如何得知呢?这并不是加州的过错吧啊,也许,也许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失陪一下。”三日月没有理会她的争辩,起身朝外走去。 阿定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摸着自己颈上的肌肤。 她当然知道这个痕迹代表着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每一天的夜里她都留在房间里,除了做了几个奇怪的梦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奇怪的梦? 阿定的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难道那些零零碎碎的c让人无法回忆起男子面容的梦境,都是真实的吗? 她正在思虑间,门外就传来了加州清光的争辩声:“那绝无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让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主君的身侧?说那是我的失职,我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没有人能在夜晚靠近主君,那么,是鬼么?”三日月的声音带着笑,“既然如此,那不妨请笑面青江来担当近侍吧?” 加州清光失语。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争执声才轻下去。阿定走出房门时,三日月已经离开了——看得出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以往的他从不会无礼地直接离开,而是会向主君告退。 加州抱着刀,一副恼极了的样子,红眸里亦闪着些微的怒火。 “加州大人”阿定担忧地喊。 “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近侍了。”加州清光撇一下嘴,低声道,“不知道他会找谁来当你的近侍呢?就算你是主君,也无法自主决定事情,还有一点可怜呢。” 加州怜悯的语气,让阿定有些难为情。 但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c随心所欲地操控,所以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又怎么会有做主的权利呢?当然是武士大人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了。 气氛很不妙,阿定低着头,假装翻阅手中的名册。 随意一翻,就在最后的位置看到一个似乎是新添上去的名字。 “一期一”阿定眯着眼,很艰难地辨别着最后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 “是一期一振。”加州替她念了出来,“‘一生只铸一振’的意思。” 阿定的视线反复扫着这个名字,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 啊,是一生只有一把的刀呢。 “一期一振是怎样的刀呢?”阿定询问。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加州清光的视线望向远方,“他才刚来不久吧。” “是我锻造的那把吗?”阿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加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有些懊恼,“总之,他很忙就是了。平常的任务他都不会参与,三日月殿也不会允许他来见您的。” 没有人希望一期一振见到主君。 一期一振阿定亲手锻造出的刀剑,他必然是希望守护历史的,也肯定会对阿定忠心无二。但是,本丸里这群习惯了自由的付丧神们,已经不想再回到时之政府的约束之下了。 “很忙吗?”阿定有些失落了,“还以为能见见我亲手铸造的刀剑呢。” “” 看到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加州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红瞳微动,声音里微有一分自嘲:“是啊,我这样天天见到的人,主君当然不会想再见了。只有一期才是最新鲜有趣的吧。”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惹主君喜欢嘛。” 阿定懵了一会儿。 加州清光的这副语气 怎么说呢?还有点熟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兄弟 此为防盗章  所谓棘手的状况, 大概就是指一旁的主君了。 阿定歪歪头, 露出了困扰的神色, 似乎在犹豫应该挑哪一位近侍留下来。 “主君”加州将早已握不住的刀收回鞘中, 微恼着询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要让烛台切留下来吗?” 主君忽然变了一个人, 而烛台切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现。要说这里没有问题,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话里话外,他还是希望主君能让自己留下来。 烛台切看一眼加州,笑说:“主君不介意的话, 还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主君吧。加州到底是不擅长这些事呢。” 加州微震,小声追问道:“我不擅长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 烛台切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吧, 这就是不擅长的表现了, 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加州总觉得自己被无声地鄙夷了,可他又实在摸不着头脑。烛台切所说的“擅长的事”到底是指什么呢?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阿定的决策。 “主君, 请让我留下来吧。”加州认真地说,“这是我作为近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主君!”烛台切并不相让, 紧追其后,“请让我代替加州照顾您吧。” 阿定的眼帘微阖, 似乎是在斟酌着二人的话。 说实话, 作为櫛姬的她, 实在是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男人。 由她来挑选c由她来决定, 这才是正常的状态。 旋即, 她笑了起来,说:“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就请二位都留在这里吧。” 加州和烛台切同时愣住了。 然后,她就回去睡觉了。 ——被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打搅了心情,以至于连进食的心情都没有了。 烛台切苦等一夜,无事发生。 加州清光在一旁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什么啊,烛台切先生所说的‘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在门口啊。” 烛台切: ——才不是!! 烛台切唯一的慰藉,就是他会成为照料主君的人。 这可是好不容易在三日月面前争取来的权利。 三日月还特地提醒过他,要注意鹤丸那家伙,别让他的恶作剧再惊扰到主君。言辞之间,似乎是有些生气的意思。 也不知道三日月是在对什么东西感到不悦。 次日,阿定从三日月口中得知了新的近侍人选。 ——竟然是烛台切。 阿定着实有些害怕。 从早上起身开始,烛台切已经紧紧地盯了她好久了,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似的。 趁着烛台切守候在门外的时候,阿定扯一扯三日月的衣袖,小声道:“真的必须是烛台切大人吗?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呢。” 三日月笑眼微弯,回答:“他很懂得如何照顾人。” 阿定烦恼地卷了卷自己的发尾,很是愁闷。继而,她想到了答应清光的事儿,便对三日月道:“三日月殿,如果我想要把大和守先生带回来,需要做些什么呢?” “大和守?”三日月的声音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呢?”但他也并没有深究,而是耐心地回答了阿定的问题。 “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有些难。”三日月慢悠悠地回答,“大和守不认识您,他为什么要跟着您回来呢?要想说服他离开有着深刻羁绊的冲田总司,那可是十分困难的。” 这样一说,阿定也犯了难。 她连历史都不了解呢,要去贸贸然说服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确实是很难。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纵使如此,阿定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地说,“加州大人一直对我很温柔。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没错,不仅仅是为了见到一期,也是为了加州清光。 三日月安静了下来,眸中有一分深意。 面前的这个孩子,明明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只是个任人摆布c随波逐流的傀儡罢了,却还在想着伸手帮助别人。 且,那个“别人”,对她还怀有恶意。 该怎么说呢? 她似乎根本察觉不到恶意,拥有蒲草一样坚韧的性格,意外得很强大。 对于她来说,这些被付丧神们视为“恶意”的行为,譬如架空她c放置她c欺负她,那都是对她温柔的表现。 也许,这是因为她从前的人生实在太过糟糕了吧。在那段不愉快经历的衬托之下,付丧神们便显得温柔起来了。 “那就试试看吧。”三日月欣然答应了。 ——感受一下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渺小,然后放弃这种天真的想法。 “啊”阿定微呼了一口气,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三日月殿的恩典,我会一直铭记的。” “你不能一个人前往那个时代,这太危险了,必须挑选几个人随行。”三日月说,“上次我交给您的名册还在吧?请从中挑几个中意的名字吧。如果要选我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阿定手忙脚乱地翻起了名册,试探着问道:“能挑选一期一振吗?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抱歉,他很忙。”三日月神色不改,淡笑着回答,“请改挑别人吧。” “那那那c那就”阿定手忙脚乱,挑着自己会念的名字,“药研藤四郎大人,加州大人,笑面青这个c这个字不会念啊青大人!” 三日月看着她忙乱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愈深了。他问:“不选我吗?主君。” 阿定微怔一下,望着他的视线有些愣——三日月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好看,让人忍不住就想答应他的话。 “可三日月殿很忙吧?”阿定小声地说,“如果打扰了您的工作的话,我会很愧疚的。” 三日月叹了一口气,道:“不选我的话,也没什么事。啊,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是,主君得说服他们出阵。” 他说罢,打量她的眼神就有了分促狭。 这是她的第一个困难——说服对审神者存在不臣之心的刀剑出阵。 对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来说,这已经足够困难了吧。 可阿定却并没有气馁,而是认真地应了声“好”。 阿定先找的人,是药研藤四郎。 她见过药研一次,对药研的印象很好。因此,这一回她毫无芥蒂地前来了。 “出阵?” 听到主君的要求,药研有些迟疑。 他放下手中笔,问:“主君为什么要选我?主君相信我吗?” 阿定鞠了一躬,说:“药研大人在战场上待了那么久,一定很厉害吧。” 药研沉默了。 这副诚恳的样子,还真的没法拒绝。 他总觉得对这位主君有些愧疚——因为隐瞒了兄长一期一振的事。所以,他更无法将拒绝之辞说出口了。 “好吧。”药研说,“就交给我吧。” 然后,是加州清光。 因为加州已不再是她的近侍,所以两人见面时,难免有些别扭。尤其是,她还在加州的房间里。 担当近侍时,加州一直居住在她起居室的外间,这还是阿定第一次来加州的房间,难免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房间干净简洁,与加州本人倒也相符。 加州清光手忙脚乱地把放着指甲油的抽屉合起来,问:“什么事?”顿了顿,别过头去,问,“有事的话,找烛台切光忠就好了。他一定很乐意为你解决的。” 不知为何,阿定听了很想笑。 “那可不一定。”阿定摇了摇头,“有些独一无二的事,是只有加州大人才能做得。” 加州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耳根红了起来。“主君在说什么傻话呢。”他训斥道。 “加州大人愿意和我一起去江户时代吗?”阿定的膝盖向前磨蹭了一下,她倾身凑近清光,仔细问道,“如果您在的话,我也许就能说服大和守大人了。” 加州并没有回答。 ——这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才能做的事情。 “我”加州清光的唇形动了动,道,“抱歉,我不能去。” “啊?”阿定有些失落,“是很忙吗?” “不。”加州说着,眼神微动,“那不仅仅是大和守的时代,同样也是与我有着深刻羁绊的时代。如果我也去的话,我怕我会变成和大和守一样的” 阿定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加州看她懵懂的样子,心底有几分纠结。 “是吗”阿定重打起了笑颜,说,“没关系的,我去恳请其他的人。” 她那本就绮丽的容颜,因为笑意而越发耀眼了。加州晃了晃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 ——这是他从前不敢做的事情。 “怎么了?”阿定歪了头,浑然未觉他的变化。 加州想到了前夜那未能说出口的话。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主君,我我” “怎么了?”阿定的眼神很纯澈。 “我对你”加州蹙紧了眉,声音几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诶?”阿定一副不解的样子。 “对你”加州清光闭起了眼,咬牙切齿。 他一个劲地在心底吼着那句话,反反复复地张口再闭口。 最终,他脱了力一般,颓然对阿定说,“我对你很感谢。” 很感谢。 除了这句话,他竟然什么都不敢说出口了。 阿定微红了脸,一副腼腆的样子,摇头道:“没必要感谢我的。加州大人陪伴我的日子,我很开心。” 不知为何,加州想要笑了。 是自嘲的笑。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阿定想,加州不答应,这不要紧,再找别人就是了。 阿定下一个要拜访的目标,是名为“笑面青江”的男人。 虽然叫做“笑面”,阿定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阴气森森的。 ——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 京都已经天黑了,西本愿寺的新选组屯所也该休息了。 这是庆应元年的夏天,新选组方迁至位于西本愿寺的屯所。一年前的池田屋事变与九条河原之战,令新选组那“壬生之狼”的名声大噪。如今,正是新选组风头正旺的时候。 阿定决定先去见一下自己这个“哥哥”,再考虑下一步。 在三个人里,药研是最冷静仔细的那个。他提醒道:“主君,现在的你是前来投奔兄长的小姑娘。穿的太优渥的话,会引来怀疑的。” 阿定愣了下,发现自己还穿着在本丸时所穿着的衣物。这套精细艳丽的小袖和服,显然不是乡下的小姑娘所能穿得起的。 阿定毕竟从前只是个乡下的侍女,她一点都不具备“考虑周全”这样的优点。在被药研提醒后,阿定才匆匆忙忙地想到了“更换衣物”这样的事。 她敲开附近人家的家门,向女主人买了一套二手衣物。因为出的价格够高,对方便同意了。 这家的女主人是个普通的町人女子,赤着脚,背上还系着装着婴儿的布兜。她小心翼翼地点着阿定递过来的钱币,一边警惕地打量阿定:“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还在外面晃悠吗?小心被拿去试刀,最近街上很不太平。” 阿定抱着半新不旧的和服,回答道:“一会儿就要见到哥哥了,所以并不害怕。” 她确实不害怕夜晚。恰恰相反,还对夜晚有着某种好感。 街上有些黑魆魆的,亮着几盏油纸灯笼。女主人合上了门,附近便再无其他人了。阿定张望了一番,决定躲到巷子的阴暗处换衣服。 药研很主动地退开,并且灵体化,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然而青江却摩挲着下巴,跟上了阿定的脚步。一边走,他一边笑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阿定连连拒绝了:“不敢劳烦青江大人。” 青江凑上前,说:“不用客气哟,我可是很愿意欣赏您的。” 阿定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何不妥,只当是青江在奉承她。于是,她独自换了衣服。出来时,阿定看到青江露出了遗憾神情,还颇为奇怪。 青江和药研的外形,实在不适合在街上走——奇装异服就罢了,还带着刀c留着奇怪的发型,想要不引来注意都难。于是,阿定让两人都灵体化,以消匿身形。 西本愿寺附近有一条河,木桥是从前的富豪捐钱修的,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破旧。阿定走上去的时候,听到那桥嘎吱c嘎吱地响着,便有些怕,只能放慢了脚步,一寸寸地朝前挪去。 就在此时,前头的一片漆黑里,忽然晃悠起了灯笼的晕黄光芒。有人质问道:“什么人?” 随即,灯笼光不动了,照亮了桥上的景象。 这副场景,可真是极少见的—— 深夜时分,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立在桥上,正以极是缓慢的速度朝前步去。她听见响动,便扬起头来,露出冶艳的容貌与皎白的脖颈。 “我”阿定说。 “不会是女鬼吧?大半夜出现在桥上的美人,怎么想都很吓人。”阿定刚开了口,话就被对方打断了。 阿定: 虽然她确实是女鬼没有错,可她并没有想要吓人啊! 她往前走几步,看清了对方身上的新选组制装后,明白这是新选组的组员在屯所附近巡逻。“我是来找我哥哥的。”阿定答道,“他叫铃木芳太郎,给我的住所地址就在这附近。” “铃木?”队员们面面相觑,“没听说过他有一个丹后口音的妹妹啊。虽然丹后离京都挺近的,可是这个说话的腔调”说完,还噗嗤笑出声来了。 阿定: 好啦好啦,她知道她的与谢乡下口音很土啦!不要再强调啦! 听说她是组员的亲眷,这几个队员就破例带她到了西本愿寺的屯所。铃木芳太郎恰好在打扫前庭,听闻妹妹来了,便迎了出来。 “是阿定啊。我还以为你过两天才到京都呢。”芳太郎犯难地说,“我还没有和队长说过这件事呢,只能让你先住在外面了。大姐还好吗?” “一切都很好。”阿定回答。 听说芳太郎的妹妹来投亲了,七八个组员一下子簇过来凑热闹。借着灯光看清阿定的容貌后,他们你一句c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芳太郎的妹妹竟然是这样了不得的美人啊!” “芳太郎怎么就长了一张比目脸呢?” 屯所里也不是没有女人来往,组员剑士们偶有妻子c情人也会来过夜,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町人家女儿,姿色也是平平。唯一比较漂亮的,那就是局长近藤勇的妾室了——据说是太夫级别的美人,被局长赎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对美貌女子的垂青,有组员自告奋勇,去副局长面前请命,让阿定在屯所里留下来。副局长土方岁三正在忙碌着,听闻是队员的亲眷,就答应了。 阿定虽然住习惯了本丸,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乡下的小侍女。因此,进屯所的时候分外拘谨。不过,她在芳太郎口中确实是个本本分分的乡下姑娘,她的表现与她的来历相符,因此阿定也不打算改。 冲田总司率领着一番队的组员从外面回来时,就听到有人在讨论“芳太郎的妹妹”这件事。言辞之间,十分夸张。 “是真的非常漂亮。据说三番队的队员在桥上撞见她的时候,还以为遇到了美艳的女鬼呢。” “芳太郎说她是来京都挣钱的,在乡下时就擅长梳头。” “挣钱还不是为了嫁人。出一笔丰厚彩礼的话,她就不需要挣钱了吧?” 看见冲田来了,几个队员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闭口不再谈阿定了。 冲田总司在战斗时,是个剑技高超c果敢到令人害怕的人物,但平常在屯所里,却是以为人温柔天真而著称的。他就任了一番队的队长,在新选组的骨干里却是年纪最轻的那个,也因此而广受好评。 “我听见了啊。”冲田对几个队员说,“说漂亮的女孩子是女鬼,这可不好。” 说完这句开玩笑的话,冲田便走了。 组员们面面相觑,继而笑了起来。 “队长对女人这么敬重,为什么一直没有女人呢?” 阿定不需要吃饭,但人类却是需要的。芳太郎担心她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路太过劳累,便给她送了食物过来。算不上多精细——只是茶泡饭和酱菜之流的东西,但却代表了这位兄长的用心。 “不吃的话,也太愧对芳太郎了。”阿定对身后的空气说,“药研,青江,你们是需要吃饭的吧?拜托了。” 药研扶着额头叹一口气,现出身形来:“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纸门外映上了一道身影。走廊很狭窄,只要有人经过,身影就会在障子纸上显露无疑。那男子的衣袖飘逸,身形慢慢步过走廊,最后在阿定的门前停住了。 “药研,你在吧。” 药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大和守安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欺骗 此为防盗章  虽然累,她却不敢表现出来, 如常地收拾了自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 不需要学习, 三日月也在忙别的事物。于是,她便提着群裾,小心翼翼地钻到了生长着植被的庭院矮丛之中, 辨认着某些植物。 有些草茎碾碎了,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 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因为逆着日光, 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如疾光似的, 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 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 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 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 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 从走廊走入了庭院, 朝阿定伸出了手, 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儿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阿定走后,药研摘下眼镜,微微叹了口气。 那位主君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天真烂漫,让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前任的主君是个恶人,所以他也连带厌恶上了新任的主君。可明明这个连“眼镜”c“衬衫”都不知道的主君,是无辜的人。 主君予他以毫无保留的笑容,他却没有以完全的忠心回报,这还真是令人鄙薄。 日头渐高,午后到来了。今天有些闷热,令人昏昏欲睡。 一期一振来了。 他穿着便服,修长手指撩起半打的竹帘,屈身坐了下来。 “啊,一期哥。”药研朝他打招呼,“有什么事吗?” “听闻主君受伤了,她来过你这里了吗?”一期询问。 一期低垂眼帘,眸光落到了自己置于膝上的手背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药研沉默了。 前日,兄长一期一振来找他。 “是药研的话,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主君吧?”温柔的兄长露出微微犹豫的神色,以恳请的语气道,“如果主君来见你了,能不能代我传一句话?——太刀一期一振,想要见见她。” 那时,药研点头应下了。 而此时此刻,药研注视着面前的兄长,只能保持着沉默。 兄长是吉光唯一的太刀之作,是被称作“一生一振”的宝物。与其他短刀兄弟相比,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即便是在本丸之中,一期哥也是最为不同的。 所有的刀剑,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暗堕的气息,暗藏私心。 只有初初到来的一期哥,完美光耀得令人几乎要避开视线。 “我”药研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俊美的兄长,口形微微变幻。 “说了吗?”一期微微一笑,温柔的笑颜令人如置春风。 药研的手微微攥紧了。 一期哥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是最敬爱的兄长。 是不应该违背的,应该给予信任的兄长。 是最亲密的人。 可一期哥 没有被染上暗堕的气息,已经与自己不一样了。 “抱歉,我没有见到主君。”药研的眸光下落,“听说只是被草割伤了手指,不需要我特地来处理。” 说完,他的目光便移开了。 一期一振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药研久久低着头,牙关咬得极紧。 他对自己说:啊。我可真是个令人鄙薄之徒。 如果嫁给新选组的组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铃木会高升,妹妹也不用嫁给农夫,一家人这一辈子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了吧。 贫贱的人能活下去c能勉强向上爬就好了,根本没有资本去计较那么多。 “如何?”铃木芳太郎追问道,眼睛瞪得浑圆,“你来京都,原本也是为了挣嫁妆钱。” 阿定有些犯难。 她倒是无所谓嫁不嫁,因为她不会一直留在京都。离开的时候,借用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一下历史,一切就解决了。 可想到近藤那副威严的样子,阿定就有些害怕。 铃木见她一直低头不语,便说:“先考虑一下吧,局长也说让你先住一段时间。就算是相亲,也要先见三回面呢。” 阿定点了头:“那我考虑吧。” 于是,铃木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想必是去给局长答复了。 阿定呼了口气。 她在西本愿寺不能白吃白住,便帮着后厨的女人一起做工。她从前就是最下等的侍女,所以干起活来极为利索。她勤快又能吃苦,因此,她在后厨的女人间也渐渐变得受欢迎起来。 常有人开玩笑说:“别去做梳头娘啦,就留在厨房里工作吧。” 这样子又会有人反驳:“做厨娘哪有替千金小姐梳头挣的多?你懂什么!” 阿定并不在意这些言语,只想再见见大和守。但大和守也有意避着她,始终不曾出现。如是过了一段日子后,药研忍不住说:“主君,不如回本丸去吧。” 来之前,三日月也交代过他,不必真的让主君完成任务。凭大和守暗堕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主君回去的。只要让主君知难而退,日后不要再说这些天真的话,那就足够了。 看着阿定每天忧虑的模样,药研着实有些不忍。 “那可不行,加州大人还在等我呢。”阿定摇摇头,很艰难地说,“答应了的事情又办不到,那实在是太惹人厌了。大和守不出现的话,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药研有些不解。 ——知难而退不就好了吗?回去向三日月殿恳请一声,也许一切就解决了。为什么要一直等在这里,做无用功呢? 可惜,阿定还是没有回本丸的打算。 这一天,后厨的小静来找阿定,告诉她京都的爱宕权现缘日就在晚上,让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晚上一道出去玩。 阿定初来乍到不久,勉强知道京都最近是流行信奉爱宕权现大神的,还有一个圆隆寺专门供奉香火。女人们大抵和小静一样,今天拜辩才天的神像,明天就供奉爱宕权现的神龛了。 无论做什么事,阿定都只会关注一样事物——大和守安定。于是,她问小静:“冲田队长去吗?他不去的话,我也就留在屯所里好了。” 小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奈说:“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要问冲田队长。他也会去的,和另外几位大人一起。” 阿定想: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理由不去了。万一冲田的心情变好了,大和守也愿意出来见见她呢? 京都的缘日祭,必然是比乡下要热闹的。到了夜晚,灯彩也比平时更亮堂。整整两条长街,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人在卖色彩绚丽的糖点心c号称是舶来品的瓷器窝啾啾啾乱叫的小鸡仔;此外,也有投壶c猜人c射箭之类的游戏,四处皆是纷繁一片。 街上挤挤攘攘的,木屐踩来踩去,哄闹声到处都是。屋檐下垂着的一线灯笼,都被人潮带起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忽然有人高喊“神驾——”,于是人群便倏然让出一条道来,让那由八个壮汉扛着的神座从街道中央经过。 一群彩衣小童跟在后头,敲敲打打的,手里还撒着糖果。糖果一落地,便有几个赤脚的小孩飞快地从地上爬去捡。他们灵活地在大人们的腿间窜来窜去,像是一群小猴子。 “阿定,看这个c看这个。”小静忽然指着一个摊子说,“我好想要那个娃娃啊。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们去拜托三番队的田村先生帮忙好不好?” 她指的是一个游戏摊子,十文钱可以抽五支箭,射倒了哪个礼物就可以拿走。画着大大白圈的地面上,像模像样地放了些颇为精致的奖品。 就在这时,冲田过来了。 他其实已经在附近转了很久了,但阿定一直和女伴在一起,他也不方便过来。听到需要人帮忙,他很爽快地就来了,说道:“我的箭法要比田村好一些,让我来吧。” 他这样毫不扭捏c大言不惭的模样,令几个女人都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知道冲田是为了谁而来的,她们的笑容里还有一分打趣的意味在。 “阿定,你想要什么?”冲田从老板的手里接过了弓,扭头问阿定。 阿定瞧一眼那些奖品,有些做不好决定,说:“都好好看呢,我在乡下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冲田队长做决定吧我实在不好说。” 绚烂的玻璃珠子c看起来金灿灿的妆匣c颜色艳丽的胭脂,都是很诱人的东西。 “好。”冲田笑了笑,搭了箭,很认真地瞄准了,手绷得紧紧。下一瞬,箭便如疾风一般飞出去了。 箭头上本绑了两圈厚布,防止射伤那些奖品。饶是如此,冲田的箭还是将奖品给狠狠地撞了出去,撞击时那“砰”的一声响,着实有些吓人。 一连五箭,全部都中了,老板很痛心疾首的样子。 “在玩什么?”阿定的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近藤勇。他把手揣在羽织的袖中,一副打趣的语气,“好久没看到总司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刀纹 此为防盗章 见阿定望着自己, 大和守又说:“冲田先生的心境因为你而起了变化。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的话, 我怕他会离自己的夙愿越来越远” 阿定不太明白大和守口中的“心境”和“夙愿”都是什么, 但她明白了大和守是要赶自己走。 被下令驱逐总是不好受的, 她小心翼翼地, 又有些失落地问大和守:“大和守大人,能和我一起走吗?” “抱歉。”大和守说, “我还是想要守护着冲田先生。” “可是,加州大人说过,您一直留在这里的话, 最后会消失不见的。”阿定的语气微微着急, “那样的话, 加州大人也会很难过吧?” 大和守摇摇头,说:“没事。”一会儿,他垂着眼帘,低声说, “即使是消失了, 改变了, 也没有关系。除了冲田大人, 我已想不出有任何人会如他一般爱着我了。” 阿定想说话, 又拘谨地合了嘴。 她想说自己可以试试看代替冲田成为大和守的主君。可她也明白, 自己只是个一无所长的乡下侍女。与冲田总司相比, 本就是天上地下, 她根本没有资格说出“代替总司”这种话来。 ——那只是妄想而已。 大和守侧过了头, 似乎是要走了。阿定顾不得尊卑的区分, 连连去扯他的袖口,小声道:“大和守大人我不希望您消失在世间。” 大和守瞥了她一眼,慢慢将袖口抽走,离去了。 阿定的手指一空,心中微微难受。 因为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她一整个晚上都是低落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像是受了什么伤。也正是因此,她没有心思回绝铃木芳太郎的请求,老老实实地去给局长近藤勇送饭了。 近藤晚上倒是在房间里,正在用刀粉打磨他的虎彻。看到阿定来送饭,他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就让她进来了。 阿定的心思一直在大和守身上打转,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在近藤的面前了。她恍惚着看了一眼近藤,立刻被他的威严惊得垂下了头,缩低了身子。 她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近藤,只能在心底说:不愧是号令整个新选组的人,气势与威严都比少爷那种下等武士要厉害多了。 “心情不好吗?”近藤看到她一直垂着头,多问了一句,“一副难过的样子。队士欺负你了?” “没有。”阿定连忙摇头,小声说,“只是有点想家。” “原来如此。”近藤点头。他看到阿定露出的一截脖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铃木还没有给你介绍工作吧?不如先在屯所里住下来。以后我叫人去祗园那边问问,那里的艺人们一定有要雇佣梳头娘的。” 阿定万万没想到近藤会这么好心,十分诧异地抬头。随即,她弯了身子,颇为感激地对近藤道谢。 她对善良热心的人,一贯都是很感激的。 近藤看到她这副老实谦恭的样子,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他说,“要是太想家了,就跟着别人一道去琵琶湖的辩才天神社转转吧,最近京都似乎很流行这个。” 阿定应了。 近藤平常吃饭都是大口大口的,迅猛地像是老虎在食肉似的。和另外的武士在一起时,还会刻意比谁一口吃的饭更多。可阿定在这儿,近藤就不太想表现得那么粗鲁了,竟然学起文绉绉的做派来。 待近藤吃完饭,阿定收拾了碗碟交还到厨房。 铃木芳太郎已等了好久了,见阿定回来,连忙追问:“局长说了什么吗?” “说让我先在屯所住下来,以后替我去问一问工作的事情,还说让我去辩才天的神社玩一玩。”阿定说,“局长是个好人呢。” 铃木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他一副满足的样子,对阿定说:“局长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吧。我听说后厨做帮工的阿梅和小静也要去辩才天神社,你就跟着她们一块儿去吧。” 阿定点点头。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原本不适合出行。但是阿梅和小静都说,“还愿”这种事情是不能改的,别说是下雨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到辩才天女面前。于是三个女人就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撑伞前行。 阿定想着大和守的事,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心情也不佳。药研劝她:“既然都答应了要去辩才天神社,那就趁机放松一下心情吧。主君可没逛过这种地方吧?” 药研的话,让阿定的心情越悲伤了:我来到京都之后,什么都没能做成,反而在四处玩耍,加州大人肯定会生气的。我可真是没用啊。 药研沉默了一阵,说:“加州清光肯定也更希望您能高高兴兴的。” 说实话,加州清光特意在出阵前找过药研,叮嘱药研万万要保护好这个笨蛋主君。“大和守固执的时候,是非常固执的。如果她实在办不到,也不能勉强。”加州是这样说的,“总之,主君是第一位的。” ——这样子的加州清光,必然是更希望主君能活得快乐一些。 灰蒙蒙的天上下着小雨,阿定撑了伞,小步跟在阿梅和小静的身后。因为去还愿是重要的事情,阿梅和小静都翻出了唯一的一套和服,细心地系了围裙和袖套,免得弄脏这身不易清洗的矜贵衣物。 阿定没有这么正经的京都衣服,只能微微艳羡地瞧着她二人了。 三个女子将要出门的时候,冲田总司恰好从外头回来。看到阿定一副要外出的样子,他问:“是要去哪儿玩呢?” 冲田在队士间有着开朗善谈的好名声,阿梅和小静争先恐后地挤过去,对冲田说:“是要去辩才天女面前还愿呢。那是能保佑家里财源广进和有好姻缘的神社噢。” “好姻缘?”冲田愣了一下。 “是啊。”阿梅的面孔微微羞红了。她最近和一个町人的儿子恋爱了,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冲田瞥了一眼阿定,发现她站在两个女人后头,正用木屐碾着地上的碎石子。耳边的发丝晃悠悠的,显得可爱极了。于是冲田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递了过去:“阿定,这个拿着在船上吃吧。” 是一小袋金平糖。 阿定接了糖,懵懵地道谢了。冲田笑笑,冒着雨进了屯所。 “别看啦,走啦。”阿梅对阿定说,“冲田队长已经走了好远咯。” 辩才天女的神社在琵琶湖的中央,要乘船前往。因为发船的时间慢,每一班船的客人都是挤挤挨挨的,所有人都得挤在一块儿。下船的时候,阿定几乎要被人流给冲到水里去了。 “阿定想要求什么呀?”阿梅撑着伞,紧紧跟在阿定的身旁,免得走散,“在辩才天女面前的愿帐上写了心愿的话,就一定会实现的。” 听到“写心愿”,阿定脑内的弦陡然紧绷了起来。 “我我不太会写字”她的声音细如蚊语,“字也不认识几个。” 仅有的历史知识,还都是三日月讲故事一般告诉她的呢。 阿梅和小静听了,表情都有些古怪。京都町人家的女儿,为了帮着家里做生意和赚钱,谁不会从小就努力多识几个字呢?可一想到阿定是从乡下来的,她们也想通了。 “没事,我们替你写就是了。”阿梅很热心地说。 没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辩才天女的愿帐前。阿梅问道:“阿定要写什么?” “让哥哥身体平安吧?”阿定迟疑地说。 “阿定,这可是求姻缘的辩才天女啊。”阿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总得求一些和姻缘有关的东西吧?” 阿定犯了难。 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定不会在这里嫁人。如果在辩才天面前求了姻缘,又偷偷摸摸溜走了,会不会惹来辩才天女的怒火? 阿定想了想,说:“不能白来一趟,那就让辩才天保佑冲田队长有一段好姻缘吧。” 就当是还这袋金平糖的恩了。 她不收冲田总司跑腿费,应该是非常善良了吧? ——啊,不对。那等大人物,如果要差遣人去辩才天女面前许愿的话,是根本不用付钱的吧? 阿梅和小静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默契与笑意。接着,阿梅抓起笔,快速地在愿帐上写了起来——“愿与冲田氏许婚嫁”。落款是,冲田氏缘者定。 写完之后,阿梅大大方方地让阿定看自己的字。阿定识得的字不多,只认识“冲田”c“婚嫁”这几个词,看完后并无觉得不妥,还夸赞阿梅说:“阿梅的字真好看,这个‘冲田’写的好漂亮啊。” 阿梅听了,说:“原来你还是识字的,还要在我们面前自谦。” 阿定有些心虚,还有点小小的虚荣心作祟——她当然是识一些字的,是三日月教给她的呢。 三人在辩才天女面前停了一会儿,便回西本愿寺去了。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京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树上的叶片泛着青翠嫩泽的绿。 回到屯所里,三个女人就分开了。阿梅与小静在井边遇见了冲田,便偷偷摸摸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冲田总司愣了一下,略有些紧张的模样。阿梅和小静却不多说,自顾自笑嘻嘻地走了。 冲田在井边徘徊了一下,一副琢磨不定的样子。继而,他笑了起来。 阿定把伞撑在屋檐下,擦了擦头上的雨水。铃木芳太郎喊她:“阿定,你回来了?到我的房间里来一趟。” 阿定一回到屯所,就在思虑大和守的事情。听到芳太郎的呼唤,她心不在焉地进了芳太郎的房间。 铃木芳太郎小心翼翼地合了门,让阿定跪坐下。他确认过走廊与四下都无人后,膝行凑近了阿定,在她耳旁问:“我们局长,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定不理解。 “局长的职禄可是一年五百石。”芳太郎压低了声音,对阿定说,“嫁给他的话,也不用再挣钱了。先前嫁给局长的两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宅子。” 阿定懵了。 铃木芳太郎郑重地说:“局长说他前几天见过你了,有想娶你的意思。你愿不愿意?如果你嫁给局长的话,哥哥也许就能出人头地,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负担了。” 阿定仔细想了想,对于铃木家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铃木来自贫困的乡下,大姐举一家的生计才养出了一个下等武士。阿定——即铃木的妹妹,如果不来京都,也是要在乡下找一个贫困的农夫嫁人的。最上等,也不过是给豪绅做妾。 这种事,阿定在活着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她和少爷之间,本就是差不多的关系,只不过她连个妾的名头都没有,因为一厢情愿而做着无名的情人。 如果嫁给新选组的组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铃木会高升,妹妹也不用嫁给农夫,一家人这一辈子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了吧。 贫贱的人能活下去c能勉强向上爬就好了,根本没有资本去计较那么多。 “如何?”铃木芳太郎追问道,眼睛瞪得浑圆,“你来京都,原本也是为了挣嫁妆钱。” 阿定有些犯难。 她倒是无所谓嫁不嫁,因为她不会一直留在京都。离开的时候,借用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一下历史,一切就解决了。 可想到近藤那副威严的样子,阿定就有些害怕。 铃木见她一直低头不语,便说:“先考虑一下吧,局长也说让你先住一段时间。就算是相亲,也要先见三回面呢。” 阿定点了头:“那我考虑吧。” 于是,铃木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想必是去给局长答复了。 阿定呼了口气。 她在西本愿寺不能白吃白住,便帮着后厨的女人一起做工。她从前就是最下等的侍女,所以干起活来极为利索。她勤快又能吃苦,因此,她在后厨的女人间也渐渐变得受欢迎起来。 常有人开玩笑说:“别去做梳头娘啦,就留在厨房里工作吧。” 这样子又会有人反驳:“做厨娘哪有替千金小姐梳头挣的多?你懂什么!” 阿定并不在意这些言语,只想再见见大和守。但大和守也有意避着她,始终不曾出现。如是过了一段日子后,药研忍不住说:“主君,不如回本丸去吧。” 来之前,三日月也交代过他,不必真的让主君完成任务。凭大和守暗堕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跟主君回去的。只要让主君知难而退,日后不要再说这些天真的话,那就足够了。 看着阿定每天忧虑的模样,药研着实有些不忍。 “那可不行,加州大人还在等我呢。”阿定摇摇头,很艰难地说,“答应了的事情又办不到,那实在是太惹人厌了。大和守不出现的话,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药研有些不解。 ——知难而退不就好了吗?回去向三日月殿恳请一声,也许一切就解决了。为什么要一直等在这里,做无用功呢? 可惜,阿定还是没有回本丸的打算。 这一天,后厨的小静来找阿定,告诉她京都的爱宕权现缘日就在晚上,让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晚上一道出去玩。 阿定初来乍到不久,勉强知道京都最近是流行信奉爱宕权现大神的,还有一个圆隆寺专门供奉香火。女人们大抵和小静一样,今天拜辩才天的神像,明天就供奉爱宕权现的神龛了。 无论做什么事,阿定都只会关注一样事物——大和守安定。于是,她问小静:“冲田队长去吗?他不去的话,我也就留在屯所里好了。” 小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奈说:“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要问冲田队长。他也会去的,和另外几位大人一起。” 阿定想: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理由不去了。万一冲田的心情变好了,大和守也愿意出来见见她呢? 京都的缘日祭,必然是比乡下要热闹的。到了夜晚,灯彩也比平时更亮堂。整整两条长街,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人在卖色彩绚丽的糖点心c号称是舶来品的瓷器窝啾啾啾乱叫的小鸡仔;此外,也有投壶c猜人c射箭之类的游戏,四处皆是纷繁一片。 街上挤挤攘攘的,木屐踩来踩去,哄闹声到处都是。屋檐下垂着的一线灯笼,都被人潮带起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忽然有人高喊“神驾——”,于是人群便倏然让出一条道来,让那由八个壮汉扛着的神座从街道中央经过。 一群彩衣小童跟在后头,敲敲打打的,手里还撒着糖果。糖果一落地,便有几个赤脚的小孩飞快地从地上爬去捡。他们灵活地在大人们的腿间窜来窜去,像是一群小猴子。 “阿定,看这个c看这个。”小静忽然指着一个摊子说,“我好想要那个娃娃啊。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们去拜托三番队的田村先生帮忙好不好?” 她指的是一个游戏摊子,十文钱可以抽五支箭,射倒了哪个礼物就可以拿走。画着大大白圈的地面上,像模像样地放了些颇为精致的奖品。 就在这时,冲田过来了。 他其实已经在附近转了很久了,但阿定一直和女伴在一起,他也不方便过来。听到需要人帮忙,他很爽快地就来了,说道:“我的箭法要比田村好一些,让我来吧。” 他这样毫不扭捏c大言不惭的模样,令几个女人都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知道冲田是为了谁而来的,她们的笑容里还有一分打趣的意味在。 “阿定,你想要什么?”冲田从老板的手里接过了弓,扭头问阿定。 阿定瞧一眼那些奖品,有些做不好决定,说:“都好好看呢,我在乡下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冲田队长做决定吧我实在不好说。” 绚烂的玻璃珠子c看起来金灿灿的妆匣c颜色艳丽的胭脂,都是很诱人的东西。 “好。”冲田笑了笑,搭了箭,很认真地瞄准了,手绷得紧紧。下一瞬,箭便如疾风一般飞出去了。 箭头上本绑了两圈厚布,防止射伤那些奖品。饶是如此,冲田的箭还是将奖品给狠狠地撞了出去,撞击时那“砰”的一声响,着实有些吓人。 一连五箭,全部都中了,老板很痛心疾首的样子。 “在玩什么?”阿定的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近藤勇。他把手揣在羽织的袖中,一副打趣的语气,“好久没看到总司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了。” 冲田放下弓,笑眯眯地回答:“阿定想要那些奖品呢。我争取再玩两次,把所有的奖品都拿下来。” “阿定想要吗?”近藤哈哈笑了起来,对那老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板认出了面前这伙人乃是新选组的队士,顷刻间便有些腿软了。但近藤今天的脾气却格外好,只是对老板说:“能够买这些小玩意吗?” “可以的,可以的。”老板点头如捣蒜。 “那我就全部买下来吧。”近藤笑得很爽快,“也不用总司一次次射箭了。” 全部买下来,总比用五文钱一口气赢走要好。老板的面色雨过天晴,立时答应了。很快,阿定的手上就多了一大堆小玩意儿,挤挤挨挨的,都要装不下了。 她忙不迭地朝近藤道了谢,然后将奖品分给小静和阿梅。这两个姑娘待她一直很好,所以阿定有吃的c喝的,总不忘和她们一起分享。 “诶,我要这个c我要这个。”阿梅很兴奋地举起了其中一个妆匣,“很好看呢!”说罢,话锋一转,又说,“近藤局长对冲田队长可真好啊。” “可不是吗?”小静说,“听说冲田队长小时候,就在近藤局长的道场里长大呢。是和兄弟一样的感情吧?” 阿定安安静静地听着八卦,不言不语。 投完了箭,女人们又要去别处玩。人潮拥挤,不知不觉间,阿定竟与阿梅他们走散了。但她记得回屯所的路,倒也不是太急。 她随着人群走,一不小心便来到了阴暗之处。 忽然间,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阴森感,爬上了她的脊背。阿定觉得有些冷,抱着自己的手臂转过了身。这一转,险些令她尖叫出来—— 不知该称为“鬼魂”还是“妖怪”的庞然大物,悄悄蹲在她的身后。 一双凶残可怖的眼睛,紧紧锁着阿定的身躯。阿定可以瞧见自己在它眼中的倒影——她自己的面容,可真是被恐惧给扭曲得不像话了。 地狱冥焰似的黑色火炎从他黏稠的c几近融化的躯壳上涌落,一股莫名的腐臭气息悄悄将阿定包围了。 站在这个怪物面前,宛如站在墓地之中一般。 它好像张口了,口中嘶嘶的,发出了什么沙哑的c如同被磨坏琴弦似的声音。 “——审神者。”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暗影掠过,药研手握短刀,横在了阿定面前。他咬咬牙,说道:“青江,你带主君先走。只有一骑溯行军的话,我可以对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错误 此为防盗章 阿定站在地上时, 还有些腿软。好在身后有一堵墙可以靠,不至于让惊恐的她彻底倒下。 “重任?”阿定有些紧张, “啊, 您要去帮药研是吗?快去吧。只留药研一个人的话,我真的很担心我不要紧的,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然而,青江却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噢。”他压低了声音, 彷如在叙述一个鬼故事一般。继而,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胁差出鞘的声音, 细而尖锐, 好像在慢慢磋磨着人的神经。 “青江大人”阿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退治鬼怪,才是我原本的任务啊。”青江的刀锋,倏然直指阿定的咽喉。持刀的付丧神笑得华美旖旎, “连主君自己都不清楚吧?夜晚的主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阿定瞥见刀锋, 登时吓得浑身僵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可青江这是想要杀死她吗? “什c什么意思?”阿定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 “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我真的只是,只是入睡了” “那么,那个四处勾引男子c汲取生魂力量的女鬼是谁呢?”青江轻笑着, “我说过, 如果主君是恶鬼的话, 那就要染上我的颜色了。所谓‘笑面青江的颜色’, 那大概就是——血的颜色吧?” 阿定的大脑内完全是一团浆糊。 “夜晚的主君太过警觉, 只能等待白天的时候。为了等候药研不在c也无他人的合适时机,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青江慢悠悠地抬了一下刀刃,笑容消匿,“将鬼怪斩杀的话,本丸的大家也会免于此扰了吧。” 说罢,这始终带笑的付丧神便扬起了手腕。悬在空中的刀锋透着危险的毫芒,似乎下一瞬便会刺透阿定的心房。 阿定的心底有微微的绝望。 虽然不知道青江大人所言何意,但如果青江大人要杀她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于是,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杀死的瞬间。 害怕与绝望,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她所能想到的,竟然是那位“少爷”。 阿定死后,服侍的主人家起了一场凶恶的大火,把全家人都吞噬殆尽,独独外出访友的少爷逃过一劫,没有死去。因为再没有了家,少爷便收拾了行李,去往丹波了。后来,似乎做了一个厉害的丹波家臣。 不知道在少爷辉煌的余生里,是否想起过她呢? 她本以为自己将要死亡,可面前忽然传来了“铿”的一声响,那是刀剑相击的声音。继而,便是青江踉跄后退的脚声。 阿定微惊,偷偷睁开了眼,却瞥到了新选组那浅葱色的羽织。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冲田队长来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将青江击退了几步,握刀站在了阿定面前。他用余光瞥一眼阿定,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加州清光一定会埋怨我的。” 说罢,他便挽出一个剑姿,脚步微盘,与笑面青江针锋相对着。虽是少年之姿,却有着异样的成熟与坚韧。 青江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和守,难道你认可了这位主君吗?”青江笑说,“她的来历可并不简单——丹后的恶鬼,以汲取生魂力量为生的亡魂——如果让她活着回本丸去,那大家可要遭殃了哦。” 虽然“遭殃”并不算是真正的遭殃,身为付丧神的刀剑们也并无所谓“生魂”这种东西,阿定的引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被人觊觎身体,总归是不悦的。 大和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加州清光。” “即使已经受到了暗堕的影响,还是选择相信加州吗?”青江若有所思道。旋即,他不再多言,与大和守交战起来。两人的刀都很快,挥舞之时,只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未过多久,大和守便败退下来,以刀撑地,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青江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说:“暗堕对你的力量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说罢,他挥舞了一下刀锋,笑道,“早点放弃吧,趁着在被我折断之前。”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攻击便要席卷而至。青江是挑准了大和守的身体而去的,可他的刀却并未切中目标,而是刺中了其他东西—— 阿定颤着身体,挡在了大和守的面前。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以双臂挡住了脸。如此,青江就刺中了她的袖口。她的袖子里盛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正是这玩意儿挡住了青江的一击。 “什么东西”青江蹙眉。 只见一柄梳子从阿定的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原本华美已极c通身金灿的梳子,因为笑面青江的一击而有了一道裂纹。当它摔落在地时,便咔擦裂为两半。 阿定听见梳子裂开的声音,愈发慌乱了。 ——那是唯一连接着她与少爷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能恳请青江:“不要对大和守动手。青江大人想杀的是我,如果祸及了大和守大人的话,加州他会伤心的。” 就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高处传来了药研沉静的质问声。 “在闹什么?”药研落在房顶上,手中的短刀不染尘埃。 “呀——没什么。”青江笑笑,将刀归于鞘中,“只是在闹着玩罢了。你说对吧,大和守?” 大和守慢慢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否认。 “溯行军如何了?”青江问。 “跑了。”药研说,“主君一走,它也走了,有点奇怪。” 大和守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阿定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本丸去,主君。” “诶?”惊喜来的太突然,阿定有些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梳子碎片,一边心疼地摸着梳子,一边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大和守的目光瞥过青江,再回转至阿定身上。原本透着少年纯澈的面容,此刻满是慎意。 如果让药研和青江独自踏上回程,这个被加州称作“超级大笨蛋”的主君一定会再度遭殃。不仅如此,若主君再不离开江户,再不离开冲田先生身边,事情也会更糟糕。 ——冲田先生已经动了情,再这样下去,冲田先生的夙愿一定会为之耽搁。 冲田先生可不能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和守坚定地说,“让冲田队长断绝对你的心意。” 阿定摸着梳子,心疼地点着头,说:“好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冲田队长真的对我有心意吗?我完全没有察觉是不是大和守多心了?” 大和守: 加州清光说的没错,这个主君果然笨的够可以。 大和守叹一口气,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寄托着感情与理想的江户时代的。 笑面青江走了过来,很温柔地牵起了阿定的手,笑眯眯地说:“主君,先回去吧。屯所的人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阿定看到青江温柔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联系起来。 ——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件事告诉药研吧。 就在此时,她忽觉得脑仁一疼,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回忆涌入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念头:男人嘛找个机会让他做裙下之臣,就再也不舍得杀我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甩掉了。 “主君,走吧。”药研说。 “嗯呐,来了。”阿定笑笑,连忙小心跟上了药研的脚步。 她藏在袖中的c裂为两半的梳子,正发出灿灿的光来。 缘日祭结束后,阿定回到屯所,当夜就告诉铃木芳太郎,她愿意嫁给近藤为妾。 “嚯!那真是太好了。”芳太郎一副兴奋的样子,“我这就去告诉局长。嫁人的事情,果然还是要把大姐他们喊来京都操办。知道你嫁给了这么厉害的武士大人,整个村子的人都会高兴的。” 阿定点了点头。 她答应嫁给局长做妾,也只是为了实现大和守的要求。既然大和守答应回本丸,她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就在芳太郎离去不久后,后厨的阿梅和小静轻手轻脚地来扣门。 “阿定,在吗?”阿梅隔着障子纸门,小声地喊,“冲田队长让我们把你约出去呢。” “咦?”阿定起了身,开了一条门缝,“这么晚了?去哪里?” “屯所西门外的那座桥上。”小静笑嘻嘻地朝她挤眉弄眼,“你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呀。” 阿定点头答应了。 虽然她不觉得冲田队长对自己有多么特殊,但总归是要去一趟的。 屯所西门处的桥梁上,冲田已反复徘徊了好一阵子。 他卸下了羽织里的薄锁甲,只穿了轻薄飘逸的一身武士装扮,佩刀也束得齐齐整整。他偶尔盯着西门处,心脏狂跳不止,口中也有些干燥。 紧张之情,弥漫了这个年轻武士一身。 终于,他要等的人来了—— 阿定从西门出来了。 三日月见她一副苦手的样子,便取来一本册子,说:“如果实在苦手的话,不妨先了解一下本丸之中的各位。主君不必太过紧张,这些历史只是说来消遣无聊罢了,没必要记住。” 三日月说的是实话。 这个本丸并不需要主君,他教导阿定学习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顺带逗弄一下她罢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梳头娘,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担当起守护历史的任务? 阿定翻开名册,见到其上有许多名字。她已学了不少字,零零散散地也能认出些来——譬如“三日月宗近”c“加州清光”c“笑面”c“虎”。 “是大家的名字呢。”阿定翻着名册,一副新奇的样子。 她低下头,乌黑的发丝从颈上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三日月的目光垂落下来,掠过她的后颈,却惊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淡淡的红色,似乎是一片将要退尽的淤痕。 三日月微蹙起了眉。他倾身向前,用手指撩起那缕发丝,以便自己看得更确切一些。 没错了 这是不知道哪一位留在主君身上的吻痕。 “三日月殿在看什么呢?”阿定一动也不敢动,“很痒啊。” “主君照过镜子吗?”三日月的语气微妙了起来,“脖子上有不得了的东西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了往日的温和。阿定从来只见过三日月温柔的模样,此时他改变了语气,阿定不由有些忐忑:“还c还没有怎么了?” 说罢,她紧张地捧过一面镜子。不知以什么材质所制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也使得脖子上的吻痕显露无疑。 阿定看到这个痕迹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阿定嗫嚅着,面色苍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月不说话,只是将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心底很不愉快。 属于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别人用脏手偷偷地碰过了,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他每天来教导阿定,这就像是饲弄着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是一种消遣,也是为了将来享受她的时候更为愉快一些。 可是现在却有人提前动手了,真是令人不快。 他提起了阿定的衣领,使其将吻痕遮盖住,淡淡开口:“这是加州清光的失职,他已经不能作为主君的近侍了。” “等c等等!”阿定小声争辩道,“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加州大人又如何得知呢?这并不是加州的过错吧啊,也许,也许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失陪一下。”三日月没有理会她的争辩,起身朝外走去。 阿定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摸着自己颈上的肌肤。 她当然知道这个痕迹代表着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每一天的夜里她都留在房间里,除了做了几个奇怪的梦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奇怪的梦? 阿定的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难道那些零零碎碎的c让人无法回忆起男子面容的梦境,都是真实的吗? 她正在思虑间,门外就传来了加州清光的争辩声:“那绝无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让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主君的身侧?说那是我的失职,我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没有人能在夜晚靠近主君,那么,是鬼么?”三日月的声音带着笑,“既然如此,那不妨请笑面青江来担当近侍吧?” 加州清光失语。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争执声才轻下去。阿定走出房门时,三日月已经离开了——看得出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以往的他从不会无礼地直接离开,而是会向主君告退。 加州抱着刀,一副恼极了的样子,红眸里亦闪着些微的怒火。 “加州大人”阿定担忧地喊。 “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近侍了。”加州清光撇一下嘴,低声道,“不知道他会找谁来当你的近侍呢?就算你是主君,也无法自主决定事情,还有一点可怜呢。” 加州怜悯的语气,让阿定有些难为情。 但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c随心所欲地操控,所以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又怎么会有做主的权利呢?当然是武士大人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了。 气氛很不妙,阿定低着头,假装翻阅手中的名册。 随意一翻,就在最后的位置看到一个似乎是新添上去的名字。 “一期一”阿定眯着眼,很艰难地辨别着最后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 “是一期一振。”加州替她念了出来,“‘一生只铸一振’的意思。” 阿定的视线反复扫着这个名字,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 啊,是一生只有一把的刀呢。 “一期一振是怎样的刀呢?”阿定询问。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加州清光的视线望向远方,“他才刚来不久吧。” “是我锻造的那把吗?”阿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加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有些懊恼,“总之,他很忙就是了。平常的任务他都不会参与,三日月殿也不会允许他来见您的。” 没有人希望一期一振见到主君。 一期一振阿定亲手锻造出的刀剑,他必然是希望守护历史的,也肯定会对阿定忠心无二。但是,本丸里这群习惯了自由的付丧神们,已经不想再回到时之政府的约束之下了。 “很忙吗?”阿定有些失落了,“还以为能见见我亲手铸造的刀剑呢。” “” 看到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加州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红瞳微动,声音里微有一分自嘲:“是啊,我这样天天见到的人,主君当然不会想再见了。只有一期才是最新鲜有趣的吧。”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惹主君喜欢嘛。” 阿定懵了一会儿。 加州清光的这副语气 怎么说呢?还有点熟悉呢。 好像是从前在夫人的口中听过吧?原话似乎是“大人的身边有了更新鲜有趣的年轻女人,当然会对我这样天天见到的黄脸婆感到厌烦啦”。 不知怎的,阿定忽然很想笑。 “我怎么会不想见加州大人呢?”阿定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见过一期一振,所以有点好奇仅此而已。” 加州注视着她的面庞,忽然问道:“主君真的,很想见一期一振吗?” 他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一个想法。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不要紧吧。主君是很好哄骗的人,三日月殿不会让她被一期一振影响的。 “嗯呐。”阿定点了点头,握住了加州清光的手,“我总觉得,我和那个人之间像是有什么契约似的。” “因为你是为它铸造了实躯的人嘛,这是当然的。”加州清光撇开头去,小声说,“要见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能将他带来。” “真的吗?”阿定露出快乐的神色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加州清光说。 “请说吧。”阿定答,“我一定尽我所能。” “主君能将大和守安定带回本丸吗?”加州清光抬起头,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怕他继续留在冲田先生的身旁,最终会消失在历史之中。” 阿定踌躇了一下。 这么重大的任务,她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但是加州清光一直这样照料着自己,明天起他就不是自己的近侍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实在是太可耻了。 “我会试试看的。”阿定说。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等明日三日月来的时候,再问一问他吧。 因为是当近侍的最后一个晚上,加州清光并不能如往常一样入眠,反而清醒得不得了。他披着发丝坐在窗前,心底慢悠悠地想着一些事。被摘下的耳坠放在枕旁,于月光下散射着黯淡的光。 就在此时,他听见主君的房间似乎有了什么响动——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主君起身了。 加州揉了揉眼,站起来轻声询问道:“主君?怎么了?” 门扇推开了,他的主君从门后步出。 阿定松散地披着寝衣,手中捏着一柄梳子。她的眼睛有些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摄走了魂采。可当她望向加州的时候,那双眼又忽然如点了星辰一般,变得灵活妩媚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恶鬼 此为防盗章 阿定也猜到了, 大和守不会轻易地答应。她拽着膝上衣料,执着地说:“我暂时是不会回去的。大和守也知道吧?我是来投奔哥哥铃木芳太郎的,我要在京都城里挣钱呢。” 一旁的药研扶着头,微微叹了口气——主君啊, 真是入戏得很快呢。想必是从前过习惯了乡下的无趣日子, 第一次来到京都这样的地方,很是乐在其中。 大和守露出微微困扰的神情来。旋即, 他合上了眼眸,说:“那就请自便吧但是, 如果遇到了危险的话, 我可是无暇来保护您的哦。” 说罢, 他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羽织,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药研说:“他真是变了很多呢, 暗堕对大和守安定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是吗?”阿定眨了眨眼,“可我觉得大和守安定为人很不错呢, 说话很客气的样子。” “因为他很‘客气’, 所以才说他的变化大。”药研解释,“从前的大和守总是很希望获得审神者的陪伴有的时候, 会像小孩子一样吧缠着主君, 说些孩子气的话。” 阿定有些理解了。 从前无时无刻不缠着审神者的刀剑, 忽然变得客客气气c保持着正常的距离, 那就是已经不再对审神者抱有希望了吧。 说到“孩子气”, 阿定忽然想到, 加州清光的身上也有一种孩子的感觉。不知道加州与大和守的性格,是不是受冲田总司的性格所影响呢? 阿定将餐碟还回去后,天已经黑了。这里不比本丸,借宿的女人没有每天洗热水澡的待遇,只能打冷水将就着冲一下身体。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后,阿定便入眠了。 漆黑一片的走廊上,笑面青江悄悄显露出身形来。 他歪了歪头,望着紧合的门扇,似乎在等候着谁。 在阿定入睡前,青江已与药研商量过了。药研负责守卫外面,而自己则负责主君的周边。如此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被白费,他预料之中的“东西”果然出现了—— 小半个时辰后,夜晚的梆子声慢吞吞地响起。吱呀一声响,门扇被推开了。本该熟睡的阿定复又起了身,走了出来。 她低垂着头,用一柄梳子慢慢捋着发丝。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的指尖,极是缠绵。 注意到笑面青江的注视后,阿定缓缓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您要梳头吗?少爷。” 为云所遮的月华在此刻悄然显露,照亮了她艳丽的轮廓线条。微抿的唇,仿佛染了花汁一般诱人品尝。 然而,青江却并没有被她所惑。 不仅如此,下一瞬,她耳旁就传来胁差出鞘的刺耳响声。旋即,闪着银毫的刀锋便横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前刺一寸,就会切入她的肌肤。 看着面前的刀锋,阿定愣住了。 ——没有被她诱惑c反而对她持刀相向的男人,可真是少见。 笑面青江微动手腕,将锋刃向下挪了一寸:“现在的主君,和平常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呢。之前听加州说过主君在夜间会模样大变的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阿定歪了头,说:“你想要杀死我吗?青江。”说罢,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青江流绿色的长发。 因为主动上前,刀锋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入了肌肤间,殷红的血珠很快渗出来了。 看到血迹,笑面青江愣住了。这也让阿定摸到了他的发丝,将其放在指尖轻捻。 “要杀我吗?”阿定再一次询问道。 “” 笑面青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当然会斩杀鬼怪,但是,不是现在。 “比起杀死主君,我现在更想让主君享受一下愉快的事情。”青江笑起来,将自己的发丝从阿定的指尖抽出,低声询问道,“主君知道,在夜半独身来见我会发生怎样的事吗?” “不知道。”阿定完全不顾忌自己的伤口,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温软地回答,“能告诉我吗?” 青江托起她的面颊,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口,说:“我会把主君的身体夺走的。” 青江想的很开。 先和主君度过愉快的夜晚,再退治鬼怪,这两件事情各不耽误。 并且,他实在是好奇一件事,必须确认一下—— 白天的主君,与夜晚的主君,是一个人吗? 次日阿定起床时,是被疼醒的——肩膀上破了一道口子,虽结了痂,还是在隐隐作疼,看起来怪瘆人的。阿定对疼痛很敏感,这点儿小伤足够让她苦恼了。 也不知道她睡相是有多差,才会在梦中受了伤。 药研问询,回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因为位置在锁骨以下,药研没敢多看,只是草草地上了药。但一瞥之下,他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伤口,更像是剪刀之类的锐器所伤。 欲言又止一会儿后,药研提醒道:“主君,睡觉前记得把锐器拿走啊。” “当然啦。”阿定摸摸伤口,“我可没有那么傻嘛。” 药研不说话,却在心里道:这可不一定。加州不是说了么?主君是超级笨蛋啊。 西本愿寺的早上很是热闹,新选组的成员在前庭里列队,正准备出发去巡逻。他们都是些披着羽织c握着刀的武士,站在一块儿时,显得威风八面,就像是故事里所说的北面武士们一样厉害。有人在练习剑技,竹刀击打的“啪啪”声清脆利落;还有人在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将冷水晃得满砖缝都是。 收拾好房间后,阿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新奇地盯着组员们,一边朝井水处走去。 “啊,看那个,那个就是铃木的妹妹” “是为了攒嫁妆到京都来挣钱的吧。” “快看快看” 颇为罕见的美人从面前经过,不看白不看。一群大男人们伸着脖子,努力地张望着。趁着队长不在,有几个胆子大的人甚至凑到了阿定面前,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要做我的女人吗?我会给你找房子住的。” “少开玩笑了,京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啊!” “问问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少爷啊。” 阿定有些腼腆地退后,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问哥哥吧。” 她现在可不是贱籍的奴仆了,而是个自由人。“结婚嫁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被主人随口决定了,阿定的心底挺高兴的——虽然,这只是个临时的身份。 阿定一开口说话,组员们就哄笑起来:“再说一句听一下?这个丹后的口音啊” 阿定有些急,越急,她的丹后口音便愈发明显了:“我也想说京都话的呀!” 男人们粗糙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番队的队长冲田总司过来了。他拍拍手,询问道:“在笑什么?这副纪律不整的模样。” 武士们瞬间噤声了。 “是冲田队长” “嘘。” 总司面上带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在一众武士里格外扎眼。也许是因为年岁尚轻,他的眉眼里还透着一分孩子气。 阿定瞧了他一眼,有点明白加州和大和守的性格是受到谁的影响了。 “不要取笑女孩子。”总司对队员说完,发现阿定在看自己,便安慰她道:“丹后话也很可爱。这里的大家,也并非全是京都人,我是从多摩那边来的,还有人是从江户附近的乡下招募来的。那只是玩笑,不用伤心。” 这样一说,阿定的底气就足了。 大家都是乡下人,谁又能嘲笑谁呢! 按照约定,阿定只能在西本愿寺的屯所借住一个晚上,今天就要出去挨家挨户地找工作了。她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哥哥铃木芳太郎把她喊了过去。 “阿定,你见过我们的局长了吗?”芳太郎问。 “还没有呢。”阿定摇摇头。 “来了新选组,无论如何也要去和局长打声招呼。”芳太郎说,“快要到午餐的时候了,你去和送餐的下人说一声,就说局长的午饭让你负责去送。” “诶c我c我?”阿定有些茫然。 可铃木芳太郎毕竟是哥哥,她也不能拒绝兄长的命令。阿定有些迷惘地踏出房门,心底却总觉得不大对劲。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让自己的妹妹去局长的房间里送饭感觉怪怪的。 阿定到了厨房,询问给局长送饭的事情。几个下人看到她主动揽活干,很爽快地把活交了出去。阿定端着几个碗碟,有些为难地出了厨房。 快到近藤勇的房间时,她迎面撞上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冲田。阿定记得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于是她紧张地拦下冲田,询问道:“冲田大人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她有些忐忑,因为冲田毕竟是一个厉害的武士。 “怎么了?”冲田问。 “总司,走了。”冲田身旁的土方岁三却不耐烦地催促。阿定胆怯地窥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个神态严肃c表情阴沉的武士,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哥哥叫我给局长送饭,但我不太敢去。能麻烦冲田大人帮我敲敲门吗?”阿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忠诚 此为防盗章  傍晚, 本丸。 “笑面青江啊是传说中斩杀过女鬼的刀呢。” “只是传闻而已, 也未必可信。” “主君被吓到了吗?世界上有没有鬼魂的存在都未可说呢。” 近侍烛台切摩挲着下巴, 说着笑面青江的来历。而坐在他面前的阿定, 已有些莫名地瑟瑟发抖了,看起来颇为可怜。 阿定心想:啊,是专门退治鬼怪的刀剑。自己会被退治吧? 心里一旦冒出这个想法,阿定就有些后悔选择了这位青江大人了。她迟迟不敢动身去见笑面青江,甚至还想着另外换一个人选。 “主君不去见他吗?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那就要推迟一天了噢。”烛台切提醒道。 其实他倒是很希望主君直接休息,如此一来,就进入美妙的夜晚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询问道:“我能让加州大人陪我一起去吗?” 闻言,烛台切的笑容凝了一下,他友善地提醒道,“主君,不需要喊加州来, 我愿意服侍您。身为您的近侍,我可以替您做一切事情。” 阿定当然知道, 可她更喜欢和加州清光待在一起。烛台切总说些意味莫名的话, 这让她感觉到不安。于是, 她小声道:“还是让加州大人” 烛台切微呼了一口气, 道:“我才是近侍。” 不优先选择近侍, 而去嘱咐无关的加州清光, 这算是怎么回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主君感到害怕吗?明明在夜晚的时候,主君是如此地依恋着自己。怎么到了白天,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眼看着烛台切就要生气,阿定抖抖索索地点了头,说:“好,好吧,那就劳烦烛台切大人了。” 去见笑面青江的时候,本丸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烛台切提着一盏陆奥纸灯笼,牵着阿定的手慢悠悠朝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答着阿定傻乎乎的问题。 “那个那位青江大人,会杀了我吗?”阿定问。 “不会,您可是主君啊。”烛台切回答。 “假如我是鬼魂呢?”阿定又问。 “鬼魂也分为善鬼和恶鬼啊。”烛台切说,“主君如果是鬼魂的话,一看就是温柔的鬼魂吧,每晚送一束花放在门口的那种。” 烛台切的安慰,缓解了阿定心中的不安,也让她对烛台切的观感渐渐好了起来。 恰在此时,走廊的另一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你成为近侍了吗?” 烛台切微愣,旋即笑了起来:“啊,是小伽罗啊。还没有休息吗?” 立在走廊尽头的c被呼作“小伽罗”的男子沉默了。诚然,他的身形一点都不符合“小”这个可爱的尾缀,反而给人瘆人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阿定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漠然,以及 些许的敌视。 阿定畏缩地低了会儿头,强鼓勇气,打招呼说:“大人,夜安。” 大俱利伽罗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招呼,只是对烛台切说:“离审神者远一些吧,这是忠告。”声音很疏离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希望和阿定打交道。 留下这句话,他便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脚步声渐远。 烛台切低头安慰道:“没关系,小伽罗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鹤丸用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和他变熟络呢。” 阿定摆摆手,说:“我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看起来都是厉害的武士,她根本没有资格挑剔这些贵族似的大人物的态度。如果因为自己做了所谓“主君”,就心高气傲起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笑面青江的房间就到眼前了。阿定小小地咽了口唾沫,走到那扇平凡无奇的障子纸门前,问道:“请问,笑面青江大人在吗?” 有什么声音回应了她——是“咔擦”的轻响,好像是佩刀拔|出时,和刀镡所摩擦的轻响。 烛台切的眼眸瞬时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横在阿定面前,说,小声说:“我来吧。”继而,他推开房门,很熟络地说道,“大晚上却不点灯,是在等迷路的幽灵吗?”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亮起了悠悠的光。笑面青江吹了一下灯芯,答道:“确实是在等迷路的幽灵。”说罢,他便望向了藏在烛台切身后的阿定。 这是一位外形华美的付丧神,他手中的刀也令人印象深刻——刀鞘是璀然的金色,宛如无价的艺术珍品一般。 阿定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从烛台切身后出来,只是轻声说:“我想请青江大人陪我一同前往江户时代。” “诶?”笑面青江略歪过头,流水似的长发自肩上披落。他以开玩笑的语气道,“对我有兴趣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烛台切横叠双臂,催促道:“一直闷在本丸里也很无趣,倒不如陪主君出去玩一玩。只要保护着她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是吗?”笑面青江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很无趣。那么,我就答应了。” 阿定呼了一口气。 没想到笑面青江这么好说话,也没有因为她是鬼魂而突然动手。 “那么,我就告退了。”阿定很认真地朝笑面青江行礼,“出发的那一天,我会再来的。” 当阿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笑面青江喊住她:“主君,不必那么害怕。我可不是‘连迷途的幽灵也会随手斩杀’的那种可怕存在。” 顿了顿,他的话有了转折:“但是,如果是会损害到我的恶鬼,那就不一定了。虽然恶鬼与普通的幽灵是很难区分的” 他的语气似是在开玩笑,透着一股戏谑。 烛台切说:“好啦,不要吓唬她了。主君的胆子可没那么大,把鬼故事收一收吧。” 青江提起灯盏,朝前踏一步,笑道:“既然主君的胆子那么小,不妨被我磨砺一下吧?在各种方面都是” “喂!”烛台切及时地喝止住了他,“在主君面前不要说奇怪的话。” 烛台切的喝止起了效果,笑面青江没有再讲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但阿定却记在了心里,在回去的路上,她问烛台切:“青江大人想怎么磨砺我呢?是想要教我用刀的意思吗?” “那家伙”烛台切咬咬牙,声音有些恼怒,“主君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一柄以鬼怪传闻而闻名的大胁差,可却总是说着不正经的c奇奇怪怪的话。要是主君真的被他给骗上手了,那可就麻烦了。 阿定回到房间,梳洗休息,照旧入眠。因为饥饿而难以真正睡着的灵魂,很快在她的身体里复苏了。这一回,她刚刚披上衣衫,烛台切就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夜色融融,房间中一片漆黑。身形高大的男子蹲下身来,吻了吻她的手背,说:“想要我服侍着您的话,直接喊我就可以了。” 女子轻轻笑了起来。她摸了摸烛台切的面颊,抿唇说:“真是擅长讨人喜爱呢,少爷。” 语气里有嘉奖的意思。 然后,烛台切过了一个很充实的夜晚。次日的他,神清气爽c精神极好。 过了一段时间,便是阿定和旁人约好一起前往江户时代的日子了。 这是她第一回离开本丸,但对此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三日月c鹤丸c加州c烛台切来送别,此外并无旁人,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药研藤四郎和笑面青江都如约来了,一副凛然的正装打扮,在阿定看来极是威风。 三日月立在屋檐下,叮嘱道:“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主君,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用管。” ——历史啦,时间溯行军啦,就随便吧。 药研别开视线,低低应了声“是”。 “做好准备了吗?”烛台切询问。 “嗯。”阿定点头。 为了将大和守带回来,她在这段时间里可是煞费苦心地学习了所谓的“历史”,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冲田总司与他周围的人。虽然还不能记得详尽,多少也能派上用处了。 就在她思索着的时候,她面前的景象焕发出一阵明亮的光彩来。下一瞬,景物便改换了。绿荫低垂c蝉鸣微微的本丸从她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宽阔的夜景。 夜空低垂,月明星稀。京都的夜灯犹如点缀在蛛网上的露珠,明明灭灭,成片连串。 这一年是,庆应元年。 阿定站在山坡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繁华的夜景。许久后,她捂住嘴,发出了惊叹声:“真是厉害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信赖 此为防盗章  耳中传来女主人厌恶的声音, 刻薄又尖锐。 “手脚这么不干净的仆人, 还留着干什么?今天是偷我的梳子, 明天也许就要偷走别的东西了!” 阿定想喊一声“不是我”, 然而张开嘴, 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哭喘声。 只可惜,女主人听见她沙哑的嗓音, 非但没有流露出怜悯, 声音反而更为恨恨了:“就是这副故作可怜的表情吧!将大人都勾引去了。只是一个梳头娘而已,却打扮得这么不安分!” 看见女主人发怒, 持棍的家仆下手便更重了。 周围的人似乎在向女主人谄媚着什么, 然而阿定已经听不清了。 “夫人, 大人马上便要去丹波上任了,这是一件大好事, 还是不要坏了心情。” “因为一个成日卖弄风骚的梳头娘而生气, 并不值得呀。” “只要夫人愿意,就能再雇佣三四个梳头娘呢。” 声音渐渐模糊, 阿定只觉得脑海一空, 随即视线便被黑暗彻底侵袭。 阿定死了, 在元禄十三年的的春天,因为偷窃的罪名被女主人下令杖毙而死。 虽然背负着一个污名死去了, 可阿定却并没有太多愤怒与不平。 她历来都是如此顺服又小意的, 对她而言, 这不过是“命不好”罢了。 她所生活的地方, 乃是与谢郡的乡下, 主人家是当地的权贵。阿定十二岁时便被父母卖入了主人家为奴仆,“阿定”这个名字,也是女主人替她取的。若非是女主人的赐名,她连名字都没有,还会被称作“三郎家的女儿”。 不知死去了多久后,她发现自己变为了一道鬼魂。 说是“鬼魂”也不确切,因为她是有实体的,能说话c呼吸c跑动,只是不需要吃喝,像是已经和那个属于人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而现在,阿定的面前,站着一位如神社神官一般打扮的男子。 “阿定小姐,我们希望你能够接任本丸,成为一名审神者,修正被破坏的历史。”男子对她恭敬说道。 阿定还从未被一名神职者如此恭敬以待,有些吓坏了。 她一直都是对神官恭恭敬敬的那个——每逢月初,她都会去主家后的露天神社里,向天御中神敬拜。因为穿着简陋c偶尔会在鞋履上带上泥巴,神社的神主并不愿意见到她。 “请问,您是在和我说话吗?”阿定有些瑟缩,不自觉地便低垂下了头颅,声音透出极度的恭敬来。 “是的。”男子答道,“阿定小姐,我找的就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我办不到的。”阿定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定是办不到的。请这位大人找一找别人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失败的。” 她的眸光中,满溢着不安。 听到这些陌生的话,阿定已经害怕了起来。她除了擅长梳头之外,没有任何长处;人又蠢钝,一点儿都不机灵,要她办事,一定会搞砸。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小偷”污名的女子。即使是在死人的世界里,又有谁愿意雇佣她呢? 那男子却笑起来:“阿定小姐,你是天选者,必须接任本丸。” 阿定听见“天选者”这句话,嘴唇已经颤抖了起来。许久后,她惧怕地抬起头,问道:“这是神明的旨意吗?即使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下人,也必须去成为审审” “审神者。”男子好心地接口道,“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 阿定的表情极为慌乱。 她有一张令人惊异的美丽面孔,即使面孔的主人总是畏畏缩缩的,可却无法掩盖住这份美貌的光辉;她的一举一动中,满溢着属于女性的风情,且是最能挑拨心弦的那种风情。 这原本就是一个诱人的矛盾——瑟缩胆小,与性感风情,出现在了同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诡谲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此刻的她,正在内心反复权衡着。 她已经死了,本不必在意这么多。如果是天神的旨意,那她就不应该违背;可她又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为死后的雇主也惹来麻烦 “如果是神明的旨意的话,那么我就去吧。”思前想后一阵,她说道,声音有一丝颤栗,“可是,我是一定办不好的” 男子却并没有耐心为她解释太多,一副快刀斩乱麻的语气:“接下来,我会送您去本丸。因为前任审神者的影响,本丸内的付丧神大多已坠入暗黑之中,脾性并不算好,请您慎之又慎。至于如何修正历史,等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指导。” 阿定知道“付丧神”,又或者被称作“九十九神”——器物放置百年后所形成的灵物。可男子口中的“修正历史”c“堕入暗黑之中”,她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只可惜,男子丝毫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愿。 只消一瞬的功夫,阿定便发现面前的景物转变了,从布满藤壶c被海浪反复冲刷的峭壁,变为了一片为夜幕所笼罩的原野。 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至于那名神主似的男子,也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阿定不知道这里如今是什么季节,从田垄里的绿色来看,这儿兴许是夏季。可饶是如此,夜风仍旧让她觉得有些冷了——她只能扯紧了衣襟,小步小步沿着田垄向前走去。 渐渐的,田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暮色所覆盖的草地。在高处,则有一整栋模样崭新的宅邸;漆柱是漂亮的红色,正门的屋檐则是千鸟破风的样式。 本丸。 这便是,那神主口中所说的,“本丸”么? 只看了一眼,阿定便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房屋,比她活着时所服侍的主人家的房屋更为大气富贵,显然不是她这样卑贱的人可以踏足的。 ——还是现在就离开吧,免得惹来主人家的怒气。 阿定这样想着,有些踌躇地望了一眼那满是富贵红色的建筑,犹豫地转回了头。 在与谢郡乡下的时候,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建筑呢,简直宛如净琉璃戏本中,所谓御台所大人的居所一般。 她眷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走了。抬脚的时候有些着急,一个踉跄,便向前跌去。 ——糟了! 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衣服,若是沾到了湿漉漉的泥巴,可就没有可以洗换的衣物了 正当阿定紧张的时候,她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随即,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 “哈哈哈哈夜里行路,可要注意脚下哦,新上任的主君。” 听到这句话,阿定愣了一下。 这声音属于一位男子,从容c慢悠悠c浅淡,似乎没有沾染任何红尘俗世的烟火。 阿定所结识的男子,无外乎主人家的奴仆;所有男子皆是忙忙碌碌,浑身充斥着汗水c尘土与暴烈的乡土脾性。就连穿着华丽唐国织锦的男主人,也偶尔会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合作 此为防盗章 大和守露出微微困扰的神情来。旋即, 他合上了眼眸,说:“那就请自便吧但是, 如果遇到了危险的话,我可是无暇来保护您的哦。” 说罢,他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羽织, 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药研说:“他真是变了很多呢, 暗堕对大和守安定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是吗?”阿定眨了眨眼,“可我觉得大和守安定为人很不错呢, 说话很客气的样子。” “因为他很‘客气’,所以才说他的变化大。”药研解释,“从前的大和守总是很希望获得审神者的陪伴有的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吧缠着主君, 说些孩子气的话。” 阿定有些理解了。 从前无时无刻不缠着审神者的刀剑, 忽然变得客客气气c保持着正常的距离,那就是已经不再对审神者抱有希望了吧。 说到“孩子气”, 阿定忽然想到, 加州清光的身上也有一种孩子的感觉。不知道加州与大和守的性格,是不是受冲田总司的性格所影响呢? 阿定将餐碟还回去后, 天已经黑了。这里不比本丸, 借宿的女人没有每天洗热水澡的待遇, 只能打冷水将就着冲一下身体。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后, 阿定便入眠了。 漆黑一片的走廊上, 笑面青江悄悄显露出身形来。 他歪了歪头, 望着紧合的门扇,似乎在等候着谁。 在阿定入睡前,青江已与药研商量过了。药研负责守卫外面,而自己则负责主君的周边。如此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被白费,他预料之中的“东西”果然出现了—— 小半个时辰后,夜晚的梆子声慢吞吞地响起。吱呀一声响,门扇被推开了。本该熟睡的阿定复又起了身,走了出来。 她低垂着头,用一柄梳子慢慢捋着发丝。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的指尖,极是缠绵。 注意到笑面青江的注视后,阿定缓缓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您要梳头吗?少爷。” 为云所遮的月华在此刻悄然显露,照亮了她艳丽的轮廓线条。微抿的唇,仿佛染了花汁一般诱人品尝。 然而,青江却并没有被她所惑。 不仅如此,下一瞬,她耳旁就传来胁差出鞘的刺耳响声。旋即,闪着银毫的刀锋便横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前刺一寸,就会切入她的肌肤。 看着面前的刀锋,阿定愣住了。 ——没有被她诱惑c反而对她持刀相向的男人,可真是少见。 笑面青江微动手腕,将锋刃向下挪了一寸:“现在的主君,和平常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呢。之前听加州说过主君在夜间会模样大变的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阿定歪了头,说:“你想要杀死我吗?青江。”说罢,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青江流绿色的长发。 因为主动上前,刀锋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入了肌肤间,殷红的血珠很快渗出来了。 看到血迹,笑面青江愣住了。这也让阿定摸到了他的发丝,将其放在指尖轻捻。 “要杀我吗?”阿定再一次询问道。 “” 笑面青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当然会斩杀鬼怪,但是,不是现在。 “比起杀死主君,我现在更想让主君享受一下愉快的事情。”青江笑起来,将自己的发丝从阿定的指尖抽出,低声询问道,“主君知道,在夜半独身来见我会发生怎样的事吗?” “不知道。”阿定完全不顾忌自己的伤口,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温软地回答,“能告诉我吗?” 青江托起她的面颊,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口,说:“我会把主君的身体夺走的。” 青江想的很开。 先和主君度过愉快的夜晚,再退治鬼怪,这两件事情各不耽误。 并且,他实在是好奇一件事,必须确认一下—— 白天的主君,与夜晚的主君,是一个人吗? 次日阿定起床时,是被疼醒的——肩膀上破了一道口子,虽结了痂,还是在隐隐作疼,看起来怪瘆人的。阿定对疼痛很敏感,这点儿小伤足够让她苦恼了。 也不知道她睡相是有多差,才会在梦中受了伤。 药研问询,回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因为位置在锁骨以下,药研没敢多看,只是草草地上了药。但一瞥之下,他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伤口,更像是剪刀之类的锐器所伤。 欲言又止一会儿后,药研提醒道:“主君,睡觉前记得把锐器拿走啊。” “当然啦。”阿定摸摸伤口,“我可没有那么傻嘛。” 药研不说话,却在心里道:这可不一定。加州不是说了么?主君是超级笨蛋啊。 西本愿寺的早上很是热闹,新选组的成员在前庭里列队,正准备出发去巡逻。他们都是些披着羽织c握着刀的武士,站在一块儿时,显得威风八面,就像是故事里所说的北面武士们一样厉害。有人在练习剑技,竹刀击打的“啪啪”声清脆利落;还有人在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将冷水晃得满砖缝都是。 收拾好房间后,阿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新奇地盯着组员们,一边朝井水处走去。 “啊,看那个,那个就是铃木的妹妹” “是为了攒嫁妆到京都来挣钱的吧。” “快看快看” 颇为罕见的美人从面前经过,不看白不看。一群大男人们伸着脖子,努力地张望着。趁着队长不在,有几个胆子大的人甚至凑到了阿定面前,问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要做我的女人吗?我会给你找房子住的。” “少开玩笑了,京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啊!” “问问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少爷啊。” 阿定有些腼腆地退后,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问哥哥吧。” 她现在可不是贱籍的奴仆了,而是个自由人。“结婚嫁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被主人随口决定了,阿定的心底挺高兴的——虽然,这只是个临时的身份。 阿定一开口说话,组员们就哄笑起来:“再说一句听一下?这个丹后的口音啊” 阿定有些急,越急,她的丹后口音便愈发明显了:“我也想说京都话的呀!” 男人们粗糙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番队的队长冲田总司过来了。他拍拍手,询问道:“在笑什么?这副纪律不整的模样。” 武士们瞬间噤声了。 “是冲田队长” “嘘。” 总司面上带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很年轻,在一众武士里格外扎眼。也许是因为年岁尚轻,他的眉眼里还透着一分孩子气。 阿定瞧了他一眼,有点明白加州和大和守的性格是受到谁的影响了。 “不要取笑女孩子。”总司对队员说完,发现阿定在看自己,便安慰她道:“丹后话也很可爱。这里的大家,也并非全是京都人,我是从多摩那边来的,还有人是从江户附近的乡下招募来的。那只是玩笑,不用伤心。” 这样一说,阿定的底气就足了。 大家都是乡下人,谁又能嘲笑谁呢! 按照约定,阿定只能在西本愿寺的屯所借住一个晚上,今天就要出去挨家挨户地找工作了。她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哥哥铃木芳太郎把她喊了过去。 “阿定,你见过我们的局长了吗?”芳太郎问。 “还没有呢。”阿定摇摇头。 “来了新选组,无论如何也要去和局长打声招呼。”芳太郎说,“快要到午餐的时候了,你去和送餐的下人说一声,就说局长的午饭让你负责去送。” “诶c我c我?”阿定有些茫然。 可铃木芳太郎毕竟是哥哥,她也不能拒绝兄长的命令。阿定有些迷惘地踏出房门,心底却总觉得不大对劲。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可让自己的妹妹去局长的房间里送饭感觉怪怪的。 阿定到了厨房,询问给局长送饭的事情。几个下人看到她主动揽活干,很爽快地把活交了出去。阿定端着几个碗碟,有些为难地出了厨房。 快到近藤勇的房间时,她迎面撞上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冲田。阿定记得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于是她紧张地拦下冲田,询问道:“冲田大人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她有些忐忑,因为冲田毕竟是一个厉害的武士。 “怎么了?”冲田问。 “总司,走了。”冲田身旁的土方岁三却不耐烦地催促。阿定胆怯地窥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个神态严肃c表情阴沉的武士,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哥哥叫我给局长送饭,但我不太敢去。能麻烦冲田大人帮我敲敲门吗?”阿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剥夺 此为防盗章 “重任?”阿定有些紧张, “啊, 您要去帮药研是吗?快去吧。只留药研一个人的话, 我真的很担心我不要紧的,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然而,青江却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噢。”他压低了声音, 彷如在叙述一个鬼故事一般。继而, 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胁差出鞘的声音, 细而尖锐, 好像在慢慢磋磨着人的神经。 “青江大人”阿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退治鬼怪, 才是我原本的任务啊。”青江的刀锋, 倏然直指阿定的咽喉。持刀的付丧神笑得华美旖旎, “连主君自己都不清楚吧?夜晚的主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阿定瞥见刀锋,登时吓得浑身僵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青江这是想要杀死她吗? “什c什么意思?”阿定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 “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 我真的只是, 只是入睡了” “那么,那个四处勾引男子c汲取生魂力量的女鬼是谁呢?”青江轻笑着,“我说过, 如果主君是恶鬼的话, 那就要染上我的颜色了。所谓‘笑面青江的颜色’, 那大概就是——血的颜色吧?” 阿定的大脑内完全是一团浆糊。 “夜晚的主君太过警觉, 只能等待白天的时候。为了等候药研不在c也无他人的合适时机, 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青江慢悠悠地抬了一下刀刃, 笑容消匿,“将鬼怪斩杀的话,本丸的大家也会免于此扰了吧。” 说罢,这始终带笑的付丧神便扬起了手腕。悬在空中的刀锋透着危险的毫芒,似乎下一瞬便会刺透阿定的心房。 阿定的心底有微微的绝望。 虽然不知道青江大人所言何意,但如果青江大人要杀她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于是,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杀死的瞬间。 害怕与绝望,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她所能想到的,竟然是那位“少爷”。 阿定死后,服侍的主人家起了一场凶恶的大火,把全家人都吞噬殆尽,独独外出访友的少爷逃过一劫,没有死去。因为再没有了家,少爷便收拾了行李,去往丹波了。后来,似乎做了一个厉害的丹波家臣。 不知道在少爷辉煌的余生里,是否想起过她呢? 她本以为自己将要死亡,可面前忽然传来了“铿”的一声响,那是刀剑相击的声音。继而,便是青江踉跄后退的脚声。 阿定微惊,偷偷睁开了眼,却瞥到了新选组那浅葱色的羽织。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冲田队长来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将青江击退了几步,握刀站在了阿定面前。他用余光瞥一眼阿定,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加州清光一定会埋怨我的。” 说罢,他便挽出一个剑姿,脚步微盘,与笑面青江针锋相对着。虽是少年之姿,却有着异样的成熟与坚韧。 青江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和守,难道你认可了这位主君吗?”青江笑说,“她的来历可并不简单——丹后的恶鬼,以汲取生魂力量为生的亡魂——如果让她活着回本丸去,那大家可要遭殃了哦。” 虽然“遭殃”并不算是真正的遭殃,身为付丧神的刀剑们也并无所谓“生魂”这种东西,阿定的引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被人觊觎身体,总归是不悦的。 大和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加州清光。” “即使已经受到了暗堕的影响,还是选择相信加州吗?”青江若有所思道。旋即,他不再多言,与大和守交战起来。两人的刀都很快,挥舞之时,只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未过多久,大和守便败退下来,以刀撑地,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青江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说:“暗堕对你的力量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说罢,他挥舞了一下刀锋,笑道,“早点放弃吧,趁着在被我折断之前。”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攻击便要席卷而至。青江是挑准了大和守的身体而去的,可他的刀却并未切中目标,而是刺中了其他东西—— 阿定颤着身体,挡在了大和守的面前。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以双臂挡住了脸。如此,青江就刺中了她的袖口。她的袖子里盛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正是这玩意儿挡住了青江的一击。 “什么东西”青江蹙眉。 只见一柄梳子从阿定的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原本华美已极c通身金灿的梳子,因为笑面青江的一击而有了一道裂纹。当它摔落在地时,便咔擦裂为两半。 阿定听见梳子裂开的声音,愈发慌乱了。 ——那是唯一连接着她与少爷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能恳请青江:“不要对大和守动手。青江大人想杀的是我,如果祸及了大和守大人的话,加州他会伤心的。” 就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高处传来了药研沉静的质问声。 “在闹什么?”药研落在房顶上,手中的短刀不染尘埃。 “呀——没什么。”青江笑笑,将刀归于鞘中,“只是在闹着玩罢了。你说对吧,大和守?” 大和守慢慢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否认。 “溯行军如何了?”青江问。 “跑了。”药研说,“主君一走,它也走了,有点奇怪。” 大和守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阿定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本丸去,主君。” “诶?”惊喜来的太突然,阿定有些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梳子碎片,一边心疼地摸着梳子,一边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大和守的目光瞥过青江,再回转至阿定身上。原本透着少年纯澈的面容,此刻满是慎意。 如果让药研和青江独自踏上回程,这个被加州称作“超级大笨蛋”的主君一定会再度遭殃。不仅如此,若主君再不离开江户,再不离开冲田先生身边,事情也会更糟糕。 ——冲田先生已经动了情,再这样下去,冲田先生的夙愿一定会为之耽搁。 冲田先生可不能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和守坚定地说,“让冲田队长断绝对你的心意。” 阿定摸着梳子,心疼地点着头,说:“好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冲田队长真的对我有心意吗?我完全没有察觉是不是大和守多心了?” 大和守: 加州清光说的没错,这个主君果然笨的够可以。 大和守叹一口气,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寄托着感情与理想的江户时代的。 笑面青江走了过来,很温柔地牵起了阿定的手,笑眯眯地说:“主君,先回去吧。屯所的人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的。” 阿定看到青江温柔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联系起来。 ——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件事告诉药研吧。 就在此时,她忽觉得脑仁一疼,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回忆涌入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念头:男人嘛找个机会让他做裙下之臣,就再也不舍得杀我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给甩掉了。 “主君,走吧。”药研说。 “嗯呐,来了。”阿定笑笑,连忙小心跟上了药研的脚步。 她藏在袖中的c裂为两半的梳子,正发出灿灿的光来。 缘日祭结束后,阿定回到屯所,当夜就告诉铃木芳太郎,她愿意嫁给近藤为妾。 “嚯!那真是太好了。”芳太郎一副兴奋的样子,“我这就去告诉局长。嫁人的事情,果然还是要把大姐他们喊来京都操办。知道你嫁给了这么厉害的武士大人,整个村子的人都会高兴的。” 阿定点了点头。 她答应嫁给局长做妾,也只是为了实现大和守的要求。既然大和守答应回本丸,她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就在芳太郎离去不久后,后厨的阿梅和小静轻手轻脚地来扣门。 “阿定,在吗?”阿梅隔着障子纸门,小声地喊,“冲田队长让我们把你约出去呢。” “咦?”阿定起了身,开了一条门缝,“这么晚了?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出逃 一期一振离去修行了, 从此后, 便再无了音讯。 阿定时常会问一问三日月与长谷部:“一期一振写信回来了吗?” 但是, 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有时候,三日月还会无奈地说:“即使写信来了,主君也未必能看懂。” 一句话,就让阿定不满起来。 她也是认识一点字的啊!! 至于压切长谷部是不管这些的——他有些贪心, 只希望主君始终注视着自己。因而, 他只顾着驱逐主君身旁的人了。 “我才是近侍。” “主君, 您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 “请让我一直保护着您吧。” 这种无处不在的c近乎狂热的注视,令人被压得有些难以喘息了。就算阿定想要逃走, 那也是白费功夫。唯一的放松时间,便是三日月教导她知识的时候了。 只有三日月在的时候, 长谷部才会退开。每一天, 她都等着三日月过来, 哪怕三日月用那些厚厚的历史书或者鬼话绘本砸死自己也无所谓。 这一天,三日月的教习时间也在她的担忧之中结束了。她盛装了满脑海的“将军”c“革新”c“老中”尚没办法消化, 她就得面对新的困扰——压切长谷部好像已经等在外头了。 “三日月殿!”阿定扯住了三日月的袖口,低声嚷道, “能请您再留一会儿吗?” “主君,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噢。”三日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过了身。 她扯袖的瞬间, 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三日月踏出房门的一瞬间, 一封信飘了下来。这信封很轻薄, 三日月并没有听见其飘落的声音。 阿定眼尖, 一下子便发现了信封上写的是一期一振的名字。 这是修行中的一期一振寄给主君的信件。 可是,却被三日月藏在袖中,不曾见过天日。 阿定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忍不住捡起了那封信,悄悄地撕开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她这个识字程度不算高的人,一期一振的用字很简单,即使是她也能轻易地看懂。大意上,便是—— “如前几封信和您所说的那样,我将前往大阪城。也许,我会目睹那场大火。和溯行军的作战令我收获了丰富的战斗经验,我确信,我很快就能保护您了” 阿定垂下了头,胸膛微微地起伏着,像是被抽尽了全部的力气。 一期一振给她写过很多信了,然而她一封也没有收到。其他的信件,应该都在三日月那里吧,也许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一种强烈的不甘,从心底涌了起来。 不能担当近侍 连信也不能送到她面前吗? 她不愿意。 向来顺服的心中,竟然冒出了反抗的念头。或者说——这种反抗的念头,是打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黑夜的她的脑海之中的。只不过,现在的二者融合了,她同时拥有了两种性格罢了。 这一瞬,她竟然只想不管不顾地逃走—— 想去见一期。 想要 想要去见那个人。 温柔的 那个人。 于是,她就做好了这个叛逆的决定。 想要离开本丸,凭借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寻求其他人的帮助。在本丸之中,能被她信赖的人少之又少。找来找去,她也只能找来加州清光c大和守安定与山姥切国広。 “主君想要离开本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会很困难。” “仅靠我们保护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既然如此,就在三日后的嘘,长谷部过来了。” 四个人的会议仓促结束。 一切都在秘密之中进行着。终于到了约定的那天,阿定如约在半夜偷偷溜了出来。庭院里一片黑魆魆的,毫无灯影水光。 “主君,准备好了吗?”加州清光问。 “已经准备好了!”她答得大声。 大和守安定矗在阴影里,垂头不语。半晌后,他忽然道:“主君去大阪那样的地方是想偷偷地去见一期一振吗?” 阿定微呼了一口气,点头道:“是的。” 大和守安定的眸光垂落下来。 “一期一振是主君亲手锻造的刀剑吧?” “是的。” “” 漫长的沉默后,大和守安定露出了明快的笑容:“主君,我会保护你的噢。”轻快的语气,和之前并无差别。 加州清光扯了扯嘴角,说:“大和守安定,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啦。还是主君的安全为第一。准备好了吗?我可不太会用付丧神的力量来穿梭时空我不擅长这个!” 光芒渐渐涌起。 时空穿梭的白色光芒,铺天盖地地涌来。一阵刺目的炫白后,阿定重新睁开了眼。 四下一片静悄悄的,是安静的夜晚。几棵柳树垂着枝条,在夜风里无声地摇曳着。她的身后没有加州清光,也没有大和守安定与山姥切国広。 ——糟了! 联想到加州清光所说的那句“我不擅长这个”,阿定顿时有些忐忑。 是因为力量不足够,所以大家都走散了吗? 他们还能够回到本丸去吗? 她环顾了一下无人的四周,呼喊了付丧神们的名字。无人回应的结局,愈发肯定了她内心的猜测。她陡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在大阪,已经无人可以保护她了。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没有虚伪的身份,没有银钱与亲人,没有付丧神。 她要在这里,凭借自己的力量寻到不知身在何方的一期一振。 啊,想一想就是个很困难的事。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黑夜的大阪城—— 金城,又称作锦城,最初由丰臣秀吉下令建造的城池,乃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名城。而现在大阪城的城主,应该是秀吉的子嗣,丰臣秀赖。 阿定微呼了一口气,步入黑夜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大阪 此为防盗章 “这么晚了, 是有什么事呢?”阿定悄悄地掩了门, 从地上提起灯笼, 小步向冲田走来。她提着群裾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动人。 “那个”冲田有些吞吞吐吐了,白皙的面庞上微泛着一抹红。 阿定瞧见他这副模样,头一次在心底察觉到冲田的不对劲之处。 ——莫非, 这就是大和守所说的“对她有意”么? “那个这”平常剑术无双的天才剑客, 在此刻却结结巴巴的, 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扭着头,说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虽然我只是个从乡下应招募而来的剑士,从前也没有追求过女人, 但是我会很认真的。” 阿定微歪头, 认真地瞧着他,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冲田上前一步,飞快道, “要不要做我的女人?我会把钱都交给你的。” 对于冲田总司来说,一句淳朴的“把钱都给你”已经是他最好的诚意了。他记得队中其他队士找女人的时候, 都是找房子c盘买卖的,可见恋爱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冲田是满怀着希望问的,他觉得阿定必然会答应。 毕竟, 阿定也是喜欢着自己的。不然的话, 怎么会在辩才天女面前祈求和自己的姻缘呢? 夜里的风有些凉, 搁在地上的手灯被吹的光线跳了跳。垂了脖颈c半露面容的阿定, 简直有几分不像是普通的人类女子了,美艳到令人忍不住紧张地吞唾沫。 “抱歉。”阿定不抬头,冲田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说,“哥哥已经给我定好了人家,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啊。这样吗。”冲田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抱歉。”女人的歉意似乎更甚了,“我不能答应冲田队长。” 她第二次的拒绝,才令冲田回过神来。他的心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有些闷闷的。但在心上人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不悦,只是故作轻松道:“啊,是吗?是铃木帮你定下的吗?哪家的男人?” ——也许,他还能挽回一下?去找那个男人决斗c比试剑法 “是近藤局长。”阿定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哥哥将我嫁给他做妾。” 冲田总司愣住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间。 如果是其他的男人,他似乎还有机会挽回一下。可如果是近藤局长的话——如果是那个看着他成长,像兄长c更像是老师的男人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你c你是自愿”冲田刚想问“你是自愿的吗”,就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句废话,连忙改口道,“没什么。” 阿定是不是自愿的,这已经很明显了。 在一群队士间,局长无疑是最有钱有势的。他能给阿定富足c优渥的生活,能让铃木家飞上一阶,让阿定无须继续再做侍女。 和这样的局长相比,自己则给不了任何的帮助。冲动简单的爱情,也许根本敌不过地位与钱财带来的诱惑。 年轻的c未尝恋爱滋味的冲田,第一次知道了恋情的苦涩。 “抱歉。”阿定又说了一声,飞快地低下身去捡起手灯,匆匆忙忙地折过身,“请冲田队长忘了我吧,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罢,她就离去了。 冲田总司苦笑起来:这又要如何当做一个梦呢? 他独自在桥上吹了许久的夜风,恰好遇到从二条桥那边晚归的局长近藤。寻欢归来的近藤身上,还带着酒味与女人的脂粉香气,不知他今夜又欣赏了哪一位太夫的动人舞姿。 “啊,总司。”微带醉意的近藤看到冲田,打招呼道,“还不休息吗?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脸色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啊?” “没c没什么。”冲田回答。 近藤拍了拍冲田的肩,笑哈哈地走过去了,扭头和身旁的人讨论着今夜的妙事:“我说啊,我从不知道深雪的妹妹也是那么有趣的人” 队士们想到在酒席间遇到的美人,也都笑了起来。 男人们间讨论风花雪月的事,这实在是正常不过。可冲田在他们身后听着,心底却渐渐地泛起一阵酸涩来。 阿定回了房间,大和守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可以吗?大和守大人。”阿定跪坐在地上,一副恭敬的样子,“我拒绝了冲田队长。” “是,可以了。”大和守点头,面色却并不是释然的样子。他低垂着眼眸,表情略带复杂,似乎对冲田很是割舍不下。 冲田被拒绝的时候,那副受了伤的神情,真是令大和守感同身受。但想到冲田总司的未来,他在内心便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冲田先生决不能为爱情所累。 他已经在江户时代待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大和守不想再目睹两年后冲田先生咳血而亡的那一幕。 “大和守大人能答应我,这真是太好了。”阿定攥着袖口,露出了庆幸的微笑。这副笑容透着纯真,让大和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那个时候——青江要折断我的时候。”大和守问,“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明明你是如此的弱小,轻而易举地就会死去。” 这个问题可把阿定问倒了。 “这个”阿定摸了摸下巴,有些腼腆的样子,“我是要代替冲田队长成为你主人的人,可我却比冲田先生弱小得多。那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说罢,她笑眼一弯,对大和守道:“虽然很艰难,但我会试着代替冲田总司去爱你的。” 大和守微惊,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别扭地抓着身后的门扇,小声道:“爱c爱我吗?像冲田先生那样比别人都要爱我吗?” 美丽的女审神者温柔地点了头,说:“我会尝试的。” 那一瞬,本已下定决心不再信任审神者的大和守安定,又有了靠近主人c像小兽一般索取温暖的冲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扣住阿定的手腕,小声道:“好吧,那我答应跟主君大人一起回去了主君,要好好对待我哦。” 启程的时间很快到了。 阿定借助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了江户时代关于“她”的历史,踏上了返程。在炫目的白光后,她就从江户时代返回了本丸。 “欢迎回来——” 本丸的庭院里,三日月与烛台切已在恭候。他们如去时一样风度翩翩c仪姿俊美,令归来的阿定感到了熟悉。 大和守安定站在阿定的身后,扫视了一眼三日月与烛台切。他望着曾经熟识的人,低声说:“好久不见。” 三日月注意到了大和守,愣了一下。随即,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主君真的把大和守带回来了呢。如此,加州会很高兴的吧?” “嗯呐。”阿定点头。 回到本丸的阿定一行人,很快各自忙碌了起来。药研被三日月唤去,仔细询问关于这次出阵的事。 “她竟然真的去说服大和守了呢。”三日月停着屋檐下,一边摘着一片绿萝叶,一边与药研慢悠悠地说着话。 “我记得我说过,让她知难而退就可以。大和守若是真的想要活下来,当然会自行返回本丸,无需主君操心。你身为队长,让主君知难而退,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药研想到阿定在京都的举动,低声回到道:“是的。我认为,主君虽然并不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审神者的素质,但却是在不断成长的。她的胆识,在京都已得到了锻炼” “这种多余的事情,”三日月揉皱了那瓣绿萝叶,微睁开子夜般的眼眸,“根本就没有必要。让主君过着无忧无虑c被宠爱的生活,那就足矣了。” 药研不答。 好一会儿,药研才提起了别的事:“主君说,青江试图在任务过程中杀死她,三日月殿,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秀赖 此为防盗章 “啊, 说来!”阿定被提醒了,稍有一些气鼓鼓的, “在加州大人的眼里, 我就那么笨吗?虽然确实是很笨没错啦, 但没想到加州大人会这么嫌弃我” 一提到那副写满了“审神者超级大笨蛋”的信, 加州就有些慌了。他压低声音, 对大和守道:“大和守!我不是在末尾写了‘不要告诉主君’吗?” “啊,有吗?”大和守露出了纯善的笑容,挠了挠脸颊,语调微微上扬,“因为担心着冲田先生的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呢。” “喂!”加州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是故意的了。 加州闷了一会儿, 背过身去,提醒道:“主君在本丸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偷偷摸摸地要求主君‘最爱你’,那可是会被大家耻笑的。” 大和守微弯起笑眸, 并不说话。反倒是阿定一头雾水:她很受欢迎吗?她还总是担心刀剑们嫌弃自己呢。 带大和守看完了房间, 加州便和阿定站在走廊上, 说起了一期一振的事情。 “既然主君按照约定把大和守带回来了,那么, 我也会履行诺言。”加州清光低垂着眼睫,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有着一份奇异的别扭, “但是, 要瞒着三日月殿把一期带来,着实有些困难,需要花费一些手段,还请主君静候。” 提到“一期一振”这个名字,阿定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拍。 她就能见到属于她的刀了吗? 那真是太好了。 加州清光抬头,发现主君正在出神,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希冀之色,他的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只能道:“主君见过一期之后,可不要忘记了别人啊。” “啊,怎么会?”阿定连忙道,“加州大人对我有这么多的恩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她用了“恩德”这样隆重的字眼,让加州反而不适应了:“说了多少次啦,不要称呼我为‘大人’,喊我加州清光,或者清光,随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嗯呐,加州大人。”阿定很老实地回答。 加州清光: ——说了等于白说!笨蛋主君! 离开加州与大和守后,阿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屯所的狭窄房间后,她忽然觉得本丸的房间实在是太奢侈了。单是每天都提供的热水,就足够令她感到幸福了。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穿着日常的单衣走出了浴室。 房间和她离开本丸时基本一模一样,连桌上翻到一半的书籍都保持着原来的页面未有翻动,但房间却十分整洁清净,可见是有人在负责清扫的。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清扫的呢? 应该是近侍烛台切光忠吧? 阿定一想到烛台切那样高大的男人,却要拿着扫帚c绑着头带打扫房间,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来,烛台切光忠不在呢。 一定是三日月找他有事吧。 阿定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书页。这是关于新选组的史料,但她识字实在不多,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阿定的长发都乱舞了起来。在这股莫名的风中,她察觉到了奇怪的森寒之气,不由抬起头,朝门外望去。 这一眼,令她几乎血脉冻结。 曾在京都见到过的c被称作“溯行军”的怪物,就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盯着她。黑色的火焰,无声地盘旋在它的手臂与头颅上。 阿定捂住了嘴唇,有些惊恐地往后挪了一些。 溯行军那镶在半朽眼眶中的浑浊双眼,就这样紧紧地盯视着她。 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瞒过药研与青江,进入到本丸里来的。 当它发现阿定在看着自己,它的喉中就开始发出了沙哑的c嘶嘶的声音。阿定瑟缩着,却勉强听清了它的声音—— “主君” 它似乎是确确实实在呼唤着自己呢。 阿定又胆怯c又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乡下生活使她胆小而毫无主见,让她想要逃跑。但她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也许这是需要帮忙的人呢?毕竟,它知道自己是“主君”呢。 阿定在心底挣扎再三,放弃了逃跑的欲望。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她走向了这可怕的怪物,低声c小心地询问道:“请问,你是在喊我吗?” 她的靠近很缓慢,但确实是在一步步缩短着自己与怪物间的距离。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那怪物竟然发出了咕噜的怪响,就像是哭泣似的。这让阿定的心小小地揪了一下,瞬间为先前逃跑的冲动而感到愧疚起来。 “是来找我的吧?”阿定询问。 就在此时,本丸里忽然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有许多人在跑来跑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溯行军的气息” “竟然闯入本丸了?烛台切,快回主君身边去!” “主君呢?还在加州清光处吗?” 下一瞬,这怪物便化为一阵黑烟,消失在阿定的面前。等到第一位付丧神跑到阿定身旁时,它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主君,没事吧?有不好的东西闯进本丸来了哟。”来的是鹤丸,他穿着内番的宽松服饰,袖口高卷,也不知道先前是在做什么,手上还沾了些泥巴。 “啊,没事没事。”阿定低下头,心虚地说,“在苦恼一些不认识的字呢。” 鹤丸拍去手上的泥巴,笑说:“我可是很乐意为主君解惑的哦。” “呃”阿定没想到鹤丸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只好老实地拿出了那本记录着新选组资料的书籍给鹤丸,道,“在苦恼着上面写着什么呢。” “啊,这个啊,是讲一些关于新选组的野史呢。”鹤丸弯腰,盯着她手上的说。 “冲田总司曾心仪于一位在屯所工作的使女,但是使女碍于兄长之命,另外高嫁做妾了。婚后,冲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冲田因为‘咳血不止之症’而故。据说壬生屯所冥帐上的‘冲田氏缘者’就是这位姑娘从前偷偷留下的。” 阿定听了,有些怅然若失。 啊,冲田还是如命运所定那般病故了啊。 “主君是在伤心吗?”鹤丸问,“莫非这次去江户时代,让主君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剑客有了好感?这可不行啊。毕竟主君答应过我,只宠爱我一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千姬 此为防盗章  耳中传来女主人厌恶的声音, 刻薄又尖锐。 “手脚这么不干净的仆人,还留着干什么?今天是偷我的梳子, 明天也许就要偷走别的东西了!” 阿定想喊一声“不是我”,然而张开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哭喘声。 只可惜, 女主人听见她沙哑的嗓音, 非但没有流露出怜悯,声音反而更为恨恨了:“就是这副故作可怜的表情吧!将大人都勾引去了。只是一个梳头娘而已, 却打扮得这么不安分!” 看见女主人发怒,持棍的家仆下手便更重了。 周围的人似乎在向女主人谄媚着什么,然而阿定已经听不清了。 “夫人,大人马上便要去丹波上任了, 这是一件大好事, 还是不要坏了心情。” “因为一个成日卖弄风骚的梳头娘而生气, 并不值得呀。” “只要夫人愿意, 就能再雇佣三四个梳头娘呢。” 声音渐渐模糊,阿定只觉得脑海一空, 随即视线便被黑暗彻底侵袭。 阿定死了, 在元禄十三年的的春天,因为偷窃的罪名被女主人下令杖毙而死。 虽然背负着一个污名死去了,可阿定却并没有太多愤怒与不平。 她历来都是如此顺服又小意的,对她而言, 这不过是“命不好”罢了。 她所生活的地方, 乃是与谢郡的乡下, 主人家是当地的权贵。阿定十二岁时便被父母卖入了主人家为奴仆,“阿定”这个名字,也是女主人替她取的。若非是女主人的赐名,她连名字都没有,还会被称作“三郎家的女儿”。 不知死去了多久后,她发现自己变为了一道鬼魂。 说是“鬼魂”也不确切,因为她是有实体的,能说话c呼吸c跑动,只是不需要吃喝,像是已经和那个属于人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而现在,阿定的面前,站着一位如神社神官一般打扮的男子。 “阿定小姐,我们希望你能够接任本丸,成为一名审神者,修正被破坏的历史。”男子对她恭敬说道。 阿定还从未被一名神职者如此恭敬以待,有些吓坏了。 她一直都是对神官恭恭敬敬的那个——每逢月初,她都会去主家后的露天神社里,向天御中神敬拜。因为穿着简陋c偶尔会在鞋履上带上泥巴,神社的神主并不愿意见到她。 “请问,您是在和我说话吗?”阿定有些瑟缩,不自觉地便低垂下了头颅,声音透出极度的恭敬来。 “是的。”男子答道,“阿定小姐,我找的就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我办不到的。”阿定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定是办不到的。请这位大人找一找别人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失败的。” 她的眸光中,满溢着不安。 听到这些陌生的话,阿定已经害怕了起来。她除了擅长梳头之外,没有任何长处;人又蠢钝,一点儿都不机灵,要她办事,一定会搞砸。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小偷”污名的女子。即使是在死人的世界里,又有谁愿意雇佣她呢? 那男子却笑起来:“阿定小姐,你是天选者,必须接任本丸。” 阿定听见“天选者”这句话,嘴唇已经颤抖了起来。许久后,她惧怕地抬起头,问道:“这是神明的旨意吗?即使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下人,也必须去成为审审” “审神者。”男子好心地接口道,“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 阿定的表情极为慌乱。 她有一张令人惊异的美丽面孔,即使面孔的主人总是畏畏缩缩的,可却无法掩盖住这份美貌的光辉;她的一举一动中,满溢着属于女性的风情,且是最能挑拨心弦的那种风情。 这原本就是一个诱人的矛盾——瑟缩胆小,与性感风情,出现在了同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诡谲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此刻的她,正在内心反复权衡着。 她已经死了,本不必在意这么多。如果是天神的旨意,那她就不应该违背;可她又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为死后的雇主也惹来麻烦 “如果是神明的旨意的话,那么我就去吧。”思前想后一阵,她说道,声音有一丝颤栗,“可是,我是一定办不好的” 男子却并没有耐心为她解释太多,一副快刀斩乱麻的语气:“接下来,我会送您去本丸。因为前任审神者的影响,本丸内的付丧神大多已坠入暗黑之中,脾性并不算好,请您慎之又慎。至于如何修正历史,等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指导。” 阿定知道“付丧神”,又或者被称作“九十九神”——器物放置百年后所形成的灵物。可男子口中的“修正历史”c“堕入暗黑之中”,她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只可惜,男子丝毫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愿。 只消一瞬的功夫,阿定便发现面前的景物转变了,从布满藤壶c被海浪反复冲刷的峭壁,变为了一片为夜幕所笼罩的原野。 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至于那名神主似的男子,也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阿定不知道这里如今是什么季节,从田垄里的绿色来看,这儿兴许是夏季。可饶是如此,夜风仍旧让她觉得有些冷了——她只能扯紧了衣襟,小步小步沿着田垄向前走去。 渐渐的,田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暮色所覆盖的草地。在高处,则有一整栋模样崭新的宅邸;漆柱是漂亮的红色,正门的屋檐则是千鸟破风的样式。 本丸。 这便是,那神主口中所说的,“本丸”么? 只看了一眼,阿定便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房屋,比她活着时所服侍的主人家的房屋更为大气富贵,显然不是她这样卑贱的人可以踏足的。 ——还是现在就离开吧,免得惹来主人家的怒气。 阿定这样想着,有些踌躇地望了一眼那满是富贵红色的建筑,犹豫地转回了头。 在与谢郡乡下的时候,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建筑呢,简直宛如净琉璃戏本中,所谓御台所大人的居所一般。 她眷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走了。抬脚的时候有些着急,一个踉跄,便向前跌去。 ——糟了! 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衣服,若是沾到了湿漉漉的泥巴,可就没有可以洗换的衣物了 正当阿定紧张的时候,她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随即,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 “哈哈哈哈夜里行路,可要注意脚下哦,新上任的主君。” 听到这句话,阿定愣了一下。 这声音属于一位男子,从容c慢悠悠c浅淡,似乎没有沾染任何红尘俗世的烟火。 阿定所结识的男子,无外乎主人家的奴仆;所有男子皆是忙忙碌碌,浑身充斥着汗水c尘土与暴烈的乡土脾性。就连穿着华丽唐国织锦的男主人,也偶尔会如此。 只这一句话,她便觉得这位男子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很紧张,根本不敢抬头。然而低垂的视线所及处,却看到了对方狩衣大袖的边角——这流水似的青蓝衣料,根本不是普通的平民男子所能负担的起的。 愈是贵介,衣裳便愈会繁复;唯有终日忙碌工作的奴仆,才会穿不妨碍工作的简单衣服。 这名接住她的男子,是名贵族。也许,不仅仅是名贵族 毫无见识的阿定,甚至在心里冒出了“将军”这个名词来。 一瞬间,阿定的心便跳慢了一拍。 “请大人原谅我的无礼!”她迅速地逃开了,战战兢兢地,再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张开五指,跪拜在地上,“我并非有意冲撞大人!” 对方安静了一下。 继而,阿定又听见了那悠悠的笑声。 “哈哈哈哈新任的主君可真是一位性格独特的人物呀。”他轻声地笑着,手臂垂落至了腰间。阿定望见他的腰上有一把佩刀——即使阿定对刀毫无了解,她也知道那是一把好刀。 “性格独特”可不算是什么夸奖之辞。 她愈发恐惧了,生怕对方抽出那把刀来,令她连个亡魂都做不得了。于是,她将身子瑟缩地更甚,颤栗道:“请您c请您惩罚我吧。” 男子“唔”了一声,弯腰伸手,慢慢托起了了她的下巴,问道:“惩罚?” 他修长的手指,抬起了阿定的面孔。女子堪称美艳的面庞上,泛着惊惧之情;这样的表情,非但不能引来人的怜悯,反而容易激起残虐之心来。 阿定也看到了男子的面庞。 他是位异常俊秀的人,狭长的眼眸中有一勾弯弯初月,像是一整晚的夜色都融于其中。 阿定从未见过如此俊秀清雅的男子,不由有些痴了。 他像是被阿定的神情所取悦,竟又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提醒了阿定,令阿定局促不安地垂下了头,继续诚恳地认错:“请您请您惩罚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紫藤 此为防盗章  阿定今日的任务, 是学习所谓“历史”。 对于阿定来说,“历史”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抽象了。她的世界仅限于乡下的那方小院子里,三日月提起的什么“卑弥呼女王”c“圣德太子”c“摄关”之类的词, 都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乡下的侍女, 能知道些鬼神之说和将军的姓氏, 就已经算是博学多识了。 三日月见她一副苦手的样子,便取来一本册子,说:“如果实在苦手的话, 不妨先了解一下本丸之中的各位。主君不必太过紧张, 这些历史只是说来消遣无聊罢了,没必要记住。” 三日月说的是实话。 这个本丸并不需要主君,他教导阿定学习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顺带逗弄一下她罢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梳头娘, 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担当起守护历史的任务? 阿定翻开名册, 见到其上有许多名字。她已学了不少字,零零散散地也能认出些来——譬如“三日月宗近”c“加州清光”c“笑面”c“虎”。 “是大家的名字呢。”阿定翻着名册,一副新奇的样子。 她低下头, 乌黑的发丝从颈上滑下, 露出一截莹白的肌肤。三日月的目光垂落下来, 掠过她的后颈, 却惊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淡淡的红色,似乎是一片将要退尽的淤痕。 三日月微蹙起了眉。他倾身向前,用手指撩起那缕发丝, 以便自己看得更确切一些。 没错了 这是不知道哪一位留在主君身上的吻痕。 “三日月殿在看什么呢?”阿定一动也不敢动, “很痒啊。” “主君照过镜子吗?”三日月的语气微妙了起来, “脖子上有不得了的东西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了往日的温和。阿定从来只见过三日月温柔的模样,此时他改变了语气,阿定不由有些忐忑:“还c还没有怎么了?” 说罢,她紧张地捧过一面镜子。不知以什么材质所制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也使得脖子上的吻痕显露无疑。 阿定看到这个痕迹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阿定嗫嚅着,面色苍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月不说话,只是将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心底很不愉快。 属于自己的囊中之物,被别人用脏手偷偷地碰过了,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他每天来教导阿定,这就像是饲弄着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是一种消遣,也是为了将来享受她的时候更为愉快一些。 可是现在却有人提前动手了,真是令人不快。 他提起了阿定的衣领,使其将吻痕遮盖住,淡淡开口:“这是加州清光的失职,他已经不能作为主君的近侍了。” “等c等等!”阿定小声争辩道,“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加州大人又如何得知呢?这并不是加州的过错吧啊,也许,也许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失陪一下。”三日月没有理会她的争辩,起身朝外走去。 阿定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摸着自己颈上的肌肤。 她当然知道这个痕迹代表着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每一天的夜里她都留在房间里,除了做了几个奇怪的梦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奇怪的梦? 阿定的面色忽然白了一下。 难道那些零零碎碎的c让人无法回忆起男子面容的梦境,都是真实的吗? 她正在思虑间,门外就传来了加州清光的争辩声:“那绝无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让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主君的身侧?说那是我的失职,我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没有人能在夜晚靠近主君,那么,是鬼么?”三日月的声音带着笑,“既然如此,那不妨请笑面青江来担当近侍吧?” 加州清光失语。 好一会儿后,两人的争执声才轻下去。阿定走出房门时,三日月已经离开了——看得出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以往的他从不会无礼地直接离开,而是会向主君告退。 加州抱着刀,一副恼极了的样子,红眸里亦闪着些微的怒火。 “加州大人”阿定担忧地喊。 “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你的近侍了。”加州清光撇一下嘴,低声道,“不知道他会找谁来当你的近侍呢?就算你是主君,也无法自主决定事情,还有一点可怜呢。” 加州怜悯的语气,让阿定有些难为情。 但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c随心所欲地操控,所以她打心底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卑贱的下等人,又怎么会有做主的权利呢?当然是武士大人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了。 气氛很不妙,阿定低着头,假装翻阅手中的名册。 随意一翻,就在最后的位置看到一个似乎是新添上去的名字。 “一期一”阿定眯着眼,很艰难地辨别着最后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 “是一期一振。”加州替她念了出来,“‘一生只铸一振’的意思。” 阿定的视线反复扫着这个名字,心里有着奇妙的感觉。 啊,是一生只有一把的刀呢。 “一期一振是怎样的刀呢?”阿定询问。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加州清光的视线望向远方,“他才刚来不久吧。” “是我锻造的那把吗?”阿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加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有些懊恼,“总之,他很忙就是了。平常的任务他都不会参与,三日月殿也不会允许他来见您的。” 没有人希望一期一振见到主君。 一期一振阿定亲手锻造出的刀剑,他必然是希望守护历史的,也肯定会对阿定忠心无二。但是,本丸里这群习惯了自由的付丧神们,已经不想再回到时之政府的约束之下了。 “很忙吗?”阿定有些失落了,“还以为能见见我亲手铸造的刀剑呢。” “” 看到她这副失落的模样,加州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红瞳微动,声音里微有一分自嘲:“是啊,我这样天天见到的人,主君当然不会想再见了。只有一期才是最新鲜有趣的吧。”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惹主君喜欢嘛。” 阿定懵了一会儿。 加州清光的这副语气 怎么说呢?还有点熟悉呢。 好像是从前在夫人的口中听过吧?原话似乎是“大人的身边有了更新鲜有趣的年轻女人,当然会对我这样天天见到的黄脸婆感到厌烦啦”。 不知怎的,阿定忽然很想笑。 “我怎么会不想见加州大人呢?”阿定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见过一期一振,所以有点好奇仅此而已。” 加州注视着她的面庞,忽然问道:“主君真的,很想见一期一振吗?” 他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一个想法。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该不要紧吧。主君是很好哄骗的人,三日月殿不会让她被一期一振影响的。 “嗯呐。”阿定点了点头,握住了加州清光的手,“我总觉得,我和那个人之间像是有什么契约似的。” “因为你是为它铸造了实躯的人嘛,这是当然的。”加州清光撇开头去,小声说,“要见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能将他带来。” “真的吗?”阿定露出快乐的神色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加州清光说。 “请说吧。”阿定答,“我一定尽我所能。” “主君能将大和守安定带回本丸吗?”加州清光抬起头,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怕他继续留在冲田先生的身旁,最终会消失在历史之中。” 阿定踌躇了一下。 这么重大的任务,她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但是加州清光一直这样照料着自己,明天起他就不是自己的近侍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实在是太可耻了。 “我会试试看的。”阿定说。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等明日三日月来的时候,再问一问他吧。 因为是当近侍的最后一个晚上,加州清光并不能如往常一样入眠,反而清醒得不得了。他披着发丝坐在窗前,心底慢悠悠地想着一些事。被摘下的耳坠放在枕旁,于月光下散射着黯淡的光。 就在此时,他听见主君的房间似乎有了什么响动——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主君起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大火 此为防盗章  次日。 阿定困倦地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为何, 这一晚她并没有休息好。明明在柔软的被褥里安眠了一夜, 可醒来时却觉得十分疲累,仿佛帮着做了一整天的工作似的。 虽然累,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如常地收拾了自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 不需要学习,三日月也在忙别的事物。于是, 她便提着群裾,小心翼翼地钻到了生长着植被的庭院矮丛之中, 辨认着某些植物。 有些草茎碾碎了,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 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因为逆着日光, 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如疾光似的,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 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 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 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 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 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从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儿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眼泪 此为防盗章 耳中传来女主人厌恶的声音, 刻薄又尖锐。 “手脚这么不干净的仆人, 还留着干什么?今天是偷我的梳子,明天也许就要偷走别的东西了!” 阿定想喊一声“不是我”, 然而张开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哭喘声。 只可惜,女主人听见她沙哑的嗓音, 非但没有流露出怜悯,声音反而更为恨恨了:“就是这副故作可怜的表情吧!将大人都勾引去了。只是一个梳头娘而已,却打扮得这么不安分!” 看见女主人发怒, 持棍的家仆下手便更重了。 周围的人似乎在向女主人谄媚着什么, 然而阿定已经听不清了。 “夫人, 大人马上便要去丹波上任了, 这是一件大好事,还是不要坏了心情。” “因为一个成日卖弄风骚的梳头娘而生气,并不值得呀。” “只要夫人愿意, 就能再雇佣三四个梳头娘呢。” 声音渐渐模糊, 阿定只觉得脑海一空,随即视线便被黑暗彻底侵袭。 阿定死了,在元禄十三年的的春天, 因为偷窃的罪名被女主人下令杖毙而死。 虽然背负着一个污名死去了,可阿定却并没有太多愤怒与不平。 她历来都是如此顺服又小意的,对她而言, 这不过是“命不好”罢了。 她所生活的地方, 乃是与谢郡的乡下, 主人家是当地的权贵。阿定十二岁时便被父母卖入了主人家为奴仆,“阿定”这个名字,也是女主人替她取的。若非是女主人的赐名,她连名字都没有,还会被称作“三郎家的女儿”。 不知死去了多久后,她发现自己变为了一道鬼魂。 说是“鬼魂”也不确切,因为她是有实体的,能说话c呼吸c跑动,只是不需要吃喝,像是已经和那个属于人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而现在,阿定的面前,站着一位如神社神官一般打扮的男子。 “阿定小姐,我们希望你能够接任本丸,成为一名审神者,修正被破坏的历史。”男子对她恭敬说道。 阿定还从未被一名神职者如此恭敬以待,有些吓坏了。 她一直都是对神官恭恭敬敬的那个——每逢月初,她都会去主家后的露天神社里,向天御中神敬拜。因为穿着简陋c偶尔会在鞋履上带上泥巴,神社的神主并不愿意见到她。 “请问,您是在和我说话吗?”阿定有些瑟缩,不自觉地便低垂下了头颅,声音透出极度的恭敬来。 “是的。”男子答道,“阿定小姐,我找的就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我办不到的。”阿定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定是办不到的。请这位大人找一找别人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失败的。” 她的眸光中,满溢着不安。 听到这些陌生的话,阿定已经害怕了起来。她除了擅长梳头之外,没有任何长处;人又蠢钝,一点儿都不机灵,要她办事,一定会搞砸。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小偷”污名的女子。即使是在死人的世界里,又有谁愿意雇佣她呢? 那男子却笑起来:“阿定小姐,你是天选者,必须接任本丸。” 阿定听见“天选者”这句话,嘴唇已经颤抖了起来。许久后,她惧怕地抬起头,问道:“这是神明的旨意吗?即使我是个笨手笨脚的下人,也必须去成为审审” “审神者。”男子好心地接口道,“是的,你可以这样理解。” 阿定的表情极为慌乱。 她有一张令人惊异的美丽面孔,即使面孔的主人总是畏畏缩缩的,可却无法掩盖住这份美貌的光辉;她的一举一动中,满溢着属于女性的风情,且是最能挑拨心弦的那种风情。 这原本就是一个诱人的矛盾——瑟缩胆小,与性感风情,出现在了同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诡谲地没有任何违和感。 此刻的她,正在内心反复权衡着。 她已经死了,本不必在意这么多。如果是天神的旨意,那她就不应该违背;可她又生怕自己笨手笨脚,为死后的雇主也惹来麻烦 “如果是神明的旨意的话,那么我就去吧。”思前想后一阵,她说道,声音有一丝颤栗,“可是,我是一定办不好的” 男子却并没有耐心为她解释太多,一副快刀斩乱麻的语气:“接下来,我会送您去本丸。因为前任审神者的影响,本丸内的付丧神大多已坠入暗黑之中,脾性并不算好,请您慎之又慎。至于如何修正历史,等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指导。” 阿定知道“付丧神”,又或者被称作“九十九神”——器物放置百年后所形成的灵物。可男子口中的“修正历史”c“堕入暗黑之中”,她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只可惜,男子丝毫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愿。 只消一瞬的功夫,阿定便发现面前的景物转变了,从布满藤壶c被海浪反复冲刷的峭壁,变为了一片为夜幕所笼罩的原野。 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 至于那名神主似的男子,也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阿定不知道这里如今是什么季节,从田垄里的绿色来看,这儿兴许是夏季。可饶是如此,夜风仍旧让她觉得有些冷了——她只能扯紧了衣襟,小步小步沿着田垄向前走去。 渐渐的,田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被暮色所覆盖的草地。在高处,则有一整栋模样崭新的宅邸;漆柱是漂亮的红色,正门的屋檐则是千鸟破风的样式。 本丸。 这便是,那神主口中所说的,“本丸”么? 只看了一眼,阿定便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房屋,比她活着时所服侍的主人家的房屋更为大气富贵,显然不是她这样卑贱的人可以踏足的。 ——还是现在就离开吧,免得惹来主人家的怒气。 阿定这样想着,有些踌躇地望了一眼那满是富贵红色的建筑,犹豫地转回了头。 在与谢郡乡下的时候,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建筑呢,简直宛如净琉璃戏本中,所谓御台所大人的居所一般。 她眷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走了。抬脚的时候有些着急,一个踉跄,便向前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不舍 此为防盗章  阿定瞧见他这副模样, 头一次在心底察觉到冲田的不对劲之处。 ——莫非, 这就是大和守所说的“对她有意”么? “那个这”平常剑术无双的天才剑客,在此刻却结结巴巴的, 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扭着头,说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虽然我只是个从乡下应招募而来的剑士,从前也没有追求过女人,但是我会很认真的。” 阿定微歪头, 认真地瞧着他,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冲田上前一步,飞快道,“要不要做我的女人?我会把钱都交给你的。” 对于冲田总司来说,一句淳朴的“把钱都给你”已经是他最好的诚意了。他记得队中其他队士找女人的时候, 都是找房子c盘买卖的, 可见恋爱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冲田是满怀着希望问的, 他觉得阿定必然会答应。 毕竟,阿定也是喜欢着自己的。不然的话, 怎么会在辩才天女面前祈求和自己的姻缘呢? 夜里的风有些凉, 搁在地上的手灯被吹的光线跳了跳。垂了脖颈c半露面容的阿定,简直有几分不像是普通的人类女子了, 美艳到令人忍不住紧张地吞唾沫。 “抱歉。”阿定不抬头,冲田看不到她的神色, 只能听到她说, “哥哥已经给我定好了人家, 我马上就要嫁人了。” “啊。这样吗。”冲田愣愣的,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抱歉。”女人的歉意似乎更甚了,“我不能答应冲田队长。” 她第二次的拒绝,才令冲田回过神来。他的心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有些闷闷的。但在心上人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不悦,只是故作轻松道:“啊,是吗?是铃木帮你定下的吗?哪家的男人?” ——也许,他还能挽回一下?去找那个男人决斗c比试剑法 “是近藤局长。”阿定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哥哥将我嫁给他做妾。” 冲田总司愣住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间。 如果是其他的男人,他似乎还有机会挽回一下。可如果是近藤局长的话——如果是那个看着他成长,像兄长c更像是老师的男人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你c你是自愿”冲田刚想问“你是自愿的吗”,就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句废话,连忙改口道,“没什么。” 阿定是不是自愿的,这已经很明显了。 在一群队士间,局长无疑是最有钱有势的。他能给阿定富足c优渥的生活,能让铃木家飞上一阶,让阿定无须继续再做侍女。 和这样的局长相比,自己则给不了任何的帮助。冲动简单的爱情,也许根本敌不过地位与钱财带来的诱惑。 年轻的c未尝恋爱滋味的冲田,第一次知道了恋情的苦涩。 “抱歉。”阿定又说了一声,飞快地低下身去捡起手灯,匆匆忙忙地折过身,“请冲田队长忘了我吧,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罢,她就离去了。 冲田总司苦笑起来:这又要如何当做一个梦呢? 他独自在桥上吹了许久的夜风,恰好遇到从二条桥那边晚归的局长近藤。寻欢归来的近藤身上,还带着酒味与女人的脂粉香气,不知他今夜又欣赏了哪一位太夫的动人舞姿。 “啊,总司。”微带醉意的近藤看到冲田,打招呼道,“还不休息吗?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息日。脸色好像很不好的样子啊?” “没c没什么。”冲田回答。 近藤拍了拍冲田的肩,笑哈哈地走过去了,扭头和身旁的人讨论着今夜的妙事:“我说啊,我从不知道深雪的妹妹也是那么有趣的人” 队士们想到在酒席间遇到的美人,也都笑了起来。 男人们间讨论风花雪月的事,这实在是正常不过。可冲田在他们身后听着,心底却渐渐地泛起一阵酸涩来。 阿定回了房间,大和守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样可以吗?大和守大人。”阿定跪坐在地上,一副恭敬的样子,“我拒绝了冲田队长。” “是,可以了。”大和守点头,面色却并不是释然的样子。他低垂着眼眸,表情略带复杂,似乎对冲田很是割舍不下。 冲田被拒绝的时候,那副受了伤的神情,真是令大和守感同身受。但想到冲田总司的未来,他在内心便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冲田先生决不能为爱情所累。 他已经在江户时代待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大和守不想再目睹两年后冲田先生咳血而亡的那一幕。 “大和守大人能答应我,这真是太好了。”阿定攥着袖口,露出了庆幸的微笑。这副笑容透着纯真,让大和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那个时候——青江要折断我的时候。”大和守问,“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明明你是如此的弱小,轻而易举地就会死去。” 这个问题可把阿定问倒了。 “这个”阿定摸了摸下巴,有些腼腆的样子,“我是要代替冲田队长成为你主人的人,可我却比冲田先生弱小得多。那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说罢,她笑眼一弯,对大和守道:“虽然很艰难,但我会试着代替冲田总司去爱你的。” 大和守微惊,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别扭地抓着身后的门扇,小声道:“爱c爱我吗?像冲田先生那样比别人都要爱我吗?” 美丽的女审神者温柔地点了头,说:“我会尝试的。” 那一瞬,本已下定决心不再信任审神者的大和守安定,又有了靠近主人c像小兽一般索取温暖的冲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扣住阿定的手腕,小声道:“好吧,那我答应跟主君大人一起回去了主君,要好好对待我哦。” 启程的时间很快到了。 阿定借助付丧神的力量,修改了江户时代关于“她”的历史,踏上了返程。在炫目的白光后,她就从江户时代返回了本丸。 “欢迎回来——” 本丸的庭院里,三日月与烛台切已在恭候。他们如去时一样风度翩翩c仪姿俊美,令归来的阿定感到了熟悉。 大和守安定站在阿定的身后,扫视了一眼三日月与烛台切。他望着曾经熟识的人,低声说:“好久不见。” 三日月注意到了大和守,愣了一下。随即,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主君真的把大和守带回来了呢。如此,加州会很高兴的吧?” “嗯呐。”阿定点头。 回到本丸的阿定一行人,很快各自忙碌了起来。药研被三日月唤去,仔细询问关于这次出阵的事。 “她竟然真的去说服大和守了呢。”三日月停着屋檐下,一边摘着一片绿萝叶,一边与药研慢悠悠地说着话。 “我记得我说过,让她知难而退就可以。大和守若是真的想要活下来,当然会自行返回本丸,无需主君操心。你身为队长,让主君知难而退,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方法 此为防盗章  阿定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感觉, 就像是身体深处住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不是在马厩当值吗?这么多泥巴, 一定是又在折腾什么恶作剧了吧”烛台切对鹤丸袖上的泥巴痕迹指指点点, “快点回去干活吧!一会儿马儿饿坏了,那可就不妙了。” “我只不过是在田垄里搭了个假人而已。”鹤丸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那也能算是恶作剧吗?” 阿定劝也不是, 不劝也不是, 夹杂着两个大男人中间,很是为难。好半晌, 她才怯怯道:“不要吵啦,三日月殿会生气的哦。” 阿定的劝说没有任何用处。 令她没想到的是, 止住这场关于“恶作剧”和“马厩”的争吵的,是一位恰好路过的付丧神。 大俱利伽罗冷着神情, 从不远处的庭院处路过。听到鹤丸对“恶作剧”的高论,他蹙了眉,很冷漠地说了一声:“审神者吗?真是聒噪。”随即, 他余光也不斜地路过了。 一口天外飞锅扣在了阿定的头上。 明明阿定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安静,大气也不敢喘,可这口锅还是给她背了。 也许是大俱利伽罗的神情太冷酷了, 烛台切与鹤丸终于停下了争执, 转为一起安慰阿定。 “哎哎,他不是针对主君啦,他对谁都是那副面孔。” “小伽罗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 生气的话就派他去马当番解恨吧!” 阿定一副讪讪的样子, 在心底小声道:我可没有生气呀。谁又敢对武士大人生气呢? 加州清光给阿定捎来了消息, 说是会在三日后的傍晚把一期一振带来,请阿定务必支开烛台切光忠,免得让三日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阿定听闻后,便立即有些紧张了。 一期一振——这是她亲手锻造出的刀,和本丸里已有的一切付丧神都不一样。她似乎能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什么契约的红线在连结着二人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期待与一期一振的会面,可她已经精心准备了起来。 从前的她只是卑贱的侍女,没有金钱也没有闲暇去打扮自己。但她会特地留一件最矜贵的衣物,平日不穿,唯有在见到少爷的时候才会换上。 少爷总是说:“阿定不需要那些衣服首饰,就已经很美丽了。”但阿定总觉得这是不够的,因而在别人面前总会自惭形秽。 因为要见一期,她特意修剪了长发,使自己看起来更端庄一些。她将那柄断了的梳子重新黏合起来,在铜镜前一边梳头,一边回想着女主人从前的一举一动。 ——女主人是城里的下等贵族,她的外在教养,是阿定见过最好的。如果自己能有女主人当初的气质与涵养,也许一期就不会发现锻造了他的人只是一个乡下的梳头娘了吧。 终于,约定的这一天来了。 阿定提前招来了烛台切,对他说:“能请您帮我给大和大人守送些东西吗?” “大和守安定啊。”烛台切笑着提议,“当然可以。” “大和守大人特地提点过我,要我‘一直看着他’呢。”阿定想到大和守缠着自己的模样,露出温柔的笑容来,“我之前研磨了一些草药,请帮我送给大和守大人吧。” 烛台切听到那句“要主君一直看着大和守”,心头就微微有了警觉。他接过封装好的药瓶,道:“没问题,就交给我吧。主君就在房间里休息,不用一起去找大和守了。” 烛台切离开了,阿定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天渐渐暗了,夕阳的余晖晕开一片绚烂的橘色。屋檐下的风铃被晚风吹拂着轻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投着廊柱斜而长的影子。 脚步声忽而响起了,阿定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 她望向脚步声传来处,却失望地发现来人并不是加州与一期,而是冷着脸的大俱利伽罗。 他没有如常一般面无表情地路过,而是蹙着眉,在主君的房前停下了,像是在搜寻什么线索似的,用眸光将周遭打量了一遍。 “烛台切不在啊。” 大俱利说罢后,漠然的眼神就望向了阿定。他蹙着眉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友善”,甚至有几分凶巴巴的。在他的逼视下,阿定觉得自己全部的秘密都要被看破了。 “伽罗大人夜安。”阿定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大俱利伽罗沉默地c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夕阳里尚有冗长的蝉鸣在回响,他冷漠的目光似刀锋一般,好像把阿定的伪装都刮得一干二净了。 看到阿定不自在又瑟缩的样子,大俱利伽罗终于开口了:“放心,我马上就走了。”说罢,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了。 阿定觉得身子一轻。 大俱利伽罗大人还真是可怕啊。 在短暂的等待后,加州清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主君,你在吗?我把一期一振带来了。”继而,便是一串脚步声。 阿定立刻坐直了,以最端庄大方的姿态守候在房间里,还不忘将有着疮疤的手缩进袖口中藏好。 加州清光在房间外停住,一名身姿端丽的青年自他身后步出。他握着刀,视线远眺着庭远外的夕阳,清隽的侧颜被夕光镀上一圈微融的光晕。 “你就是”阿定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就是一期一振吗?” 青年侧过了头,望向阿定。在视线触及到她时,他展露出些微的诧异来。继而,他露出了令人倍感舒畅的笑容:“我正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唯一所铸的太刀。” 恰到好处的笑颜,仿佛能舒减浑身的疲惫。 阿定望着他,那一瞬,她的心底忽然涌起了深深的自卑与惧怕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遗忘 此为防盗章 “笑面青江啊是传说中斩杀过女鬼的刀呢。” “只是传闻而已, 也未必可信。” “主君被吓到了吗?世界上有没有鬼魂的存在都未可说呢。” 近侍烛台切摩挲着下巴,说着笑面青江的来历。而坐在他面前的阿定, 已有些莫名地瑟瑟发抖了, 看起来颇为可怜。 阿定心想:啊, 是专门退治鬼怪的刀剑。自己会被退治吧? 心里一旦冒出这个想法,阿定就有些后悔选择了这位青江大人了。她迟迟不敢动身去见笑面青江,甚至还想着另外换一个人选。 “主君不去见他吗?再过一会儿, 天就要黑了, 那就要推迟一天了噢。”烛台切提醒道。 其实他倒是很希望主君直接休息,如此一来,就进入美妙的夜晚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询问道:“我能让加州大人陪我一起去吗?” 闻言, 烛台切的笑容凝了一下,他友善地提醒道,“主君,不需要喊加州来,我愿意服侍您。身为您的近侍, 我可以替您做一切事情。” 阿定当然知道, 可她更喜欢和加州清光待在一起。烛台切总说些意味莫名的话,这让她感觉到不安。于是, 她小声道:“还是让加州大人” 烛台切微呼了一口气,道:“我才是近侍。” 不优先选择近侍, 而去嘱咐无关的加州清光, 这算是怎么回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主君感到害怕吗?明明在夜晚的时候, 主君是如此地依恋着自己。怎么到了白天,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眼看着烛台切就要生气,阿定抖抖索索地点了头,说:“好,好吧,那就劳烦烛台切大人了。” 去见笑面青江的时候,本丸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烛台切提着一盏陆奥纸灯笼,牵着阿定的手慢悠悠朝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答着阿定傻乎乎的问题。 “那个那位青江大人,会杀了我吗?”阿定问。 “不会,您可是主君啊。”烛台切回答。 “假如我是鬼魂呢?”阿定又问。 “鬼魂也分为善鬼和恶鬼啊。”烛台切说,“主君如果是鬼魂的话,一看就是温柔的鬼魂吧,每晚送一束花放在门口的那种。” 烛台切的安慰,缓解了阿定心中的不安,也让她对烛台切的观感渐渐好了起来。 恰在此时,走廊的另一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呼唤:“你成为近侍了吗?” 烛台切微愣,旋即笑了起来:“啊,是小伽罗啊。还没有休息吗?” 立在走廊尽头的c被呼作“小伽罗”的男子沉默了。诚然,他的身形一点都不符合“小”这个可爱的尾缀,反而给人瘆人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阿定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漠然,以及 些许的敌视。 阿定畏缩地低了会儿头,强鼓勇气,打招呼说:“大人,夜安。” 大俱利伽罗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招呼,只是对烛台切说:“离审神者远一些吧,这是忠告。”声音很疏离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希望和阿定打交道。 留下这句话,他便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脚步声渐远。 烛台切低头安慰道:“没关系,小伽罗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鹤丸用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和他变熟络呢。” 阿定摆摆手,说:“我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看起来都是厉害的武士,她根本没有资格挑剔这些贵族似的大人物的态度。如果因为自己做了所谓“主君”,就心高气傲起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笑面青江的房间就到眼前了。阿定小小地咽了口唾沫,走到那扇平凡无奇的障子纸门前,问道:“请问,笑面青江大人在吗?” 有什么声音回应了她——是“咔擦”的轻响,好像是佩刀拔|出时,和刀镡所摩擦的轻响。 烛台切的眼眸瞬时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横在阿定面前,说,小声说:“我来吧。”继而,他推开房门,很熟络地说道,“大晚上却不点灯,是在等迷路的幽灵吗?”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亮起了悠悠的光。笑面青江吹了一下灯芯,答道:“确实是在等迷路的幽灵。”说罢,他便望向了藏在烛台切身后的阿定。 这是一位外形华美的付丧神,他手中的刀也令人印象深刻——刀鞘是璀然的金色,宛如无价的艺术珍品一般。 阿定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从烛台切身后出来,只是轻声说:“我想请青江大人陪我一同前往江户时代。” “诶?”笑面青江略歪过头,流水似的长发自肩上披落。他以开玩笑的语气道,“对我有兴趣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烛台切横叠双臂,催促道:“一直闷在本丸里也很无趣,倒不如陪主君出去玩一玩。只要保护着她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是吗?”笑面青江点了点头,说,“确实是很无趣。那么,我就答应了。” 阿定呼了一口气。 没想到笑面青江这么好说话,也没有因为她是鬼魂而突然动手。 “那么,我就告退了。”阿定很认真地朝笑面青江行礼,“出发的那一天,我会再来的。” 当阿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笑面青江喊住她:“主君,不必那么害怕。我可不是‘连迷途的幽灵也会随手斩杀’的那种可怕存在。” 顿了顿,他的话有了转折:“但是,如果是会损害到我的恶鬼,那就不一定了。虽然恶鬼与普通的幽灵是很难区分的” 他的语气似是在开玩笑,透着一股戏谑。 烛台切说:“好啦,不要吓唬她了。主君的胆子可没那么大,把鬼故事收一收吧。” 青江提起灯盏,朝前踏一步,笑道:“既然主君的胆子那么小,不妨被我磨砺一下吧?在各种方面都是” “喂!”烛台切及时地喝止住了他,“在主君面前不要说奇怪的话。” 烛台切的喝止起了效果,笑面青江没有再讲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但阿定却记在了心里,在回去的路上,她问烛台切:“青江大人想怎么磨砺我呢?是想要教我用刀的意思吗?” “那家伙”烛台切咬咬牙,声音有些恼怒,“主君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一柄以鬼怪传闻而闻名的大胁差,可却总是说着不正经的c奇奇怪怪的话。要是主君真的被他给骗上手了,那可就麻烦了。 阿定回到房间,梳洗休息,照旧入眠。因为饥饿而难以真正睡着的灵魂,很快在她的身体里复苏了。这一回,她刚刚披上衣衫,烛台切就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夜色融融,房间中一片漆黑。身形高大的男子蹲下身来,吻了吻她的手背,说:“想要我服侍着您的话,直接喊我就可以了。” 女子轻轻笑了起来。她摸了摸烛台切的面颊,抿唇说:“真是擅长讨人喜爱呢,少爷。” 语气里有嘉奖的意思。 然后,烛台切过了一个很充实的夜晚。次日的他,神清气爽c精神极好。 过了一段时间,便是阿定和旁人约好一起前往江户时代的日子了。 这是她第一回离开本丸,但对此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三日月c鹤丸c加州c烛台切来送别,此外并无旁人,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药研藤四郎和笑面青江都如约来了,一副凛然的正装打扮,在阿定看来极是威风。 三日月立在屋檐下,叮嘱道:“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主君,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用管。” ——历史啦,时间溯行军啦,就随便吧。 药研别开视线,低低应了声“是”。 “做好准备了吗?”烛台切询问。 “嗯。”阿定点头。 为了将大和守带回来,她在这段时间里可是煞费苦心地学习了所谓的“历史”,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冲田总司与他周围的人。虽然还不能记得详尽,多少也能派上用处了。 就在她思索着的时候,她面前的景象焕发出一阵明亮的光彩来。下一瞬,景物便改换了。绿荫低垂c蝉鸣微微的本丸从她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宽阔的夜景。 夜空低垂,月明星稀。京都的夜灯犹如点缀在蛛网上的露珠,明明灭灭,成片连串。 这一年是,庆应元年。 阿定站在山坡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繁华的夜景。许久后,她捂住嘴,发出了惊叹声:“真是厉害极了!” 她生活在元禄时代的乡下,一辈子都未曾踏出过那片小村镇。像京都这样的大城市,对她来说简直是宛如在梦中一般。她张望着景色,忍不住兴奋地对身旁人说:“看到了吗?好多灯啊!” 青江点了点头,忽然低头俯身至她耳边,说:“前面不仅有灯,还有一个漂泊的幽灵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雨水 此为防盗章  大和守仔细地收起了信,放入袖中, 对阿定说:“虽然我不了解主君是怎样的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时代对您来说太危险了。请回吧。” 阿定也猜到了, 大和守不会轻易地答应。她拽着膝上衣料, 执着地说:“我暂时是不会回去的。大和守也知道吧?我是来投奔哥哥铃木芳太郎的, 我要在京都城里挣钱呢。” 一旁的药研扶着头, 微微叹了口气——主君啊,真是入戏得很快呢。想必是从前过习惯了乡下的无趣日子,第一次来到京都这样的地方, 很是乐在其中。 大和守露出微微困扰的神情来。旋即, 他合上了眼眸, 说:“那就请自便吧但是,如果遇到了危险的话,我可是无暇来保护您的哦。” 说罢, 他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羽织, 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 药研说:“他真是变了很多呢,暗堕对大和守安定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是吗?”阿定眨了眨眼,“可我觉得大和守安定为人很不错呢,说话很客气的样子。” “因为他很‘客气’,所以才说他的变化大。”药研解释, “从前的大和守总是很希望获得审神者的陪伴有的时候, 会像小孩子一样吧缠着主君, 说些孩子气的话。” 阿定有些理解了。 从前无时无刻不缠着审神者的刀剑,忽然变得客客气气c保持着正常的距离,那就是已经不再对审神者抱有希望了吧。 说到“孩子气”,阿定忽然想到,加州清光的身上也有一种孩子的感觉。不知道加州与大和守的性格,是不是受冲田总司的性格所影响呢? 阿定将餐碟还回去后,天已经黑了。这里不比本丸,借宿的女人没有每天洗热水澡的待遇,只能打冷水将就着冲一下身体。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后,阿定便入眠了。 漆黑一片的走廊上,笑面青江悄悄显露出身形来。 他歪了歪头,望着紧合的门扇,似乎在等候着谁。 在阿定入睡前,青江已与药研商量过了。药研负责守卫外面,而自己则负责主君的周边。如此的煞费苦心并没有被白费,他预料之中的“东西”果然出现了—— 小半个时辰后,夜晚的梆子声慢吞吞地响起。吱呀一声响,门扇被推开了。本该熟睡的阿定复又起了身,走了出来。 她低垂着头,用一柄梳子慢慢捋着发丝。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的指尖,极是缠绵。 注意到笑面青江的注视后,阿定缓缓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您要梳头吗?少爷。” 为云所遮的月华在此刻悄然显露,照亮了她艳丽的轮廓线条。微抿的唇,仿佛染了花汁一般诱人品尝。 然而,青江却并没有被她所惑。 不仅如此,下一瞬,她耳旁就传来胁差出鞘的刺耳响声。旋即,闪着银毫的刀锋便横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前刺一寸,就会切入她的肌肤。 看着面前的刀锋,阿定愣住了。 ——没有被她诱惑c反而对她持刀相向的男人,可真是少见。 笑面青江微动手腕,将锋刃向下挪了一寸:“现在的主君,和平常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呢。之前听加州说过主君在夜间会模样大变的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阿定歪了头,说:“你想要杀死我吗?青江。”说罢,她朝前走了一步,伸手去触碰青江流绿色的长发。 因为主动上前,刀锋直直地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入了肌肤间,殷红的血珠很快渗出来了。 看到血迹,笑面青江愣住了。这也让阿定摸到了他的发丝,将其放在指尖轻捻。 “要杀我吗?”阿定再一次询问道。 “” 笑面青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当然会斩杀鬼怪,但是,不是现在。 “比起杀死主君,我现在更想让主君享受一下愉快的事情。”青江笑起来,将自己的发丝从阿定的指尖抽出,低声询问道,“主君知道,在夜半独身来见我会发生怎样的事吗?” “不知道。”阿定完全不顾忌自己的伤口,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声音温软地回答,“能告诉我吗?” 青江托起她的面颊,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口,说:“我会把主君的身体夺走的。” 青江想的很开。 先和主君度过愉快的夜晚,再退治鬼怪,这两件事情各不耽误。 并且,他实在是好奇一件事,必须确认一下—— 白天的主君,与夜晚的主君,是一个人吗? 次日阿定起床时,是被疼醒的——肩膀上破了一道口子,虽结了痂,还是在隐隐作疼,看起来怪瘆人的。阿定对疼痛很敏感,这点儿小伤足够让她苦恼了。 也不知道她睡相是有多差,才会在梦中受了伤。 药研问询,回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因为位置在锁骨以下,药研没敢多看,只是草草地上了药。但一瞥之下,他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个伤口,更像是剪刀之类的锐器所伤。 欲言又止一会儿后,药研提醒道:“主君,睡觉前记得把锐器拿走啊。” “当然啦。”阿定摸摸伤口,“我可没有那么傻嘛。” 药研不说话,却在心里道:这可不一定。加州不是说了么?主君是超级笨蛋啊。 西本愿寺的早上很是热闹,新选组的成员在前庭里列队,正准备出发去巡逻。他们都是些披着羽织c握着刀的武士,站在一块儿时,显得威风八面,就像是故事里所说的北面武士们一样厉害。有人在练习剑技,竹刀击打的“啪啪”声清脆利落;还有人在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将冷水晃得满砖缝都是。 收拾好房间后,阿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新奇地盯着组员们,一边朝井水处走去。 “啊,看那个,那个就是铃木的妹妹” “是为了攒嫁妆到京都来挣钱的吧。” “快看快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客人 此为防盗章 “重任?”阿定有些紧张, “啊,您要去帮药研是吗?快去吧。只留药研一个人的话, 我真的很担心我不要紧的,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的。” 然而,青江却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噢。”他压低了声音,彷如在叙述一个鬼故事一般。继而, 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胁差出鞘的声音,细而尖锐,好像在慢慢磋磨着人的神经。 “青江大人”阿定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退治鬼怪, 才是我原本的任务啊。”青江的刀锋,倏然直指阿定的咽喉。持刀的付丧神笑得华美旖旎,“连主君自己都不清楚吧?夜晚的主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阿定瞥见刀锋,登时吓得浑身僵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青江这是想要杀死她吗? “什c什么意思?”阿定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我不记得我在晚上做了什么, 我真的只是, 只是入睡了” “那么, 那个四处勾引男子c汲取生魂力量的女鬼是谁呢?”青江轻笑着,“我说过, 如果主君是恶鬼的话,那就要染上我的颜色了。所谓‘笑面青江的颜色’,那大概就是——血的颜色吧?” 阿定的大脑内完全是一团浆糊。 “夜晚的主君太过警觉, 只能等待白天的时候。为了等候药研不在c也无他人的合适时机, 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青江慢悠悠地抬了一下刀刃, 笑容消匿,“将鬼怪斩杀的话,本丸的大家也会免于此扰了吧。” 说罢,这始终带笑的付丧神便扬起了手腕。悬在空中的刀锋透着危险的毫芒,似乎下一瞬便会刺透阿定的心房。 阿定的心底有微微的绝望。 虽然不知道青江大人所言何意,但如果青江大人要杀她的话,她是绝对无法反抗的。于是,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杀死的瞬间。 害怕与绝望,令她的浑身都在颤抖。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瞬,她所能想到的,竟然是那位“少爷”。 阿定死后,服侍的主人家起了一场凶恶的大火,把全家人都吞噬殆尽,独独外出访友的少爷逃过一劫,没有死去。因为再没有了家,少爷便收拾了行李,去往丹波了。后来,似乎做了一个厉害的丹波家臣。 不知道在少爷辉煌的余生里,是否想起过她呢? 她本以为自己将要死亡,可面前忽然传来了“铿”的一声响,那是刀剑相击的声音。继而,便是青江踉跄后退的脚声。 阿定微惊,偷偷睁开了眼,却瞥到了新选组那浅葱色的羽织。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冲田队长来了,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将青江击退了几步,握刀站在了阿定面前。他用余光瞥一眼阿定,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加州清光一定会埋怨我的。” 说罢,他便挽出一个剑姿,脚步微盘,与笑面青江针锋相对着。虽是少年之姿,却有着异样的成熟与坚韧。 青江露出诧异的神色。 “大和守,难道你认可了这位主君吗?”青江笑说,“她的来历可并不简单——丹后的恶鬼,以汲取生魂力量为生的亡魂——如果让她活着回本丸去,那大家可要遭殃了哦。” 虽然“遭殃”并不算是真正的遭殃,身为付丧神的刀剑们也并无所谓“生魂”这种东西,阿定的引诱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被人觊觎身体,总归是不悦的。 大和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加州清光。” “即使已经受到了暗堕的影响,还是选择相信加州吗?”青江若有所思道。旋即,他不再多言,与大和守交战起来。两人的刀都很快,挥舞之时,只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未过多久,大和守便败退下来,以刀撑地,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青江看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说:“暗堕对你的力量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说罢,他挥舞了一下刀锋,笑道,“早点放弃吧,趁着在被我折断之前。” 说完这句话,下一次攻击便要席卷而至。青江是挑准了大和守的身体而去的,可他的刀却并未切中目标,而是刺中了其他东西—— 阿定颤着身体,挡在了大和守的面前。 她很害怕,所以下意识地以双臂挡住了脸。如此,青江就刺中了她的袖口。她的袖子里盛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正是这玩意儿挡住了青江的一击。 “什么东西”青江蹙眉。 只见一柄梳子从阿定的袖中滑出,跌落在地。 原本华美已极c通身金灿的梳子,因为笑面青江的一击而有了一道裂纹。当它摔落在地时,便咔擦裂为两半。 阿定听见梳子裂开的声音,愈发慌乱了。 ——那是唯一连接着她与少爷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从那个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只能恳请青江:“不要对大和守动手。青江大人想杀的是我,如果祸及了大和守大人的话,加州他会伤心的。” 就在事态愈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高处传来了药研沉静的质问声。 “在闹什么?”药研落在房顶上,手中的短刀不染尘埃。 “呀——没什么。”青江笑笑,将刀归于鞘中,“只是在闹着玩罢了。你说对吧,大和守?” 大和守慢慢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否认。 “溯行军如何了?”青江问。 “跑了。”药研说,“主君一走,它也走了,有点奇怪。” 大和守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阿定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回本丸去,主君。” “诶?”惊喜来的太突然,阿定有些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梳子碎片,一边心疼地摸着梳子,一边问,“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大和守的目光瞥过青江,再回转至阿定身上。原本透着少年纯澈的面容,此刻满是慎意。 如果让药研和青江独自踏上回程,这个被加州称作“超级大笨蛋”的主君一定会再度遭殃。不仅如此,若主君再不离开江户,再不离开冲田先生身边,事情也会更糟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暗堕 检非违使是冲着三日月宗近来的。 然而, 三日月却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愿。他轻巧地挥舞了一下刀刃, 便冲入了雨幕之中。鞋履踩过水洼, 飞溅起一串破碎的水滴。 一片铿锵的交战之声。 三日月深蓝色的袖口被夜风鼓起, 雨水湿润他墨蓝的短发。覆着笼手的修长手指一弯,夜空之中便掠过一道银亮的刀光, 几要将远方的云雾都撕裂。 检非违使的身躯被他的刀刃切裂, 化为一片黑色的烟雾。这些强大的c原本不应该违背的敌人, 在他的刀刃下却显得极为渺小。 三日月宗近自如地穿梭于敌群之中, 身姿恍如一片飞叶。 一期一振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三日月宗近竟然已经暗堕至了如斯地步么? ——他不仅仅是暗堕了, 更是对前来讨伐他的检非违使出手,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切为碎片。这样的行为,已经是不可以用“悖逆”来形容的。这远超出了付丧神所该触碰的限界, 使得自己成为了黑暗的存在。 一期一振的手颤了起来。 他绝对 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他咬咬牙, 以余光瞥向身旁面色苍白的主君, 心底愈发肯定了这个念头。 他一定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以付丧神之身守护着主君与历史, 而不会如三日月这般, 生出不应该有的贪婪与私心,以至于引来检非违使的讨伐。 ——如果要保护主君的话, 那就要带主君离开三日月宗近的手心。 “主君。”趁着三日月与检非违使交战, 一期一振焦急地对阿定说, “趁现在, 快点和我一起走吧。错过了这个时机, 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阿定苍白着面孔,眼神虚弱地望了他一眼。 随即,她摇摇头,说:“算了,我逃不掉的。” “主君!”一期一振越发焦虑了。 “我拿不回我的名字了。”她喃喃说,“永远。” “”一期一振的心也微微一沉。 如果拿不回名字的话,主君是注定无法离开这里的。 她会是三日月宗近的所有物,永远。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期一振劝说道。 “啊,是有。”阿定的面孔却越发惨淡了。 “请告诉我吧。”一期说。 阿定微微仰起头,视线很飘忽。她喃喃说道:“如果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话如果能从一开始就遇见一期的话,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她的话,一期一振并不能完全地听懂。 阿定忽然紧紧地扣住了一期的手,她的双眼里迸发出渴求的光彩来。 “没错,我想变成另外一个人。”她盯着一期,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从一开始,就遇见一期,不想再经历其他人。这是现在的我唯一的愿望。” 一期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主君的 唯一的愿望。 也许也是最后的愿望。 “拜托了。”阿定依进了他的怀里,声音透着乞求,“拜托了,一期,请改变我的命运吧。” 在这短暂对话的时间里,三日月宗近竟然将前来讨伐他的检非违使消灭殆尽。他披着雨水,优雅踏来,衣袖上沾了些黑红的血迹,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减损他天神般的俊美。 “一期一振,你是在哄骗主君背弃她天选的职责,离开本丸吗?”他一甩刀刃,将刀身上的血与雨一道甩出去,“你竟然起了这样的私心该不该说,一期一振也已经暗堕了呢?” “暗堕”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一期一振的敏感处。他咬咬牙,坚定地回答道:“这并非是我的私心。我只是想要帮助主君。我绝对不会成为你那样的暗堕者。” 三日月宗近轻浅地笑了起来。 “永远不会吗?”他低低地笑着,一副自如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也许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堕了哟。” “那绝无可能!”一期一振回答,“我了解自己的本心与一切,我不会放纵那些不该生出的念头。” “是嘛。”三日月宗近笑得愈发畅快了,“那刚才主君祈求你‘改变命运’的愿望,你就不打算听取了吗?” 三日月的问题,令一期震住了。 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改变。 命运。 薄薄的冷汗,爬上了一期一振的额头。先前才发过的誓言,那些“绝不暗堕”c“绝不生出贪婪与私心”的誓言,一瞬间都变得无比沉重,呼啸尖叫着压到了他的肩头。 阿定的面孔也变得刷白。 不可以——那绝不可以。 这是她心底唯一的念头。 她不想要一期一振暗堕。 和一期一振比起来,自己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一期一振能保持着现在的温柔纯善,她可以什么都不索求。 她原本就是这样柔善的人。 “不一期,那不是我的愿望。”她仓皇地对一期一振说,“我只是胡乱说着玩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想解开和三日月的契约,请你不要改变我的命运绝对,绝对不要。” 她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到了。”三日月宗近不改笑意,温和地对一期说道,“你可以离开了,一期一振,这里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啊,万万记得遵守你的诺言,不要成为下一个暗堕者哟。” 他的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 阿定闻言,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为了表现自己对三日月的眷恋,她很主动地缩进了三日月的怀中,嗅着那股血腥的气味,牵住三日月的手掌。 “要是每时每刻都如现在这样乖巧就好了。”三日月夸奖她。 大雨哗然不绝。 三日月与主君离开了,走廊上只剩下了一期一振。他的轮廓隐没于黑夜之中,眸子如染了一层血色。 许久之后,他浅浅地念了几句话。 “元禄十年。” “没错,应该是元禄十年的时候。” “主君十五岁的时候”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元禄 此为防盗章  阿定困倦地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为何, 这一晚她并没有休息好。明明在柔软的被褥里安眠了一夜, 可醒来时却觉得十分疲累, 仿佛帮着做了一整天的工作似的。 虽然累, 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如常地收拾了自己。 今天是休息的日子, 不需要学习, 三日月也在忙别的事物。于是, 她便提着群裾, 小心翼翼地钻到了生长着植被的庭院矮丛之中,辨认着某些植物。 有些草茎碾碎了, 可以拿来敷在伤口上。本丸的大家虽然是付丧神,但偶尔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吧。 “主君”。 阿定蹲在草丛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 似乎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烛台切大人?”她仰头, 因为逆着日光, 好不容易才通过轮廓分辨出这个藏匿在日光背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 一件物什便擦着她的耳畔险险飞过, 如疾光似的, 噗嗤一声钉入她身后的地面上。阿定耳旁细碎的发丝,被这件锋锐的东西所割断了, 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阿定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 发现那半插在泥地中的, 只是一块小石头罢了。 烛台切见她露出恐惧的面色来, 说:“现在学会害怕我了吗?欺骗我的时候, 却丝毫不显得害怕。”他说着,从走廊走入了庭院,朝阿定伸出了手,要扶她起来。 他伸出手的时候,显得彬彬有礼c谦逊成熟。 阿定却没有扶他的手。她起了身,低头战战兢兢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不然,烛台切何至于用那块石头来吓她呢? “昨夜做了什么,您已经完全忘记了?”烛台切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您真是我见过最健忘的人了。我虽然服侍于您,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家伙。” 阿定生怕被冤枉了什么,连忙自辨道:“我是怀疑我偷了东西吗?”一提到“偷东西”这件事,她敏感的心就微微刺痛起来。于是,她努力辩驳道:“我没有偷过东西,从来没有。” 烛台切: 她的脑回路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说的是——”烛台切弯下腰,用宽大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道,“您约定好在昨夜来见我,又爽约的事情。”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富有男性魅力的c高大的躯体,紧贴着阿定,令她不由得颤抖起来。一边仓皇着,她一边小声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过您呀” 下一刻,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陡然扣紧了,几乎要按入她的骨中。 “主君这个可耻的骗子。”烛台切的声音很温柔流连。 “真的没有”阿定连连摆手,“烛台切大人是认错了人吗?” 她总是这样不肯认账,烛台切竟然想要笑了。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为嘴硬一会儿,咬紧牙关就能挺过去了吗? 就在此时,阿定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她的手指在草叶中划过,被锋锐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立刻从那道细长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烛台切蹙眉,立刻道:“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啊,不碍事,小伤。”阿定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不疼不痒的,没必要特地给别人增加麻烦。” “走吧。”烛台切恍若未闻,牵起她的手,口中道,“这一回我就原谅你了。如果下次再爽约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骗人’可不是女人在情场上该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侧过头,低声说:“是真的不会再原谅你哟。到时候再求饶的话,就绝对来不及了。” 阿定在内心小声地说:什么和什么呀,这位烛台切大人可真奇怪。 烛台切带阿定去见了药研藤四郎,这是阿定第一次见到药研。 药研是一柄短刀,从身形上来看应当只是一位少年,但行事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阿定仔细想了想,用“外表的年龄”来判断刀剑是不对的,毕竟它们都存在很久了。 听烛台切说,这位药研曾经在战场上待了很久呢,是一柄很厉害的刀。 “主君受伤了?”药研见到阿定与烛台切,微皱眉心,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只是被草叶割到手指了。”阿定一边盯着药研的眼镜,一边说。 ——药研鼻梁上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是将军身边的潮流吧? 烛台切举起她的手掌,递至药研面前,说:“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吧,辛苦你了。” 阿定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着实算不上好看——虽然指形原本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了茧子,还有冬日留下的乌疮残痕,一看就是下等人的双手。 要把这样的手展露在男子面前,还真是羞惭。 药研却彷如没看到一般,不发一言地在她的手指上贴了类似胶布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阿定道了声“谢谢”,立刻将手指缩回来了。 就在此时,鹤丸来喊烛台切:“光——坊——,三日月有事找你喔。” “偏偏在这种时候”烛台切很抱歉地一笑,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药研,主君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失陪一会儿。我会让加州过来的。” 说罢,烛台切就离开了。 烛台切走了,阿定如释重负。 因为在她眼里,烛台切大人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药研在一旁翻阅着书籍,很安静的模样,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阿定,仿佛她不存在。阿定老老实实地跪坐着,目光却一直跟着药研的眼镜在移动。 终于,药研开口了:“主君在看什么?” “药研大人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呢?”阿定好奇地问。 “眼镜。”药研回答,“看书时戴着,比较方便。” 药研在心底叹口气:早就听说新任的主君是个很旧派的人,没想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古人啊。 “那,衣服上那条长长的带子又是什么呢?”阿定愈发好奇了。 “领带。”药研说,“搭配衬衫用的。” “衬衫是什么呢?”阿定问。 “平常穿的衣服。”药研回答。 阿定连问好几个问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奇心过了头,说:“啊,是我妨碍到您了,万分抱歉” “不必这样。”药研有些不适应,“照顾大将不,照顾主君才是我的本职。” 药研察觉自己失口了,才匆匆将“大将”改为“主君”。 明明已经耗尽对审神者的希望了不应该将这个含着信任与尊重的称呼再说出口了才对。 所幸,阿定完全没察觉不妥。 她以为那个“大将”不过是口误。 加州清光被烛台切告知主君受了伤,匆匆忙忙地来了。 “怎么会受伤的?就在我去找三日月殿的这一点时间里”加州清光就像是来接孩子的年轻妈妈似的,头疼极了,“这可是我的失职啊。” “是c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阿定窘迫地道歉。 “还好是小伤。”加州将阿定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听烛台切的语气,还以为你伤到了手臂,都不能动碗筷吃饭,要我喂你了。” 阿定小声说:“没有那么夸张呀。” 阿定要被加州领走了,药研放下手中的医学书籍,对阿定的背影说:“下次受了伤的话,不必害怕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有其他的问题,也能来问我。” 阿定跟在加州清光的背后,迟疑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柔顺地说:“我记得了。” 药研的话不多,可却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阿定记得,从前还没被卖入主家为奴的时候,隔壁家的长子也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那时的阿定六岁,或者七岁——任何超过十二岁的少年,都算是她的哥哥。 即使那位隔壁家的儿子牙齿不齐整c脚趾里终日卡着泥沙,可因为他识字又会帮着做买卖,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崇拜他。那个男孩,经常关照她,并且说一些“长大了就要娶三郎家的女儿为妻”之类的话。 被卖入主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待她那么好的人了。 阿定走后,药研摘下眼镜,微微叹了口气。 那位主君最后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天真烂漫,让他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