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先婚后爱》 1.Episode 1 绵延数里的队伍行得并不快,拱卫在轿子四周的武士皆着靛青色锁襦袢注1,腰间配着大小两把打刀,黑色锁手甲随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平添几分肃杀之气。走在队伍中间的女官身着色泽低调的黑地铜钱纹振袖,戴了顶涂笠,年纪已长,身边领着八个穿淡粉色小振袖的年轻侍女,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中间的轿旁,显见是主人身边近身侍奉的仆从。一行人行得十分安静,后面跟着的运送车队东西虽瞧着不少,却井然有序,那队伍中间的年长女官居中调度,指挥得宜,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由此得见,轿厢中未曾露面的主人,必是出身大家贵族。 只是那顶轿子却甚为低调,普通的黑漆木材,窗用暗金地云纹的锦缎遮着,轿身四角有面积不大的金饰雕着庄严的花纹,抬轿的轿夫脚力甚健,一路行来那轿子稳稳当当都不曾见晃动,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到轿顶撑着的神牌上垂挂下的,是桐扬雨蝶纹,位列瀞灵庭四大贵族之一的闲院氏家徽。 尸魂界的贵族中,享有正一位超然地位的只有四家。历史与尸魂界同长、世领护廷十三番第六贵族番队的朽木氏,天赐兵装番的四枫院氏,香道起家、负责尸魂界祭祀礼仪的姬宫氏,及力量与双殛一脉相承、主掌尸魂界最高处刑的闲院氏。 队伍在暮色中自闲院宅侧门安静地鱼贯而入,车轿在主宅大门外停下,立刻有侍女拿来木屐整齐地摆在轿门口,两位随行女中半蹲下拉开黑漆木门,紧接着从里头伸出一只少女白皙的手,由女中扶着钻出轿厢。 藕色小袖,玉色腰封,浅金色菊纹色打褂,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银流苏簪,白皙的脸上点滴妆容也无,周身的冷淡色调衬得这位长相明艳的少女眼底一片冰冷神色。她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神色虽冷淡,行止举动却高雅矜持,贵气逼人,从主宅迎出来的女官已远远跪倒在廊边拜下去“恭迎名嘉殿下,家主大人请殿下入室。” 闲院名嘉,现任宗主闲院武藏的唯一嫡女,傍晚时分方自近江别院归家。 身为家主嫡女,血统纯正的公主,远行数年一朝归家却还得自偏门而入,这许多年了,自己这位父亲看来仍旧不肯原谅自己。 拉门大敞的室内清晰地传来孩童的玩闹与少女的说笑声,名嘉敛眉扫了眼跪在廊前的中臈,提起衣角。 “父亲大人,女儿回来了,特来向父亲问安。”款款对上首的华服男人行礼跪拜,名嘉脸上神情淡漠,目不斜视,对室内除武藏外的几人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那是为父亲生育了一子一女的侧室惠理子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名嘉的庶妹沙都及闲院家目下唯一的若君,千熊少主。 闲院武藏人到中年,相貌却依旧十分英武,身材魁伟坐姿挺拔,见数年不见的女儿进到室内对自己下拜,便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呷了一口,顺势打量了名嘉一番。 嫡女离家数年幽居别院,这些年来他们父女竟一面也不曾见过,他每日公务繁忙,回府的短暂时光又被宠爱的幼子幼女填满,名嘉生母已逝,他虽未续娶,内宅事务却已尽数交到了惠理子手中,关于别院的种种也不过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久而久之,就也认为,名嘉一切都好,他也不想见到这个曾让自己宠爱非常寄予厚望、最终却又让他无比失望还心有亏欠的女儿,甚至觉得,就让她一辈子住在别院也罢。 然则,千熊年幼,便是再如何苦心栽培,闲院家的男嗣也着实单薄了一些,其他几个女儿早已陆续出嫁,就连幼女沙都,年初也与上级贵族织田家的世子订下了婚约,再放任自己这个唯一嫡女住在别院不议婚,恐有闲言碎语。再说,他看中的那门婚事,除却名嘉这位血统高贵的公主,别人身份怕也配不起的。 武藏不答话,名嘉这一礼便不算行完,只能继续维持着拜礼的姿势,微垂着脸,室内一时只能听见年幼的千熊少主无聊地拍皮球声与乳娘有些紧张地低声劝阻。惠理子夫人陪坐武藏身侧,慢悠悠理着衣角,眼角余光瞄着眼前这位天之骄女。 当年她只有沙都一女,还未育有千熊少主,主母伊江夫人也还在世,世子和真殿下是家主与夫人的嫡长子,又天资聪颖,比名嘉公主年长许多,更是早早悟刀,在真央的历任学生中也算得出类拔萃。那时家主大人夫妻和睦,子女双全,家里年长的两个庶女早已出嫁,名嘉公主长得玉雪可爱,又是嫡女,兄长还被家主大人倚重,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的沙都虽只比名嘉小几岁,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那时,谁不羡慕伊江夫人的好福气 大约是天妒英才,和真世子不幸染病,将将元服即年少夭亡,闲院宗家无有男嗣,伊江夫人又哀毁过度伤了身体,家主大人为了继承人之事几乎愁白了头,满府妻妾却再无所出,不得已才将名嘉公主立为宗女,悉心栽培。这位出身高贵的公主却也争气,斩拳走鬼无一不精,文采武艺竟不输男子,若不是自己生育了千熊,后面又发生了那件让家主大人脸上无光的大事,以至于伊江夫人撒手人寰,家主大人也对名嘉公主失望厌弃,甚至将她远送别院,不闻不问,闲院家的后宅哪轮到自己说话她的沙都,又怎么可能被许给织田家的世子 如今,大局已定,名嘉这时候再回来,也无法改变什么了,更何况,只要有千熊在,这个家,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就都轮不到名嘉左右。 不管惠理子心中作何想法,武藏慢悠悠喝了半杯茶,见名嘉仍旧低眉顺目,不见半分焦躁,心里也多了几分满意,便道“你长途跋涉,不免辛苦,如今既然回了家,日后要与弟妹和睦共处。” “女儿明白,父亲大人放心。”对武藏的话似乎毫无所感,名嘉的态度挑不出一丝不妥,这温驯的模样配着她清淡的衣着和神色,令武藏无可避免晃神片刻。 记忆中,这个从小受尽宠爱、后又被当做宗女悉心培养的女儿,一贯是骄傲又果决的,因是女子之身承嗣,自己在人前人后亦多有抬举,一半是出于疼爱,一半则是为帮她立威。回想起来,名嘉在自己记忆中,有过骄纵、有过亲昵,却从没有过这般顺从恭谨,小心翼翼的模样。 思及此,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心思便也淡了,武藏冲名嘉挥了挥手,颇有些意兴阑珊“你下去吧。” 名嘉一离开和室,早就被颇有眼色的乳娘拘起来的千熊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室内一头栽进武藏怀里,嚷着要父亲抱。他是闲院家唯一的男嗣,内定的世子,武藏把对长子和嫡女的父爱几乎全都倾注在他身上,母亲惠理子夫人和姐姐沙都一贯对他千依百顺,早就被养坏了脾气,向来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如今被乳娘拘了半晌早就烦了,一得了自由立刻就冲向了父亲。 惠理子夫人笑着看幼子腻在丈夫怀中,抬手又为丈夫斟满了茶杯“千熊君对大人真是依赖呢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要靠后。” 武藏对千熊寄予厚望,虽要扮演严父,但这是他的老来子,怎能不疼爱,故而再怎么板着脸,千熊也并不怕他,此刻见了活泼的幼子,先前隐隐升起的对名嘉的复杂感情早就忘到了脑后,笑着颠了颠腻在自己怀里的儿子,摆摆手示意无碍。 一直陪坐的沙都这才敢开口凑趣。她长相甜美,自名嘉离府之后就是闲院家唯一的小姐,多年来也颇受武藏宠爱,又从惠理子处得知名嘉离府失宠的真相,心里隐隐并不将这个嫡姐放在眼中,方才名嘉进门,她也不曾主动问安,武藏也似乎没看见一般,她心中就有底了。 看来,这个曾经天之骄女的嫡姐,父亲的确是不会再原谅她了。 “父亲,方才那位殿下是谁”千熊没见过名嘉,他刚出生没多久,名嘉就离府去了近江的别院,彼时他还不记事,自懂事以来府内就只有自己的生母和胞姐,故有此一问。 武藏脸色一滞,沙都觑着他的神色立刻打圆场“那是我们的嫡姐,名嘉殿下,刚从别院回来的,千熊没见过,以后就要记住了。” 尚年幼的千熊一脸懵懂“嫡姐”他虽是侧室所出,但主母伊江夫人已逝,武藏未曾续娶,多年来都是生母惠理子夫人掌家,他又是唯一的少主,内定世子,脑海中根本没有嫡庶之分。 武藏却已经放开了抱着千熊的手臂,站起身来“都是你的姐姐,日后你要像与沙都一般好好相处。你年纪也不小了,课业上不可放松,我还有事,便去书房了。”最后一句是对着惠理子交代的,语毕,便顺着回廊朝前厅走去。 相比千熊的懵懂,惠理子夫人与沙都相视一笑。 让千熊用对待庶姐的态度来对待曾做宗女培养的嫡姐武藏大人父亲大人的气性可真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Episode 2 屋舍早已收拾齐整,名嘉回到房里时,随身的女侍们已将带回的常用物品摆了出。崭新的榻榻米擦得一尘不染,从别院带回来的行装也由自己身边的中臈指挥着放入小仓,然而名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座屋宅,自己离府这数年间怕根本没有人整理过,是回来之前才临时收拾的。 摆设再怎么新,也掩盖不了其间久无人居的冷清意味。 也罢,毕竟她是让父亲大人丢了脸才被送走的,不过是为了家族声誉,才对外称是因母亲过世哀毁过度而身体虚弱,要去别院静养罢了。 这么多年都当没她这个女儿了,突然又接她回来,名嘉可不相信是武藏的父亲情怀突然爆发,既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还以为,刚才见面时候,父亲就会说呢。 名嘉身边统领诸女中的是生母伊江夫人陪嫁的上臈御年寄松岛,伊江夫人病逝后便跟在名嘉身边服侍,又跟着她去了近江别院。名嘉少时跟在武藏身边习学政务,于后宅掌家之事并不甚了解,也是松岛在别院时才一点点教了名嘉,二人名为主仆,实则感情深厚,甚至超越了名嘉自己的乳娘油小路。 “殿下一路远行着实累了,我去膳所台为殿下先取些点心来。”见名嘉从外面回来,松岛有些心疼,虽然知道作为女儿于情于理也应先去拜谒父亲,但看名嘉神色难掩疲惫,仍然免不了对武藏心生埋怨。 若非家主大人催得这般急,其实殿下本不用在路上这样赶的。 虽然连日赶路难免疲劳,但名嘉依然摆了摆手“我带回来的行李,尽快入库,膳所台那边惠理子夫人必有安排,也不必特意去催,若是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你们也不要理论,既然回了家,就按着家里的规矩来吧。”横竖就算是守这份规矩,也守不了多久了。 “先给我更衣,晚膳时,父亲大人怕是要叫我。” 名嘉没有猜错,膳所台还未传膳,武藏身边的御年寄花山院便到了,其时名嘉已更衣毕,听了花山院的传话,便让乳娘油小路去膳所台告知,将自己的晚膳也送到武藏处与父亲同进,让这位家督身边第一等的女官眼中满意更甚。 她在闲院宅服役大半生,从武藏还是世子时就跟随身侧,这位名嘉公主曾以女子之身被确立为继承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合格的,要不是出了那种事,如今千熊少主这位子是否坐得稳,就不好说了。 不过,她是家主大人身边的御年寄,一切自然只能以家主大人的意愿为立场,纵使觉得名嘉公主无辜,也只能独自感叹一番而已。 武藏的书房名嘉并不陌生,旁边有一次间,供武藏在处置政务间隙休息和进餐,时隔数年再次走进这间屋子,摆设布局一如既往,名嘉不由有些晃神。 毕竟是培养多年的嫡女,同样的感受,武藏又怎会没有因为名嘉是女子,他对她付出的心血甚至超过了他的嫡长子、名嘉的胞兄和真。他看着名嘉从一个小女孩渐渐长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其间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他的丧子之痛和拳拳期待之心都曾被这个女儿一一满足,那时他甚至觉得,将闲院家交给这样的继承人,他便是身后,也是放心的。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该多好啊目光随着名嘉的脚步投在她身上,武藏的心又硬了起来。 离家数年,曾经张扬骄傲又聪慧懂事的女儿已经变成了自己全然陌生的模样,长相越发美丽明艳,气质却奇迹般的沉静下来。如果说从前的名嘉像绚烂如火的刺桐,现在的她就好似疏冷沉静的玉兰,眉目不脱从前的影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怎样都无法从那张神色淡然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来。 就连她问安的语气和模样也变得极为陌生,父女之间横亘着巨大的疏离与裂痕,但双方都没有任何修复之意。 御仲间鱼贯而入传来了两人的晚膳,武藏举箸,目光扫过名嘉面前的膳台,手上的动作就顿了顿。 那是和沙都同样的菜色。 可见名嘉面不改色,武藏又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而为。 她已经换了衣裳,樱粉色小袖,银色腰封,比方才清冷的颜色多了点人气,打褂是紫色只有身份正统的嫡女才有资格穿戴。武藏看在眼里,想起膳所台送来的与沙都一般的菜色,顿时失了胃口。 是他先在惠理子面前表现了对名嘉的轻视和不喜,惠理子才敢如此安排,可是名嘉只一件衣裳就让惠理子的心思显得浅薄又无知。他身为宗主,明知嫡女就该有嫡女的样子,即便不再是宗女也不该与庶女同等,只是看见名嘉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心头那口气又怎么也咽不下去。 此时,甚至有点后悔在吃饭的时候叫了名嘉过来了。 一顿饭吃得武藏颇有些胃疼,反观名嘉倒像没事人一般,及至餐后奉茶也没有主动问他什么,武藏更是头疼,心中对这个女儿复杂矛盾的感情顶得他难受,定了定神才有些没话找话道“在别院,都还好” “是,别院清静,少有闲杂人等,日子还过得去。” “平日,都做些什么” “长日无聊,惟读书习字打发时间。” 父女间的对话极为无趣,武藏甚至记不清名嘉未曾离家时他们都说些什么,时间和距离带来的疏离感如此之强,令他这个阅历颇丰的老手都不免尴尬。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否是想掩饰真实的情绪,端起了茶杯“年初,我已为沙都择定了织田家的世子为婚配对象,下月便要完婚。” 名嘉保持着入室以来的微笑,神色不变“那便要恭喜父亲大人和沙都了。织田氏乃望族名门,素来风雅,堪为良配。” 武藏深深看了名嘉一眼,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目光“今后,你作何打算” “名嘉不知父亲大人何意。”该来的总会来,早在被通知归家的那一刻就有了的猜测如今落到实处,名嘉并不觉得突然。 既然家族已有男嗣,自己又失了父亲欢心,做不成宗女承嗣,自然只有出嫁联姻一条路可走。做继承人培养时不便与望族高门结亲,之后又幽居近江数年,年貌相当的贵族公子早已没有几个,依武藏的性子,为了家族声誉,他是断然不会一直留自己在家,授人话柄的,那么如今,召她回来,所为的,也一定只有婚姻一事罢了。 对象嘛,不出所料,应该也不外乎她能想到的而已。 只不过,既想要她听从安排,又不愿把话说明白,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呢 被名嘉的明知故问弄得有些恼火,武藏重重把茶杯搁下,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你不要装傻女孩子到底还是要嫁人的,你莫不成心里还想着那些不该有的事情” “父亲所谓不该有之事又指什么名嘉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只盼着父亲也莫要有所猜忌。”明亮的眼睛寸步不让地回视武藏,倔强的目光与英年早逝的长子如出一辙。 他们的眼睛,都像他们的母亲,病逝的伊江夫人,武藏的嫡妻。 某个早已退出自己生活的人影从淡出的记忆中蓦然清晰起来,武藏望着面前的女儿,突然道“远征军的邸报前几日送到,平了屋岛,也损了几百战士。历来,归朝的远征军最少也要五十年,真正的将军百战死。” 名嘉礼节得有些虚假的微笑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皲裂。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从武藏的表情看来,他显然是捕捉到了这点不同寻常,脸上带了丝不出所料的得意与高高在上的怜悯,那清淡的神色刺痛了名嘉,令她突然觉得烦躁起来。 “父亲大人怎么突然说这些我早已不是宗女了,这些政事,也没有我参与的道理。更何况,丰崎宗盛曾是父亲的近侍,生也好死也罢,便是立了战功,也是父亲大人举荐有功,与我何干”说到最后,语气仍然免不了带了一丝恨意和讥讽,美丽的眼睛挑衅地望了武藏一瞬,用词尖刻,“我如今,不过被父亲大人待价而沽,货与谁家,还不是父亲这个卖主与买家一句话的事,何时有货物挑拣的余地了父亲大人今番,怕是多此一举吧。” “你”武藏气得暴跳如雷,名嘉却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口中丝毫不退让半步“女儿说错了吗当年能够不顾女儿已有婚约将宗盛大人举荐至远征军,为千熊铺路,而今又要不顾女儿意愿强行指婚,说您是卖主而我是货品,有何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Episode 3 父女之间彼此试探的一餐以不欢而散告终,武藏气得连公文都看不进去,辗转半夜睡不踏实。 他素来知道名嘉有主意,这也是他刻意培养的结果未来要做家督的人,怎能没有自己的主张却没想到昔日自己希望看到的却成了如今最为头疼的,待要乾纲独断将看好的那门婚事敲定,又怕到时候这个女儿犯起倔来凭白得罪了对方,结亲不成倒成了仇丢了脸,忍耐了几日,到底还是只能咽下这口气,再寻机会与名嘉详谈。 而与武藏不同,那日一番可谓冲撞至极的言论出口,名嘉八风不动,即便后几日武藏再无动静,她也不慌不忙。乳娘油小路还担心家主大人再次忘却名嘉的婚事,劝名嘉对武藏服个软,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要尽快把婚事敲定才好安心,名嘉依旧岿然不动。 她了解自己这位父亲。典型的贵族大家长,对子女可以疼爱可以宠溺也可以厌恶,但归根究底,不能给家族抹黑。如果因为厌恶她就可以对她不闻不问,那么最初,她也不会被接回家来。 至于油小路夫人担心的婚事 名嘉莞尔,横竖先沉不住气的也不会是她。 沙都的婚宴盛况空前。闲院家自从两位年长的庶女出嫁后,已经百多年没有过嫁娶喜事,整个宅邸内外的家臣侍从都对此热情高涨,更何况沙都是目下内宅实际掌控者惠理子夫人的亲生女儿,内定世子千熊少主的胞姐,嫁的是名门织田氏的嫡子,这一切让婚宴的气氛更添三分热闹。 婚仪是目下最为流行的神前式婚礼,受邀宾客多达300余人,选在瀞灵庭东北的须良神社。主宾300多人,加上随扈服侍的仆从女官,整个神社说句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名嘉这一日起得比往日还要早些,沐浴梳妆、更衣用膳,哪一样都要费不少时候。虽然与这个庶妹情分寥寥,也看得出沙都对自己这个失宠的嫡姐并不太尊重,但对方大喜的日子,名嘉也不打算在这一天叫外人看闲院氏的笑话。 惠理子夫人操办沙都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一应陪嫁随从样样要亲力亲为,名嘉与她不过面子情,也不想随便帮忙反倒显得自己要与她争权,故而除了自己的梳妆打扮,竟成了整个后宅最闲的人。 若是姐妹情深,妹妹出嫁,做姐姐的怎么也要去房中坐坐说说贴心话,可对沙都,名嘉连做个样子的想法也没有,油小路夫人劝了两次也不敢再说,只得按下焦虑陪着名嘉挑选衣饰。 自去了近江,名嘉便偏爱穿一些淡色衣裳,以往便罢,今日喜事,无论如何不适宜选那些冷清清的颜色,故而油小路夫人一开始,便也没有让女中捧那些颜色的衣服上来,生怕自己服侍的这位殿下犯了左性。 这点心思,名嘉又岂会看不出手中的折骨扇轻轻打开一节,瞟一眼乳娘已不再年轻的侧脸,名嘉到底还是叹了一声。 “我脾气虽硬,却也不是不识大体,我的婚事,父亲大人自有主张,我与他便有不和,无非也是为了不叫人随意摆布。毕竟我离家日久,又叫父亲难堪,一味顺从只会让父亲轻视。”她声音不高,说话语气也没有多么严厉,却无端让油小路夫人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自己从这位殿下小时就服侍在侧,幼时还能听自己几句话,自打做了宗女,主意便一天比一天大。油小路夫人是闲院氏家臣三浦家的养女,习的是闺秀矜持之道,总觉得身为正统的嫡公主,个性张扬不像个样子,但宗女一事她也插不上话,又觉得自己服侍的公主若最终承了业,对自己也好,遂不再多话。孰料名嘉公主惹怒了宗主,被幽闭近江,脾性看着虽柔顺和软了,实则仍然是说一不二自有主意,再这样下去,就是出嫁了,又有谁能忍受这种脾气 她自觉很有道理,可是名嘉公主虽未声色俱厉,那轻轻扫过的视线却叫人颇有压迫感,她也不敢再辩,只得赔笑“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名嘉也懒得听辩解,闻言笑笑,继续挑衣裳,“你只记得,我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不会连身边人都护不住就是了。” 最终,名嘉选了一套萌黄色小袖,橘色腰封,银红色打褂,颜色鲜亮又不致夺人风头,更衣毕,油小路退下去安排今日随扈成员,名嘉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合上了折骨扇。 这个乳娘,行事还是太过小家子了些,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闺秀千金,再以那般要求衡量她,在这个家还能活得下去吗一味顺从,换不来怜惜,可惜多少次了,油小路依然不懂。 或者说,她其实是懂的,只是怕自己牵累她而已。 须良神社人头济济,各家前来观礼的车轿和扈从来来往往,名嘉到得不早不晚,甫一下车就引得各路人马或明或暗的目光不断飘过来。 闲院家这个嫡女,贵族圈中只要有点身份的,没人不知道。年长自己许多的胞兄元服即夭,以女子之身被作为继承人培养,一直以来慧名在外,却从未听说与哪家公子议婚。六十年前千熊少主诞生以后不多时,闲院夫人病逝,这位女公子很快也就退出了众人的视野,对外称因生母过世哀毁过度,迁往别院休养。 都是贵族出身,这些常用的借口谁都清楚,只是闲院家捂得紧,竟没有只言片语传出来,时日久了,瀞灵庭不缺谈资,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这些旧事。 但这位出身高贵的嫡公主如今又回来了,选在自己庶妹的披露宴上作为归家的第一次亮相,这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期待着闲院家主的动作。 神官还未就位,新郎新娘也未入场,宾客们三三两两与相熟的人家低声交谈。名嘉时隔多年重新回归贵族交际圈,昔日相熟的手帕交大多已出嫁,想冲着她高贵身份上前攀谈的又碍于目前闲院家主的意图不明而不敢贸然上前,故而此刻,她很是清闲。 坐在自己的席次上,名嘉对众人隐隐投来的探究目光视而不见,也不去在意可能的议论。她是女方家族身份最高的女宾,席次自然靠前,旁边坐着的是上级贵族结城家正胜世子的夫人和子,出阁前曾与名嘉同拜于花道大师飞鸟夫人门下,正是同门师姐妹。 和子夫人身怀六甲,面色红润,与名嘉神态亲密“前些日子听说你休养回来了便想递帖子拜访的,是母亲大人说你刚归家,恐怕还有许多琐事,不便打扰,才等到今日。” “你有了喜事,很该我去看你的。只是我回来得匆忙,家里近来也不得闲,都来不及上门道贺。”和子本人与自己亲厚,但夫家的立场却又不同,武藏要如何安置自己目前还没有明了,和子的婆婆以自己刚归家不便待客为由阻了她上门,也是情有可原,名嘉也不恼。 毕竟,她离开这个圈子已经太久,昔日的友人和关系,要慢慢走动起来才能回温。 神社入口处明显又掀起了一阵新的寒暄高潮,名嘉顺着声音看过去,透过人潮,望见众星拱月般的来宾。 来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剑眉星目,乌发佩戴着闪亮的牵星箝,昂贵的西阵织纹付上绣着暗金色的仙鹤掠云纹。 如此排场,如此气度,加上标志性的牵星箝和独一无二的家纹,来人身份已不言而喻。 “是朽木家的白哉殿下啊”身旁的和子夫人已经说出了声,“果然风华绝代。” 跟在朽木当家身后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黑色短发少女,穿着蓝色小袖青绿色腰封,小心翼翼提着墨绿色打褂的前襟,神情有些拘谨。 冲着朽木当家的身份凑上去打招呼的宾客虽各怀心思,但都维持着面子情向她问候,她一一回礼,但看在名嘉眼里,一眼便知这个少女笑得脸都麻木了。 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僵硬的。 “那一位是”名嘉不记得自己离家之前交际圈中有这样一号人物,还是跟在朽木当家身边的。那少女明显对这种场合适应不良,极度紧张,很难想象是朽木家的亲戚。 “就是那位平民殿下啊”和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想了想才恍然,“也是,你那时候已经起身去近江了,不知道也正常。” 名嘉没有解释。 听说,朽木当家还未继位时力排众议娶了来自流魂街的整为妻,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瀞灵庭,但是仅仅五年,那位红颜命薄的绯真夫人便香消玉殒。第二年,继位家主的朽木当家在真央收养了一位同样来自流魂街的女学生,又一次给瀞灵庭带来了极大的话题。 就算是在远离主宅的近江别院,甚嚣尘上的流言,她也是听过一些的。 原来,这便是那位好运的朽木氏养女,朽木白哉殿下的义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Episode 4 当年朽木白哉不顾反对将义妹露琪亚接进朽木家时,响彻瀞灵庭、传播度最广的流言版本是,这位露琪亚小姐相貌酷似亡故的绯真夫人,故有此好运,被年轻的朽木当家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此等流言不仅充满了对这位小姐的尖刻和恶意,还内涵暧昧直指新继位的朽木当家,便是名嘉已经幽居别院,也多少听说了一些。 她没有见过绯真夫人。朽木白哉大婚时,千熊刚出生没多久,闲院武藏已决定放弃她做继承人,转而为她寻找合适的夫家。 作为四大贵族之一的嫡出小姐,血统高贵的公主,身份家世能与她匹配的,着实不多,武藏第一个看中的,便是彼时还是朽木氏世子的白哉。 然而联姻的橄榄枝还未曾递出,便有传言说这位身份尊贵、克己复礼的世子与流魂街女子过从甚密。武藏自然不信,没想到不多时,白哉便力排众议与绯真成婚了。 那是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其简陋程度与朽木白哉的身份绝不相配。但是就算宾客再少,作为四大贵族之一的家主,闲院武藏也赫然在被邀请之列,就连名嘉也接到了观礼的邀请函,只是联姻的意向胎死腹中,为免闲言碎语损了颜面,武藏更加注意不让名嘉出现在婚仪上,以免被好事人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来,没过多久,名嘉惹怒了武藏,紧接着伊江夫人病逝,她便前往近江,退出了贵族社交圈。 五年后,绯真夫人溘然长逝,名嘉错过了唯一一次可能见到她本人的机会。 得信的闲院武藏和织田家主清正快步前来,朽木白哉虽比他们都年轻,按辈分算是他们的子侄辈,但毕竟已经继任家主,朽木氏又一向地位尊贵,两个长辈也不敢太过摆谱,态度看上去很热忱。名嘉随着身边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与这位身份尊贵的来宾见礼,眼角瞄到武藏的满面笑容,心里动了动。 观礼席次是分男女宾设置的,寒暄过后要入座时,朽木露琪亚就不便再跟着兄长一道。她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来之前虽然恶补了礼仪课程,但长长的打褂和贴身的小袖都让她觉得动作异常不便,加上满场宾客她都不认识,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摆出矜持的微笑表情,她觉得脸都僵了。 虽然跟在兄长身后也不得不谨慎小心,生恐失仪叫兄长嫌弃,可是若要分开落座,岂不是更紧张身边连个提点的人都没有。 “白哉殿下请上座,露琪亚殿下便由小女关照一二,还请不必挂心。”闲院武藏安排得宜,由今日新娘的嫡姐、在场身份最高的女性照看初入社交圈的露琪亚,再合适不过,也足见诚意,但深知武藏为人的名嘉却也因此了然一事。 她便先对露琪亚行了一礼,态度温和“舍妹婚礼,承蒙赏光,请露琪亚殿下随我来。”说完,自然地也对旁边长身玉立的冷峻男人欠了欠身“白哉殿下敬请安心,祝您尽兴。” 新娘新郎依序入场。 沙都备嫁的一月,名嘉已经听说了,她这位庶妹与夫婿织田政相识于柏木家的春宴,自此芳心暗许,大约是武藏也觉得织田氏门第教养都可堪婚配,两方家主一拍即合,才有了今天的婚礼。 政治联姻的产物,却有一方先投入了真情实感,名嘉看了看身着白无垢笑容甜美透了丝羞涩的庶妹,垂下眼帘。 倘若织田世子有良心能够投桃报李,大约还好过些。 神官开始念措辞华美的祈祷文,新人奉玉于神像前,众来宾举杯庆贺。朽木露琪亚的坐席被安排在名嘉下首,举杯前,她敏锐地发现了小姑娘不甚明显的一丝迟疑。 深知对方顾虑,名嘉也不说破,端起面前酒盏用宽大衣袖遮住,若无其事与另一侧的和子夫人攀谈道“如今你有喜事在身,我却是不好再劝你酒的。” “也无妨,我这桌上的是花露,倒是你自己,可别醉了。”和子夫人也以衣袖半遮面,将酒盏一饮而尽。 名嘉见此就也微微仰首饮了一杯,浅笑道“女宾席上都是青梅饮,这要是再醉了人,就闹笑话了。” 露琪亚暗暗松了口气,忙照着两人的样子半掩酒盏干了杯中酒,果然入口酸甜,回味略甘,却几乎没有酒气。 “露琪亚殿下觉得如何”并没有冷落任何一方的意思,入座以来,但凡与和子夫人交谈,名嘉也必会言语周到态度温润地叫露琪亚也融入进来。此次也是如此,她神态自然,又不会叫人难以回答,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生疏,正是一个合格的主人招待首次见面的客人该有的礼节,也让初入社交圈的露琪亚觉得很是舒服。 闻言,她便赶忙放下了酒盏,欠身道“是,口味甘甜,又回味悠长,正对我的口味。” “因是披露宴,恐有不胜酒力的女宾,故而没有备下醇酿,虽是谨慎,却也有些失礼,露琪亚殿下不怪便好。” “您说哪里的话,已是十分周全了。”露琪亚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她从未饮过酒,方才还担心自己酒桌礼仪有缺,或是酒水过烈不慎失仪又要如何,只是婚宴这亲属杯环节,又不能不喝,正在犹豫,名嘉与和子夫人的举止和对话便叫她放下心来,既圆了场,又不动声色,开宴以来也一点不曾叫她尴尬。 再没有比这一次的宴席更让露琪亚觉得舒坦的了,虽然还没有名嘉这般看上去游刃有余,但此刻,她已经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男宾席位隔了神台,设在女宾对面。作为身份最为贵重的来宾,白哉的席次正在名嘉正对面,借着举杯的动作,他的目光不动声色飘过对面,看见笑容温和的闲院家公主,和她身边自己的义妹。 看上去明显十分放松的样子,比方才跟在自己身边时自在许多。 他略略放下了心,眼神就又一次落在了闲院名嘉身上。 闲院家主的席次安排,他心知肚明对方的用意。即便绯真已过身五十多年,当年收养露琪亚时的可笑传言也依然时有反复。身为朽木家的家主,他可以任性,但不可永远随性,续娶之事长老会耳提面命了若许年,近来就连祖父也会委婉提及,白哉也确实清楚,这件事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收养露琪亚是他在父母坟前发誓所做的最后一件任性之举,对再娶妻室的品性,他其实所求也不多。 出身看得过去,品格宽容温驯,可作一名合格的“贤内助”持家理事,不要随意听信可笑的流言蜚语,能够善待露琪亚,这便足够了。 对方称职,他自然也会做一个尊重妻子的丈夫,两人相敬如宾。 闲院家的嫡公主,说实话,是超越了他最初预期的人选。 闲院家早夭的嫡长子和真世子,师从著名的一刀流大师善条康信,是白哉的同门师兄。对于这位颇具才名的前辈英年早逝一事,他也曾有过唏嘘,此后,闲院家主将名嘉这个唯一嫡女带在身边做继承人培养,却因对方是女子之身,要求格外严格一些,也不像之前的和真世子一般常出来走动,唯一一次碰面是在父亲苍纯的葬礼上。 名嘉是跟着闲院家主同往的,还是个小女孩模样,周身的气度已经很有继承人的样子,只一双眼睛明亮得不像话,虽是在葬礼上不便多言,那属于天之骄女的张扬和骄傲也未见收敛。两人不曾有过交谈,甚至不过匆匆一照面,基本没在白哉印象中留下过多的痕迹,如今回忆起来,也只记得对方那双亮若星辰的眼。 跟四枫院家那个同样作为继承人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 起码,不是那般没规矩。 这个婚宴,若想避开那些无聊之人的闲言碎语,他原本可以只身前来,像以往一样,不带着露琪亚一道,但是,若能由此看清一个人的品格,朽木白哉也绝不是拘泥于手段和方式的迂腐之人。 在流言传播最快的地方,亲见了当事人本身,却还能不为闲话所动,始终如一待人,足见这位公主眼界之开阔、心胸之坦荡。原本他还担心对方毕竟是做过宗女的,性情上难免跋扈,但见整场宴会,她始终举止有礼,笑容温雅,除了初见时与自己见了一礼,落座后竟一眼都没有看过来,而露琪亚显见与对方相处愉快,连身上的拘束也少了几分,他远远看着也知道是因她态度得当之故,心中的戒备又褪了几分。 这个义妹他清楚,因为出身和流言,向来有些自卑和拘谨,虽然对贵族社交圈的潜规则不习惯,却也不是个傻瓜,表面文章的敷衍应酬是绝不可能叫她放下警惕的。如今这般,至少说明这位名嘉公主并非两面三刀。 想来长大成人,性情也不好再像幼时那般张扬,今番这大家闺秀的矜贵风范,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养成和伪装。 还不算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Episode 5 一场婚宴,宾主尽欢,露琪亚头一次觉得礼仪繁多的贵族大宴也不是那么难熬,分别时,甚至还有了些不舍。名嘉礼仪周全,八面玲珑,关照露琪亚的同时,也未曾冷落任何搭话的宾客,更关键的是始终从容,这份本领让露琪亚羡慕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千金吧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无论修炼多少年,也望尘莫及。 浩浩荡荡自神社归家,梳洗更衣毕,待服侍的女中都领命退下,名嘉才缓慢地长吁了口气。 毕竟离开社交圈久了,长时间维持一种仪态,让在别院闲散惯了的她也有点累。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武藏要她关照朽木露琪亚的用意,不言而喻,这与她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而朽木白哉对此举的默认,几乎让两家的结合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出嫁势在必行,那么尽量为自己提升一点印象分就很有必要了。她不关心瀞灵庭甚嚣尘上的那个源氏物语的传闻,也不准备探究真相究竟如何,贵族结亲,列为第一考虑要素的从来都是门第和品性,合格的朽木氏主母所要求的,无非是内主中馈,宽容大度,一切以夫家利益为重,恪守本分绝不逾越。 以合适的态度善待这位来自流魂街的大小姐,是其中最难以把握的一环。 宴会上,她与朽木白哉席位相对,从始至终她都恪守礼仪,目不斜视,但也能感受到对面投过来的男人的目光。名嘉知道,对方也有对方的考量,正借着这个机会观察她的品性,她无意刻意取巧表现,但也想尽量得体,幸而在别院的几年她沉稳不少,在那般目光之下还能镇定自若,没有乱了手脚。 告别时,年轻的朽木当家不动声色,名嘉也并不忐忑,一如既往,客客气气。 好印象固然是锦上添花,但就算没有这点印象分,其实也不构成什么障碍。这段婚姻于她,是离开这个对她已不存善意的家族重新开始新人生的,至少,朽木白哉人品贵重,她也并没有想对那位绯真夫人取而代之,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大多数的贵族婚姻也都是如此。对方是聪明人,相信也能满足自己这种最低要求。 沙都回门时动静颇大,不仅与新婚夫婿早早上门,还炫耀一般地从夫家带了满满几车的回礼。织田政亲自陪着新婚妻子乘车而归,两人联袂入室,沙都衣着鲜亮,神色娇艳,就连往日在家中的张扬之气也收敛了好些,规规矩矩跟在丈夫身后,一副以夫君为要的模样。 惠理子夫人自不必说,早早便收拾停当翘首以盼,闲院武藏也专门推了四十六室的公事,等在家中,名嘉随大流,用过早膳后也换了衣裳去了会客间。 织田政气质文雅,年纪比沙都略长,与名嘉同岁,陪新婚妻子回门,礼节周到,行动间对沙都也颇有维护,看样子,两人感情还不错。武藏对女婿的谦逊很是满意,惠理子见女儿夫妇和睦也放下了心,觉得圆满起来。名嘉极少说话,安静地陪坐在旁,面上看着端庄淑雅,神思却已分了大半去别处。 她无意抢沙都这个新娘的风头,来会客时身上织物选的都是诸如浅紫、银灰这类淡雅的色调,也未上大妆,跟新婚妆容浓艳、衣饰鲜亮的沙都比起来,更显得容貌端丽,清新脱俗。织田政入室以来一直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偶然与身旁的妻子说话偏了偏视线,正看见名嘉用折骨扇遮着下半张脸偷偷打了个无聊的小哈欠。 其实动作是极细微的,折扇挡着,也看不见她实际的样子,压根称不上失礼。只是一双眼睛似蒙上了些雾气,原本紫晶石般明亮的双眼就变得潋滟氤氲起来,一瞬间,让织田政觉得呼吸都轻了下来,生怕惊扰了她一样。 他惊艳了几秒钟,恍然意识到如此这般盯着自己的妻姐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情,慌忙移开了目光,耳根却一片通红,心也跳得厉害,竟好似做了贼一般。身旁沙都觉察到丈夫的异样,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勉力镇定下来,安抚地对妻子点点头以示无碍,目光扫过妻子浓重的妆容,不知怎的,心里就腻歪起来。 仿佛那些脂粉是涂在他的脸上,叫他毛孔里都觉得被脂粉堵着一般。 而分明昨夜,他还觉得这位新婚妻子长相甜美,颇是个美人的。 织田政其实为人正派,并不是那种纨绔公子哥儿,于女色上也并不沉迷,故而才发觉自己的想法,便愈加羞愧起来,觉得生出这种龌龊念头的自己很是不堪。这种感觉令他如坐针毡,几乎要立刻起身夺门而逃,不敢再与名嘉和沙都共处一室,只是岳父闲院武藏还在座,他只能深深地埋下了头,再不敢抬眼。 这点异样被武藏尽收眼底,沙都也颇觉疑惑。二人都不明缘由,只看见织田政突然就目光闪烁,语气也虚弱起来,武藏又与他攀谈了两句,见他依旧是这副样子,就有点不耐烦,神色莫名地看了沙都一眼。 听惠理子说,是沙都在柏木家的春宴上先相中了织田政,他这才试探织田家的意向的,原本看着这位年轻的世子还好,怎么如今才照面没一会儿,就这般小家子气这是什么家教沙都什么眼光 不满之心一起,武藏就不愿再浪费时间在内宅,遂离席去了书房,名嘉紧接着也识趣告辞,把说话的机会留给惠理子夫人和她的女儿女婿。 织物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织田政缓缓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紧张之下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憋得心口都有点痛起来。名嘉离席时经过他身边,衣物上也不知熏得是什么香,清淡雅致,导致人现在早就走远了他仿佛还能嗅到似的。 这念头简直都称得上是亵渎了织田政急得满头大汗,越想把这想法赶出脑海越做不到,良心接受着严厉的拷问,连惠理子与沙都说话都没听见。 这让沙都更不满意了,她在家受宠日久,生母又掌权,一贯有些跋扈的,只因如今新婚,又心悦于这个夫君,才愿意收敛脾气做出温驯的模样来,如今深觉织田政这表现丢脸,气恼之下语气也不好起来。 “你怎么坐立不安的要是嫌烦,就院子里散散去吧,我和母亲说会儿话。” 几乎像逃跑似的离了会客间,织田政大步跨下回廊,朝屋舍后面的庭院走去,沙都望着丈夫的背影,有些委屈起来。 “刚才还好好的呢,突然就跟恶狗追在后面似的。”她皱着鼻子和自己的母亲抱怨,被惠理子夫人锁着眉头在手背上打了一下。 “怎么说话呢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瞪了女儿一眼,惠理子夫人不满道,“那是你的夫君,女子出嫁了当以贞静恭顺为要,岂可对着夫主大呼小叫便是织田世子再怎么样,你也不该那般讲话,也太过忤逆了。” “我又没说错”沙都心虚地顶了一句,到底也有点后悔,想了想还是不解,“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惠理子夫人回想起自己收入眼底的蛛丝马迹,心里隐隐有个不太好的猜测,又不敢随便跟女儿说,生怕这个性格急躁的女儿听了这话就要跟女婿吵起来,新婚夫妻反倒生份了。 反正,沙都到底是已经嫁到织田家了,日后无事大约也不会经常回来,名嘉也总要出嫁的,这事儿不说出来也就慢慢淡了,何必叫女儿无端心塞 更兴许,还是自己看错了呢她这样安慰自己。 离了会客间,名嘉并不想早早回房。在别院时,她长日无聊,除了念书练字,就是与斩魄刀对话,练习斩术,可是自从归家,考虑到武藏的态度,她一次都没去过道场,甚至没有握过刀,委实无趣,难得武藏去了议事厅,惠理子母女又陪着女婿,她便决定在庭院里散散步。 出了环游廊,石阶下就是一片白砂、山石为主的枯山水景,站在回廊上望去,细腻的白砂就如同流水潺潺的海滩,绕过尽头的大块石屏,入目就是闲院宅标志性的大片火红色刺桐与层林尽染的枫林。那仿佛笼罩着整个闲院宅的红枫与刺桐花正如闲院氏力量的来源双殛一样,绚烂奔放,如盛夏的骄阳般热烈。名嘉幼时最喜欢偷摘了花圃里的刺桐去插瓶,在大得堪比迷宫的枫林中习学瞬步的精髓。 她在花圃边的山石旁站住,轻提着打褂的前襟,望着深深浅浅如火的刺桐微微出了神。 如果当初不曾被寄予厚望、成为宗女,那么后来的一切,是否可以被原谅没有闲院武藏的雷霆之怒,大约母亲,也就不会去得那么急,她与武藏多年的父女之情,也不至于一夕之间就毁于一旦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Episode 6 作为未来的继承人,名嘉不缺天赋,虽是女子,但斩拳走鬼各方面绝不输男子,于政事上的触觉也颇为灵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比早早便拥有了强大火系斩魄刀“业火”的胞兄和真,名嘉直到即将从真央毕业都没能悟刀。 闲院氏历代肩负着管理双殛的责任,其力量也与双殛一脉相承,宗家嫡系全部是火系斩魄刀,血统越纯正,天赋越高,与双殛产生的共鸣就越强大。故而作为宗主嫡女,闲院氏的继承人,前有才名卓越的胞兄对比,名嘉的压力可想而知。 伊江夫人已经痛失爱子,被丈夫寄予厚望的女儿又迟迟不能悟刀,她心病难除,忧心忡忡,缠绵病榻,而此时,侧室惠理子却再度有孕,怀胎期满后如愿为闲院氏产下一子,便是千熊少主。 当初名嘉以女子之身承嗣,为确保闲院氏嫡脉的血统传承,武藏为名嘉选了自己的近侍丰崎宗盛为赘婿培养,若非名嘉迟迟未能召唤出斩魄刀,两人恐怕早已成婚。然而,千熊的出世让武藏对名嘉彻底失去了耐心,他雷厉风行将丰崎宗盛举荐至远征军中,开始着手挑选联姻对象。 年底,缠绵病榻多年的伊江夫人终于病入膏肓。她青年丧子,女儿命运又一波三折,最终失了继承人之位,也耽误了姻缘,府中唯一的男嗣不是自己亲生,为此侧室坐大她也无能为力,点点滴滴都耗空了她的心血,勉力支撑也不过是放心不下名嘉。 可是最终,她却连死,都背负着罪孽。 武藏甚至将她的娘家片桐氏视为眼中钉。 “殿下。”随侍在侧的女中小声提醒,将名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微微侧头,看见从石屏后面转出来的织田政。 虽有些诧异对方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但多年教育已成习惯,念头闪过的同时名嘉已略微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甬道,向着对方行了一礼“织田大人。” “不知道名嘉殿下也在此处,是在下唐突,请您勿怪。”织田政老远就低了头不与名嘉对视,这样的态度无可挑剔,名嘉也不以为意,客气应道“您多礼了。” 宗法上而言,织田政是名嘉的妹夫,偶遇之下也不好晾着对方不理,名嘉收起了短暂的感性回忆,应酬起来“沙都与惠理子夫人呢您怎么独自出来了” “她们母女难免有些私房话,在下不便在场的。久闻闲院氏的枫园乃尸魂界一大奇景,故来此一睹为快,不想扰了公主清净。”织田政说话时仍是垂着脸不抬头,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名嘉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肌体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时有些疑惑。 婚宴上这位妹夫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如此拘谨之人。 “舍妹往后,便仰赖织田大人关照了。”她不再费心思猜测其中原因,只这般客套了一句,暗自决定,再陪伴片刻便告辞离开。 再是亲戚,也毕竟男女有别,该避讳的地方还是要避讳一些。 名嘉不再说话,织田政才敢慢慢抬头,用眼角瞄着对方的侧脸。 方才他转过石屏为满目火红的枫林和刺桐惊叹,然而更惊艳的,却是立于刺桐花圃边,衣着淡雅的名嘉。 没有在会客间礼节性的微笑,那个时候的她,面无表情,紫晶石般剔透明亮的双眼望着开阔的花丛,冷淡的神情却透着寂寞。 衬着绚烂如火的刺桐花,织田政那一瞬间觉得这位天之骄女的名嘉公主寂寞得非常悲伤,这股悲伤,令她的容颜都带了一种蚀骨销魂的凄冷艳丽。 但是她的女侍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紧接着,名嘉公主也看了过来,自然地对他行礼,重新端起了微笑。织田政却不敢抬头,在对方的视线中,他觉得自己全身发热,额角都渗出汗水来,心里却有一丝觉得遗憾和不甘。 若没有他的出现,方才那副几可入画的美景是否可以多留存一些时候此等绝色,日后又是谁有福气坐拥 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对那个未来十分幸运的男人有了一丝轻微的嫉妒。 年初柏木家的春宴上,上级贵族中御门氏的女眷大出风头,织田政见过同去赴宴的家主中御门信恒的小女儿,的确姿容艳丽,据说享有“尸魂界第一美女”的美誉。然而与闲院名嘉公主的气度容颜相比,中御门家的女子,终是有些失之轻佻了。 这位名嘉公主的美,远非简单一句“容貌秀丽”可以形容,怎么此前,只听说过这位公主的慧名,却未闻其美丽动人之语呢闲院家,有这样的嫡公主,怎就沉得住气让这般人物在别院清居多年,完全退出社交圈,直到如今也未有关于联姻的只言片语流出 自己那位岳父,闲院氏的宗主武藏大人,又打得什么主意 沙都夫妻临近傍晚时才告别,织田政陪着沙都上了车,车帘刚一放下,沙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闷闷地坐在一边不说话。初时,织田政还以为她是不舍与生母分别,但是回到织田家用了晚膳要就寝时,沙都依然说话阴阳怪气,脾气古怪,终于让织田政觉得反常起来。 “你究竟是怎么了”受不了新婚妻子开口闭口不阴不阳,织田政觉得有点头疼。他与沙都成婚日短,彼此也才开始了解几日,但是前几日沙都却颇为温顺,又长相甜美,对此织田政也是满意的,本以为今日回门见了父母能让沙都高兴几天,结果自从离了闲院宅她就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织田政就是再好脾气,也有些火了。 瞥一眼丈夫,沙都气得直咬牙,见织田政还一脸无辜她就更是忍耐不住火气,不禁就把惠理子的警告扔到了脑后,背对着丈夫一扯被子蒙上了脸“你自己做得好事倒来问我” 莫名其妙被妻子责备,织田政原本不想深究,此刻也不禁认真起来,见沙都这般姿态,不由冷笑道“倒要劳累夫人说个清楚明白。” 沙都紧闭双眼,死要牙关。 一想起在庭院里看见的那一幕,她胸中的妒火就要把她燃烧殆尽。 名嘉站在花丛旁看花,旁边的织田政一双眼睛却都黏在名嘉身上 如果说两人碰面沙都还能自我开解为是偶遇,可是自己倾心的丈夫却用那种惊艳的目光望着一向叫她瞧不上眼、已经失宠于父亲的嫡姐,这就让沙都无论如何都无法忍耐了。尤其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闲院名嘉一袭淡色衣衫立在火红刺桐旁的模样,的确美得惊心动魄。 那个妖女 就算是失宠了,就因为出身尊贵,父亲大人也不会彻底放弃她,居然还借自己的婚宴给她安排会面 那可是她一生一次的唯一的婚宴居然要给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做嫁衣 惠理子劝了她很久,要她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她已嫁入织田家,织田政就是多看名嘉几眼也改变不了什么,婚宴会面一事更是微末小事,要她不要耍脾气,以免夫妻失和,故而在车上时沙都一直强忍着,可是如今织田政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仿佛是她做了错事一般,沙都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转头盯着身旁的丈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在我家里,你为何那般盯着我姐姐看也便罢了,你居然没出息到连父亲问话都答不上来,到了庭院里还故态复萌,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织田政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原本还希望对方反驳自己一番,也好让自己有个安慰,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刚说了一句,丈夫就这个表情,分明是被说中了,沙都一时悲从中来,抄起枕头就朝织田政身上打过去“你有没有廉耻对得起我吗” 自觉有些心虚的织田政一时不察,被枕头砸个正着,又羞又急,赶忙压低声音一手夺过枕头制住沙都“你干什么小声点。” 屋内一时鸡飞狗跳。 并不知道披露宴上的小小试探造成了织田家的一场风波,朽木白哉此刻,正刚离开西条氏主宅。 西条家主元实大人,病入膏肓药石罔医,据医官诊断,命不久矣。 西条家是朽木家下“御三卿”之一,比起地位更加尊贵的“御三家”而言,却是与宗家嫡系血统更为接近的。原本,祖辈设立御三家和御三卿,就是为了防备朽木氏宗家无嗣时,可从这六家挑选合适的子嗣过继为养子,以保证朽木氏的传承。朽木白哉继任家主之后不久,夫人绯真便病逝,也未留下子嗣,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有续娶的意愿,久而久之,便有各式闲话开始猜测若家主一直无嗣,最终会由谁在家主百年后接过朽木氏的权杖。 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御三卿之首的西条氏家主,西条元实。 论血脉,他还是白哉的堂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Episode 7 “这样啊”卸下家主之位后,朽木银铃就退居别府,也不再插手宗族政务,当家的白哉时不时过来看望他,祖孙两人下棋对弈一番,话话家常,平日闲了就侍花弄草,很有些清闲度日的情趣。 听白哉讲了西条家的事情之后,老爷子脸色不变,思索片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前些天,相模家的景虎大人也来见我,说孝景大人夜里受了凉,又病倒了。” 白哉执子的右手一顿,语气不免有些喟叹“半年来,这都第四次了。” 相模氏是朽木氏寄亲出身,这一代家主相模孝景与银铃同岁,自银铃继位家主时便在朽木氏担任大总管一职,是朽木家举足轻重的家老重臣。他为人长袖善舞,始终维持着宅邸内外的关系平衡,一生对朽木氏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孝景年轻时文采风流,个性温润,便是上了年纪也仍有旧年风姿,早年奉上上代家主朽木靖家之命迎娶了同为寄亲的大崎家嫡女千代,在家臣中独领风骚,又借着妻子千代的关系在内宅女官中也颇有威望,多年来与担任内总管的泷山夫人互为牵制,实在是三代以来朽木家主不可多得的良臣。 只是近几年随着年岁渐长,身体也每况愈下,正如白哉所言,近半年更是频频病发,便是夜里稍微受了些凉也扛不住。 祖孙二人都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言,专心于棋盘之上,银铃的黑子隐隐有咄咄逼人之势,白哉却依旧不急不缓,谨慎考虑过后落下一子,生生从黑子的包围中打开一道缺口,顷刻情势逆转,白子后来居上,反压黑棋一头。 银铃盯住棋盘思索片刻,将手中子扔回棋盒中“朽木家现任的当家是你,该怎样做,你也已经是大人了,我就不再多言。” 听闻此言,白哉也放下了棋子,正襟危坐“恭听祖父教诲。” “哎我哪有什么教诲”银铃摆摆手,目光慈和,“都说了,你才是当家,该作何选择,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我只管在别府清清静静养老,你有空了,就过来陪爷爷下下棋,旁的事,我不问。” 相模孝景为朽木家鞠躬尽瘁一生,如今身体不适,作为主君,也不能再继续勉强,迟迟早早,这位大总管都要卸任。孝景为人正直,虽是寄亲,处事却极为公正,一切以家主意愿为唯一考量,从不结党偏颇,他的位置一空出来,有心的家臣都免不了争抢一番,继任人再优秀,和宗主也总要有几年磨合期。 内总管泷山夫人曾是白哉的父亲苍纯身边的御年寄,出身寄子泷山氏。白哉母亲早逝,内宅长期没有女主人,致使作为内总管的泷山夫人权势膨胀,更与长老会不少长老过从甚密。亏了身为大总管的孝景节制,才不致过于失衡。若孝景卸任,新任大总管无论是谁,从资历和既得权力上,恐怕都很难再有效限制泷山夫人了。 御三卿中表现最为优秀的西条元实病危,得力的大总管相模孝景告老,内总管泷山夫人跃跃欲试,可以想象,围绕着朽木宗家的波涛暗涌只会越来越激烈。 白哉沉吟着没说话,银铃望着对面孙子英俊沉稳的面容,心里蓦地泛起了些柔软。 儿子儿媳去得早,这个孙子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记忆中那个脾气急躁、争强好胜的小少年仿佛还在昨天,实则,早已成长为坚毅可靠的大人,变得内敛沉默,坚忍不拔,就连偶尔几次任性,也无一不是感性中伴随着理智的纠葛。 无疑是个合格的家主,但单纯作为祖父而言,这样的孙子又不免叫他觉得承担太多。 “爷爷理解你的感受。”放缓了语气,银铃推心置腹。他深知白哉的脾性,也不愿让他不得已做了选择的同时太过挣扎痛苦,“绯真是个好孩子,不能与你长久陪伴,我也觉得遗憾。但能为绯真做的,你已经都做了,命运如此,非人力可违,你也不要过多苛责自己。” “是,白哉明白。”话是这样说,但微微紧起的手指还是些微泄露了一丝痛苦的不甘。 面前的孙子微垂首,发上闪亮的牵星箝让银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靠在扶手上,叹了口气“不是要逼你立刻作决定,你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诸事也可缓。爷爷是不想你太辛苦。” 一旦孝景大人离任,或西条元实去世,身为家主,内外两方的焦点便会立刻集中到一人身上。无关是否有能力掌控局势,只是出自亲人的私心,不想孙子给自己压力太大。 “婚姻与感情,从来不是不可分割。” 朽木当家与闲院氏嫡公主订婚的消息一样引爆了整个瀞灵庭。 自从那位充满争议、出身流魂街的绯真夫人入主朽木氏以来,朽木白哉的婚姻状况就频频被瀞灵庭作为谈资,更是在绯真去世之后传出了那种含义暧昧、类似源氏物语的传言。当时,是有不少人都信以为真的,还曾经怀着一些幸灾乐祸之心期待着后续的发展,结果几十年过去,那位被收养的露琪亚殿下仍旧好端端做着她的朽木大小姐,朽木白哉也并未有续娶之意,反是久居别院、退出社交圈若许年的闲院氏公主以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成为了朽木家未来的主母人选。 论出身,贵为四大贵族嫡出公主的闲院名嘉是出身流魂街、毫无灵力的绯真夫人踮起脚尖也够不到衣角的存在;论教养,闲院家这位女公子可是曾经作为继承人培养的,见识手段都远非身体孱弱、毫无理家之能的绯真夫人可比;便是论女子最简单直接的武器容貌,大家也只能公正地说,绯真夫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惊艳绝伦的美人。 但是,谁都知道,朽木当家多年未娶,实则是对绯真夫人难以忘情,就算订下婚约,明眼人也看得出,这不过是最典型不过的政治联姻罢了。 前有事事皆不如自己、却被夫君长情以待的原配正室,后有传闻中相貌酷似绯真夫人的义妹,朽木家的主母,名声是好听,要说难做,却也是顶顶难做的。 沙都最近都有点闷闷不乐。 前次在卧房与织田政大吵一架之后,也许是因为本身有些愧对于她,对于沙都的闹腾,织田政倒没大追究,还好言好语哄了她一阵,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打发了闻声而来的仆从,事后似乎也并没有对织田清正和文代夫人说过这件事。沙都原本还有些后怕,生恐本就不喜自己的文代夫人借此事寻她的不是,忐忑了几日之后似乎没有后续,她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还暗自欣喜夫君还是向着自己的。 可是闲院名嘉与朽木白哉订婚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又觉得不自在了。 对于母亲惠理子和弟弟千熊而言,名嘉这个曾经的宗女当然是越早出嫁越好;但是对于自己而言,这个少女时代从来都压在头上的嫡姐好不容易失宠于父亲,最终却又要嫁得比自己好,这让沙都的虚荣心实在难以接受。 就算惠理子开导她,朽木氏的主母不是那么容易做,她自己也认同,将绯真那个出身流魂街的平民奉为原配甚为屈辱,也不代表她不对名嘉未来会享有的尊荣眼红。 要知道,那可是位列四大贵族之首的朽木家,除却王族以外无人能出其右的高贵,朽木白哉又相貌英俊,能力出众,被奉为尸魂界贵族典范。 嫁了这样的家族,日后在外相见,就连公公织田家主也要低一头的,遑论自己,岂不是被一辈子压在头上 就算弟弟做了世子继承宗族,她出嫁从夫,也高不过名嘉的地位啊 不过沙都的小心思是没人在意的。对于织田家而言,与朽木白哉成为姻亲,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而让这种姻亲关系成为可能的,是沙都的存在,因而最近,就连一贯不喜沙都的织田夫人,都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 “听闻殿下的婚讯,实在是可喜可贺。白哉殿下风华绝代的人物,与殿下您正可谓门当户对、金玉良缘。”带了沙都去闲院家道贺,织田夫人态度可亲,言语间是沙都从未见识过的亲昵,虽然知道是出于礼节,沙都仍是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名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夫人夸奖了,名嘉惶恐。” 像是没听懂名嘉的冷淡,织田夫人笑着同惠理子夫人道“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们是姻亲,还请贵府不要客气。” 惠理子夫人也端着一脸笑,正要答话,一旁的名嘉放下茶杯,自然地截过了话题“谢过织田夫人的美意。不过我想,这件事父亲大人定有计较,不敢给惠理子夫人添麻烦。”她脸上仍旧挂着微笑,语气却有点冷,织田夫人心里一凛,暗怪自己糊涂。 名嘉可是原配嫡女,正统的公主,怎能容忍自己的婚事被侧室操持不是坏了规矩吗自己平素习惯了闲院内宅由惠理子夫人主持,竟不意犯了忌讳 这么一想,原打算卖个人情让沙都留下来与生母说说话示好的心思就淡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Episode 8 惠理子夫人也有点尴尬。她掌权日久,名嘉归家以来又一直表现温和,猛然被顶了一句,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不由敏感地看了名嘉一眼。 刚订了婚就突然转变了态度,隐隐露出了几分曾经宗女的锋芒,虽然她是盼着名嘉早点嫁出去,可是嫁的对象是如此显赫的朽木氏,真的无碍吗自己是不是想得有点太过简单了 大典侍新垣夫人进来通报,说结城家的喜久荣夫人同和子夫人来贺喜,众人自然又是一番礼让问候。和子已经显怀,不久前刚开始绑腹,名嘉特意叫女中在榻榻米上铺了绒垫,才请和子夫人落座。 “你成婚时候我怕是不方便的,趁着现在还好走动,来瞧瞧你。”见名嘉对自己的模样多有担心,和子连忙宽慰道,“你别担心,母亲大人也说了我无碍的。” 方才脸色还有点僵硬的惠理子夫人闻言,笑着附和“名嘉殿下还是姑娘,对孕事不通也是难免,想来日后自己做了母亲,便能对和子夫人感同身受了。”说着,还特意看了名嘉一眼。 名嘉笑容不变,目光非常自然地掠过沙都,却是对着喜久荣夫人道“让您见笑了。我们家里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我竟是一窍不通的,您别见怪。” 沙都脖子一凉,在织田夫人飘过来的目光中顿时收了看热闹的心情,更加端正了坐姿。 目睹一切的喜久荣夫人却像是没看到这些波涛暗涌一般“您说哪里话,都是缘分,早早晚晚必来的。您与和子亲厚,她才不避讳,不然如今这个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带着她上门给您贺喜。” 又说了一会儿话,和子夫人微微动了动身子,名嘉立刻侧头“是不舒服吗” 和子表情有些赧然“说来惭愧,近来总觉得小腿发胀” “您身子日重了,这是难免的。”织田夫人接话,“这种时候,确是不好久坐。” 名嘉略略欠了欠身“请恕我失礼,我带和子夫人去房里歇一歇,先失陪片刻。” “怎好麻烦名嘉殿下”喜久荣夫人与和子夫人自然都要谦让,惠理子夫人也帮着劝说二人不要拘束,和子夫人才歉然起身,与名嘉一道出了会客间。 “我看你们家那位惠理子夫人,插手的是多了些。”两人在回廊里并排走着,众女侍跟在身后,和子压低了声音,对名嘉道,“你又是嫁到那样的宗族去,武藏大人究竟是何打算” “她那个人,一生所求无非两件事。沙都许了织田氏为御帘中,我再嫁了人,她再无对手,难免得意一些。”名嘉语气淡淡的,“父亲大人是家督,千熊又是这个年纪,他希望多一分助力以保宗族强盛,自然会节制她。我毕竟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事,能不管也便不管了。” 和子看了看名嘉,欲言又止片刻,最终默默叹了口气。 曾经作为继承人的名嘉是多么骄傲热烈,像日正当中耀眼的太阳一般,一双眼睛时刻都像燃烧着无尽的生机,充满了好胜心。同时拜入飞鸟夫人名下的不乏出身高贵的世家千金,唯有名嘉是以女子之身承嗣,相比她们,她的功课要多得多,却从不见她有不如人之处。神奇的是,便是她时常涉足政事,见识眼界都开阔得多,和子也并不觉得与名嘉有距离感,她的人缘在圈中出乎意料的好。 当年让名嘉退居近江究竟所为何事,闲院家捂得紧,她也深谙这个圈子中的某些默契,就算如今再见,也从不探问,只心里为名嘉不值。 天之骄女,几乎拥有整个瀞灵庭最尊贵的出身,却不得不委屈为人继室,一辈子被一个出身流魂街的平民压在前面。就算夫家地位显赫,未来夫君再卓越出众又有什么好呢 安排和子歇息下来,名嘉挥退了侍从,反过来劝说和子“你叹的什么气家里有了男性继承人,对宗族来说是好事,我又是这样的出身,嫁人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大,这婚事有何不好” 是啊,门第来说,是再般配不过的,恐怕在男人们眼中,这桩婚姻的政治意义也是非同凡响。但是作为女子,若是一桩婚事打从一开始就只能以这样的角度考量,毫无感情基础,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悲凉。 不过事已至此,难得名嘉看得开,和子也只得附和“也是,毕竟是四大贵族之首,白哉殿下又那般风采,是好事呢。” 相模孝景这一次生病乃沉疴反复,他上了年纪,虽有医官悉心照料,康复得到底缓慢。银铃闻讯,亲自与白哉登门看望了这位历经三代的朽木氏重臣。 卧床的孝景连起身都有些吃力,在白哉的示意下,最终只得在床榻上做了个行礼的动作,苦笑道“劳动家主大人与银铃大人移驾,老臣这副身子却是不争气了,恐不能再为大人效力。” 一旁侍疾的嫡长子景虎代父亲赔礼“家父久病,委实身上羸弱,望家主大人和银铃大人恕罪。” “孝景大人不必客气,专心养病要紧。”白哉对景虎抬了抬手,“景虎大人也不必拘礼。” 银铃态度关切,亲自为孝景端了水“你劳累一生,如今想退下来休养,我亦能理解,依你看,大总管一职,交给哪一位为宜” 景虎闻言,便默默对白哉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合上拉门之后远远坐到了廊下守着。 孝景与银铃君臣多年,此刻知道银铃并非象征性客气,而是真心想听他的意见。他自己一生对朽木氏尽忠,也希望后继之人能够同样忠于职守,便不推让,一一评价了平素就多被器重的几家。 他评价中肯,无有偏颇,优劣好坏都直言不讳。白哉在一旁听着,对照自己平日对这些人的印象,也不得不为相模孝景老辣的眼光所动。这位老臣,在品人方面,的确出众。 说了两刻钟,才将评价说完,相模孝景喘了口气,望着气度沉稳的年轻家主“家主大人慧眼明目,想来心中已有沟壑,老臣不过白说几句。只有一言,乃老臣发自肺腑,匹夫之见,家主大人也权当是老臣病糊涂了。” “您请讲。”白哉知道以这位老中的脾性,这样说便绝对是思虑良久又事关重大的结果,故此也十分重视。 “以臣之微见,权势财帛动人心,非孤臣不能抵御。”相模孝景一字一句,“泷山夫人弄权日久,积威甚重,要制衡内外,恐怕内宅压力要远胜外务。” “老臣蒙幸,历经三代,家主大人订婚乃是喜事,也希望您与夫人日后能相携相扶,相敬相依。” 相模景虎一直守在廊下,仆从们知道家主大人与银铃大人驾临,都识趣地不往这边走,故而远远看见一队侍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女子的时候,景虎就知道是自己的妻子阿泉。 “几位大人还在父亲房里”阿泉夫人叫女侍们等在远处,自己上前与丈夫说话,“您怎么守在外面” “父亲与两位大人谈要事,岂有我在场之理”景虎闻言有些诧异,妻子一向守礼,怎会如此逾越 阿泉夫人目光一热。丈夫是相模家嫡长子,早已开始参与朽木氏外务,若父亲与两位大人只是一般议事,丈夫又何必回避分明是里面在谈父亲卸任大总管及举荐继任者一事,丈夫才避了出来。 “父亲操劳一生,若是两位大人体谅,是该退下来颐养天年了。”阿泉夫人试探道,“只不知若是父亲卸任,这大总管一职” “慎言”景虎低喝一声止住了妻子的疑问,目光严厉,“父亲从来尽忠职守,无愧于心,家主大人宅心仁厚,对父亲的人品是看在眼里的。至于由谁接任父亲之职,自有家主大人决断,何时轮到你多言” 被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顿,阿泉夫人脸上顿时热辣辣的。成婚多年,丈夫虽说为人有些风流,对自己倒十分尊重,几时这般不给她脸面就算随行女侍都站得远远的,不会听见,她也仍旧觉得丢尽了人。 “我还不是为着您”强忍委屈,阿泉夫人声音都颤抖起来,“您是父亲嫡长子,早已涉政,父亲又兢兢业业这些年。横竖都要退下来了,何不” “纪枝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少女清亮的声音打断了阿泉夫人的话,夫妻俩一同扭头,见一个身穿嫩黄色小袖的少女立在一旁,正是阿泉夫人所生的小女儿相模纪枝。 景虎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知道家主大人尊驾在此,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识趣小女儿一向懂事的,今日如何也莽撞起来 见父亲脸色不郁,纪枝一笑,解释道“方才女儿逗猫,却不慎被这畜生跑了,因怕冲撞了家主大人和银铃大人,才赶忙寻了过来。父亲恕罪。” 景虎这才脸色稍霁“那畜生不在此处,你也快些回房,不要随意走动了。” 纪枝应了一声,又看了一旁的阿泉夫人一眼“女儿房内有事想请教母亲,若父亲无事,女儿可否与母亲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Episode 9 直到进了纪枝的房间,阿泉夫人才硬邦邦开口“我与你父亲说话,你插的什么嘴早叫你看好了你那猫,偏偏今日跑到家主大人那儿去,万一触怒了大人可如何是好” “母亲要与父亲说的,可是祖父大人继任者一事”纪枝一语中的,惊得阿泉夫人猝然张目。 “你听谁说的” 少女压住阿泉夫人的手,语气沉稳“自祖父大人卧病,母亲就焦心起来,不光大哥,连我都能看出来。” “我知道,您是担心祖父卸任,咱们家地位不保,才想叫父亲说动祖父,保举父亲为继任人。”纪枝年纪不大,行事却已非常沉稳,几句话已让阿泉夫人静了下来,露出聆听的表情“我还不是为了你父亲,结果他反倒埋怨起我来”到底是不服气。 “要我说,这事儿,您就不该管。”纪枝直言不讳,“祖父服侍了朽木宗家三代,尊荣富贵已极,若有可能,难道祖父不想保家族长久昌盛吗父亲是祖父嫡长子,母亲可曾听说祖父属意父亲继任了” 见阿泉夫人着急要开口,纪枝加重了语气“咱们如今这位当家,看着虽对祖父倚重,可脾性刚毅、绝不会受人摆布,如若不然,也不会顶住压力迎娶绯真夫人了。祖父得敬重,是因举止有度,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并非仰赖资历年纪。谁做继任人,家主大人心中早有成算,祖父若藏私,不但不能如愿,反会失了家主信任,得不偿失,不若从始至终做个尽忠职守的纯臣,还能保全君臣之谊,家主大人也不会忘记祖父的贡献。” 阿泉夫人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听着女儿不疾不徐的话语,才渐渐重视起来“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纪枝微微一笑“母亲是身在局中,反失了方寸。” “您就放心吧,以祖父睿智,就算卸任,也必然早有打算,您只管做好父亲的贤内助,便万事如意了。” 五日后,在朽木氏的家老会上,白哉同意了代父请辞的相模景虎所求,准许大总管相模孝景卸任,为表嘉奖,还当众厚礼赏赐相模家。 就在众人以为家主如此表现是属意景虎子承父业时,新总管的人选公布,却是白哉身边的小姓里见清光,令一众家臣瞠目结舌。 里见家早已没落,在瀞灵庭几乎已找不到什么故交,清光能成为白哉的小姓,还全靠他自己武艺出众,又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关系。在朽木家这样的大贵族,就算是仆从也是讲究出身的,因此里见清光要立足着实不易。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能全心全意以家主的意愿为自己的使命,成为相模孝景口中所谓的“孤臣”。 家主身边随侍的小姓,级别也许并不算高,但胜在是家主近侍,点点滴滴中对宗族事务便熟悉起来,里见清光又素来机敏,就算初时有些艰难,想必也不用多久便能真正掌握总管一职。 白哉这步棋,看似突兀,实则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算没有相模孝景那番话,他也早决定了人选。正如纪枝所说,他自己决定是一回事,孝景的公正无私,却也是加分项。 闲院家千熊少主诞辰,是这个夏日瀞灵庭的又一盛宴。作为闲院家唯一的男嗣,曾经作为宗女的名嘉又刚订了婚,千熊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因而他的生辰,场面十分热闹。 无论与惠理子夫人一系真实关系如何,宗法上而言,名嘉就是千熊的姐姐,又是原配正室所出的嫡公主,千熊生辰,她比作为生母的惠理子夫人更加具备待客之责。故而当兴冲冲催着丈夫早些起程的沙都到家时,会客间内,惠理子夫人反倒坐在名嘉下位。 沙都脸色一滞,原本喜气洋洋的表情也瞬间僵硬起来,名嘉却一反常态,显出一副亲密的模样“沙都回来了快过来坐。你与千熊君一母同胞,从小亲厚,千熊君一早还念叨想见姐姐呢。”房内已经到了的几位夫人小姐早在名嘉开口时就让出了她身边的座位,沙都只好捏着鼻子道过谢坐了下来。 沙都落座得颇有些不情不愿。 她与名嘉关系一向平平。幼时是因对方天之骄女,她望尘莫及,羡慕便渐渐成了嫉妒,后来正夫人伊江去世,名嘉退居别院,她自己则因生母和千熊被武藏宠了些年,又开始瞧不起这个失势的嫡姐。如今对方订婚都要高过自己一头,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依旧身份尊贵,虽丢了继承人之位,却要入主朽木氏,成为瀞灵庭身份最高的女性,她自己胞弟的生辰,名嘉反倒比生母和她这个胞姐都风光,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织田夫人也同行,原本就对自己不甚满意,如今宾客满堂,她要是胆敢出言不逊顶撞名嘉,不仅会让织田夫人更加不喜,恐怕丈夫也会不高兴。她再跋扈,也知道上次在卧房与丈夫吵架确实做得过分,难得织田政没有计较,她要是再不识趣,下次就不会再那样轻轻揭过了。 名嘉八面玲珑,对沙都的心思十分清楚,却不说破,也不准备迁就。她出嫁以后要执掌朽木氏中馈,今日有资格来参加千熊生辰宴会的,日后也多会是朽木氏的座上宾,她们才是她日后维系关系的对象。至于沙都,她们关系再不好,在外人眼中也是姐妹,同出闲院氏一门,她作为姐姐,态度亲和即可,而沙都若是想逞口舌之快,也不过是坏了她自己的名声而已。 无论以前以后,需要名嘉深思熟虑、用最恰当的态度来对待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庶妹。 除却生辰宴的主角,众人最为关心的,自然是那桩轰动瀞灵庭的婚事。两大贵族垄断式的结合,名嘉公主出嫁即将给闲院家的政治势力带来的变化都是各大贵族家庭关注的重心,而今天宴会的主角千熊少主,在嫡姐出嫁之后就是闲院家唯一的下一代了,故而对于身为侧室的惠理子夫人,众位正夫人虽不愿,也多少斟酌着多了些客气。 大典侍通报朽木露琪亚殿下到时,室内顿时有一瞬间安静。众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视线都若有若无落在坐于主位的名嘉身上。 婚约已立,只余几月便要完婚,作为未来的主母和嫂子,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这位即将成为小姑子的露琪亚殿下太过亲近,未免显得心机;刻意避嫌,却又难免落个“欲盖弥彰”。 黑色短发的娇小少女穿了件鹅黄色小袖,配了品红色打褂,见了名嘉以后脸上的公式化表情显而易见地轻松了一些。她早就已经听说了这位举止优雅、美丽端庄的名嘉公主与大哥订婚的事情,虽然说不好兄长是什么想法,但对于她自己而言,有个性情温和的嫂子,她还是挺喜欢的。 名嘉笑容不变,虽也一样热情招待,但对比先前她对其他夫人小姐的态度,也并未显得有意亲近。只在露琪亚入座时,原本坐在名嘉旁边的和子夫人微微往外挪了一些,将自己原来的位置腾了出来,笑着招呼“沙都夫人婚宴时,我便与露琪亚殿下同坐的,殿下若不嫌弃,还请赏光。” 黑发少女道了谢,在和子夫人的邀请下落座,众人才反应过来,那是整个会客间离主位的名嘉最近的席次,因和子夫人只向下挪了半席的原因,比沙都的位置还要靠近名嘉一些,旁边又坐的是素来与名嘉要好的和子,亲近之意立现。 但是这也是和子夫人开口邀请的,又不是名嘉公主的安排,要因此而说名嘉太过急切与夫家亲近,似乎也不能够。 这位公主,在人情世故上还真是不简单的很。 沙都觑着对面的露琪亚。品红色的打褂上印着朽木家的仙鹤掠云纹,神情虽还有些拘谨,但和子夫人性情开朗,可以明显看出对露琪亚的关照,这使得这位小姐看上去比以往出现的场合中健谈了一些。 沙都身侧的上杉家幼女幸子小姐稍稍探身过来低语“有时候,人不信命还真是不行。”说话声音不高,除了沙都,只有近旁一贯交好的千草家秋奈小姐能听到,三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瞟了瞟坐姿端庄的名嘉和笑容矜持的露琪亚。 以往的公众场合,出身流魂街的露琪亚总免不了成为这些名门千金议论的对象。或是说她举止拘谨毫无贵族风范,或是不阴不阳地讥讽她借着容貌相像之便飞上枝头,虽则是背地里的小话,但说得多了,当事人又怎么不知道只不过既然没有当面说破,便也只能假做不知,仍旧维持表面虚伪的和睦罢了。 也正因如此,露琪亚极其不喜欢这类贵族聚会的场合。一方面是不想被当做笑话谈论,一方面又自尊心使然,生怕连累兄长丢脸,久而久之,举止便更加不自在,落在这些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小姐们眼中,反倒更有谈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Episode 10 整个瀞灵庭,几乎没人看得起这位平民出身的“西贝”大小姐,可是对方毕竟已经姓了朽木,再不服气,不想撕破脸也得客气以对。在这样矛盾的嫉妒当中,众小姐似乎已经将冷嘲热讽当作了与这位露琪亚小姐相处的固定模式,反正,通常这位也只是听着,也不知是真不懂假不懂,虽然无法对对方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占点口头便宜也能够聊以。 然而今次,自从朽木露琪亚入室,闲院名嘉虽然本人无甚特殊表示,但结城和子却做出了一番亲近姿态。谁不知道结城家这位御帘中与名嘉公主私交甚笃,这番做作究竟出自何人授意,在场无人不懂,自然是不好再给这位好命的大小姐什么小鞋穿。名嘉此举,既委婉表示了对朽木露琪亚的亲近和照顾,又不落人口实,叫她们想传点闲话也找不到突破口,甚为气闷。 不过有人是命好的,那自然就有人受委屈了。 千草秋奈撇撇嘴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以闲院名嘉的出身教养,原本走到哪里都该是头一份儿的待遇才是,蛮横跋扈一点的话,压根不用考虑任何人的心情和想法,对朽木露琪亚这种流魂街戌吊出身、毫无千金小姐气度的“西贝货”本来应该是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的。就因为运气不好身为女子,即便做了多年的继承人也依旧功亏一篑,不管眼光多高,出嫁从夫,再看不上眼也还得想方设法讨好关照这种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小姑子。 要是这么想想的话,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对方入主朽木氏嘛毕竟,嫁给对前妻难以忘怀的朽木当家,估计以后跟守活寡也没多大区别。 她不无恶意地想。 女宾这里勾心斗角,男宾圈的气氛看上去就和谐得多。时值夏日,闲院宅著名的枫林还未到风光旖旎之时,闲院武藏将坐席设在枯山水景庭院中,与盛开的刺桐遥遥相望,也别有一番意趣。 尚未到开席时刻,作为余兴节目,众人都饮酒闲谈,有兴致的随景做上一首和歌,气氛融洽。白哉慢慢啜着白玉酒盏中的陈酿,适时与身边的人交谈几句。 几乎都是清一色过来恭贺他订婚的,和前几日姬宫家的曲水宴上没什么区别。方才京乐春水还专程过来打趣,笑得一脸猥琐,让白哉不禁认真考虑起自己的婚宴上不给此人发请柬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因即将成为姻亲的关系,白哉身旁坐着织田政,再下两位则是将将从信浓和备前迁回瀞灵庭中心的南条义仲和由良赖亲,是名嘉两位早年出嫁的庶姐的夫家。 南条家上代宗主义行大人笃信佛法,近日终于让位于世子义仲,自己遁入空门,法号大德院,于瀞灵庭南的增上寺修行,义仲大人上月携妻室自信浓而归,正式就任家主。备前由良氏则是刚升了家格,这次闲院家的宴会,也是他们第一次以上级贵族的身份于瀞灵庭名门中亮相。 织田政已经和沙都成婚,名正言顺称呼两人为“姐夫”,他行止温雅,颇易叫人亲近,南条义仲和由良赖亲又有靠拢之意,没多久便相谈甚欢。 “在下还在信浓时便听闻白哉殿下与名嘉公主订婚的喜讯,真是恭喜了。说起来,还是当年迎亲时匆匆见过名嘉公主一面,拙荆也曾多次感叹远嫁信浓,与亲人分离颇为想念。如今回来了,亲戚间正能够亲近起来,也好让孩子们多与名嘉公主学一学。”南条义仲娶的是名嘉的庶长姐瑞穗,二人育有两女一子,虽有几位侧室,但瑞穗为人稳重,多年来行事妥帖,与义仲倒彼此敬重。 由良赖亲闻言不禁有些羡慕“义仲大人儿女双全,是有福之人。”他与妻子纯惠成婚时,由良氏还只是备前名门梶原氏的寄亲,不过一般贵族而已。成婚多年纯惠也无所出,母亲数度提出要他纳侧,妻子贤惠不曾说什么,他自己却摄于妻家显赫怕得罪闲院家,一概都推了。如今人到中年还膝下尤空,见姐夫南条义仲子女双全,自然是羡慕的。 义仲和织田都明白他话中含义,又不好评价,只得泛泛安慰,白哉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 分明是赖亲拒绝纳侧,但世人都说是纯惠夫人跋扈善妒才使得由良氏至今无嗣,很有些抨击闲院氏女子教养的意思。在白哉看来,身为家督,若真想做成一件事,岂是妻子不愿就能拦住的自己存着小心思,却叫女子替自己背了恶名,不是君子所为。故而对由良赖亲的评价不是很高。 赖亲大约也觉得自己在公众场合谈及子嗣问题不大妥当,便没有再说,转而询问起义仲的几个子女来。义仲的儿子还小,两个嫡女却都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今次也跟着瑞穗来观礼,遂道“随拙荆一道去向名嘉公主见礼了。到底是她们姨母,若能学得公主一二分气度,我日后也不愁她们婚嫁之事。” “义仲大人自谦。”织田政顺口笑道,“不过名嘉公主风姿卓越,白哉殿下着实令人羡慕。”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片刻,一抬头,望见旁边朽木当家一双冷淡的眼,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容都透了丝讶然出来。 义仲和赖亲也觉得织田政此言有些逾越。莫说名嘉已经和白哉订婚了,就算没有,他作为妹夫,如此评价妻姐也不免显得轻浮。瞟到朽木白哉似乎也有些意外,冷淡英俊的脸庞飞快闪过一丝讶异,两人不约而同端起面前的酒盏佯作没听到。 自知失言,织田政顿时出了一背冷汗。没想到得知订婚消息以来心里隐隐产生的念头,就被他在酒桌上不留神溜了出来,紧张得险些失手打翻了酒盏。见白哉的诧异虽然稍纵即逝,但一双凌厉的眼不怒自威,扫过来的目光都仿佛带着冰碴一样,更是深深后悔起来。 若是被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坏了清誉因而只好讪笑着补救“在下之意,是说二位乃天作之合,令人艳羡。” 还是有那么点歧义 织田政脸一红,还待要解释,白哉已冷冷打断“承阁下吉言。”语毕一副谢绝交谈的模样,语句中的冰冷显而易见,织田政立刻闭嘴,再不敢多言。 名嘉开宴入席就觉得对面总有几道若有似无跟随着自己的目光。不好光明正大往男宾席上看,借着与人寒暄交谈的空档快速瞄了几眼,却见织田政目光闪烁,两个姐夫眼带探究,虽不致盯着女宾席看个没完,也很明显能感觉就是在看自己。而席次最靠前的朽木当家则一如既往正襟危坐,眼神在与和子夫人同行的露琪亚身上扫了一圈之后便自然地收回,名嘉不确定是否有短暂的一瞬间,他看向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地往两个庶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两人似乎没发觉对面的异样,正兀自低声说着私房话,沙都则与出阁前就交好的几位小姐闲谈,也未有异动,更是疑惑起来。 似乎,导致几位连襟反常表现的根源是自己可她今天都还没见过任何一位男宾呢 又在心里默默回顾了一遍,自认今日的行止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名嘉也顾不上想几个姐夫妹夫究竟缘何如此这般。如果说方才在会客间的表现是为了堵众位夫人小姐中可能产生的闲话,那么现在,她的行为无论是否愿意,都将被朽木白哉尽收眼底。既然下了大功夫揣摩拿捏对待朽木露琪亚的态度,那么名嘉自然也不想让自己辛苦白费。 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再要让对方对自己印象不佳,那也是无能为力的事。人事已尽,便看天命吧 就算目光再隐秘,毕竟男女宾两席正对,名嘉能短暂几眼看到对面,那么白哉自然也能看见她的表情。最初,很明显可以看出她是感觉到异样的,短暂思考过后便迅速放弃了深究,此后依旧从容以对,一如既往,便是心怀疑惑也不再有任何目光投过来。 她这边举止自然,态度坦荡,丝毫不受旁人影响,这份从容大气倒让白哉更为满意了一些。织田政那番话,虽然知道与名嘉无甚关系,听来也不免担心她是否举止不慎,现下看来,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艺人在场中表演歌舞和杂耍,仆役撤了餐桌又奉上茶汤,白哉离席更衣,未几,名嘉就听见女宾这里一阵嘈杂。 顺着声音看过去,似乎是加贺家的小姐不慎碰翻了茶碗,泼脏了一旁松平家小姐的衣衫。 两个女孩年纪都与露琪亚相仿,见闯了祸扰了大家兴致,白皙的脸都涨的通红,看上去很是窘迫。名嘉闻讯过来,一边安排女中带两人下去换衣裳,一边笑着圆场,安抚深觉丢脸的加贺夫人和松平夫人。 两位小姐唯唯告罪下去更衣,名嘉坐回自己的席位,三言两语向行动不便的和子解释了情况,目光却追着几人的背影,心中难免多想了一些。 朽木白哉刚离席,这边就洒了茶汤,说是莽撞,未免也太巧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Episode 11 早在念真央的时候,名嘉就知道朽木白哉名声之盛。他比她早很多届就读,毕业时她还尚未入学,但就算如此,无论是在学校还是闺阁,少女们口中谈论的富有魅力的异性,朽木白哉从来都榜上有名。 要说加贺小姐与松平小姐倾慕年轻英俊的朽木当家,名嘉觉得是有可信度的,可是如今他们已经订婚了,这两位小姐再如何也是贵族,即便算准了时间制造单独见面的机会又能如何而且,还是两人一起这算是个什么安排 心里有事,名嘉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掌控,隔了几个席位的庶长姐稍稍一动,她便注意到了,偏了偏头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抱歉,失陪片刻”瑞穗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名嘉立刻明了,刚要叫女中过来服侍,眼角一扫,看见加贺小姐和松平小姐那桌奉茶的侍女刚刚麻利地收拾了残局,心念一动已经站起身来。 “今日客人多,我与长姐大人都顾不上多说几句话,您若不嫌弃,我陪您吧。” 瑞穗是武藏第一个孩子,比名嘉早逝的胞兄和真还要年长一些,名嘉才刚记事,瑞穗就出嫁了,姐妹俩没见过几次。说是一家人,实则与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瑞穗生母阿玉夫人出身不显,性情淡泊,看着同为侧室的惠理子夫人弄权也不关心,自女儿出嫁以后就信了佛,多年来深居简出,名嘉对她印象不大深刻。 姐妹两人离席走上环游廊,瑞穗便停了脚步,望着名嘉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出嫁这么些年,家里的布局倒不曾大变样。” “父亲大人不是铺张性子。”名嘉淡淡道。 瑞穗的眼睛扫过名嘉身边跟着的侍女,眼尖地发现其中就有方才服侍加贺小姐的奉茶女,心里就有谱了,暗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遂抬了抬手微微压在名嘉手臂上,示意她留步“叫个女中服侍我更衣便是了,知道今日你忙,我也想去看看我母亲,你不必招呼我。我们是姐妹,以后日常来往着,总会熟悉起来的。” 名嘉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并不熟悉的庶长姐,见她目光清澈,脸上却带着一丝似乎了然什么的笑意,不禁微微愣了愣,很快便从善如流地答应“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听姐姐的了。”说着,指了自己身边跟来的两个女中服侍,两人有志一同地留下了那个奉茶女。 瑞穗的身影一消失在回廊拐角,名嘉就沉下了脸“仔细把刚才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一遍。” 那个奉茶女原本就因大宴上出了纰漏深感惶恐,见名嘉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吓得跪伏在地“回殿下,小人本是为两位小姐换茶碗的,中野尚侍大人一早便嘱咐过茶温不可过热,怕烫了贵客,可加贺小姐说松平小姐畏寒,要小人另换了热水来。又说两位小姐要讲贴心话,叫小人远处侍奉不必近前,还亲自提了水壶为松平小姐斟茶,也不知怎的,一碗茶就就全都泼在松平小姐打褂下摆上殿下恕罪” 名嘉盯着奉茶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子,只觉得脑仁疼。 “我知道了。”稳下情绪,名嘉不动声色,“倒也不全怪你,这次先不罚你。你去找松岛夫人,就说我担心两位小姐的状况,先去寝屋看看,叫她也一起过去,然后你就不必过来了。小心服侍众位贵客。” 奉茶女应了一句,匆匆退下,名嘉立刻顺着环游廊疾步前行。 今日闲院宅东庭吹上苑西侧的一排殿宇都充作了寝屋,房舍数量之巨可想而知。加贺小姐和松平小姐既然联手演了场戏也要退席,想必也能找到理由支开服侍的女中。不管她们想干什么,在闲院家闹出动静来都是名嘉所不能容忍的。 松岛夫人得了侍女传信,立刻带了身边得用的四个部屋方匆匆赶来,在吹上苑门口与名嘉碰了面,两人均是一脸严肃。 “殿下,小人方才已问过中野尚侍,大约两位小姐在莲池旁的几间屋宇。因服侍更衣的女中未归,还不敢肯定。”松岛夫人示意部屋方们站远一些,上前小声与名嘉道。 名嘉素知自己这个上臈御年寄是有见识的,一边与松岛夫人挨个检查房间,一边问“白哉殿下回席了吗” 松岛一愣,下意识答“尚未”说着,目光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自己服侍多年的这位殿下。 名嘉心里一叹,也不解释,远远看见一个女中在拐角处鬼鬼祟祟探了个头,见了她们一行人在立刻便缩了回去,顿觉蹊跷。跟着松岛来的部屋方之一立刻上前将那个女中揪了出来“殿下面前,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那女中手里还抱了件色泽艳丽的打褂,名嘉一扫就看出是宴会上松平小姐被弄脏的那一件。回想方才她们经过的几间屋子都是一些男宾离席醒酒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前面在开宴,你一个侍从,不伺候主子,反倒躲躲藏藏在这里探头探脑。手里的想必是偷了哪位贵客之物,我还有事,也没工夫理会这样的小贼,松岛你把她交给花山院夫人,问明了是谁家的,今日宴会结束后就净身送出去吧。”名嘉脸色冰冷,语气不耐,说着抬脚就要走。 原本就面无人色的女中更是吓得浑身瘫软。 花山院夫人是闲院宗主身边的御年寄,名嘉公主所说“净身送出去”的意思,就是不允许她携带任何财物行装,并由御年寄通报廷役,将她偷盗被宗主赶出去的事实告知瀞灵庭内每一人知道。 那样,她就算离开了,也不会再有人雇佣她,只能去流魂街谋生,还终身不得再入瀞灵庭。流魂街那种地方,怎么能生存下去呢 “殿下恕罪殿下,小人不是偷盗,这打褂,是是我家小姐交给小人的,殿下息怒”被吓得魂不附体,出门之前被嘱咐过什么早就已经忘在脑后了,为了活命一股脑儿向名嘉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加贺小姐与清源平氏的公子橘家继青梅竹马,但加贺氏家格贵重,靖子小姐又是嫡女,清源平氏却日渐式微,加贺家主怎能看得上平氏分家的公子小情侣相守无门,就约在今日千熊的生辰宴上见面。 松平小姐与加贺小姐素来交好,闻听此事以后主动提出帮忙,还献计道,若两人见面之事被第三人看到,为了家族名声,加贺家主恐怕就只能为两人尽快订婚,以堵悠悠众口。加贺小姐深以为然,两人合计一番,就选在朽木家主离席之后实行计划。 若是被身份尊贵又正直高洁的朽木当家充当了见证人,加贺家主就算想不认账,怕也不太好意思。更何况朽木当家品性端正,也不会在外面随口胡说。 名嘉阴着脸听完,死死盯了脚下跪伏的女中半晌,冷笑一声“那你拿着松平小姐的打褂要做什么” “小人是奉小姐之命来、来探路”女中战战兢兢,看名嘉面色阴沉,咬牙一闭眼道,“小姐要小人将这打褂趁人不备放到忠长大人房中。” 突然冒出的以为不相干的名字让名嘉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你说谁” 顶着名嘉诧异的视线,女中低下了头,声细如蚊蝇“片桐忠长大人,殿下您的表兄” 松平家这些年失势名嘉是知道的,但是就算要舍一个女儿出来攀关系,在名嘉的想法中,也应该选择更有权势和影响力的家族。 片桐氏是她舅家不假,但也不过就是闲院氏的家臣,一般的贵族,还因为自己与母亲的关系这些年来都不被武藏青眼,松平小姐选自己的表兄靠上去,能给如今的松平家带来多大好处更何况表兄已经成婚了,这简直是桩赔本买卖嘛 或者说松平小姐选中片桐氏,只是因为那是自己的舅家、闲院氏家臣而已 举办宴会的宗主姻亲的世子,却与受邀观礼的贵族小姐传出了闲话,这位世子还已经娶亲。受伤害最大的自然是片桐氏,身为宗主的闲院氏也要被带累名声,无论是出于宗主的职责,还是身为姻亲的关系,闲院氏都得对松平家予以补偿。 想明白了,名嘉反倒不着急了。 命一名部屋方将松平小姐的打褂妥善保管好,名嘉指了另一人去找自己的乳娘油小路,把这里的情况说给她知道,让油小路把松平夫人叫过来。 “若席上有人问起,你就说松平小姐被茶汤烫到了,我怕女孩子万一留疤不美,已上了药膏,也请松平夫人过来看看。”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见女中领命而去,又转头吩咐松岛夫人和剩下的女侍,“等会儿油小路和松平夫人来了,你们就把她们母女一起扣下,这个通风报信的女中不要叫她出声,看起来。一切等我回来再处置。” “殿下要去哪里”松岛夫人纳闷道。这里情况火烧火燎,她家殿下倒沉得住气 名嘉苦笑“真的叫那对苦命鸳鸯在闲院家做出这种事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加贺家不恨死我才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Episode 12 又对松岛依言嘱咐了一番,名嘉已经没有时间等油小路过来了。她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就算加贺小姐支开侍女溜出去要一段时间,也不能再拖了。 虽然不知道加贺小姐与橘家少爷约在哪里见面,但既然两人想要白哉做这个见证人,想必不会离朽木当家的位置太远,名嘉此刻无比感激自己曾经为了悟刀而日日夜夜训练的对灵压的感知力。 集中注意力搜寻了一下朽木当家的灵压所在,名嘉甚至顾不得自己穿着长长的打褂,一捕捉到白哉的方位立刻瞬步离开,看得闻讯过来的油小路一阵皱眉。 身为千金小姐怎能如此不顾形象任是多紧急的事也不该失了仪态。殿下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过后得好好提醒殿下一番。 今日的宴会耗时颇长,一般在这种长达一整天的宴会上,为表尊重,不管是主人还是稍微讲究一些的客人都会换数套衣服。白哉在小姓服侍下换了一套纯白色的家纹和服,刚步出房门,就敏感地发觉不远处多了另一人的灵压。 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还是瞬步而来。白哉一愣,脚下就慢了一拍。 然而灵压所有者却没有立刻现身,白哉住了步子等了一分钟,才见闲院名嘉仪态万方地转过回廊拐角,步态从容神色端庄,真紫色的打褂后尾长长地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白哉殿下贵安。”见白哉长身玉立站在房门口,名嘉嘴角噙着微笑,礼节周到行了一礼,仿佛真的与他是在此偶遇。走近了以后,白哉看清她鬓发衣衫一丝不苟,脸上虽是淡妆但也绝没有任何晕染,要不是他很确信方才感受到的灵压,光看闲院名嘉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刚进行过高速剧烈的瞬步。 心里疑惑,白哉面上不显,也还了一礼。以他几次观察,名嘉并非莽撞失礼的个性,能让她明知不妥还装作是与自己偶遇也要达成的事,想必至关重要。 “舍弟总角幼儿,诞辰之宴能得白哉殿下亲临,感激不尽。”见白哉打完招呼并没有移步之意,名嘉心里先松了一松,继而态度坦荡、神色自然地攀谈起来。 白哉身边服侍的小姓就非常知机地悄悄退了下去。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家主大人与未来的夫人私下会面,说的话题大约也不乐意叫自己听见。作下人的,最重要就是有眼色。 “客气了,应该的。”对方匆匆而来,显而易见是有什么紧急之事,但如今却只是摆出一副闲谈的架势,看来并不是要与自己商量什么,只是想绊住他而已。白哉心里冷嘲一声,见闲院名嘉还是一派端庄优雅之态,不禁语含深意。 名嘉听出来了,不过没有解释。如果可能,她尽量不想把这件事的真相摊开。朽木白哉自己猜到是一回事,由她说破却不免显得有些多嘴这评价对于女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话,更别说她还指望婚后尽量多得些尊重的,更不会多此一举。 “如今不巧还是夏日,枫园无甚可赏的。”两人说着话,不免站得近些。名嘉的声音听上去叫人觉得非常舒服,像是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微笑一样,便是心情烦躁,想来也颇容易被这样的声线抚平。本来有些恼怒被莫名其妙牵扯进了什么事中还被蒙在鼓里的,白哉也觉得似乎没办法生气了。 “如今若说秋宴,非闲院氏的红枫宴莫属。前几年有幸受邀,的确尸魂界一大奇景。” “承蒙您夸奖,朽木氏的樱花宴才真正是人间仙境。”听见女子淡笑着如此回应,白哉突然产生了一种有些荒谬的感觉。 闲院名嘉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他都忘了他们再过几月就要完婚了 他就侧眼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半张异常精致却也异常平静的侧颜。 神差鬼使的,白哉这样说道“你去过吗” “什么”像是没听明白他的问题,名嘉稍稍侧了侧头露出询问的表情,一双杏眼明亮得过分。 “你,受邀去过樱花宴吗”白哉重复了一遍。 “这个倒还没有” 他就回转了视线,一派若无其事状“明年你就能参加了。” 名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白哉的意思,没忍住,送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她没想到,一贯正直严谨、两次与自己见面都显得寡言少语的朽木当家居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会认为这是对未婚妻释放的亲近善意,但是对象如果是这位出名冷淡的朽木当家的话还是别自作多情比较好 “您说的是。”微垂了头轻声回答,名嘉姿态恭谨,但从白哉的角度看过去,却丝毫看不到任何女子谈及婚事的羞涩之意。 仿佛出嫁、掌家对她而言,都只是一项人生必经的任务而已。 离环游廊还有一段距离的假山后,橘家继与加贺靖子颇为紧张地等待着。 早就看见朽木当家进房去更衣,只等对方经过假山回席上时适时地出来就是,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过来,反倒像是和谁站在廊上闲聊起来。 从灵压上,加贺靖子分辨出是闲院家的名嘉公主。 原就对自己那个打算颇有些不自信,如今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两人一时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半晌,又思及那两位大人已经是订了婚的,想来多个人看到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正要鼓起勇气装着不经意间绕出假山,庭院方向突然一阵喧哗。 一队服饰相同的女中像是急急忙忙在找什么的模样由远及近。这下,就算再想借舆论逼双方家族就范,他们也不敢就这样出去了。 无所事事的女中与白哉殿下和名嘉公主可不一样,万一传出的流言超过了控制真的坏了清誉怎么办 白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名嘉已经转过身沉下了脸“有贵客在此,你们在吵闹什么有没有规矩” “见过白哉殿下,名嘉殿下。”领头的女中赶忙下跪,带着后面呼啦啦拜倒一片,白哉神色不变瞄了名嘉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就是她安排的。 “让您见笑了。”名嘉先向白哉赔了个罪才转向领头女中,“在做什么呢” “回殿下,千熊少主的虎皮鹦鹉不慎飞走了,小人几个见似乎是飞向这里,故而才一路追过来。不知道两位殿下在此,冲撞了尊驾,请殿下恕罪。” “既如此,你们就在四周找找看吧。那鹦鹉我知道,像是能说话的,千熊君宝贝得很,真不见了怕是要闹脾气。”说着,又看了看白哉,“此处嘈杂,还请白哉殿下移步。若您想稍作休息,不如去吹上苑北面的八方楼吧,视野开阔又清静,还可远观刺桐。您若中意,我这便为您安排。” 他们现在所在的回廊是吹上苑南侧的游廊。正值夏日,名嘉却提议去北边的八方楼休息,白哉闻言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感受到对方暗含探究的目光,名嘉笑容不变,也不解释,只镇定地回望着对方,脸上一派平静,竟叫人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白哉就想到了她方才急匆匆瞬步而来与自己在廊上说话的事情。 要去八方楼,就得顺着环游廊朝东侧过汉白玉拱门,若要归席,则只需下了长廊穿过庭院即可。闲院名嘉舍近而求远,分明是不想让他离开回廊。 目光就投向庭院中唯一能藏身的嶙峋假山。 有什么不能叫人看到的东西吗 “也好。”沉吟片刻,见名嘉始终面容镇定,白哉也不便再深究,从善如流道。女中们得了允许,已在庭院中四散开来,这一切让假山后的橘家继和加贺靖子傻了眼。 想要的见证人马上就要走了,只留下一群不知轻重的女中,这会儿再不出去,等人真的走了再被撞破二人单独在此,可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白白坏了清誉丢了面子,加贺家就更加不可能同意自己与靖子的婚事了。 一着急,橘家继再也沉不住气,深呼吸两次,从假山后面悠悠转了出来。 “怎么这么吵” 女中们不久前接到松岛夫人命令,叫她们打开鸟笼放了千熊少主的虎皮鹦鹉,又叫她们来这附近找。没想到先是遇到自家殿下与白哉殿下似乎相谈甚欢,幸而并不追究她们失仪,没想到这平时没什么人来的假山后居然还有一位贵客。 今天这些大人们是怎么了一个一个不好好看前面的表演,倒都往这没人的地方跑 还有,松岛夫人为什么要下那种莫名其妙的命令有头脑聪明的开始隐隐有些担忧。 不会遇到什么阴私之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Episode 13 橘家继一出现,白哉立刻就明白过来。见对方故作镇定与自己和名嘉见礼,心里不由直皱眉头。 平氏也是有名的上级贵族,分家再没落,也不该连教养都没了。在主人家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之事,也难怪名嘉要拦住自己。 若毫不知情看见了什么,多少是有点尴尬的。这个情,闲院名嘉不说,但是他必得领。 倒难为她长了几个心眼儿,不声不响把事情办得漂亮,既不伤任何一方的面子,又无损自己主人的声誉。如今橘家继在人前借口自己是喝醉了出来散散酒气,好歹是圆了场面,再叫侍女们换个地方找那所谓“飞走了”的鹦鹉,这事儿想来就那么过去了。 很快就有个御末模样的小姑娘手里捧了只色彩艳丽的虎皮鹦鹉过来说捉到了千熊少主的爱宠,女中们不一会儿就退得一干二净,橘家继也早就告辞离开,方才还嘈杂的庭院顿时就安静下来。 “这个中庭平日冷清,倒没想到今日如此热闹。”名嘉似笑非笑,语含暗示,“乱糟糟的怕是也坏了兴致,我送您过去八方楼吧。” “家中开宴难免有些形形色色的客人。”白哉从善如流,与名嘉一道转上了东侧长廊,直到转过一个弯,才隐隐感觉假山后一个极力压抑的灵压渐渐消失。 织物摩擦地面的声音极有规律,自打上了东侧走廊,名嘉就似乎放松了下来一样。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来,但经过几次接触,白哉倒觉得,他似乎有点摸到了这位八面玲珑的公主的一些小习惯。 有阵阵丝竹之乐声从远方遥遥传来,名嘉侧过头征询地望着白哉“您对能乐感兴趣吗” 怎么这次不用那个什么“北面的八方楼”当挡箭牌了白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依闲院大小姐之见,在下是该感兴趣呢,还是不该” 一句话音落下,明显看见名嘉完美无缺的表情滞了一秒。 被朽木当家面无表情地噎了一句,名嘉表情难得空白,睁大眼睛盯着白哉看了半晌。 大约是因有了这么一个共同的秘密,两人之间的生硬倒不知不觉少了很多,片刻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办场大宴,人多口杂的。”白哉眼中的笑意稍纵即逝,但就这么点短暂的改变,却让这个人冷硬的表情染上了些暖色,看得名嘉无可避免地晃了晃神。 幸而多年培养的敏锐触觉并没有罢工,她硬是从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 含蓄地笑了笑,名嘉漫不经心推开一节折骨扇“闻说,加贺隆盛大人与平家政见不符。”说话时,一双眼睛斜睨了白哉一眼。 意思就是日后再举办宴会,不会再让加贺氏与平氏的人同时出现了吗宗家的人都不来了,那么作为分家一员的橘家继,自然也不可能同加贺氏的任何一人一起出现了。 这位手腕圆滑的公主,倒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脾气。 白哉看了名嘉一会儿,微微颌首“胜家大人作风强硬,与隆盛大人个性迥然。不过政务归政务,倒不影响女眷来往。” “是,多谢白哉殿下。”明白对方这是委婉给自己提醒,要她不要不慎得罪了两府女眷,落人口实,名嘉也领了白哉的好意,立刻诚恳道谢。白哉见她一点就通,也便不再多说了。 平胜家作为家督既然个性强硬,那么必会造成宗族强干弱枝,橘家作为分家,无论从政治势力还是人品教养来看,日后都不宜多亲近了。朽木白哉讲话一向点到为止,跟随多年的家臣早就习惯了,但闲院名嘉也一点就透,让白哉不由觉得,不愧是做宗女培养过的继承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虽然绕了些路,倒也没浪费太多时间,白哉回席的时候大部分宾客并不知道后面出了什么事,都还在兴致勃勃欣赏台上的能乐表演。 露琪亚依旧与结城家的和子夫人同席,名嘉的庶长姐瑞穗已经离席了,二姐纯惠同几位与名嘉交好的夫人小姐一道,在和子夫人与露琪亚的圈子中闲谈看表演。 倒是庶妹沙都另有圈子,看上去似乎也不与名嘉的交际圈亲近。 橘家继也已经回了座位,看见白哉表情有点尴尬,又止不住向对面女宾席瞄着。 方才在中庭为了避嫌,他打了招呼就离开了,不知道留下的靖子有没有被两位殿下发现。虽说一开始是想借两位殿下之势让加贺家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是毕竟没有真的做成,这种情况下若是被识破原本的打算,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两位殿下 由良赖亲见自己的妻子靠近名嘉的交际圈,心中暗喜。 由良氏刚升家格,在瀞灵庭中心根基尚浅,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妻子出身名门,若是能在女眷中先打开局面,就最好不过了。 加贺靖子小姐失魂落魄地归席,松平小姐母女却一去不回,未几,传回消息说松平夫人担心女儿被烫伤留了疤痕,要带松平小姐先行离开。加贺小姐心不在焉没有在意,加贺夫人却心中不虞。 虽说是自己女儿莽撞了些,失手泼洒了茶碗,但是松平夫人居然还在女眷中大张旗鼓说什么“烫伤”的话,岂不是坏了女儿名声莫不是记恨女儿才故意如此心里已默默决定日后要远着些松平家。 一个日渐式微的家族,看在两位小姐素日情分上才有来有往,结果这么不识趣 将颈部以下都浸到浴池中,温热的水蒸气放松了全身每一个毛孔,让名嘉舒服地了一声。 一整天周旋在各怀心思的宾客们中间,还有惊无险地处理了好几桩意外,她累坏了。 热气腾腾的棉帕覆在脸上,名嘉缓慢呼吸着其中有限的空气,伸出手臂让侍女给自己按摩擦拭,脑中兀自盘算着散席时各家的表现。 松平夫人估计短时间内是不好意思再出门了,加贺小姐受打击颇大,橘家继日后见到自己大约也要不自在一段日子。 而朽木白哉临走时的表情,让名嘉觉得自己这一天没白忙最起码,在精明的朽木当家眼中,她不再是一个面目模糊、可以随意被替代的存在。这对于她今后在朽木氏站稳脚跟至关重要。 名嘉皮肤白皙,常年不曾放松斩拳走鬼的练习让她的身体纤细但充满力量,然而,左边胸口处却极不和谐地盘踞着一个暗红色的伤疤。大约因年份长久,疤痕的颜色已经变淡了,但象牙一般莹润的肌肤上有着这样一个印记,却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乳娘油小路挥退了服侍的女中,亲自取了一瓶散发着玉兰香气的药油,为名嘉涂抹在伤疤处细细揉按着,口中还念叨“殿下今日也太过鲁莽,满府的宾客,凭是什么重大的事,还能叫您连仪态都不顾了穿着打褂用瞬步,小人活了这把年纪也没见过哪家的夫人小姐那般行事呢更何况白哉殿下也在府中,万一被撞见了,殿下以后还怎么在白哉殿下面前尊重起来” 名嘉深知这个乳娘的性情,懒得跟她辩驳,遂不出声由着对方说。油小路见名嘉不以为然的样子,更觉头疼“您都快要大婚了,以后的事情也该有个成算。别的不论,就说您胸口这伤,哪个闺阁千金身上有痕迹呢在别院的时候就叫您想法子治好了,您就是不听,这离大婚才剩几个月,万一到时候还消不掉可怎么是好” 名嘉被她念得心烦,越发觉得这个乳娘自打从别院回来以后就更加难缠起来,也不耐烦跟她夹杂不清,挥手打断她“我这不是在治了嘛你何时见我做过没把握之事我累了一天,你也行行好,让我清静清静吧。” 换了干净的寝衣躺下,侍女们灭了灯退出门去,躺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名嘉的手轻轻按上自己左侧的胸口。 已经淡化了的伤疤有种缓慢的灼烧的痛感。 这是当年她触怒了父亲之后,武藏一怒之下抄起木刀正中心口留下的纪念。 幽居近江时乳娘就说过,女孩子,身上有伤疤恐怕有碍日后的婚事。她那时还一腔愤懑和不平,憋着一股气,每日仍旧坚持与斩魄刀对话,强硬拒绝了乳娘找来的药,像是要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段不公的对待一般。 但是最终,时光教会了她,再坚硬的冰层也有可能破碎,只有在夹缝中找到生存的道路,将自己变成柔软的水流,才有可能重新凝聚起反击的力量。 多年过去,她仍旧是那个有着烈火冰河般锋利脾性的闲院名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Episode 14 要说作为继承人的名嘉有什么不顺意之处,那就是她虽对课业领悟力极强,却临近真央毕业都没有悟刀。 以女子之身承嗣,就算她再聪敏,武藏人前人后再多抬举,没有绝对实力做后盾,继承人之位也未免不稳当。为此,不仅名嘉本人,就连生母伊江夫人也倍感忧虑。 千熊出世,名嘉继承人的地位摇摇欲坠,武藏将一直以来作为赘婿人选培养的近侍丰崎宗盛送至远征军,开始积极寻找联姻对象,伊江夫人备受煎熬缠绵病榻。那时,名嘉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处境之艰难但她一贯不是服输的性子,胞兄早慧,她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自己悟性有限,故而仍旧日日早出晚归,一心一意在道场悟刀。 第二年的新年,名嘉终于唤出了自己的斩魄刀,然而承载着偌大期许的斩魄刀玉轮却与闲院氏一脉相承的双殛之力大相径庭。刀魂一出,整个闲院宅冰天雪地,偌大的道场都结了冰。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身为宗主的武藏,当他在漫天冰雪中看见呆立道场目瞪口呆的名嘉时,一股巨大的耻辱席卷全身,顺手操起道场旁练习用的木刀一刀砍了过去。 名嘉万万没想到,身为宗家嫡出的小姐,她姗姗来迟的斩魄刀居然是与家族世代传承的火系力量完全相悖的冰雪系,一时愣在了原地,直到武藏一刀劈来。她条件反射地偏头后退了一步,被木刀正中心口,顿时被巨大的力道击飞了出去,震惊、伤心、羞耻、害怕、疲劳几重情绪之下,登时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不出片刻,闲院家的嫡小姐居然没有火系能力的传言就传到了病榻上的伊江夫人耳中,她顿时晕了过去,唤了医者来看,直言夫人已经回天乏术。 当天夜里,伊江就病逝了。 知情人很快就被武藏以各种理由灭了口清理,名嘉没有火系能力的事情被严密封锁了起来,一待伊江夫人出殡,便立刻被送去了近江。 此事不仅让名嘉彻底失宠于武藏,也直接影响了伊江夫人的娘家片桐氏的地位。在盛怒的武藏看来,生育了这样给家族抹黑的嫡女,与片桐氏的血脉不无关系,原本因为与宗主结为姻亲而在众家臣中独领风骚的片桐氏自此一蹶不振,地位大不如前。 被强行送走幽闭近江时,名嘉一肚子委屈。没有继承双殛之力,她也有过不解和诧异,但是玉轮毕竟是她日日夜夜呕心沥血才得到共鸣的刀魂,更何况她怎么也无法释怀就因为她没有炎之力,那么些年她的努力和付出就全都被抹杀了吗父亲对她的疼爱、对母亲的爱重,就因为她有一把冰雪系的斩魄刀,便都成了假的了吗 她原本就是果敢锋锐的性子,爱憎分明,绝不含糊,烈火冰河般清清楚楚。自那之后,她才渐渐意识到,对于武藏而言,他先是闲院氏的宗主,而后才是她的父亲。对她的疼爱抬举,皆因她对闲院氏有益,而一个有悖于家族传承之力的嫡女,无论曾经是否真的有过疼宠,也不应该再被宗主所偏爱了。 明知体貌对女子的重要,但名嘉始终未曾同意将胸口那道剑伤除去。在别院,她是唯一的主人,乳娘虽对她的倔强不甚赞同,却也无法左右她。在那里,她如饥似渴提升着与斩魄刀的默契,习得了解的精髓。 她学会了接受,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在有限的生存空间中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但唯一不变的,是她内心与生俱来的骄傲。 越是嫌弃她给家族蒙羞,她越要精进自己的斩魄刀,迟早有一天证明给父亲,冰雪系并非就不如炎火系,未能与宗族力量一脉相承,她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乞巧过后不久便是朽木家主与闲院公主的婚礼。 四大贵族中风头最盛的两家做东,整个瀞灵庭只要是有些身份的都受到了邀请。婚仪地点选在享负盛名的仁和神宫,由声名远扬的大神官信西净阶主持,过程繁杂,采用了最完整的神前礼仪,预定耗时三天。 虽然朽木白哉已经是第二次大婚,但绯真夫人出身低微又不被宗族承认,而名嘉公主却是四大贵族出身的嫡女,身份尊贵,故而婚礼开始前,还有不少想看热闹的无聊人士暗暗猜测,这次大婚的规格究竟要如何确定。太高,恐怕朽木家主自己不乐意;过于低调,似乎又太扫名嘉公主的面子。如今亲眼见到了婚礼的场面,都讷讷说不出话来。 筹备婚礼时,长老会数次以闲院名嘉身份尊贵为由,极力想要扩大婚礼的规模和影响力,打得主意白哉也不是不知道无非是因自己在绯真的婚事和收养露琪亚两件事上与长老会意愿相悖罢了。虽说绯真如今过身已久,这些虚礼也不过身外之物,但长老会如此肆无忌惮到底也还是让白哉不悦的。 就算明知不该,明知此事与旁人无关,心中也曾不自觉对被当做理由的名嘉有过一丝不满。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联姻,白哉也早就明白这些形式上的对比是难以避免的。更何况名嘉和绯真的身份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平心而论,以名嘉的尊贵,配以这样的礼仪委实也不过分。他自己看重绯真,并不代表别人也会怀有同样的心情,朽木白哉也早就过了那种任性要求他人的年纪。 然而在千熊生辰宴上见识过名嘉一番高超手腕之后,他惊讶之余也大为赞赏。娴熟礼仪、进退有度、老于世故又手腕圆滑,正是朽木氏极为需要的当家主母,且名嘉明明可以在他面前借机卖好,却不动声色未置一词,其品性可见一斑。这样的女子,就算没有夫妻之爱,也有资格获得应有的尊重,名嘉那番表现,让白哉对这门婚事的抵触情绪大为减少,也算是意外之喜。 婚礼前夜,乳娘油小路怀里揣着本画册,脸色有些别扭地挥退侍女,努力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来“殿下明日大婚,有些事情,御台所大人未能告诉您,小人便僭越”说着掏出画册来展开,名嘉眼角一瞥,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脸上也不免烧得通红。 房中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无比。 名嘉生母早逝,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也就没人告诉她,油小路虽是乳娘,却也不便对未婚的小姐说这些,故此她也颇觉尴尬。但要是不讲,又怕万一殿下懵懵懂懂到时候闹笑话,只得忍着赧意强撑道“其实殿下也不必紧张”她顿了顿,看向服侍多年的公主,见名嘉偏了头不敢看面前的纸张,白皙的侧脸透着淡淡的粉,有种明艳的美丽,到了嘴边的话就不忍说出来。 白哉殿下又不是第一回大婚,想来殿下就是生疏些也不碍事。 这种话,对着千娇万宠若许年的公主,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说。 明明,她可以拥有比这桩婚姻更好的前程。 见乳娘半晌不出声,名嘉不知道油小路所想,只以为是她不好意思讲太详细,正好她也觉得这种教育尴尬得很,赶忙把画册一合道“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会看的。明天还要早起,乳娘去帮我看看那些箱笼都装好了不曾,别人我不放心。”说着已经一把把画册塞到了枕头底下。 深知自家殿下的脾性,油小路哭笑不得,只得起身,临出门还千叮咛万嘱咐名嘉一定不能轻忽,这种事再不能弄不明白的,被名嘉眼疾手快合上了门。 门外织物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名嘉才仿佛松了口气般稍微放松了些坐姿。虽然很想当做没有这件事,但又怕自己真的一知半解到时候徒增尴尬,思想斗争了大半天,还是咬了唇从枕头下抽出那本画册来,忍着脸上的烧意翻开一个角。 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这种书名嘉一边翻页一边腹诽,尽量说服自己这也是做好朽木夫人必修功课的一部分,并且竭尽全力单纯以看待图画的目光来浏览书页,务必不能把朽木白哉冷峻的脸庞代入。 不过,自己这位未婚夫又不是第一次大婚,想来不需要太过操心吧实在难以直面内里形形色色的图画,名嘉干脆合了书熄灯躺下,清空脑中杂念,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大婚仪式要连续三天,这才是最考验新娘的,至于什么画册,都是微末小事,大致明白就是了一贯争强好胜的闲院名嘉头一次升起这样敷衍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Episode 15 名嘉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女侍前来唤她,才悠悠转醒。松岛夫人和油小路夫人都见多了新婚前一夜紧张失眠的姑娘,像她们家殿下这样没事人一般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反而不多。 油小路还更添一层忧虑,生怕名嘉公主昨晚是敷衍她,其实并没有看她留下来的画册,故而还特意趁着伺候梳洗换衣的时候凑上前去问了问。 换了任何人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无其事讨论这种话题,名嘉深觉油小路一根筋死心眼儿,忒不识趣,又顾虑自己大婚礼仪头一天,不好在家对乳娘发脾气,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快,敷衍地点了点头。 在油小路看来,名嘉在这桩婚事里是格外受委屈的出身尊贵却要屈居人后,就算绯真已经死了,油小路也恨不得婚仪更加盛大一些,声势更加煊赫一些,不然就无法显示名嘉的地位。因而女中服侍着名嘉化妆时,她也一时嫌弃不够富丽,一时又挑拣不够美艳,直把名嘉念叨得心烦,找了个别的差事将她支出去,才顺利化好了妆。 她一贯素面示人的,顶多在大宴上为了礼仪略略上些淡妆。新娘的妆容却力求富丽浓艳,华贵庄重,脸上的扑了一层又一层,粉刷直刷到胸口,名嘉一照镜子被吓了一跳。 “如今正是盛夏,婚仪要连续举行三天,这般妆容不是要闷死人吗”她素来说一不二,当机立断要求道,“就按照平日大宴的装扮给我上妆即可,不需上粉。” “可是殿下,新娘妆素来都如此的”侍女们不敢擅专,又不敢不听名嘉的吩咐,就连松岛夫人也是面露迟疑“会否太过失礼了” “婚仪上热得满脸是汗冲花了粉才叫失礼。”名嘉坚持,“只要装扮得体即可,你们都听我的,快点收拾了,不然误了时辰。” 妆成后名嘉换了一套正红色的大振袖去武藏处辞亲。 闲院武藏一早就换了正装正襟危坐,手边一把折扇开开合合数次,颇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是第一次嫁女儿。三个庶女出嫁他高居上位时,心里只有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淡淡祝福,却没有一次,令他如此煎熬矛盾。 身穿大红色华美振袖的名嘉款款而来,盈盈下拜,他坐在上首,只能看到名嘉乌黑光泽的长发,与发髻上光华璀璨的首饰。她态度谦恭,语气平静,脸上只有淡妆,丝毫没有即将要出嫁的忐忑、羞涩和不安,这份平静就像一把尖锐的冰刃,刺得武藏心口冰冷而疼痛。 这个女儿,他宠过、爱过,在和真夭亡后,更是日日带在身边,令他骄傲的同时也极大抚慰了他的丧子之痛。那时,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坐稳继承人之位,得遇良人而婚姻顺遂的,所以,才千挑万选在近侍中选了品性人才都出类拔萃的丰崎宗盛,只希望两人打小处出的情分能不同旁人。 他见过名嘉与丰崎宗盛相处时的模样。他的女儿,天之骄女,千娇万宠,从不服输低头的一个人,却也曾跺着脚抱怨丰崎宗盛“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嘛”,也曾骄纵地要对方去为她摘花丛最中心的刺桐,而一个人抿着嘴偷偷地幸福地笑。 若早知如此,武藏想,他宁愿没有做过那种事,没有试图让他的女儿万事顺心。 告知名嘉丰崎宗盛加入远征军已经启程的消息时,武藏以为,以名嘉烈火骄阳般的性子,是定要刨根问底的。但是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良久都未发一言,一双剔透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竟叫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最终,她也没问什么,对他给出的说辞全盘接受,行了礼沉默地退下。似乎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这个女儿有任何张扬的行为了,她开始一举一动都按着乳娘的教导,也不再对自己任性亲昵,撒娇笑闹。 除了每日依旧去道场悟刀,她变得跟其他贵族千金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这点不同,也在她召唤出刀魂的一刻宣告结束。 站在宗主的角度,宗家嫡出却没有炎之力,这是会动摇宗族根本的大事,然而作为一名父亲,那样对待自己曾经捧在手心的爱女,武藏也是矛盾和痛苦的。然而他别无选择。 一个人,若是不能被世俗的目光接纳,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就会很迷茫。名嘉一贯争强好胜,作为继承人而言是优点,要嫁为人妻却不尽然。没有感情基础,不会有任何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高高在上,但是要把名嘉嫁给丰崎宗盛,对宗族而言却有弊无利对比羽翼已成的名嘉,千熊毫无反抗之力,如果依旧让名嘉下嫁丰崎,难免会给人以错觉,以为名嘉依旧占据闲院氏最重要的政治资源。 更不要提,她的外家还是家臣中独领风骚的片桐氏。 为了宗族根基稳定,他必须做出取舍。纵然对亡妻和爱女心怀愧疚,也不得不出手遏制片桐氏的势力,将名嘉另许他人。 多年以来,他强迫自己相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是唯一的选择,而今名嘉出嫁在即,他看着面前仿佛从内到外都换了一个人的女儿,心里不由得一酸。 说到底,也是他亏欠了这个最懂事的女儿。 “嫁了人,不可任性,要恪守本分,恭谨温顺,上敬长辈,下事夫君,方是女子之德。”压下心中复杂澎湃的情绪,武藏依旧冷了声音,一板一眼说了些场面话,名嘉安静地听着,一一应下,这个环节就算结束了。 目送着名嘉火红色的背影离开视线,武藏微微闭了闭眼睛。 横竖,日后嫁了,自己也见不到了。 仁和神宫早早就开始迎来送往,车架人头络绎不绝。名嘉由侍女们伺候着换上白无垢,再一次庆幸自己坚持化淡妆的英明。 七月底的天艳阳高照,光是在屋子里坐着就憋闷不已,更不要提等会儿婚仪上的各色礼节,真要是照着那般浓艳的妆容来打扮,到时候怕不要被热晕过去。 乳娘油小路被名嘉支走,直到方才到了神宫才见到这位公主的装扮,再要改也来不及,只好不满地嘟囔了半晌,埋怨名嘉怎么可以随意更换新娘的装扮。也知道于事无补,又见天气实在炎热,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开始一遍又一遍重复婚礼上的细节。名嘉原本想着就按照神官的指示行礼即可,被油小路念得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没什么事可做,又见油小路如热锅上的蚂蚁,名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今天婚礼的另一位主角。 不知道他是否也如自己这般处境。 男式的礼服自然比女式简便得多,朽木白哉又威仪甚重,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敢在他耳边聒噪。婚娶对象是四大贵族的公主,婚仪又是最高规格、连续三天的神前式,长老们在这上面挑不出礼来,又忙着与宴会上自己相熟的宾客结交,此刻除了身边几位小姓,能够出入房间的就只有新上任不久的大总管里见清光了。 接替相模孝景的职务以来,里见清光上手极快。他在白哉身边近侍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手段颇多,为人又机敏,相模孝景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坐稳大总管之位,故而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尽管有些细微之处还未能尽善尽美,毕竟已经很不容易。他相貌俊美,举止文雅,就连内宅颇有权柄的御中臈、御年寄们也对他大有好感,虽有泷山夫人掣肘,倒也没造成太过压倒性的局面。 查看了一番待客的情况,里见清光来向白哉复命。因礼服已换好,只等入场吉时到,白哉又不喜身边人多,便将小姓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在房里看书,听见门外里见清光的声音,出声示意对方进来。 纸门一开,盛夏的炎热就从门缝里争先恐后涌了进来。 摆在门口玻璃盘里的一座冰山一角就融化了一点,整块冰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距离吉时尚有一阵子,属下再叫人送些冰进来。夏日天气炎热,家主大人莫要忍耐。”里见清光小姓出身,察言观色一流,立刻便道。 被他这么一说,白哉原本可有可无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询问“露琪亚在何处” “露琪亚殿下正在席间招待宾客,由泷山夫人陪着,家主大人放心。” 沉吟了片刻,里见清光没听见其他吩咐,不由抬眼看了白哉一眼。他原本就是白哉的近侍,对服侍多年的这位主子极为熟悉,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有什么不太好说的事,心里转了一圈试探道“大婚仪式繁杂,这三天都要歇在此处。盛夏酷暑,名嘉公主金尊玉贵,是以属下方才也请牧野尚侍往公主处送了两座冰山。擅自做主,请家主大人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Episode 16 迎了牧野尚侍进门的闲院家女侍都有点无措。 虽说三天婚仪之后,自家殿下就要成为朽木氏的女主人,但毕竟还没开始行礼,怎么就大张旗鼓上门了不过待牧野尚侍表达了来意之后,不少女中都暗暗松了口气,还颇为宽慰地想,看来,自家殿下还是很得未来家主大人看重的,她们这些陪嫁的侍从跟过去,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名嘉已经换好了礼服,牧野尚侍给她行礼,她也只是微微一颌首,表情矜持“有劳尚侍特意走一趟,还请务必转达我的谢意。”牧野尚侍连称“不敢”,便起身告辞了。 合上门时,她听见里面那位出身尊贵的公主吩咐女中“去把咱们的冰盘撤了吧,难为大人惦记着。”便微微勾了勾唇角。 闲院氏这位嫡公主,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有着七窍玲珑心。 朽木氏的后宅,要热闹了。 听说里见清光以自己的名义给名嘉送了冰盘,白哉也没多说什么。他原就想问这件事,只是又不惯于在臣下面前袒露私事,里见清光极善察言观色,又未雨绸缪,这也是令白哉满意的原因之一。 “你去忙吧。”闻听此言,里见清光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初任大总管,就算再有家主支持和相模孝景的扶持,内宅泷山夫人毕竟弄权日久、积威厚重,泷山派的不少老女都与家老过从甚密,甚至私下干涉外务,他年纪尚轻,身后又没有家族,虽然能得家主信任,却也不免缺乏外力支持。 要想有效限制泷山夫人,除了自己的手段,他还需要一个有权势的盟友。 三日礼成后,名嘉公主即将成为朽木氏的主母。里见清光是知道朽木白哉对绯真夫人的感情的,能令家主大人心甘情愿娶进门的夫人,足以证明手腕之高杆。出身尊贵、八面玲珑的主母,如何能够容忍一个内宅女官权势熏天甚至骑到自己头上到时候第一个要削弱限制泷山夫人的,就会是这位新夫人。 从闲院氏陪嫁过来的女官对朽木氏不熟悉,她必要启用朽木家的女官。牧野尚侍多年来都被泷山夫人压着一头,岂能不想反击借用送冰的机会给牧野尚侍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若是有意,日后新夫人进门,自然知道该怎么表现。 “朽木白哉殿下还算有心,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到底是对殿下的看重。”牧野尚侍走后,油小路喜滋滋的。她总是对于自家殿下要排在绯真夫人之后耿耿于怀,见朽木家主还算给面子,就衷心的为名嘉高兴起来。 要是殿下嫁过去能夫妻相和,倒也是一件美事。 名嘉没说话。方才牧野尚侍过来说里见总管得了家主大人的示意,担心自己不耐酷暑,特意派她过来送两盘冰这种话,名嘉可不信。 朽木白哉是什么人,她自从知道父亲有意两家联姻起就多有琢磨。要说他知礼是有的,可是特意吩咐总管给未婚妻送冰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所以这人情是要领的,但是领的是谁的情,就不好说了。 想想那位里见总管出身家主近侍,又刚刚接任,恐怕是为了日后能更加坐稳总管之位,借着家主的名头来向自己这个未来主母示好的。 一个长期缺乏女主人的贵族内宅,要想维持正常的运作,必有一位资历颇深、权柄甚大的女官。方才从前面宴席过来回报的女侍说,陪着朽木露琪亚殿下待客的是朽木氏的泷山夫人之后,名嘉心中就有了一本账。 她的确是需要几个帮手的,不过这也要看这位牧野尚侍有没有那位里见总管的眼光了。 新郎新娘先后入场,神官的祈祷文华美却冗长。名嘉坐姿标准,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尽管夏日天气炎热,也丝毫没有被厚重礼服所困扰的模样。 神台上两位新人并肩而坐,台下的宾客们也都在小声议论着两位主角。历来婚礼上的新娘妆都是力求色彩浓艳、富丽堂皇的,那些成过婚的女宾们都知道,那种装扮看着庄重,实则极为受罪,每每卸妆时能用掉好几盆清水。这次的婚礼是在夏天,还耗时三天,新娘若是日日浓妆出席,恐怕再礼仪标准也难免失仪。 可是闲院名嘉一出场,一张脸妆容淡雅精细,细看竟然几乎完全素颜,根本没有扑粉,只淡淡勾了眉眼点了点唇,清清爽爽,叫人看了就舒服。她又长相明艳,气质高华,微笑着高坐神台之上,竟有种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 就有人忍不住往中御门家女眷所坐的方向看去。中御门氏的小女儿素以美貌出名,还被人称作“尸魂界第一美女”,每次宴会都妆容华丽、浓艳照人,跟闲院名嘉一比,顿时就落了下乘。 见周围人都为名嘉美貌所叹,沙都条件反射瞥了男宾席上的夫君一眼,果然见织田政也是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遂恨恨道“偏她不守规矩,别出心裁”却又不敢太大声,怕被人听见了失礼,憋得胸口生疼。 织田夫人瞥了身侧的沙都一眼,见她面露嫉妒,目光愤恨,就算听不清说了句什么,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就厌恶地别开了视线。 原想着闲院氏门第尊贵,就算是庶女教养也不会太差,又倾心于儿子,即便不是自己最初看中的儿媳人选,也就认了。谁想到心胸狭隘又毫无手段,倒是脾气骄纵任性刻薄,一有什么事就想着回娘家,仗着胞弟是闲院氏唯一的男嗣跋扈张扬,实在不像样子 扫了对面男宾席一眼,织田夫人要是此时还不知道儿子那点小心思,也就白做了这么些年母子,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天下漂亮女人又不是死绝了,大庭广众之下就露出那副表情来,不是拿着把柄递给别人吗若是被朽木当家看见了,对织田家会有什么印象真是没见过世面 也是儿媳不好拴不住丈夫的心,只一味撒泼善妒有什么用原本不想插手晚辈的事,看来回去以后,得准备为儿子纳几位侧室了。 相比嫉妒的年轻小姐们,更多的宾客议论的并非名嘉出众的容貌,而是她的行事大胆。瀞灵庭贵族附庸风雅,一代代传承下来,规矩讲究多如牛毛。新娘妆盛行了多少年,谁不觉得不方便却也没有哪位小姐胆敢擅自就换了装扮,生怕惹人耻笑,被指责不懂规矩、没见过世面。但闲院名嘉就有这样的气魄胆识,大大方方,换了就是换了,丝毫不遮掩,反倒叫人说不出什么来。 要是闲院公主都能被编排没见识,那整个瀞灵庭就没有几个有见识的了。 因要三日才礼成,宾客们离席后,双方新人是要住在神宫的。一天应酬下来人困马乏,名嘉卸了妆以后就躺下歇息,很快便入睡了。她拒绝了新娘妆,虽然清爽,却让自己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宾客的目光下,若休息不好导致脸色暗沉就丢人了。 松岛夫人服侍了名嘉歇下,又安排了女中们分批值夜休息,自己带着几名部屋方,亲去向朽木家的牧野尚侍道谢。 “尚侍忙碌一天,怕也没有好好用饭,我家殿谅我们这些人辛苦,特许膳所台多传膳一次。若不嫌弃,请一道用一些吧。”松岛夫人一边指挥部屋方排开桌子,一边客气地邀请牧野尚侍,“这些点心虽不算什么,分给伺候的女中们,也不让她们白辛苦几天。随侍在侧难免累些,我们服侍各位大人,也没办法。” 牧野尚侍笑着道了谢,从善如流地与松岛夫人坐了一桌。 白日里见清光以家主的名义给名嘉公主送了冰,夜里闲院氏的上臈御年寄就来卖好,说这不是投桃报李都不信。 然而松岛夫人并未以名嘉公主的名义行动,来往的也都是自己这样的女官,就算被什么人看见了传出去,也没法说是名嘉公主不守规矩与未来夫家眉来眼去就算后日就礼成,名嘉公主此刻也还不算是朽木氏的主母,两家下人见面没有什么,家主大人对未婚妻有些关心也没什么,但作为一位有教养的贵族小姐,名嘉公主却不能越礼。 如此安排,甚为巧妙。 牧野不禁想起了压在自己头上霸道多年的泷山夫人,暗自撇了撇嘴。 这位闲院氏的公主长了一百个心眼儿,看这番作为,也是多少明白了朽木氏内宅的情况和家主的意思,里见清光又是家主小姓出身,真正的孤臣,除了家主绝不可能效忠任何人。等两日后名嘉公主真正地成为朽木夫人之后,泷山夫人还能得意几天而松岛夫人为何要对自己示好,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Episode 17 三天的仪式让礼仪娴熟的名嘉也不免精疲力竭。送走最后一位宾客,由侍从服侍着回到朽木府之后,名嘉甚至觉得腰已经酸得没了知觉。 她自幼习武没有一天放下尚且如此,换了一般闺阁的娇弱千金,这般盛大的仪式想来不是荣耀,是折磨吧 早知这么疲乏,还不如就循一般规矩得好,这些形式上的虚礼她一向不太在意。 她陪嫁的六十多名女侍都已经安置妥当,房间里只有素日就随侍在侧的七八个女中。乳娘油小路和松岛夫人正与牧野尚侍询问日常起居的章程,准备服侍名嘉入浴的时候,拉门一响,一个女声随着门扉开启传入耳中。 “御年寄泷山,拜见夫人。” 名嘉斜倚着扶手,微微挑了挑眉。 大名鼎鼎的泷山夫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原来是泷山夫人。”笑容不变,名嘉对泷山夫人的无礼恍若无觉,“特意过来拜见,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家主大人须臾便至,怕是不能与你多说了。你要回禀细务,明日家主大人去番队之后再去内厅见我吧。”说着,目光特意在跟随泷山夫人一起前来的五六位中臈身上慢慢看过一圈,脸上的笑容也略微深了一些,对众人颌首“辛苦众位移步。” 泷山夫人面色一冷,飞快地瞥了名嘉一眼,正对上她剔透的双眼,两人对视片刻,泷山夫人微微低了头道“就按夫人所说。” 泡在蒸汽腾腾的热水中,名嘉微闭了眼睛,思索着。 都说泷山夫人弄权日久,权势熏天,她初开始还觉得有所夸大,看样子也许还不止如此。 新进门的御台所,连新婚夜都没过,她却未得传召擅自前来,还带着心腹中臈数人。拜见御台所却连问安都没有直接拉门,其无礼和嚣张程度可见一斑,压根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更过分的是,就算自己没打算吵嚷出来,这位泷山夫人竟然胆敢在自己面前撂脸子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就那么有把握可以将自己完全架空一个能在内宅掌权多年的人物,不应该如此妄自尊大,那么就只能说明她早有准备了。 有意思在氤氲的雾气中勾了勾唇角,名嘉笑出声来。 这朽木氏的内宅境况之凶险真可谓虎伺狼窥,真亏朽木白哉能端着那一张八风不动的脸。要说这场婚事,完全是他朽木白哉赚了嘛娶个夫人就能把这一大摊麻烦包袱都卸下,代价则只需要对自己客气些而已。都怪那所谓“女子不得涉政”的规矩 直到水温有些发凉,名嘉才有点懒洋洋起身,侍女拿来崭新洁白的浴袍为她吸干皮肤上的水珠,又换上新的寝衣。 名嘉的皮肤很白,左胸口处的伤疤经过几个月的药油调理也早已平整如新,套上洁白寝衣的时候,白皙莹润的肌肤甚至比雪白的绫缎都耀眼。女中取了干净的棉帕轻手轻脚地吸干长发上的水分,另有拿了工具要为名嘉重新化妆的,被她摆手拒绝了。 虽说大多贵族家的女眷若是夜间还要面见主君,都会提前化妆,但是想想要休息时脸上还带着厚重的妆容就觉得难受。婚仪上自己没有按规矩上大妆,看朽木白哉的表情似乎也并不像是反感于她的独辟蹊径,所以名嘉决定稍微大胆一些,不那么循规蹈矩给自己找麻烦。 服侍的女中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名嘉跪坐在床边,望着床头两盏跳跃的灯火微微出了神。 纸门上贴着象征吉祥的五彩像,拉手雕成赤金仙鹤纹样;房间的侧壁绘着泼墨山水的风景,簇新的榻榻米包着整齐的高丽缘,散发着隐约的兰草香,与香炉里燃着的龙脑混在一起,香气馥郁之极,在这样的夏日却免不了叫人觉得憋闷。崭新的绘枕上印着比翼双飞鸟,床铺上铺的是正红色白山茶底的菱被,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 跳跃的灯火给周围的一切都染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床头摆着雕饰精美的刀架,上面宝刀就算没有靠近,也能隐约觉察其锋芒。名嘉知道,那是朽木白哉的斩魄刀千本樱,享有“尸魂界最美解”的美誉。 这是一个与她自己的闺房完全不同的房间。 尽管是新布置过的,但是每一件物事,都并没有她的气息,甚至不必考虑她的偏好与审美。 不再有她熟悉的桐扬雨蝶纹,自此以后,她的织物、手帕、车轿上所绘的,都将是朽木家的仙鹤掠云纹。她不再是“闲院公主”,而会是“朽木夫人”,她已经完全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并将在此渡过余生。 也是直到此时,名嘉才有了一丝真实的触感她出嫁了,她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以自己从没想过的方式走完这一生。 一直以来从容不迫的心绪,突然就颤抖了一瞬,如同灯架上的灯火一样,叫名嘉呼吸一滞。 她想起了早逝的兄长、病弱的母亲,想起辞亲时父亲冷漠的双眼和平直呆板的,想起乳娘油小路和松岛夫人的担心,也想起丰崎宗盛总是英气勃发、有着朝阳般笑容的脸庞。 其实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想起这个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了。 不管当初加入远征军的原因究竟为何,从千熊出世那一刻起,名嘉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有未来。 而她是个实际的人。 眼睛突然有点发热,名嘉眨了眨眼,掩饰般地开始整理已经非常整齐的床铺,借由这些动作来分散方才内心短暂的软弱和动摇。 往事已矣,她还得继续新的生活。婚前多少铺垫准备,也比不上今后的小心谨慎,她出嫁,不是为了单纯受气的。 纸拉门一响,把有点走嘉吓了一跳,刚调整了表情端坐好,白哉已经转过了屏风。他也穿着雪白的寝衣,发上的牵星箝已经取了下来,头发散着,看上去比以往几次见面都少了些锋锐之气。 “恭迎白哉殿下。”名嘉冲白哉行了一礼,她自己低着头所以没看见白哉一闪而过有点讶异的目光。 “不必多礼。”沉吟了片刻,她听见对方沉稳的声音。 端坐在床铺两边,两人一时都没话,就着跳跃的明亮的灯光,白哉看见名嘉素淡清丽的颜,被灯火染上了温暖的橙黄色,透了点健康的粉红。 时下瀞灵庭的贵族大多极重仪态,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流行起来的,内眷无论何时面见主君都要佐以浓妆。其实白哉对于那种浓艳失真的妆容并无一丝好感,也不认为上不上妆可以代表是否失仪,不过大流如此,他以往也没有成家,不存在这个问题,故此也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 婚礼上名嘉独辟蹊径未着新娘妆,这会儿又坦坦然然素颜以对,秀丽的容貌一览无余,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一些,明亮的双眼隐约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令人觉得非常舒服。 “你怎么亲自铺床你的侍女呢”颇有点没话找话地问道,对坐的两人其实都觉得有点微妙的尴尬。三日婚仪已成,他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虽说彼此也见过几面,但猛然要生活在一起,还是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名嘉也感觉到了,脸上忍不住有点发烫,她强忍住不好意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却不知道多少有些闪烁的目光到底还是出卖了她“我闲着也无事” 话一出口顿觉有点糟糕。 新婚夜说自己“闲着无事”,这意思怎么听也有点不对劲。 她脸上就不可避免闪过了一丝懊恼。 白哉看见了,不知怎么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之前几次见闲院名嘉,她都从来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模样,就连笑容的弧度都像训练有素般分毫不差,正是最标准的贵族千金做派,优雅倒是优雅,多少都缺了丝人气。这桩婚事,是最典型不过的政治婚姻,他对于两人之间有多少感情这种事甚至没有过期待。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给予妻子他能够给予的最大尊重的,想她一个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上再端得住,大约也免不了有些紧张。 他不由放缓了语气“明天你见了总管,以后有什么事吩咐他便是。” 名嘉诧异的挑了挑眉。 她知道朽木白哉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也并不认为对方是个多么温和体贴的人。几次见面,白哉给她的印象和众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克己复礼、高矜骄傲的形象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所以她也理所当然认为,自己那点不适和紧张,白哉并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他娶她来是为了掌家理事、操持内务的,并不是为着呵护爱惜她。 却没想到这个人倒还算有心,虽然说话方式委婉了些,但还是看得出维护关切之意的。 人人都说朽木当家品性高洁,的确有道理。对着政治联姻的对象尚能体谅其心情,如今名嘉倒有些庆幸自己是嫁到朽木氏的虽然管中窥豹也知朽木夫人不好做,但幸而作为夫君的那位是个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Episode 18 “是,我知道了。”这么想着,名嘉就顺从地应了一声,微微笑了笑。因胡思乱想而略微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平复了下来,她又恢复了那个从容优雅的姿态。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这桩婚事并不是源自任何感情基础,而是利益交换。不能显示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又怎能经营好这样的婚姻当事另一方已经表现了足够的善意,她没有多余的工夫伤春悲秋让自己太过软弱。 “我不好离开房间,遣人去看过了露琪亚小姐,牧野尚侍说已休息了。”斟酌着语气,名嘉表情温和,目光却始终观察着白哉的反应,见他在听见“露琪亚小姐”几个字的时候眼底略有诧异,心下松了口气。 他们成婚,她就是朽木露琪亚的嫂子,是不必再对露琪亚用敬语的。她故意沿用了敬称,白哉的表情至少说明,在对方心目中,应该还是对自己满意的,认同她作为长嫂的身份。 她就微垂了头,露出一个略带赧然的笑意“我想,这三天以来恐怕露琪亚也累坏了。”余光瞄见白哉的眼中就现出了深深的满意。 几句话说完,两人一时都没再出声,灯火摇曳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名嘉一错眼,正看见两个晃动的人影在屏风上不断靠近又拉远,就暗暗地深吸了口气,面上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您明日还要去番队吧”尽管硬着头皮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是真正开口的时候名嘉还是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抖,“天色不早了,不知您” “哦,歇了吧。”另一方的脸色倒一如既往地没表情,名嘉也不敢盯着他看,只听见白哉沉稳的声音毫无波动。遂赶忙应了一声,待对方熄了灯躺下,她才也灭了自己床头的灯盏,轻手轻脚掀起被角,尽量悄无声息地睡下。 从来都是独自就寝,身边猛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和体温,就算再有觉悟,名嘉也毕竟是个姑娘。方才有事做还不觉得,如今万籁俱寂,她就不自觉想起了出嫁前一天乳娘油小路塞给她的那本画册。 被自己飘远的思维给吓了一跳,名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说不担心是假的。 明知道朽木白哉钟情亡妻的事实,她原本从内心里也没有奢望过什么爱意。但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朽木夫人”却不是她嫁过来的目的,因而不管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夫妻感情,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只是她自己虽然拿这种事当任务,却也不能说出来,更不能由她主动提。 等待的过程是最为煎熬的。 名嘉的内心有挣扎,白哉又何尝没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段婚姻的意义,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为此所应该付出和交换的是什么。 祖父说,婚姻与爱情从不是不可分割,但也许他就是个非常贪心的人,直到订婚以前,他其实对这种说法都有些嗤之以鼻。 然而作为家主,他没有任性的权力。 更何况 黑暗中,白哉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混沌。 闲院名嘉嫁给他,与他一起分担家族的重担,为他扫平后顾之忧,也不是为了让他心安理得享受和理所当然冷落的。 那对她也不公平。 他就伸出手,握住了身边人纤细的手指“你冷” “不、不是”一贯从容温雅的声音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和猝不及防的瑟缩。 手臂微微使了些力,女子温软的身体就靠过来一些,臂弯里感受到的腰肢异常的纤细柔软。黑暗掩盖了名嘉的表情,白哉只看见她一双剔透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神情看不真切。 “您、您慢点我不知道”就算看不见表情,单从声音里也能听出浓浓的尴尬和羞意。衣带与衣衫分离,他感觉到纤长的手指紧张地捉皱了他的衣袖。 名嘉觉得她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原本只以为这是成婚的附加条件而已,人人都那么过来的,没道理自己就不行,却没想到临到头紧张成那样。 陌生的气息叫她抖得控制不住,脸颊烫的像火烧,手指却冰凉到有点疼痛的地步。她睁着眼睛也看不清黑暗中朽木白哉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一双深沉的眼,里面的情绪也不知是因为太暗还是太多,分辨不清。 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像碎片一样不断在脑海里飘荡,致使名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胀。 天还没亮,就连中庭扫地的女中都也只有几个勤快的才刚刚出门。名嘉静静地躺了片刻,轻轻翻身,蹑手蹑脚掀了被子一角想起床,不料全身被拆了骨头似的酸疼叫她没能控制住动作,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了一下。 尽管尽量没发出什么声音和动静,但旁边躺着的人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温热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寝衣,热量很容易就传到了名嘉的皮肤上,她一阵尴尬,赶忙回身歉意地望着白哉“真是抱歉,我吵醒您了” “无妨。”白哉干脆也坐起了身,见名嘉稍一动作脸上就一阵隐忍,便道,“你要什么就叫了女中来吧。” 名嘉闻言却踟蹰了一下,半晌才小声道“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起得早了些。”白哉看她脸色分明就是没说实话,但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问,索性也披衣起身,准备去道场练习。 送了白哉出门,名嘉立刻叫了松岛给自己备热水。 昨晚虽然事后沐浴过,但时间所限,整个过程双方又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并不美好,所以名嘉也不想在事后表现得极端不适,给这件事更增尴尬,刚才也就没有向白哉明说。 尽管过程磕磕绊绊,但好歹该有的步骤都有了,对方已经很配合,她也没指望还能收到什么额外的关怀体贴,也不打算装柔弱博同情。 既然是婚姻所必须的,到现在才畏难说什么不适应,未免也太矫情了点。 热水缓解了身体的酸涩和不适,名嘉这才仿佛有了些力气似的叹了口气。油小路在旁边见了,虽然有些心疼名嘉,但更多的还是欢喜自家殿下这个当家夫人名副其实。 “殿下这是头一回,以后慢慢就适应了。白哉殿下怜惜您,这是好事呢”她整个人喜滋滋的。 名嘉实在不知道这种不舒服的事还能怎么适应,也不想讨论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但是油小路说话极为不妥她又不能不管,只得强打了精神道“我已经出嫁了,以后你的称呼也该改一改。这里不是近江别院,你是我的乳娘,说话做事也该小心点。” 虽然白哉去道场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但名嘉还是不敢太过耽搁工夫,泡了两刻钟就起身收拾,换衣梳妆的时候陆续有侍女过来回报说露琪亚殿下也已经起了,正在后面竹林边的小道场独自练习,名嘉暗暗记下时间,以便日后参考。 白哉练习的时间比露琪亚长三刻钟,等她收拾整齐,白哉才从道场回来,名嘉算了算时间,知道他每日都练习两个多小时。 日积月累,冬夏不辍,由此可见朽木白哉心性之坚定了。 她想起自己自从离了近江别院,为怕招惹武藏不快就一次也没碰过斩魄刀,顿觉羞愧,暗自决定以后等白哉去了番队,自己也得找个没人的时间重新开始练习才是。 白哉换了衣裳出来,名嘉才注意到他没穿死霸装,不禁问“您今天不用去番队吗” “用过早饭你跟我去别府见见祖父。”见名嘉衣衫首饰都得体,白哉才说明,名嘉一边应声,一边上前帮他系好衣带,心里庆幸自己泡澡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很明显,他是看自己妆容整齐才说的这话,若她尚未打扮好,就算可能会等着她收拾好,大约心中也会不快吧朽木白哉可不像是个习惯等人的人。 系好衣带,又亲手为白哉佩戴好牵星箝,名嘉这才跟在他身后去了餐室,露琪亚也已经收拾完毕入了座,见两人过来,立刻恭敬行礼。 这是名嘉第一次看见露琪亚穿死霸装。黑发少女原本就身材娇小,之前几次见面都穿着长长的打褂,看上去很有些束手束脚,倒是死霸装显得更加精神一些。见兄嫂二人都穿着便服,一时有点发怔。 “饭后我与白哉殿下要去别府拜见祖父大人。”见白哉对义妹的疑惑视而不见,毫无解释之意,名嘉只得笑着圆场。露琪亚得了回答,应了一声后乖乖开始吃饭,一声都不出,名嘉再看看旁边同样正襟危坐,将“食不言”这一戒律发扬到极致的白哉,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她就很疑惑,既然看上去朽木白哉完全不关心露琪亚的心情和想法,又怎么会对自己善待露琪亚的举动表示赞赏这对义兄妹的关系,恐怕是她嫁到朽木家以后要长期钻研的一个课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Episode 19 朽木银铃自出让家主之位后就独居别府,不再涉及政务,悠闲休养,似乎完全寄情书画,偶尔在白哉去探望他时手谈几局。 前几日孙子的婚礼上,他虽然出席了宴席,但婚仪一结束就又回了别府,并未在朽木府过夜,也因此,名嘉还未曾单独拜见过这位长辈。 别府距离主宅不算太远,环境极为清幽,规模大约是主宅的五分之一,后院种满了清香的竹子,夏日里看着倒是清心静气。 有老仆引着白哉和名嘉往前厅去,名嘉也不好随便乱看,规规矩矩跟在白哉身后,一路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来到主屋前面。 一位银发老者端坐房内,穿着白色指贯,正在品茶。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仍旧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名嘉跟着白哉向上首的银铃行了礼,而后端正坐好。老人家的眼睛扫过孙子和孙媳,眼底露出一丝满意。 闲院家的这位嫡小姐教养是好的,看上去也懂礼。而且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以白哉的脾气,如果不满意对方的品性,今天也就不会带来自己面前了毕竟自己出席了婚仪,就算今日不专门拜见,也说得过去。 他当然知道白哉对绯真的长情,还为此领养了露琪亚做义妹,对于方正规矩、克己复礼的朽木白哉来说,这已经是超乎常理的举措。然而人生总要面对许多无可奈何,有些人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若永远不能放开过去,总是背负着沉重的往昔前行,那这个人也太痛苦了。 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子如此。 感情上若是不能接受,至少也该有个人来分担一些肩上的责任,日后就算彼此敬重着,也好歹不是孤家寡人。他是过来人,更明白作为朽木当家要面对和承受的一切,也因此才更希望白哉能够从绯真的死亡中将自己宽恕。 希望名嘉这个孙媳能不负自己的期待。 祖孙二人都不是话多之人,名嘉一个新嫁的孙媳,更不会多言。简单询问了情况之后,白哉便起身告辞,银铃并不留,名嘉紧随其后,又恭敬地向银铃行了一礼,才亦步亦趋跟在白哉身后离开了主屋。 朽木家嫡系的人丁几代以来都不旺。朽木银铃娶的是灵王的外甥女五十宫雅子公主,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苍纯娶妻上级贵族北条氏葵公主,双双早逝,女儿晴华招婿入赘朽木氏,也青春丧夫,无有子嗣,如今另居于别府,连白哉和她的婚礼也没有出席。 儿子儿媳和女婿相继离世,只留下孤女和年幼的孙子,作为一家之主,无论从宗族的角度还是亲人的立场,都是相当煎熬的一件事。若非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和坚韧,朽木银铃也不能一手将孙子培养成材,还将家主之位平稳传承之后安然退居幕后。 这是一位值得所有人尊敬的长者,在朽木白哉的心目中也拥有着超凡的地位,名嘉可不会因为他隐居别府就掉以轻心。 不过说到亲属 名嘉的目光微微飘向了车内端坐自己正对面的新婚丈夫。 他并没有提要去拜见那位青春守寡的姑母。 觉察到妻子的视线,白哉挑了挑眉“何事” “白哉殿下既然惦念祖父大人,何不请祖父搬回主宅住着,彼此也有个照应呢”名嘉微微一笑,没有将心中关于晴华的疑问说出口。 她才刚嫁过来,在没有摸清情况之前,对于朽木白哉没有主动提及的一切,她都最好小心点,不要随便置喙。 “祖父年纪大了,不堪俗务烦扰,想住得清静些,便由他老人家自己吧。”白哉答完,才注意到名嘉的称呼。 他们已经成婚,她既然能适时去掉对露琪亚的敬称,将自己放在长嫂的位置上,也能从善如流跟随他一起称呼“祖父大人”,怎么独独还叫他“白哉殿下” 似乎从一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与对待别人不同,带了股异乎寻常的恭敬。当然,这不是说白哉就希望自己的妻子张扬跋扈,但是当这种恭敬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时,他就不得不多想想了。 名嘉绝不是个胆小没有主见的一般闺阁千金,对他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疏离也绝不是源自对他威严的恐惧。白哉想到名嘉从前提及婚事的态度,成婚以后的种种表现,心里其实是满意的。 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距离,名嘉聪明地把握得非常得体。 投桃报李,他难得体贴地说道“天色还早,你若想回家看看,也无妨。” 却不料名嘉只是淡淡一笑,态度仍旧无可挑剔“辞亲时父亲大人说过,出嫁以后当恪守本分,妾身不敢或忘。既已为朽木氏一员,您的所在才是我的家,怎好逾越”白哉却看见,她的笑意没有达到眼底,再礼貌,那生疏的语气也已经暗暗揭示了名嘉与娘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很融洽。 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护廷十三番的工作时间是极其规律的。朽木白哉一向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凌晨起身练习剑道两小时,而后更衣用早膳,便去番队办公,晚间回家后在议事厅面见家臣,处置政务,晚膳后去书房看书练字,露琪亚也每天有番队的工作,整个白天都不在家。事实上,每日在家里的真正的主人,也就只有名嘉一人,与白哉虽是夫妻,但每天见面说话的机会还没有同露琪亚多。 油小路对这种状况颇有些不满,觉得名嘉新婚如此,太过寂寥,而名嘉自己却乐得如此她又不是嫁过来谈情说爱的,掌家理事这种事,横竖也不需要男主人参与。 在摸清白哉和露琪亚的时间表之后,她很快也调整了自己的作息,同白哉一样,凌晨即起总不能让夫君自己梳洗更衣练习剑道,她为人妻子的还在睡懒觉吧待白哉去道场,名嘉便梳妆更衣,开始安排一整天的各项事务,午膳后小憩片刻,趁着无人,去道场练习,然后赶在露琪亚回家之前重新收拾好仪容,稍微看看书做些其他消遣。 她无意在任何人面前显示自己除了掌家理事以外的技能,也不准备把道场练习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知道合格的朽木氏主母所应该具备的条件中,并没有精于武道这一条。 关于朽木氏内务的接手,比名嘉想象得还要困难一点。 内总管泷山夫人与数位家老关系密切,势力从内宅直延伸到外务之中,表面上虽对名嘉恭恭敬敬,交权时却处处下绊子。名嘉深知要限制泷山夫人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当下最关键的是要尽量得到白哉的信任,以后才有更多行事的空间,因而也不着急,只从饮食起居开始,一点一滴熟悉着这个新的环境。 油小路却对名嘉的态度不甚赞同。 在她看来,名嘉天之骄女,出身尊贵,既然已经成为朽木氏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自然理所应当成为内宅最高的权力拥有者。泷山夫人不过一个寄子家族出身的御年寄,居然胆敢给贵为御台所的名嘉下绊子,颇有分庭抗礼之势,简直是大逆不道白哉既然有意限制泷山夫人的势力,那么在这件事上自然应该是全力支持名嘉掌管全局的,泷山夫人阳奉阴违,名嘉当然可以向家主寻求帮助,更不要说白哉是名嘉的夫君,在油小路看来更应该帮着名嘉才是。 所以,看到名嘉不急不缓,反倒对泷山夫人避其锋芒,油小路非常焦急。 连个出身一般的女官都拿捏不住,恐怕其他人也不会对夫人服气啊 九月十三,结城家正胜世子的嫡长子满月,大宴宾客。 这是结城家第一个新一代,家主齐顺和喜久荣夫妇十分欢喜。结城正胜与夫人和子感情甚笃,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是期盼非常的,故而满月宴热闹极了。 请帖一早就送到了,里见清光和泷山夫人按照惯例列好了礼单交由名嘉过目之后,礼物就这样定了下来。这是名嘉婚后第一次和白哉一同出现在公开场合,整个瀞灵庭的贵族都睁大眼睛准备从两人身上捕捉些政治信号,故此不敢大意,早早便开始了准备。 宴会的宾客中,有大半名嘉都不陌生,但从前她是站在闲院氏的立场上评估这些关系,如今身份转变,自然要以“朽木夫人”的立场重新看待人际。 即便早已未雨绸缪,提前了解了朽木氏的交际圈,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靠听就能掌握,所以名嘉也并不轻松。她身边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从闲院家带过来的,对朽木家的情况知道得还不如她多,也不好频繁召里见清光到内宅问话,在这方面能询问的唯有泷山夫人一人。 因指点名嘉人际上的事,近来的泷山夫人可谓春风得意。 自从相模孝景辞去大总管一职,由里见清光接任以来,她行事就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新总管年纪尚轻又没有家族做靠山,新夫人初来乍到与家主不过面子情,就连朽木氏的人际交往还未完全摸清,人情往来还不得不倚重自己,怎能不使她产生这种错觉,认为自己可以在内宅只手遮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Episode 20 “泷山夫人未免太过霸道”站在朽木家的立场上向名嘉解释了一部分需要予以重视的宾客之后,泷山夫人颇有些高高在上的以挑剔的口吻告诫了名嘉一番,才故作姿态地告辞离开。她人一出门,油小路就皱了眉头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她已经忍耐多时了。 头痛地瞪了一根筋的乳娘一眼,名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从她决定询问泷山夫人朽木府的人情世故以来,油小路就大为不赞同。理由是泷山夫人与名嘉立场不一,利益也不一,恐怕不会对名嘉尽心,还会误导名嘉。 有时名嘉委实觉得油小路计较那些细枝末节没意思得很,不仅毫无所获,还给自己徒增烦恼。她们在朽木氏初来乍到,必得依仗一个熟知情况的来带路,至于泷山夫人给出的信息,名嘉当然也不会完全相信毕竟就如油小路所虑,泷山夫人的利益与自己,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白哉从议事厅回来,名嘉还在卧房旁的次间对着一沓写了人名的纸张理关系。泷山夫人虽对她讲了这些人家与朽木氏的渊源,但名嘉少不得要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断才不致偏听偏信,见白哉进来,忙把桌上的纸笔归拢在一起,上前帮白哉更衣。 “看的什么”白哉随意瞥了一眼,仿佛看见几个人名,知道名嘉这几日都在准备满月礼的事,便随口问道。 本不想用这些内宅事务让白哉分心,但念头转了一圈,名嘉又改变了主意。 “也没什么,家里一些常来往的人情。我还不熟,问了泷山夫人之后正在自己看呢,也不知道想的对不对。若是不麻烦,殿下帮我看看” 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交际的人家,没有谁比朽木白哉这个家主更清楚。从前她习惯了一个人判断,加之出嫁前就知道朽木氏需要的是一个有所担当的主母,便没想过把自己的职责拿去麻烦白哉,不过她刚嫁过来,遇到什么事,当然是要听夫主的吩咐了 自己私下用功,也得让被照顾的那个领情不是 满月宴当天,结城家早早就开始了忙碌,家主结城齐顺和夫人喜久荣一内一外,主持宴客,世子正胜笑容满面喜气洋洋,无论何时,新一代的降生对于一个家族而言都是值得庆祝的喜事。 白哉与名嘉联袂而来。这对新婚夫妻容貌过人,站在一起颇为养眼,又俱都出身尊贵,势力雄厚。婚后第一次于宴会上亮相,年轻的朽木当家陪着夫人乘车而至,下车时甚至体贴地等在旁边,这对于冷淡高傲的朽木白哉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温和。 两人都穿着印有朽木氏家徽的礼服,衣衫颜色相得益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场垄断式的联姻都取得了它应有的效果闲院公主成功地坐稳了她“朽木夫人”的宝座,今后朽木氏和闲院氏的关系自然更为牢不可破,同时两家身后的其他势力要如何来往,却还有待观察。 名嘉一贯与和子交好,这在贵族圈中已不是秘密。在府门处见到了迎宾的结城齐顺夫妇,礼节上的寒暄过后,名嘉便由喜久荣夫人亲自陪同,前往和子的房舍探望刚出月子的和子夫人及小世子。 名嘉来得不早不晚,和子房内已经有了几位结城氏的亲眷和平素要好的夫人小姐先到了,见名嘉进门,纷纷行礼问好,将上座空出。 名嘉大婚时,和子正临近产期,故此并没有出席,这是千熊的生辰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和子看名嘉依旧妆容清丽,未上大妆,脸色显而易见红润饱满,就知道她处境委实不差,心中先暗暗松了口气。 以名嘉的聪明,只要夫君予以尊重,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做朽木夫人虽然责任重大,但好在朽木白哉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看名嘉的样子,两人应该相处还算不错要知道一个人生活是否顺意,可不是能够装出来的,名嘉心胸阔朗,只要维持基本的礼遇,想来不至于钻了牛角尖。 乳娘将小世子抱出来见了见人,新生的婴儿裹在柔软的被中,五官还没长开,手脚都胖胖的,大约是吃饱了正犯困,几位夫人围着打量的时候也没有睁开眼睛。名嘉与沙都年纪相差不大,对方是个孩子时她也还小,等千熊出世她就去了别院,所以没怎么见过小孩子,很是新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似乎与正胜大人相似多一些”就着乳娘的手端详了一会儿婴孩,名嘉探寻地望了望和子。 “我也看不大出来。是母亲大人说,与正胜大人幼时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倒把大人稀罕得不行,想起来就要对着端详一番。”和子生产过后气色不错,脸庞比之前稍微圆润了一些,闻言笑容满足,名嘉就由衷地为她高兴起来。 “生子肖父,是福气呢” 和子嫁到结城家也有将近三十年,夫妻感情虽好,如今产下世子,也正是多了一重保障。 听出了名嘉话中的未竟之意,和子了然地回望过来“我只盼着他一生顺遂就是了,父亲大人先赐了乳名长丸,大约也是希望他能将福气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另一边抓住时机想要凑趣的桥本夫人赶忙接上了话题“正是这个道理。朽木夫人与和子夫人亲厚,又正是新婚,我们都盼着什么时候能沾沾您的福气呢” “承您的吉言。”名嘉大方地笑了笑,但和子却看见,她在回答的时候微微坐正了身体,已不再看着乳娘怀中的长丸了。 须臾,新典侍过来传话说家主大人和世子要抱小世子去前面给宾客们看看,乳娘忙跟着退了下去,和子得了空,这才悄悄与名嘉说起小话。 要说她最关心的问题,那自然就是“白哉殿下对你怎么样” “殿下是君子,对我自然是尊重的。”虽这样说,和子却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夫妻之间如果只有尊重,那想来也没多少情分,更别提名嘉如今还是称呼对方为“殿下”,分明就全是客气。可是看着密友一张脸笑容恬淡、面色润泽,她又不能认为名嘉是受了委屈的。 从一开始,她对婚姻就没有过更高的期待,也因此,在桥本夫人提到孩子时,才反应淡淡互敬互爱已然是假象,那么继承人显然也只是个任务罢了,并没有什么情感上的期待。 内外宾都其乐融融,但结城家的总管成住却正在极端苦恼中。 今天的宴会来宾不少,客人由家主亲自接待,而为长丸少主送来的贺礼都由宾客身边的侍从将礼单交给总管入库。成住已任总管多年,类似的事情早已经办熟练的,只需要对照礼单收礼,事后回报给家主,待下次再有其他人家办宴时,照着互相来往的规矩回一份就是。 但是现在,他拿在手上的这份礼单有些烫手。 这是朽木白哉殿下夫妻送来的。 以往,以朽木氏贵为四大贵族之首的地位,结城家虽也是上级贵族,但彼此交往不多,人来客往也不过遵循着礼节不失礼即是。然而今天拿到手的这份礼单,却是一份厚重得叫成住觉得有必要立刻告知家主知道的单子。 平白无故突然送了厚礼,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忽视的信号。 齐顺得了消息也很是惊讶。他一直在前面宴客,白哉夫妇到得不早不晚,也并不见朽木白哉有任何与自己或正胜亲近的举动,结城氏又素来与朽木氏算不上通家之好的,会有什么事要在礼单上做文章可要说这么一份礼物没有什么含义,齐顺却也是不信的朽木白哉虽然年轻,但继任家主以来可是素来周密又严谨,绝不会做没有意义平白无故的举动。也许是自己想不到的什么要求他暗暗盘算着等一下找个机会探探对方的口风。 时下贵族大宴上,流行的余兴节目是曲水流觞,顺流浮动的鲜花停在谁面前,谁便要当场赋和歌一首,颇为风雅。白哉一向对此无可无不可,一边听着旁人的词赋,一边漫不经心应付身旁宾客的交谈。朽木氏与结城氏算不上至交,没必要陪坐整场宴会,他准备再过一会儿就告辞离席。 正这么想着,新鲜的大丽菊漂到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众人立刻来了精神。 “白哉殿下文采出众,我等真是好运气” “殿下的书道大家风范,有眼福一睹为快,实在是我等荣幸” 结城正胜拿来笔墨,侍童手脚麻利地伺候在桌旁,白哉提笔思索片刻,一蹴而就。 “明わた流 ひかりもみえ亭风越 高根はれ游く よるうき久毛” 霞明光流转,风月亭可见。峰顶行将逝,薄云淡飘浮。 字体苍劲挺拔,风骨凛凛,句中意境高远清澈,淡泊宁静,又引来一阵赞叹。 结城正胜就笑着恭维道“白哉殿下高风亮节,胸怀宽广,才能写出这样大气的和歌。若不介意,这份墨宝在下是否可留作纪念” 对正胜的热络略有诧异,白哉礼貌颌首“承蒙不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Episode 21 男宾们做和歌,女宾是不参与的,但曲水流觞上的作品有时也会被传到后面来欣赏一番。这边墨迹一干,就由小姓送去后宅,名嘉自然也沾光听了许多溢美之词。 听小姓说这幅字已被正胜世子求来做了纪念,大家羡慕了一会儿就交由小姓拿下去好好收了,和子在名嘉没注意的时候投了个探寻的眼神过去。 丈夫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不是那种汲汲营营的小人。若是想攀附朽木氏,自己与名嘉是密友,他何必要求朽木当家一幅字来表意宴席上出什么事了吗 “犬子满月,白哉殿下愿意降贵亲临,在下不胜荣盛。”和歌尚在继续,正胜却坐到白哉身边,殷勤地为对方斟满酒盏,仿似随意道,“您大婚时在下也有幸受邀,只是正逢拙荆临盆,怕冲撞了喜事,未能道贺,实在是惭愧。” “哪里话。您得获麟儿是喜事,我也为您高兴的,些微小事,还请不须挂怀。” “话虽如此,到底有些怠慢。尊伉俪还特为犬子备礼,深情厚谊,在下莫敢或忘。” 白哉挑了挑眉,睨了旁边的正胜一眼。 既然已经来观礼,备礼这种事自然无需多言,更何况也没有主人亲自点验贺礼的道理。不过一般人情往来的规格,至于让结城正胜专程拿出来说还称其为“深情厚谊”,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这次礼单,名嘉是拿给他看过的,由里见清光和泷山夫人按照两家历来交往的规格准备,并无逾越,能让结城正胜特意过来声明,难道是名嘉又追加了什么不成考虑到她与正胜夫人和子的关系,这似乎也不无可能,但成婚一月,白哉却觉得名嘉并不是那种自作主张的性格,也很难想象她会对自己阳奉阴违。 不过这些事目下却无法立刻查清,不管事出何因,既然正胜在试探他的意思,白哉也必须立刻给出回答。 他就端起酒盏微微笑了笑“拙荆与尊夫人素来要好,我不过聊表寸心,正胜大人不必客气。” 原本名嘉以为,以朽木氏与结城氏素来的关系,大约外面的和歌做个三四回,白哉就该准备离席了,见半天没有动静,心中还有些奇怪。不料前面宴席上服侍的女中过来替白哉传话,说知道名嘉与和子多日未见,让她们多坐一会儿也无妨。众位夫人听说以后纷纷羡慕白哉对妻子尊重体贴,就连和子也觉得大约是自己担心太多,朽木白哉的确对名嘉不错,只有名嘉自己心中不免惴惴。 难道是外面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才刻意叫她拖在这里的不然朽木白哉怎么可能专程在人前表现出这种贴心之举来事出反常即为妖啊 直陪坐到大宴结束,名嘉才由和子亲自送出来,刚到门口,就见白哉由齐顺和正胜陪着,等在车架前,见她过来,便对两人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便告辞了,您请留步。” 名嘉脑子都晕了,极力控制才没有在人前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席上收到传话时,她本以为白哉已经先离席,不过是允许她多待一会儿,谁想到对方竟然会等在门口和她一起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车轮平稳地滚动着,宽敞的车内,夫妻二人对坐,都未发一言。 名嘉心中虽疑惑,但白哉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小心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奈何白哉从来都面无表情,她看不出什么来。 她的目光并没有多么隐晦,白哉理所当然注意到了。见名嘉对于自己等她一起回家这件事十分意外,种种表现都只是惊讶并没有忐忑时,他才肯定,名嘉应该也不知情。 但是,备礼的是她,礼单出了问题她怎么能不知道白哉想不通。 “席上,正胜大人特地过来道谢,说长丸年幼,我们能来道喜的这份深情厚谊他深表感激。”意味深长地看了名嘉一眼,白哉语含深意,“你为宴席之事,近日多有费心,辛苦了。” 名嘉敏感地抬起了头。 朽木白哉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为了这次大宴都做了什么准备,要赞赏她辛苦,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再说,礼单是里见清光和泷山夫人定的,她早已拿给对方过目,不过是一般的规格,她甚至都没做删减变更,哪里辛苦按照她对自己这位夫君的理解,朽木白哉可是从来不说无用的废话的。 是说,送的礼出了什么纰漏吗 长长的一份纸单轻飘飘落地,落在油小路面前,名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礼单定下来之后她就没有再过问过,却怎么也想不到油小路居然胆敢私下加送了那么多礼品她知道油小路一贯是有些短视的,又偏爱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争强好胜,但以往也不过是在自己耳边聒噪些,她弹压几句便是,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 如果名嘉声色俱厉,油小路大约还敢仗着从小看大的情分辩白几句,但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透出的光冰冷森然,语气却冷静得过分。房内服侍的侍从已经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下油小路一人跪着,她止不住发起抖来。 直到这时她才记起,自己伺候的这位殿下,从来不是个能随意被摆布的主子。 “我是想着,夫人与和子夫人亲厚,这次和子夫人又是大喜,您出嫁的时候两人也没能见面,礼厚些,也也是夫人一番心意。”明明做的时候很是觉得理直气壮,如今说起来却结结巴巴,油小路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希望名嘉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该送什么规格的礼,你倒比我清楚,比家主大人清楚,是不是”名嘉失望地闭了闭眼睛。 听出了这句话中淡淡的疲惫,油小路不敢怠慢“夫人,泷山夫人明知您与和子夫人关系自不同旁人,就该提早为您考虑到。您对她仁慈,又要面子,可您也该想想,若事事由着泷山夫人摆布,您这个当家主母威严何在” 耐着性子深吸了口气,名嘉见油小路还是执迷不悟,失望的同时也深刻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宽容了,看在她是自己乳娘的份上多有忍让,反而让她渐渐没了分寸。 “泷山夫人是朽木氏的女官,所作所为皆是朽木氏的立场出发。便是热衷权势,也是一心尽忠的。我初来乍到,连人际关系都摸不清,这种时候听她的,强似我自己闭门造车” “可是她忠于朽木家,却不一定是和夫人您一条心啊”油小路忍不住喊了出来。 名嘉顿时面沉如水,气极反笑。 原来,这位乳娘赌得是这个气。 她竟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 “你说,泷山夫人忠于朽木家,却与我不是一条心”暴涨的灵压让房内桌几上的茶杯瑟瑟发抖,名嘉心底发凉,再无犹豫,“你可知道我已经出嫁了朽木氏的利益就是我的立场,我与家主大人夫妻一体,分的什么你我对家主尽忠就是对我的忠诚,你想不明白这一点还在我身边伺候的什么” 嫁过来一个月,她日日夜夜小心谨慎,事事不敢逾越擅专,费尽心思尽量让自己尽快融入这个新的家族,新的环境,想尽办法让朽木白哉能够对她多一些信任。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朽木夫人”的位子上越坐越稳,才能找到生存之道。而因为油小路的自作主张,她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会回归原点了。 更别说,她所抱有的这种想法,本身就与名嘉的用意和利益相悖。 “你去高尾别府反省吧,几时想清楚了,再回来伺候,要是还不明白,也就不用回来了。”毕竟是她的乳娘,从小服侍的情谊,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伴她一道去了近江别院,如果可能,名嘉也并不想对身边的人赶尽杀绝。油小路目光短浅,却也不是个内心藏奸之人,以后如果能不再犯,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油小路离府时是带着七八名部屋方一起乘轿从侧门离开的。 名嘉气她自作主张,可若是公开发配,难免连着自己的面子在里面。主母的乳娘,却被当家主母自己贬到别府,这中间无论是出了什么事,也要带累她的名声,一个不小心,要是传出了油小路那句“忠于朽木家却不一定和她一条心”的话,她以后在朽木家恐怕就寸步难行了。为此只好对外声称是自己派乳娘去打理陪嫁的别院,做足了脸面,才勉强锁住了风声。 “您别气了,她那个人一贯有些糊涂,您要是觉得不能教,就另寻个地方给她,也不算辜负了一场情分。”松岛看名嘉心气不顺,不免宽慰几句。 她其实对油小路也并无好感,此前还曾经私下提点过她不要太过自以为是,谁想竟是对牛弹琴,丝毫也不管用的。没能帮上忙还让她最终给名嘉造成了麻烦,松岛也深觉愧疚。 这次是夫人念旧,倘若这个女人还是不明白,以后这个恶人,就由自己来做好了。夫人嫁过来本就殚精竭虑,总不能再为了个无足轻重的蠢人被挑了毛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Episode 22 “都是我御下不严,管束不力,累得您为我圆场,实在非常抱歉。”名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忍不住发烧,想起宴会当天白哉的种种举措,更是觉得自己办砸了事情,头就垂得更低了。“原是我私下要送的,下人们行事不妥,误上了单子。” 夜幕已至,侍奉的从人都退出了房间,白哉靠着床栏看书,见名嘉态度诚恳,姿态谦恭,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要说这件事,完全是下人自作主张,白哉其实也不很信,至少他就从未见过这般胆大包天又愚不可及的侍从。可是要说名嘉知道前因后果,看她如今的模样,再想想一直以来她的行事,白哉也是不大信的。 平心而论,这事处置得极为妥当,既全了面子,也做了惩戒。犯事的毕竟是名嘉的乳娘,她能如此行事,正说明她内心坦荡,没有藏私。可是,究其原因,究竟为何发生了这种纰漏,原因不也是明摆着吗 “油小路夫人是你乳娘,自然心疼你的。她是觉得你委屈吧,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也不用太小心,我没放在心上。”合了书,白哉淡淡道。 是的,这才是让他心中不快的原因。 送礼多寡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在意的,是油小路为名嘉在鸣不平。 无视朽木氏的规矩,过分强调主母的权威,不过是因为她觉得,以名嘉的才干出身,不该屈居绯真之下,给他做继室罢了。 觉察到白哉语气中的冷淡,名嘉心里一凛,暗暗叫苦。 尽管已经尽量补救,但还是让白哉对自己生了隙。 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前见过的区区几面也不过是让他们从完全的陌生人变成了见过几次面的认识人而已。就像她需要小心翼翼观察和摸索才能渐渐了解朽木白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白哉对她也完全不了解,但与她不同,他也不需要反复考量究竟如何对待她才最为合适。 毕竟是她要靠着他过日子,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更何况有绯真夫人在前,就算自己不表现,也有太多的人将白哉的两任夫人自觉不自觉地作对比,她自己出身又实在显赫,而这却是绯真夫人最欠缺的一点。 正是因为明白这种差异,名嘉才尽量避免高调,尽量用迂回的手段尝试站稳脚跟,接掌内务权柄,就是怕太过张扬让白哉觉得自己仗着出身目空一切,更怕他疑心她是故意与绯真夫人作对比。 没想到还是犯了忌讳。 见白哉说完话就准备就寝,名嘉知道这种问题拖得时间越长越糟糕,脑中飞快转过几个念头,她稳住表情,不动声色“殿下,我记得当年苍纯大人离世时,我曾与父亲大人来朽木府拜祭,还与您见过一面。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白哉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名嘉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仍然点了点头。 “我听说您与我兄长都师承善条康信大人,兄长生前也曾说过,您秉性坚韧,行事果决。后来兄长去世,我跟在父亲身旁时,也不曾忘记兄长所说。”名嘉表情认真,语气平缓,虽然说的话似乎与方才他们讨论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白哉知道她不是个无缘无故说废话的人,故此也认真听着。 “族中对我以女子之身承嗣有过颇多反对,我自知无法左右他人,唯有以实力说话。说来您也许不信,您曾是我努力追赶的目标。” 见白哉露出诧异的表情,名嘉知道自己所言已经奏效,缓缓吸了口气,不敢有半分放松“不敢与殿下比肩,但是我却也能说一句,凡我所真心不愿之事,无人可逼迫我。” 她目光凛然,语气坚定,白哉似有所觉,脸色有了些温和。 “若我的确觉得嫁与您是委屈,便不会嫁了。”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绯真夫人是您的原配正室,心中所爱,这些我在出嫁前都知道,如果我只是单纯追求身份尊贵,权势利益,又何必违心做选择呢”迎着白哉深沉的眼,名嘉觉得从未有如此这般镇定。 “我的夫君,品性正直,沅芷澧兰。嫁给您,是妾一生之幸,从未有过委屈。” 因礼单引起的不快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也许是觉得名嘉确实足够忍让,而自己相比之下未免小人之心,接下来的日子里,名嘉明显感觉到了来自白哉的善意。 她平时早晨送了白哉和露琪亚出门去番队,午前处理内务,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就去道场。朽木家有大小四个道场,最大的一个位于大宅的西北侧,供守卫宅邸的武士们切磋练习;另有两个稍小一些的,一个在白哉的书房边上,旁边设了浴房和次间,是白哉的专用道场,另一个则位于前庭东侧,是为他的近卫及小姓准备的;后宅西北角还有一个小道场,供露琪亚训练所用。 名嘉练习所借用的,也是后宅露琪亚的这间。 她的斩术师从新阴流大师柳生宗介,与正统的一刀流相比,更偏重技巧性和灵活性。因女子与男子体格上天生的差距,她无法在力量上取得绝对优势,在反复尝试之后,名嘉选择了柳生派新阴流有别于其他流派的技能“居合斩”与“无刀取”,将速度和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柳生宗介弟子不少,但大部分学生是以精进剑术、上阵杀敌为目标进行修行,对于柳生派提倡的“避免杀戮”这一观点,不少人并不很赞同,毕竟他们最终都要进入护廷队成为死神,阵前对敌难免要开杀戒。 名嘉则不然。她磨练剑技初衷只是修身养性、具备一个合格继承人所具备的条件,后来久经尝试却得到一把冰雪系斩魄刀,就更加不愿在人前与人刀剑相接。柳生派的奥义极端契合名嘉的目的,因而她修习也进步迅速,是柳生宗介的得意弟子。 她一个人练得投入,却不防露琪亚提早回家,一拉开道场的门,一把竹刀就兜头劈下,猝不及防之下仓皇后退两步,重心不稳坐到了地上。 名嘉在感觉到门口有人时就已经收了力道,只是去势太急尚有惯性,好在露琪亚平时也有勤奋练习,且自己拿的是竹刀,闪躲得快并没有伤到,只是看黑发少女一脸目瞪口呆,想来是没有料到这一场景。 “嫂子,您”一贯高雅示人的长嫂穿着干练的道服,手中拿的虽是竹刀,但就从拉开门的瞬间所看到的也能推测,名嘉是极为精于剑术的。方才那当头一劈,力道虽刻意收敛,锋芒却依旧外露,若用的是木刀,自己额头上怎么都要留下一道伤口了。 习惯了名嘉振袖打褂的优雅举止,露琪亚一时呆愣当场,甚至忘记了自己有些沮丧的心情。 “有没有伤到你”名嘉连忙放下竹刀扶起瞠目结舌的露琪亚,见小姑娘犹自一副震惊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在家无事,所以借用了你的道场” “啊我没事的嫂子。”见名嘉面露歉疚,露琪亚赶忙摆手,“只是一时没防备,有些意外,是我自己太笨了”说着,眼神又暗了下去,声音也有些沉闷。 看样子,是在番队发生了什么事呢今天回来的时候也比平时早了不少。 不过看露琪亚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意思,名嘉也不勉强她,从善如流道“是准备要练习了吗那么,我先出去了。”说着不等露琪亚说话,就关上了道场的门。 道场内只剩下自己一人,露琪亚却提不起精神去练习,抽了把木刀握在手里,她的神情却非常迷茫。 她想起拉开道场门时看到的名嘉。真正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却不止于此,与女子柔美的体态相对的,却是一刀一剑中所蕴含的锋芒与锐利,一双明亮的眼睛望之凛然,一改平日的优雅温和,进退之间暗藏杀气。 那是真正的战士所拥有的姿态。 她自己原本就剑术平平,在真央念书时,也唯有鬼道还算优秀,然而被朽木氏收养提前从灵术院毕业进入番队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才能在众多的死神中只是平庸。 入队仪式那天,她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敢向兄长禀报情况,却因被询问席次而深感自卑,此后,她一直努力练习,却从未被允许参加席官挑战赛。 今天,又是新的一次挑战赛的日子,然而她的挑战申请仍然没有通过,被驳回的原因是“认为尚不具备挑战席官之能力”,这让露琪亚十分沮丧。 队里的队士大多都兴致勃勃去观看挑战赛了,她一个人心情沉重,本来憋着一股气想回家好好练习的,却被名嘉那漂亮的身手深深打击。 果然,自己就是不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Episode 23 离了道场还没回房,就见一个女侍急匆匆从奔过来,名嘉不由皱起了眉头“慌慌张张跑什么” “夫人”女侍见了她,当即松一口气,“家主大人回来了。” 今天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名嘉愕然。却也不敢怠慢,立刻加快脚步向卧房走去,心里也不由紧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白哉已经换下了队长羽织和死霸装,感觉到名嘉的灵压,随口问“你去哪里”话没说完,微微睁大了眼睛。 名嘉身上还穿着尚未来得及换下的道服,乌亮的长发束得整齐,白皙的脸颊因为一下午的练习,泛着健康的粉红。 此时的名嘉看上去不像个娇美优雅的贵族公主,而是个真真正正的武士,干练而锋锐。 白哉的声音就突然滞了下。 他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不在家时名嘉都是做些什么的。成婚以后他没再管过任何家事,名嘉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他白日要去番队,晚上回来还要处置外务,看书练字,与名嘉见面的时候少之又少,他也没想过分出一点心思去探究一下妻子的日常生活。 白哉当然是知道名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贵族小姐的,不过对于他而言,能做好掌家理事的本分就达到了他的要求,至于名嘉要做其他事,只要不妨碍什么,他既不关心也不想管。这是他第一次见名嘉穿道服,心里才突然有了真切的认知她是会去道场练习的。 难怪曾经问过自己家里道场的用途和各人使用道场的时间。 这么一想,似乎名嘉从不提任何要求,也生怕给任何人添麻烦似的。不过是想用道场罢了,如果她向他明说,家里也不缺她一个人的地方,让近卫都去宅子西北侧的大道场便是了,可她就是生怕麻烦到他一样,宁愿问清了每个人的训练时间后自己挑个不会妨碍到别人的时候,也一句不提。 此时见名嘉一脸被发现了什么的尴尬,白哉突然有点想笑。 “你每日都这时候练习吗”名嘉正觉得别扭,冷不防白哉这么问她,听声音似乎还很温和,她有点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这番行为看在最重规矩的朽木白哉眼里是逾越呢。“想用道场和我说就是了,家里也不是没有。” “也不是刻意。”感觉到白哉的善意,名嘉笑了笑,“只是刚好这时候有空。” “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见名嘉明显避讳这个话题,白哉也没多问。虽然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以为自己反对她练剑术,但既然不提,名嘉也有自己的道理,他以后多留心点、能给方便的时候给一些就是了,今天横竖他也不是打算回家抓现行。 想到自己提前回家的原因,又不免有些无法言说,想了想最后仍是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番队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你先去换衣服吧,我看会儿书。” 名嘉一肚子疑问匆匆下去沐浴更衣,其间打发了女侍道场看看露琪亚的状况,等她梳洗完毕后,女中也带回了消息。 小道场自她走后就再无动静,露琪亚小姐似乎并没有在练习。 回想道场门口小姑娘略带些沮丧的神情,名嘉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换了件浅碧色小袖,迅速挽好头发回了房,白哉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书,手边放了杯茶却没喝,听见拉门的响动也只是抬头淡淡分了名嘉一个眼神就低头回到了书页。名嘉给侍女们使了个眼色叫她们退下,自己挨着白哉坐下,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名。 是宫本武藏的兵道镜。 义妹心情沮丧到甚至来到道场都无心训练,做兄长的明明担心其状态,早早回家,却装模作样在房间里看兵道镜意思是说,无论何时,都应该保持一颗剑士之心,宠辱不惊,自控自省吗 要说他不关心露琪亚,名嘉第一个不相信,可要说他关心,又何必摆出一张冷脸来 “露琪亚在道场,可能不知道您回来了,要不要派人通知一声”名嘉很有些明知故问,果然见白哉翻书的手一顿,声音难得透了点被看穿了什么的狼狈。 “不必。专注练习即可。” 名嘉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许是因为白哉今天明显的善意和有别于往日冷峻的表现让他看上去多了丝人气,名嘉不再如往常一般小心翼翼。她现在开始有点了解自己这位夫君口是心非的特征,也就不像婚前那样拿捏不住对待露琪亚的态度了。 “您知道露琪亚今天怎么了吗”她问得单刀直入,心里多少也有点为小姑子担心。 据她平时观察,露琪亚虽然在白哉面前拘谨,但却不是个软弱的人,平时自主练习一向很勤奋,就算白哉对她态度冷淡,也还是尽量努力想让兄长满意。这样的人,得遭遇了多大打击才沮丧至此啊 白哉沉吟了片刻,原本还强撑着面子,见名嘉完全看穿了他对露琪亚的关心,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妻子的疑问“今天是十三番队的席官挑战赛。” 就算他公务繁忙平时不太注意家里的事,也知道名嘉对露琪亚的态度不能不算友好了。他自己无论如何摆不出一副关心妹妹的兄长的样子,如果名嘉与露琪亚能相处得契,怎么都算一件好事。而且,以名嘉的聪明,到了如今大约也看出了他对露琪亚态度的奇怪之处,至今不问,恐怕也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只有他真正信任她,这些事情才会告诉她知道,这是夫妻之间的试探,也是名嘉所作的努力。 成婚一月有余,他也已经有所感觉,这个妻子不是仅仅会困于内务的绵软个性,也有能力得到他更多的信赖和尊重。 以朽木白哉的含蓄,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名嘉已经觉得满足了,她看着白哉的表情,心中却还是稍微有些疑惑。 因为在席官赛上挑战失败了所以觉得沮丧放在别人身上有可能,可是露琪亚却不是这种会被些微失败打击得一蹶不振的性格。与其说是挑战失败,倒不如说是低落于不被认可的事实。 朽木白哉的妹妹,不管兄妹真实关系如何,在外面总是没人敢在明面上给不痛快的,要是连白哉都知道席官赛上有什么不快发生,那就不是小事。但他却只含蓄地背后关心,并未生气,显见不是有人欺负露琪亚,也并非是关于尊严的事件。 又有什么事,是白哉认为不很要紧,而却让露琪亚觉得自尊受创的呢 “您何必做这种劳心劳力之事呢我看露琪亚并不是吃不了苦的性子,您何妨让她试一试”浅笑着给白哉换了一杯热茶,名嘉语气却非常笃定,“她原本就是从真央提前毕业的,又没经过入队考核,您再阻了她参加挑战赛,不是叫她更为难吗长此以往,还以为您厌恶她。” 几句话下来,名嘉只看见白哉睁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怎么” 这反应相当于侧面肯定了名嘉的猜测,她就更加胸有成竹起来,不仅笑着开起了白哉的玩笑“您若当真不在意,怎么以前不见您番队无事,早点回来与我说说话的” 早知道名嘉的聪明,但此时白哉仍然觉得之前是自己低估了她。就凭着自己一句话,就能推断出这么些事情,不仅仅靠智慧,还有她对每个人的了解。 他们原本都是陌生人,对彼此的了解程度半斤八两,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是名嘉对自己的了解,显然比自己对她要深得多,可见平时下了多少功夫。说她是小心谨慎也罢,未雨绸缪也罢,在这段婚姻中的付出,她显然比自己更精心。 就算她所作的一切跟双方感情没什么关系。 尽管白哉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已经渐渐熟悉他的名嘉知道,自己这番大胆主动的猜测和玩笑并没有让他生气,甚至可能还赢得了对方的某些赞赏和好感。 她心里就松下了一口气。 作为朽木氏的主母,这个家的内务迟迟早早,她都要抓在手心里。泷山夫人的霸道与跋扈当然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但要拔除对方的势力,名嘉不仅需要得力助手在内宅帮助管家,更需要得到最高掌权者无条件的支持。 由于长期缺乏女主人,朽木氏的内务和外政关系之密切大大超过闲院家,他们这桩婚姻又是政治联姻下的产物,她背景虽深,目前却仍然是单打独斗。朽木白哉对她客气归客气,却并没有进一步的深度了解,就算她恭顺小心,他对她的信任仍旧十分有限,区区油小路的自作主张,也会带来双方关系的毁灭性打击。 要接掌内务,成为这个家族真正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名嘉得集中全力对付各方盘根错节的势力,如果不能得到作为家主的白哉无条件的信任,但凡遇到个什么事就得想方设法去解释和沟通,她一个人根本分身乏术。 解决好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作为这对义兄妹之间的润滑,这个切入口的度虽然难以把握,但却是一条捷径,这尝试的第一步,名嘉走得很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Episode 24 既然已经被妻子看破了想法,白哉也就没必要再撑着口不对心的态度,索性说个明白“身居高位,便责任重大。十三番队是净化队,若做了席官,任务的数量与难度就不仅如此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原因,但白哉亲口承认,还是让名嘉大为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朽木白哉绝对是个视家族荣誉高于一切的男人。他有着武士的坚韧、勇敢、正义与道德,也坚守着作为家主的荣誉、责任、义务与高贵。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以弘扬贵族的风度与家族的荣耀为目的,比之生命,这些更是朽木白哉的风骨。 能让这样一个人出于保护人身安全的目的而断绝其成为席官的可能,白哉对露琪亚绝对不是一般的爱护了。 名嘉就想到了出嫁前,瀞灵庭那个甚嚣尘上的传言。 因露琪亚酷似亡妻绯真的容貌,才破格从真央灵术院收养其作为义妹,甚至不惜为此与长老会针锋相对,还传出了这些有损清誉的流言蜚语。 曾经,名嘉认为那不过是无聊人士的无聊传言,大多也是源于嫉妒而为,并没有当一回事。婚后她也刻意观察过,白哉是很少与露琪亚有任何交流的,就是有什么话,也多是通过管家或自己来传达,说是义兄妹,却大有可能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露琪亚见到白哉的态度更是惶恐至极,压根不是备受宠爱的表现。 但就是如此,这个人却背地里做了这么些源于爱护的行为,与其说城府深,倒不如说平时的表现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能做您的妹妹,可真是件幸福的事呢”名嘉忍不住感叹,“既然您认为这是对露琪亚最好的做法,想必假以时日,她也能有所了解。您就不必牵挂了,我会看着她的。” “麻烦你了。” 露琪亚直到晚饭时间才从道场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没什么精神,换了常服对兄嫂行了礼就座,就沉默地拿起了碗筷,有些机械地夹着面前的小菜,明显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站在名嘉的角度,其实不很理解露琪亚微妙的自卑感。她天之骄女,无论从出身还是经历,从没人敢看低她,她又一贯性格强硬,就算一时有做不到的地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只会加倍努力。如果让她与露琪亚易地而处,她也只会想方设法精进自己的实力,以备下次挑战。不过作为一个被收养的义妹,身边人又是那种态度,想必心里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虽然境况并不十分相似,但名嘉还是想到了自己当初迟迟不能悟刀时的心情。 “露琪亚,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名嘉一开口,露琪亚像是被从沉思中突然唤醒了一样,打了个激灵。 “是嫂子您请讲。” “其实,我每日也想做些剑术上的练习,不知道可不可以与你一道”露琪亚下意识看向白哉,见他依旧面无表情,没看出来对嫂子的要求有什么反感或意外,也看不出是否支持她们一同训练。 再看名嘉,表情温和,语气从容,一双眼睛清澈通透,微侧着身正对着自己,并没有看大哥的脸色。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让大哥不快。 “是,这是我的荣幸。”她恭敬回答,内心却有些羡慕名嘉。 就算平素在大哥面前恭谨温顺,毕竟是出身世家的公主,就算在大哥面前也不会气弱。哪像自己,连参加挑战赛的资格都没有,原本就害怕做错什么,如今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来。 既然已经说定与露琪亚一同练习,第二日晨起,名嘉就没有再避讳白哉,而是麻利地换上道服束了发,就去了小道场。 露琪亚似乎已经收拾好前日的沮丧,出现在道场时看上去精神不错。名嘉挑了一把竹刀,征询地看着露琪亚“我自小多是用竹刀练习,可以吗你要是用不惯,我们便用木刀吧” “不,怎么能让嫂子迁就我我们就用竹刀就好。”赶忙放下已经用惯的木刀,改选了一把竹刀步入道场,露琪亚深吸口气,盯紧对面姿势标准的名嘉。 昨日惊鸿一瞥已让她知道,名嘉绝不是半吊子,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说要练习剑术。虽然不至于自恋地认为嫂子是专程为了陪自己才来的,但露琪亚也明白,如果不拿出十二分认真来对待这次练习,她会让名嘉失望。 面对面站在道场上,露琪亚集中精力观察着,不放过一丝细节。名嘉双手持剑,站姿如松,气息稳定而绵长,眼神犀利毫无动摇,全身都处在一种放松与紧张临界点的状态。露琪亚相信,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名嘉这个状态都能保证她最快速度做出反应。 既然等不到对方的破绽,那就只好先攻为上 脚下蓄力,后撤半步的脚弓刚刚踮起,竹剑还未曾真正活动,对面名嘉已经身形一晃,迅速向前推进,竹剑平刺而来。 好快心中一凛,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拼尽全力将偏离中心的剑尖收回,格住对方的刀,露琪亚冷汗立刻浸透了后背。双手发力的同时身体远跳,拉开距离之后她一跃而起,按照平时训练时习得的要领,将身体前倾,利用冲势加大力道当头劈下,名嘉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斜举竹刀左脚向左后方斜撤半步,轻松缓冲了这一击造成的威胁。 被化解了攻势,露琪亚也不气馁。快速击打两次没有成功,她恢复基本姿势,准备下一次进攻。刚站稳身体,身体的肌肉还处在紧绷状态没能完全恢复弹性,名嘉已经闪身而过,竹刀从下端向上一挑,勾着自己手中的竹剑下摆就是一晃。露琪亚条件反射想要握紧竹刀,但人的身体却不能违背生理规律,上两次攻击中极度紧张的肌肉在她准备退回原状时已经下意识松懈,再想蓄积起力量是需要时间的,而名嘉就是瞅准了这个空隙。 手腕一麻,竹刀已被挑飞,再回头看,名嘉已经收剑站直了身体。 “你太紧张了露琪亚。”整个过程最多不过一分钟,露琪亚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名嘉弯腰捡起她的竹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看,你的肩膀是僵硬的,过度紧张可是会影响速度的。你有什么好顾虑” “我对不起”被名嘉这样一说,露琪亚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冷汗,不禁脸红了起来。 自从昨天看见名嘉的练习,她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自卑感,就算上场之前已经安慰自己要认真对待,其实也并不认为自己就能比得上名嘉的本事,自然而然就紧张起来。 “非常抱歉嫂子,是我的错。请再来一次” 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又已经过了几招,露琪亚深吸口气稳下心来,半弯下腰蓄力。 不错的防御姿势嘛名嘉勾了勾嘴角,脚下轻快地左右小幅度移动着,忽然猛地向左边一闪,欺身上前,露琪亚反射性右手发力,左手就势送出,刚出刀到一半就大呼糟糕。 那个闪身是假动作,在她右臂刚发力的瞬间,名嘉已经向右一沉肩膀,竹剑绕过她因为挥刀产生的空档,直袭向右手手腕。 所幸露琪亚反应也算快,立刻抽身后退了一大步,反手架住了刀锋,两把竹剑斜斜交错,互相角力。 名嘉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反应不错。”脸上带着淡笑,剑上的力道却让露琪亚咬紧了牙关。 对方的竹剑死死咬着她的,一步步推着她退向道场边缘,看着名嘉四肢纤细,却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她想寻机摆脱这种胶着的角力,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竹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当”一声,竹剑已经被名嘉反手一格,拍在道场边的窗棂上,露琪亚一惊,连忙用足了力气想抽回武器。孰料在她手里滑溜溜使不上力的竹刀,却不知为何被名嘉用得势大力沉,剑上就像被千钧重物压着,露琪亚两手动作都变了形也没能抽出剑。 眼前一花,名嘉的剑柄已经抵在她喉前。 “战斗中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若是心慌意乱,就失了一半胜率。”收势站直,名嘉垂下手,表情严肃,“中段的反手挡拆很敏捷,两刀相错,绞杀的意识也很好,只是气势弱了些,力道不足。” “你是不是觉得竹刀光滑,用着不顺手”见露琪亚有些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武器,名嘉了然,“我刚用竹剑对练时,也这样感觉。” 被说中了心思,露琪亚脸上一红,嗫嚅了几下。 这么说,像是自己在给失败找借口一样。 “我们女性在力量上天生处于弱势,与其事倍功半地增强力道,倒不如学会使用巧力。你刚才觉得难以摆脱我的压制吧”名嘉循循善诱地做起了示范,“其实不过是找准人体的发力点而已,你可以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Episode 25 露琪亚一直以来就因为自己剑术上的造诣平平感到苦恼,在番队道场虽也有练习,但毕竟是队员们一起,她身材娇小,力气上的确很不占优势。名嘉教给她的方法,正适合她研习,遂如获至宝,一心一意钻研锻炼起来。 名嘉抽空瞄了眼道场门口,那个隐藏灵压从头观战到尾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就笑了笑,自顾自走到道场另一边,按照自己的节奏做起了训练。 看样子,小姑娘已经能打起精神了在练习中看到自己的不足,再予以进步的空间,就算是让她认识到自己的确还有待考察,挑战席官为时尚早,也就不至于受打击到那种地步了。 这种事,明明应该是做兄长的义务吧 因为学到了新技能,早饭时露琪亚还显得兴致勃勃,入座后打招呼的声音也比平时精神不少。白哉依然一副冷淡的模样,对义妹的问候也依旧是浅浅一颌首作为回应,名嘉在旁边看了,就笑着圆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胜败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仗着老师的教导,比你多了些经验罢了。” “是,我会好好努力的。”露琪亚赶忙半垂了头恭敬应答,名嘉就趁势拉了拉白哉的袖子,暗示他少些严厉。 白哉垂眸看了眼扯了自己袖子那只莹白的手,脸上的神色松了松,终于顺着名嘉的话说了一句“你还是基础弱了些,多跟你嫂子学学。” 受宠若惊于兄长居然在教导自己,露琪亚瞠目结舌,被名嘉看了一眼才喜出望外地回应“是定不辜负兄长大人的教诲”心里却也知道,兄长能想起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多半也是名嘉的功劳,就又忍不住瞟了兄长身旁落座的嫂子一眼。 初时只觉得是个性格温和、处事周密又优雅从容的贵族小姐,对自己虽也算不上亲近,但至少是怀抱着善意的。后来听说兄长与她订了婚,尽管自己是没什么资格和立场发表意见的,但也不免在心里有过忐忑真正作为一家人相处的时候,要是名嘉也与兄长一般个性高傲看她不起,岂不是更难过 却没想到与兄长成婚这一个多月,名嘉对自己处处照顾,家里的事也料理得井井有条,更神奇的是,似乎自己那位个性冷淡骄傲高贵的兄长大人并不排斥这个嫂子。如今看来,她更是敢对兄长提些要求呢 果然兄长还是成了婚的好啊露琪亚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想着。有了嫂子在家里,她总算能有点喘气的空间,在面对兄长的时候也没那么战战兢兢了。虽说感觉白哉还是高不可攀,自己也不大敢在他面前说话,但至少还是能和名嘉相处和谐的,朽木大宅看起来也像个家了。 有嫂子在,真好啊 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四枫院家的御灯宴过后不久,就迎来了盛大的元日。 这是名嘉嫁到朽木氏之后的第一个元日,不仅要主持当天卿家和下臣的拜谒,在元日前后还要亲自去拜访重要的友人、家老、长辈等,十分忙碌。 夫妻俩带着露琪亚先去别府看望了银铃。老爷子依旧精神矍铄,身体健朗,见了白哉先拉孙子下几盘棋。名嘉为两人烹了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观战,露琪亚也不敢多言,虽然不太看得懂棋局,但也随着名嘉跪坐下首,心里数着数熬时间。 银铃的棋风与老人家沉稳睿智的外表不甚相符,走的乃是大开大合之道,步步紧逼,攻守间颇有些粗犷豪气;而白哉则是稳中求胜,看着虽谨慎,却暗藏玄机,明里进攻暗中布局,行的是虚实结合的手法。名嘉看了一会儿,深觉有趣。 棋盘上是最能体现一个人思维方式的地方,朽木银铃看着严厉稳重,深谋远虑,从棋上看却有猛将之风,而朽木白哉表面上不动声色,冷静如山,其实腹中自有乾坤,善用阳谋,堂堂正正不失公正,也并不一味拘囿于古板。 果然“人不可貌相”吗 “我在别府清静惯了,元日繁忙,我也不耐烦应酬,一把老骨头,你们就别让我回主宅受罪了。”收了棋盘,名嘉借口去看送来别府的元日礼是否安顿好,带走了露琪亚,留祖孙二人说话。银铃赞许地望了眼名嘉的背影,又睨了对面的孙子一眼。 自己这个孙子话少,又不善表达,收养露琪亚多年,人前人后从没给过什么温和脸色,露琪亚见了他活似老鼠见了猫,畏惧至极。往年元日,来别府探望自己,从来都是只身前来,从没带露琪亚来过。知道的,说是他不愿束缚了义妹,不知道的,却当他不在意对方。别人不论,就是露琪亚本人,怕也是这么以为的。 这次出门罕见地带了露琪亚,显见是名嘉的主意。 倒不知道这闲院家的公主还挺有本事,说的话白哉也能听得进去,更难得是办的事不叫他讨厌。成婚才不到半年,看如今两人的相处,就算不是感情深厚,凡事也总能商量着来。 这么看来,结这门亲还是对的。 三人在别府陪银铃用了午饭才回家,名嘉换了衣服出来,见房内其余服侍的侍女已经退了下去,白哉手里拿着一封请柬,里见清光在旁垂首跪坐。 名嘉就给自己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识趣地离开,她自己也不准备打扰白哉和总管议事,不料白哉听见她的脚步声,已经转头看了过来。 “南条家的请柬,义仲大人和瑞穗夫人收了三条院中纳言吉里的次女为养女,元月二十三摆宴成礼。” 名嘉一怔,坐到白哉身旁自然地接过了请柬细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前天二姐来我们家拜访,说赖亲大人新纳了高阳藤原氏松殿忠光的妹妹久里为侧室。”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手里这请柬有点沉。 由良赖亲在备前时,因不想挑战妻家威信,多年没有侧室,名嘉的庶次姐纯惠也无有所出。如今由良氏升了家格,赖亲身份看涨,不想再看妻家脸色,要纳侧室,名嘉虽然不喜这位姐夫的钻营和投机,但这种事纯惠本人若没意见,她当然也不会多管。 这位阿久里夫人出身没落公家,委身为武家侧室,当然是冲着世子之位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纯惠与赖亲想必也没剩多少情分,拥有自己子嗣的可能性并不大,前天拜访时还曾提起,想过继长姐瑞穗的一个女儿到自己名下来养。 前脚刚提个开头,后脚瑞穗就发请柬要收养女,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分不出多余的给纯惠养吗 但是,三条院吉里的次女茜姬比瑞穗自己亲生的女儿年纪还大,正是议婚出嫁的时候。想委婉拒绝纯惠的请求,常理上讲也不该收养一个过了礼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更何况三条院也是公家出身,与武家门户的南条氏素来没什么来往,他有什么义务配合义仲,把自己成年的女儿过继给对方 看上去,完全像是为了让茜姬从南条家出嫁似的。 “我听说,藤原纲道大人年底就要从灵王殿卸任了。”见名嘉还有些困惑的样子,白哉含蓄地提点了一句。她鲜少出门,对外面发生的事知道得还是晚了些。 名嘉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夫妻俩都没有注意垂首在旁陪坐的里见清光惊讶到极点的表情。 没想到,家主大人竟然连这些事都跟夫人说 这可不像家主大人一贯的作风。他从前就随侍白哉身侧,这些外政上的弯弯绕绕,就是银铃大人在时,家主大人也鲜少拿出来和老爷子讨论,银铃大人也能放心交给家主大人。绯真夫人嫁进来,家主大人更是不会跟她说这些,就连他们这些近侍,也都不准把外政带到后宅去说。 还以为这位名嘉夫人只是内务上得家主信赖,不曾想竟然连外政也能插上话,看家主的样子,分明也不是第一次参言了。 名嘉不知道里见清光的惊讶,白哉那一句话点通了她没想明白的环节。 藤原纲道是藤原氏宗主,却无嗣,一旦卸任,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是想让同族顶上的。松殿忠光没落公卿,想从众多藤原氏分家中脱颖而出,必得有瀞灵庭中心的实权人物支持。将妹妹送给由良赖亲为侧,看中的无非是由良氏升为上级贵族,却是从备前回来的,急需与瀞灵庭贵族拉近距离,又与南条氏、闲院氏和朽木氏是姻亲而已。 而对赖亲来说,收养义仲一女,将来作为由良氏的女儿出嫁,壮大的也就是由良氏的人脉,借此扶松殿忠光接替藤原纲道之位,他的地位自然也就更上一层楼。 作为中纳言,藤原纲道卸任正是三条院吉里的机会,他又怎么能容忍松殿忠光借着由良氏的东风继续把持藤原家的政治资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Episode 26 元日前最后一家探望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卸任的大总管相模孝景。 这位大总管在卸任后对继任的里见清光可谓倾囊所受,一生忠心耿耿又不偏不倚,因而也极受白哉尊重。身为主君,在元日前亲自看望下臣,所有分家及家臣中,相模氏是独此一份。 阿泉夫人喜不自胜。 孝景卸任却没有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举荐自己的丈夫景虎为继任人,虽然有女儿纪枝有理有据的宽慰,她到底心中还是不能完全释怀。朽木氏众多的分家下臣,个个眼里都有“试金石”,瞅着里见清光平稳过渡,公公孝景基本不可能重新出山之后,他们家在外面行事总归是不如以前风光。 好在家主和夫人是念旧的人,元日前亲自来探望公公,也好让那些人瞧瞧,他们家,可不是就此没落了的 “劳动家主大人和夫人屈尊亲至,老臣实在惶恐。”半年的休养让相模孝景气色有了些恢复,卸下身上的重担,每日在家中含饴弄孙,他看上去比上次病中时精神了许多。 “孝景大人为朽木氏尽忠职守,白哉殿下和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什么烦难的,也请不必客气,只管与我说。”这是名嘉第一次见相模孝景。在她看来,里见清光已经算审时度势、办事圆滑的了,自己也不是个笨人,但相模孝景在位时,泷山夫人却远没有如今嚣张,可想而知这位前任大总管的手腕。所以,名嘉也是发自内心想要维系好与相模孝景的关系的别的不论,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些什么,便受益匪浅了。 “都是家主大人和夫人抬爱,老臣愧不敢受。”孝景回答得不卑不亢又礼节周全,见名嘉越过白哉直接给出承诺,白哉也没有任何不快或反对,他心里也是惊讶的。 这位年轻的当家,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幼时虽有些脾气急躁,但却聪敏好学又肯下苦功,而且与性情温和的苍纯大人不同,白哉尽管沉默寡言,却个性强硬,又颇有些任性固执迎娶绯真夫人和收养露琪亚小姐这两件事,已经充分向众人表明,这不是一位容易受人影响的当家。 曾经他还担忧过,白哉生性要强,说一不二,又对绯真夫人那般长情,怕是不会对名嘉夫人多么信任,甚至还可能会有些排斥。虽然一般贵族婚姻多得是“人前客气、人后不理”的关系,但朽木氏家大业大,如果夫妻之间存有隔阂,要担起家族的担子却是有点困难的。 没想到这位新夫人手段了得,短短半年就能让家主放下防备。这样的主母愿意对自己释放善意,当然是有必要好好尊重的。 为表恩宠,当天的午饭是在相模家用的,景虎的妻子阿泉夫人亲自督促膳台备菜。入席前,名嘉去更衣,路过部屋,无意中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女音。 “母亲,这事怎么能怪大嫂呢” “不过是让她去打听打听夫人喜欢什么菜式,连这都问不出来,还不怪她”这是阿泉夫人不满的抱怨。 名嘉就微微放缓了脚步。 “要是夫人的喜好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听到,那身边服侍的人成什么样子了大嫂问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您也别太强求。”从声音判断,少女年纪应该不算大,说出来的话却头头是道,至少,比做人母亲的阿泉夫人懂些道理。 “我知道母亲是怕怠慢了家主大人和夫人,可是您想,夫人第一次来咱们家,我们以礼相待即可。只要我们恭恭敬敬的,想必夫人也不会计较一顿饭怎么样。夫人身边哪里缺了奉承之辈,就算您刻意投其所好,难道夫人就半点不知情吗倒不如我们恪守本分,不卑不亢,还有些风骨呢” 不动声色回到席上,阿泉夫人领着相模家的女眷过来拜见,分别是长媳裕子,长女纪香和幼女纪枝。三人依次开口问安,名嘉就听出了方才部屋门口听到的声音,正是那个叫纪枝的少女。 她就不由多看了那姑娘几眼。 裕子年纪最大,穿了件金褐色打褂,神色拘谨,发型衬得有点老气;纪香容貌秀气,举止得宜,行事看上去很是稳重;而纪枝跟姐姐有四五分相像,只一双眼睛看着更有灵气些,言行却很规范,行礼拜见过程中都未曾乱看乱瞟,家教很不错。 没想到阿泉夫人本人有些浮躁,养的两个女儿倒都拿得出手。 她心里就起了个念头。 “想调相模家的小女儿到你身边”晚间与白哉商量起此事时,他显然有些惊讶,似乎是花了些时间才回忆起名嘉说的人究竟是谁。 “怎么单单看中她” 对于名嘉想要谁服侍,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名嘉几乎从不向他提任何要求,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他当然也乐得满足。 白哉只是有些好奇。 名嘉究竟看中了对方哪一点。 名嘉却不想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她再把这桩婚姻当成任务,也不想随意在丈夫面前加深他对其他女性的印象,就随口解释“也不是非她不可。我是觉得,孝景大人忠于职守,如今功成身退,虽然我们敬服他老人家的为人,可难免外面人捧高踩低,人走茶凉。以孝景大人为人,恐怕真有什么难处,也不会向我们提什么要求,我听阿泉夫人的口气,似乎也受了些闲气。” “我就想着,不如让孝景大人的孙女到我身边做事,以后也能时时关照些,是听说长女已经订了婚约,所以才说要调小女儿过来的。”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想照着办就是了,不用问我。”妻子能同样尊重自己尊敬的人,还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白哉很满意,答应起来也就格外爽快,名嘉见他不关心这些小事,也就不再提。 前些日子,去别府思过好几个月的油小路给自己送了封信,言辞恳切,似乎是真有悔改,眼看元日将近,名嘉的确是觉得有些忙不过来,顾着她到底是自己乳娘,就这么冷落她也不很忍心。正预备着让她元日回来伺候。 要是真的改了,就好了。熄了灯歇下时,名嘉这样想着。 元日当天的白哉和名嘉是极其忙碌的。 天不亮就起床开始沐浴梳妆。按照规矩,元日参谒,御台所是要梳步骤繁杂的垂发,上大妆的。就算名嘉再三精简,也不能够再像婚礼时那般不上粉就见人了。大垂发的束法是将顶心的一束发高高束起,两侧鬓发用发油做成蓬起的灯笼鬓,脑后的长发用绘元结结成大辫子垂在身后,再插戴上富丽堂皇的首饰。因为步骤太多,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束发和化妆是同时进行的,当最后一束发辫结好,负责化妆的女中也已经上好了妆,名嘉对着镜子照了照,见脸上虽敷了粉,但尚在接受范围内,只是平日自己多为素颜,上过妆后显得艳丽一些,也并不算太夸张,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被发配别府的油小路昨日才刚刚回府,此刻亦步亦趋伺候在名嘉身侧,看上去倒比之前小心了不少。上妆时名嘉要女中尽量少涂些粉,她当时就想说话,又硬是忍了下去,没敢出声。名嘉注意到了,心里稍定。 看来是学了点规矩的。 “请夫人移步换装,以备清净仪式。”泷山夫人的声音在拉门外响起,名嘉款款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礼服。 色泽艳丽的四层绢衫,配着宽裤,手里拿着桧扇,外面披唐衣,绣家纹,活像源氏物语里的装扮。这是标准的元日礼装式样,也是举行清净仪式时的着装。 朽木氏多年没有女主人,元日的清净仪式也形同虚设了很久。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大节日,元日礼仪繁难复杂,祝歌的歌词又晦涩难懂,生手难免要手忙脚乱。泷山夫人几日前就给名嘉讲过了这些,此时见她举止从容,对流程和礼仪似乎行云流水般知之甚详,就知道一定是私下仔细练习过多遍的。 即使利益上与这位新夫人不是很一致,泷山夫人也还是得承认,名嘉是个合格的夫人。 清净仪式结束后,有女中过来传话,说家主大人已经梳洗完毕驾临中庭,一群人就开始忙碌着再次为名嘉更衣元日当天,身为当家主母的御台所要换五套礼装。 御座间内,白哉已经正襟危坐。他也穿着崭新的礼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听见侍女们簇拥着名嘉过来,就稍稍转过脸看着妻子。 大礼服从内到外有五衣、打衣、表着、唐衣和长尾裳,一层又一层,又带着繁复的金银丝刺绣,实在是有些分量,沉得很。因发型衣饰都力求华美厚重,衬得名嘉的脸显得格外小,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到底是精于武道的,这样的大衣裳穿着,气质上还撑得起来,依旧身形窈窕,气质高华。 白哉眼中就露了些满意,脸色也温和了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Episode 27 在白哉下首的蒲团上坐下,夫妻俩相互见礼。白哉一眼就看见显得格外认真紧张的油小路,看向名嘉的目光就透了点意外出来。 还以为名嘉对自作主张的下属绝不姑息,看样子,还是颇念旧情的。 “愿夫人年年如意,岁岁吉祥。” 名嘉深深拜伏在面前崭新的榻榻米上,嘴角含笑,轻声回应“愿殿下新年吉祥,福运绵长。” 从头到尾焕然一新的露琪亚也梳妆完毕来到御座间给兄嫂二人拜年,等一会儿他们要在这里接待御三家和御三卿的客人。以往朽木氏没有女主人,露琪亚这位小姐又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白哉也很少让她参加那些大场合,故而这也是露琪亚第一次直接参与元日的礼仪。 她的紧张显而易见。这一点名嘉也充分地理解毕竟就连熟悉礼仪的自己都会担心出纰漏,更何况一直被挑拣出身的露琪亚。 她就抽空给露琪亚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见原本就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被大礼服加身,衬得身形越发瘦,很有些不堪重负的意思。大约是怕被人笑话自己礼仪欠缺,隔着老远名嘉都能感觉到露琪亚紧绷的肌肉,见她看过去,也只是勉强冲自己笑了笑,还是紧张得整个人都极其僵硬。 接下来就是众中臈、御年寄们向家主夫妻贺新年,由泷山夫人领头,松岛夫人次之,一众有资格面见家主和夫人的女官齐齐下拜,恭贺新年之禧。 泷山夫人一低头,名嘉就眼尖地看到了她发间的饰物。 是一枚南天纹本珊瑚簪,红艳艳的珊瑚珠仿佛冬日南天结出的累累硕果,看着着实热闹,就连打褂上也绣的是南天纹样。 据传,南天能驱邪除魔,保佑家宅安宁,是吉祥的好兆头,也因果实累累,被看做是子息繁盛的好彩头。 她就忍不住看了身旁的白哉一眼,对方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相碰,都愣了一秒,不约而同别开了视线。 泷山夫人这言下之意,也太过明显了些。 前面有侍卫来报,御三家和御三卿的车轿已经进了大门,名嘉明显看见露琪亚一个激灵,原本就坐得笔直的身体更加努力地端正了一些,与此同时,她瞥见泷山夫人有些不屑的眼神。 “听闻,西条家的元实大人去年开始就身体不适,不知如今怎样了。也并未听说报病。”这件事名嘉当然知道,要说如果不是去年西条元实病重,她可能还没那么快和白哉成婚呢 “一直小心保养着,倒是没再有坏消息。”白哉还是世子时就已经习惯了元日的礼节,所以并不是十分在意,“我原打算不让他过来的,既然元实大人坚持,想必比去年好些了。” 正说着话,御三家和御三卿的众人已经到了御座间外,由女官领着进来依次行了礼,就坐在下首设好的蒲团上。 这六家“别格”,宇合清水家、房前中条家和麻吕安部家组成了“御三家”,清和西条家、桓武北原家和势津芳贺家则被称为“御三卿”。虽说是宗家无嗣时作为世子备选的家族,也不能保证这些家族里就没有盼着家主无嗣的野心家。不过数代以来,朽木宗家尽管嫡系人丁不旺,却也没有绝了嗣,六家“别格”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不成器的越来越多,却仍旧没能有一个如愿当上家主,如今见了白哉态度都淡淡的。 尤其是清水家的良房大人,年龄与银铃差不多,让他对着白哉和名嘉行大礼,虽是礼数,到底不高兴。 西条元实是别格中年纪最轻的当主,身材偏瘦,面容苍白,嘴唇颜色很淡,宽袍广袖下露出的手背绷着不正常的青筋,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整个人被厚重的礼服压着,让名嘉都有些担心他喘不上气来。 “元实大人身体如何”西条元实那副羸弱的样子,莫说是名嘉,就是白哉看着也是一阵皱眉。被垂问的对象闻言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听着就发虚“在下尚可,谢家主大人关心。” 这种样子,怎么看都很勉强吧名嘉这样想着,却没有说话,目光扫到中条家主庆昌大人的儿子庆贵时,还是少年的庆贵尚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就流露出一两丝轻蔑,正被名嘉看进了眼中。 曾经,西条元实被公认是朽木氏中最有可能接过家主权柄的世子候选人,同为别格,其他人难道就没有羡慕嫉妒吗如今自己嫁了过来,白哉也还年轻,常理来推断,拥有继承人是早晚的事,西条元实的处境就有些尴尬。 若他干脆一病不起就此离世,大约也就没有那么多闲话,坏就坏在还吊着一口气上。元日参拜,他是别格,也是下臣,自然不能在主君面前拿乔,但是为了不传递错误的信息,白哉也不会像探望相模孝景一样去探望他。如果元日西条元实不出现,倒像是在变相表达对家主大婚的不满一样毕竟,这是名嘉初次主持朽木氏的元日礼仪,以西条元实身份之敏感,他不得不来。 “这是夫人入主朽木氏的头个元日,西条家怎么说也是御三卿之一,怎能不来呢”清水良房别有所指地道,“毕竟以往,宗家内宅也没有个像样的人统筹。”说话时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过安静坐在一旁努力减弱存在感的露琪亚,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清水良房是在场诸人中辈分最高的,又家格贵重,不过指桑骂槐一番,白哉也不能说他什么。露琪亚被说得不由瑟缩了一下,原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拘谨起来,脸深深地垂了下去,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用力地握起来,抓皱了袖子。 名嘉瞥了一旁跪坐的泷山夫人一眼,对方看见她的目光,却同时垂下了眼,避开了名嘉的视线。 油小路倒是一直瞧着名嘉的,见泷山夫人对名嘉视而不见,脸上就浮现出几丝愤慨来,碍于客人在场不敢造次,忍耐几番终于没有说话,转向名嘉的视线就有点愤愤然的不平。可是名嘉并不是来寻求她认同的,不禁在内心扶额。 这个乳娘,人虽然是规矩了些,却还是少了点脑子,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松岛也看见了名嘉不断往这边飘的视线,略略思索就知道了名嘉的暗示。虽然这些事由自己来做未免有些逾越,但是泷山夫人明显阳奉阴违,油小路又不得要领,只能自己顶上了。遂悄悄退座,拉开纸门朗声吩咐门外的仲居“吉时到,请屠苏酒。”早已候在门外的仲居们就鱼贯端了酒壶和酒盏进了御座间,给每个人面前斟满了一碟屠苏酒。 白哉顺势端起了面前的白玉酒盏,象征性地对着客人们微微举了下“愿诸君新年顺遂,福泽绵长。”语毕仰首饮尽了一碟屠苏酒,名嘉也以广袖半遮着酒盏和下半张脸,干了一杯。 方才清水良房搅出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盖了过去。 喝过屠苏酒,又敷衍着说了些言不由衷的吉祥话,白哉起身带头去了御佛间。这里供奉着朽木氏历代宗主的佛坛和牌位,佛坛上系着注连饰,膳台上摆放着各色供品,由白哉和名嘉带着,众人依照规矩参拜了先祖,这个环节才算结束。 参拜的过程中,名嘉稍微分了点眼神偷偷瞄了白哉的侧脸一眼,只看到他清晰冷峻的线条和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容颜。 上代家主银铃还在世,而苍纯去世时也只是世子,佛坛并不用摆入御佛间,更别提历代家主的夫人这些人的牌位,要在春末家族祭祀时才会在神社亮相。此刻他们拜的都是些连白哉都没见过的人,想必他心中多少有些触景生情,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吧 同时,名嘉也有些暗暗庆幸,御佛间只有历代家主的佛坛。若是家祭时的排场,她就不得不直面参拜绯真牌位的尴尬了她和白哉的关系还并不算牢靠,成婚半年以来她也始终避免提及有关绯真的话题,尽量抓住一切机会淡化自己取代绯真地位的事实,希望有朝一日不得不将自己与那位夫人同时提起时,不要引发白哉任何情绪上的反弹。 给她的时间还不够,朽木白哉对她的接受程度还没有高到不会介意她与绯真任何形式上的对比和冲突即使这些不是由她引发的。 坐回御座间后,西条元实已经明显气喘吁吁,而露琪亚似乎也被沉重繁冗的礼服压得颇为辛苦,落座时不慎踩到唐衣下摆,身体就是一个踉跄。 要是在这里摔倒,新年伊始,这脸就丢到整个族里去了,到时候,真是什么难听话都要说出来。虽然被收养几十年来也没少听那些闲话,可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想到白哉可能有的反应,露琪亚就是一阵汗毛倒竖。 她下意识抬手想抓住什么来稳定一下身体,浑然忘记了座位旁边空无一物。 然而,伸出的手指却在虚无的空气中触碰到一个立得稳稳的扶手样的物体,她仓皇稳住身体,骇然发现,手掌碰过的地方,仍旧空无一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Episode 28 这是怎么回事露琪亚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又忍不住碰向同一个地方,然而已经再无触感。 “露琪亚,该用若水了。”名嘉温雅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露琪亚的不解和惊讶,她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坐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人还站着。 兄长的视线漫不经心飘过来,令她顿时头皮一麻,再也分不出心思来想更多的事情。 侍女将象征整年好运顺利的若水倒入银盆,分给每个人,白哉和名嘉面向吉位,略略沾唇,其他人也亦步亦趋跟上。有了前车之鉴,露琪亚再也不敢分神,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名嘉余光看了她一眼,终于放下了心。 方才见西条元实状态不好,她就有些担心露琪亚也穿不惯礼服,移步时就刻意多了些关注,果见对方不慎踩了衣摆,立足不稳。 众目睽睽,为了脸面,她不能伸手去扶,更不能让露琪亚就那样跌倒。将十二号的缚道“背连”钉在座位旁,表面用二十六号缚道“曲光”覆盖,隐藏起其形态和存在,给惊慌中的露琪亚借了一力,才没有闹笑话。 仲居端上年糕杂煮烤鱼点心等食品,众人也不过是略略举箸浅尝辄止,做个样子罢了。年年都是这些流程,不管是主持仪式的白哉还是参拜的卿家,都腻烦得很。桌子一撤下,名嘉就由松岛陪着去旁边更衣,御三家和御三卿们的参拜至此便结束了,下面就是老中家臣们的谒见。 家老、下臣、近侍依次祝福新春,名嘉也按照规矩换足了五套大礼服,终于将元日礼仪圆满结束,一整天下来腰酸背痛,堪比大婚当日的疲劳。 卸干净脸上的大妆,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汤缓解身体的疲乏,名嘉这才觉得松快不少。换了柔软干净的寝衣回到卧房,泷山夫人正等在外间。 “给夫人问安。”表面上看,泷山夫人态度恭敬,但依旧是未经传召擅自过来的。她还没有换衣服,身上仍旧是那套绣着南天纹的打褂,看在名嘉眼中颇觉腻歪。 又想到白日,面对清水良房的指桑骂槐,泷山夫人的阳奉阴违,名嘉心中不快,语气也淡淡的“何事” “新年伊始,小人特地准备了新的卧具,请夫人过目。”说着,就让开了屏风旁边的位置。 枕头换成了两人共枕的长枕,绘着繁茂的石榴,被褥换成了纯白绫染大朵绯色南天的,用暗金色的丝线绣了暗纹,枕旁装吉野纸的盒子也一并换成了黑漆描金,勾勒着密密的葡萄。 就连屏风,都换了一架瓜连藤蔓枝配成双成对蝴蝶的图样。 泷山夫人的意思,名嘉当然明白,可是这种事,先不说是否由自己掌控,单说一个女官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对当家主母明示暗示,就是对方的逾越。 “我怎么不记得过了个元日,倒连处置内务的时间都改了”名嘉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沉下了脸,“换卧具这事说起来不算什么,但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你们在朽木氏服役多年,难道连本职都忘了不成” “家主大人用着好的,才是你们服侍得好,泷山夫人任内总管多年,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 泷山夫人一时语塞。 朽木白哉在生活细节上算不上个很挑剔的人,吃饭用什么颜色的餐具、睡觉用什么图案的被褥这些琐事他一向是不怎么关心的,除非是涉及到生活质量和家族脸面的环节,不然一般不会过问。久而久之,泷山夫人已经习惯了不去在这些细节上征求白哉的意见。 但是习惯归习惯,从情理上来讲,她所作的任何工作都是为了服务家主而存在的。更换家主的卧具,却直到就寝之前才禀报,泷山夫人自然是想为难作为夫人的名嘉的,而被名嘉一反问,立刻就成了无视家主的权威。 这对于任何一个下臣而言都是极为严厉的控诉。 “怎么都堵在门口”白哉一回房就见一群人站在屏风边上,名嘉穿着寝衣,长发挽得很随意,一看就是沐浴过后要安寝的样子,泷山夫人却跪在一旁,气氛有点奇怪。 眼角一扫房内铺好的寝具,就算他素来不太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也并不代表就不知道,更何况他也没有忘记白天在元日礼上看到的泷山夫人的装扮。 身为侍从,反倒耍小聪明想将主母一军,泷山夫人嚣张太过。 名嘉却没有就着这个机会把刚才的话说下去,见白哉来了,便笑了笑敷衍道“刚才我们还在说,过了元日,就是新的一年,房里的摆设换一换也图个好兆头。殿下看呢” 白哉就深深看了名嘉一眼。 想到她嫁过来时间也不算太长,身上担子却不轻,泷山夫人会在这种小事上试探主母的态度和底线,也不过是因为大事上占不到便宜而已。 名嘉已经做得很好了。更不要说,今日的元日礼上,对露琪亚的照顾。 这么想着,白哉就决定替名嘉把她不好说的话说了。 就当做回报她对露琪亚的善意吧。 “是你要她们换的”本来以为白哉不会管这种小事,听到他的问话名嘉也很诧异,抬眼看见对方的目光,顿时明白了白哉的意思。 “我忙着元日礼的事,最近都没空过问,还是泷山夫人想得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冷冷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泷山夫人,白哉声音凉飕飕的,透了丝漫不经心的不快“你倒能替我做主”说着也不欲听其他的辩解,挥了挥手赶人,“退下吧。” 门一关,名嘉就轻轻笑起来。虽然她自己也并不是拿泷山夫人毫无办法,但是白哉能考虑她的立场,替她说话,却又是更难得的事情。至少这说明,那个人也并不是全然无心,她平时的努力多少也是被看在眼里的。 认可她,才会维护她。不管这种维护出自何种原因,名嘉都还是有些感动的。 “谢谢您。”名嘉能看出自己的意思,白哉不惊讶,但是在他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能为这种事来向自己道谢 他看了淡淡笑着的妻子一眼,累了一整天的心情也奇特地好了些。 她倒还挺容易满足。 “你准备何时去给武藏大人贺新年”元日前他们拜访的多是朽木氏的重臣,那么主持完礼仪之后,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妻家看望一番。 名嘉生母已逝,武藏与她的关系又不冷不热,其实对于回娘家这件事并不十分热衷。但新年拜访是规矩,又是人情,她也不会对白哉明说自己的想法,想到元月二十三南条家的那张请柬,便回答“我听说,义仲大人和长姐是想后天回去的。” 白哉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那我们也那天去吧。” 南条家和由良家政治立场不同,由良赖亲又是个汲汲营营的投机者,养女风波闹到最后,真正没有面子的只是被长姐驳回了请求的纯惠而已,这一点让名嘉很不高兴。 就算与这位庶次姐见面不多,没太多感情,她们毕竟都是闲院氏的女儿。由良赖亲升了家格就态度剧变,把纯惠的面子扔在地上踩,甚至算计起妻姐来。名嘉需要知道武藏和瑞穗的态度,继而才能确定她应该有的立场。 新年前,武藏就接到了大女婿送来的请柬。虽然并不清楚由良家曾想过继瑞穗一个女儿的事实,但武家出身的南条家平白无故收养一个公家小姐当养女,已经够非同寻常了。他有四个女婿,身份最显贵的自然是朽木白哉,但是南条义仲如今做了家督,又一向行事有章法,武藏还是很关注南条家的动向的。见两家都选择同一天回家拜访,也嗅出了些不同,因而显得十分重视。 瑞穗比名嘉先到,拜见了武藏之后便去看望自己的生母阿玉夫人,义仲则同武藏一道在书房说话。未几,白哉和名嘉也到了,见礼之后,名嘉就去寻瑞穗说话,武藏和义仲则迎了白哉进书房。 惠理子夫人总管闲院氏内宅,又儿女双全,俨然是武藏侧室中的第一人,往往有客人时都是她出面招待。但名嘉和瑞穗除了拜访娘家,最重要的还是借此机会商量收养一事。瑞穗自己有生母,名嘉又一贯与惠理子一系不睦,只走过场一般在惠理子夫人面前问了个好就双双告辞,把惠理子气得不轻。 名嘉出嫁以后与娘家来往极少,但却次次态度强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没见过几面的瑞穗搅到了一起。瑞穗的生母可是在世的,又与自己一般同为侧室,要是瑞穗因为与名嘉关系亲密而得势,焉知阿玉夫人会不会也气焰嚣张起来这是惠理子所不能容忍的。 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番的,哪知道名嘉那般不给她面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Episode 29 “藤原纲道大人年底要从灵王殿卸任了。”一见面,瑞穗没有浪费时间,直入主题。这件事在接到请柬时白哉已经提点过名嘉,因而她并不惊讶。 “我已经知道了,不过,大姐是听谁说的这件事,难道已经都传开了”连白哉都只是听说,怎么瑞穗反倒说得斩钉截铁 瑞穗闻言就苦笑了一下“我哪里有什么确切消息这件事,还是三条院家找上门来的,想把茜姬许给大友家的世子。义仲大人本不想贸然插手,正巧纯惠和赖亲大人又求上门,说要过继鹤姬” 名嘉沉思起来。 大友家也是有名的上级贵族,天然理心流世家,上上代宗主大友正邦剑术精湛,还被尊为“国士”,虽不掌实权,却蜚声瀞灵庭。历来世子的婚娶对象都是出身良好的武家贵女,从不与公卿之家深交,茜姬若想许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需要过继为武家养女的。 但是,这只是三条院家的一厢情愿而已,就算茜姬成了南条家的养女,也不代表就一定能谈成与大友家的婚事。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就轻易送出一个女儿,如果三条院吉里是这样幼稚的人,又怎么敢觊觎藤原纲道的位置 他这样要求,只能说明,是已经与大友家达成了共识。 另一边,义仲也言简意赅地解释着自己的决定“上门时,赖亲大人已经纳了阿久里夫人为侧,与我说起过继鹤姬一事,似乎颇为胸有成竹。依我浅见,若三条院家已与大友家有了默契,就算我推了此事,也不过是便宜别家得了大友家的人脉。我也曾问过赖亲大人与松殿家有何打算,也许是赖亲大人并不十分信任我,是以并未明说。” 武藏听着就皱紧了眉头。 当年把纯惠嫁到备前,是当时的备前守梶原季景保的媒。武藏与季景相处投契,但梶原家却只有一名独生子,是不可能娶纯惠做御帘中的。由良氏深得季景看重,武藏也是看在这点上才同意让女儿远嫁,借以巩固与备前的关系。没想到如今看来,由良赖亲狼子野心,却是不能信任的。 白哉也看不上由良赖亲的为人,但也不好在另外两人面前说这话,就问道“那么,义仲大人是支持三条院中纳言吉里大人的了”藤原纲道早晚要卸任,即便不是今年年底,也不会很远,既然收养茜姬已成定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南条家的立场。 “茜姬的婚事是三条院家与大友家讲定的。吉里大人的意思,嫁妆由三条院家准备,大友家请了剑崎家主做大媒,在下不过担个名,中间牵个线跑个腿罢了,只当给大友家娶亲帮帮忙,哪有什么立场”南条义仲矜持地笑了笑,武藏和白哉闻歌弦而知雅意,同时点了点头。 松殿家不过是名家,又只是藤原氏旁枝,政治资本和物质资本一样不占。松殿忠光只送出一个妹妹给由良氏为侧,就想谋求瀞灵庭中心的武家支持,攫取藤原氏的政治地位,这种想法不仅自大,而且无知。而由良赖亲明知以由良氏的地位,不足以帮助松殿忠光实现目的,却依然接受了松殿家的示好,进而想借妻家姻亲的势力为自己积累政治资本,这种行为实在不是君子。 既然南条家没打算插手即将可能出现的人事纠纷,那么武藏和白哉从家族的角度出发,自然也都是放心的。 弄清了南条家的打算,名嘉也就松了口气。 她虽然与娘家关系不算太亲密,但也不想各自为政。朽木氏掌管贵族诸事,尸魂界的财政、人事都由朽木氏调度,也正因如此,在人事和政治立场上,朽木家才更要始终不偏不倚。如果南条家和由良家各有打算,最后都求到朽木氏面前,两边都是姻亲,而朽木白哉又一贯不是个看人情的人,到时候难免自己面子上不好看。 瑞穗这位长姐,为人机敏,与名嘉还算投契,南条家没有政治诉求,对名嘉来说自然是最好的。 “纯惠也为难。”两人就说到了由良家的近况,“赖亲大人多年不纳侧室,如今又从备前回来了” 名嘉倒是很理解这点。说到底,是由良赖亲自己办事不地道,但外人说起来,总是要说纯惠不贤惠,就算赖亲没有先斩后奏,纯惠也是没有立场阻拦赖亲纳阿久里夫人的。 “那,过继一事,也是二姐的意思吗” 瑞穗与纯惠年纪相差不大,幼时也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比名嘉深,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赖亲大人要嫁个女儿,纯惠有什么法子”变相回答了名嘉的问题。 两人一时无言。 虽然都对赖亲的为人很不屑,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们作姐妹的,总不好管。 虽然南条家没有政治想法,但是由良家却显见是想趟这趟水的,到时候松殿忠光要实现政治目的,由良赖亲必然会想办法搭上朽木氏。白哉不喜由良赖亲的为人,但由良氏毕竟是姻亲,里面还有岳父武藏和妻子名嘉的脸面,要拒绝就得讲点方式方法,而且还要探听一下武藏和南条家对由良氏的态度。 名嘉正准备向瑞穗透个话音,让她代为探探南条义仲的意思,前面侍女来报,由良赖亲夫妻也归家探望。 瑞穗只以为是凑巧,名嘉的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 她之所以选择今日归家,除了与瑞穗商量好碰面以外,也是不想在没搞清缘由之前见纯惠,以免拿捏不住对待由良氏的态度。所以,在和瑞穗通气之前,她特意打听了纯惠的行程,听说对方今日打算去增上寺参拜才定下今天的日子,没想到前脚刚到没多久,纯惠夫妻就来了。 要说不是故意的,她可不信。 “若是赖亲大人已下定决心,不知前面是什么想法”她就含蓄地对瑞穗提了一句。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决定先不能答应纯惠的任何话。 时至正午,膳所台正要摆饭,却突然多了两位客人,主管内宅的惠理子夫人不免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心里就对纯惠夫妻多了丝埋怨。 历来归家拜访也没有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懂规矩 武藏见了赖亲带回来的礼单,脸上的神色却更沉了些。 说着是临时起意归家,礼品却整治得齐整,分明是早有准备,所为何事,要是武藏还不明白,也枉做了多年家主。 心里对这个女婿就更加厌烦起来。 仲居们端上膳食,众人吃饭都吃的很安静。 刻意挑了姐妹都回家的时候回来,纯惠和赖亲的目的当然是明确的,她也没有指望能用“巧合”这样的借口来瞒过名嘉。但是,分明看见名嘉的目光,纯惠的举止却依然从容,也没有刻意过来接近的意思,甚至对于长姐瑞穗,也没有平时的亲近。 要说是因为前段时间被驳回了收养的请求而恼羞成怒了,看上去也不像。 瑞穗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因为还没有与南条义仲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对赖亲此行会提出的要求尚未拿出应有的态度,所以她也不便先与纯惠亲近,故此也没有说话。 整顿午饭就显得有些气氛微妙。 赖亲的态度看上去依旧十分热情,武藏心中略有不快,白哉一贯面无表情表现冷淡,南条义仲夹在中间就显得十分为难。 武藏是长辈又是岳父,姿态可以摆得高一些,白哉身份贵重又素来行事端方,出了名的严肃,自然也可以疏远。他为人一贯温雅,学不来白哉的冷淡,只得强耐着敷衍赖亲几句,一顿饭吃得很不舒服。 正觉得尴尬,武藏身边的御年寄花山院匆匆进来,觑着一屋子人,脸色古怪“家主大人,织田夫人到。” 名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花山院夫人说的“织田夫人”指的是沙都,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花山院只说“织田夫人到”,而不是“织田大人与夫人到”,说明是沙都一个人回来的。元日后第一次回娘家,又是午膳的时间,还是一个人,怎么想都很古怪吧再有紧急的事情也没有这样行事的,沙都上面还有家主织田清正和文代夫人,怎能允许她这般任性 这些念头还没有完全在脑海中过完,回廊上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织物摩擦地面的声响和着有些重的脚步,足以表现主人的急切。 紧接着,沙都一张写满委屈的脸就出现在门口。 “父亲大人,母亲,他们都欺负我” “放肆”武藏面沉如水,看着沙都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气得胸口剧烈得起伏着。三个女婿都在座,小女儿就这样不管不顾闯进来,也不和人打招呼,进门就诉苦,哪门子的规矩连样子都不知道装一装,丢脸丢到女婿面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Episode 30 沙都一路进来步履匆匆又憋了满肚子的委屈,根本没来得及听人回报家里有客人,被武藏一吼吓了一跳,也看清了在座的还有几个姐姐姐夫,顿时委屈里加上了羞愧。再想想几个姐姐元日归家都是由夫君陪着,自己却偏偏碰上那种气人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她还知道不能在大家面前叫嚷,只得忍了气跟众人见礼,惠理子夫人一看女儿这副样子回来,就知道是在夫家闹了不快,又见武藏脸色铁青,顿时头疼不已。 说了多少次要沙都不要太过跋扈,嫁了人就要温驯恭谨。没看见以名嘉的身份,出嫁了也事事看朽木家主的脸色吗沙都一贯任性,她就是怕万一闹起脾气来惹恼了织田家,一再劝告她要忍耐,凡事要多想想后果,怎奈女儿养成了那副性子,一点气也受不得。 元日刚过就这样独自闯回家来,织田家怎么能高兴呢更别说其他几个女儿女婿还在场,武藏大人最要面子,如何能喜欢沙都 尽管经这么一闹,人人都知道沙都回家是诉苦的,但是为了岳家的脸面,几位女婿都只能装作没看到,惠理子夫人赶忙叫仲居再设一个位子,沙都勉勉强强坐下来,举着筷子挑碗里的饭粒,明显心不在焉。 名嘉扫一眼这个连装样子都不会的庶妹,在心里叹口气。 这个元日,真是多事 突然觉得对面席上有一道眼神看过来,她一抬头,与白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赖亲夫妇和沙都的到来叫人措手不及,又不好此刻就说要走,故此,她需要知道白哉对待由良家那件事的态度。 惠理子被沙都搅得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刻甩开众人与女儿单独说话,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武藏也不想看见这些人杵在自己面前,名嘉就放了碗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父亲大人累了半天,席上又饮了酒,不如休息片刻。我们是晚辈,自当随您的时间。” 武藏此时只觉得头疼,也急着想知道织田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沙都不顾脸面就这样闯回来,名嘉正给他搭了个台阶下,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感情最复杂的是这个女儿,但也是这个女儿最知机识趣,对比不知轻重的沙都和唯唯诺诺的纯惠,不知好了多少倍。只可惜,与自己的关系不冷不热,他也拉不下脸来先亲近名嘉,到现在,反倒是自己对白哉的态度都比对名嘉热情些。 “你们一大早回来,也累了,都歇歇,过会儿再说话。” “什么事值得你开年第一天就不管不顾跑回家来”其他人都找了借口回房休息,只剩下沙都母女和武藏,惠理子见武藏脸色难看,也不敢为沙都辩解。 沙都被惠理子宠坏了脾气,但在武藏面前还是有些收敛的,又见几个姐姐姐夫都不约而同在这一天归家,猜测家里可能出了什么大事,也暗自觉得自己有些莽撞。可是,织田家未免太过气人,让她忍了又是不可能的,听母亲一问,忍不住就掉下眼泪来。 “父亲大人,母亲,织田家欺人太甚” 名嘉大婚那日,一改新娘妆浓重艳丽的传统,沙都的嫉妒和织田政的惊艳,织田文代夫人都看在眼里,当时心里就打定主意,不能再任由沙都胡闹下去。 她捏着鼻子娶这个媳妇,是为了和闲院家维持关系,又看在沙都心悦儿子的份上,可如今儿媳拴不住儿子的心,她这个做母亲的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故而回家以后,她就开始为织田政挑选侧室人选。 织田家主先开始还担心此举会惹怒闲院家,得不偿失,然而文代夫人却不以为然。 闲院家家格贵重不假,但也没有不许夫家置侧室的道理,而这个心思在听说由良赖亲纳了松殿忠光的妹妹为侧之后更加坚定了起来。 两位长姐都没有反对夫家纳侧,沙都没理由不同意。就是她不愿,闲院家看样子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和女婿闹不愉快,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 “就因为这种事,你就一个人哭哭啼啼跑回娘家”听完沙都的叙述,武藏手背上青筋暴起,“荒唐”说着气得一甩手站了起来,连惠理子也迁怒了“都是你教养的没个样子义仲和赖亲谁没有侧室你可曾看见瑞穗和纯惠回家哭闹了闲院氏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沙都被骂的一个哆嗦,见父亲不站在自己这边,甩手就走,还连母亲都埋怨,心里禁不住更委屈“我们成婚才多久,说什么为了子嗣,我又不是不想要孩子全是借口,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惠理子也被武藏的反应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解释武藏就已经出了门,回头见女儿哭得惨兮兮的,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沙都这个态度,却更让她头疼。 “你也知道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不想想文代夫人只有世子一个儿子,怎么就看你不顺眼了早跟你说不要太任性,嫁了人哪有一点委屈不受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父母都是这种态度,沙都突然觉得很绝望。想起昨天元日礼结束以后,她精疲力竭只想好好休息,文代夫人却招了两个姿容艳丽的女孩过来,说翻过一岁,织田政却膝下尤空,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忍看着儿媳压力过大,所以做主给世子置两名侧室,要两人给自己敬茶。 当时她一腔血液都要凝固了,气恼之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而织田政却只在旁边看着,竟然不开口拒绝,分明是早有此意 新年伊始,她还指望能快点要个孩子,自己在织田家的地位也就稳固起来,没想到文代夫人就不分青红皂白来了这么一手,沙都委屈的同时也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哪里惹了文代夫人不快,才让她在新年这么下自己的面子。 她僵着脸问文代夫人有什么不满,坚持不肯端那两个漂亮少女敬的茶身份地位再在自己之下,一旦成为世子侧室,丈夫也就会被分享出去,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原本就与织田政的关系摇摇欲坠了,再来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室,自己还有站的地方吗 最让沙都心冷的不是文代夫人的举动反正自从嫁过去,她就知道文代夫人对自己多有不满。但织田政却从始至终没有表态,他做儿子的不出面拒绝母亲的“美意”,只让自己这个做儿媳的在前面顶着,她就是娘家再硬气,在夫家又怎么拧得过婆婆 更别提文代夫人话里话外还排揎她自己没本事,拴不住丈夫的心。 沙都是真心倾慕织田政的,不然也不能在柏木家的春宴后求着惠理子去武藏面前说项,定下这门婚事。初成婚时,织田政对自己也是体贴尊重的,凡事都顺着她,一度让她觉得非常幸福,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丈夫不再愿意包容她了呢她不过就是太在乎他了,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又不忿夫家如此行事,可是父母却没有一个站在自己一边的。 “都是闲院名嘉的错要不是她在外面招摇,政大人对我” “胡说八道什么”惠理子夫人吓得面白如纸,再也顾不得心痛女儿,只恨自己娇惯太过,让沙都不知天高地厚。情急之下,一巴掌打在沙都脸上。 捂着被打痛的侧脸,沙都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因为名嘉而打了自己而惠理子却再也没有犹豫,见沙都依旧执迷不悟的样子,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声音冷厉“不管你想说什么,从今以后都给我忘得干干净净,做梦也不允许再想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出这种不顾人伦的话来,不用你父亲,我也不再认你这个女儿了” 沙都话题中的名嘉却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的事情,也顾不上关心。此刻她最重要的是与白哉互通消息。 “我听姐姐的意思,义仲大人收养三条院家的女儿,大半还是为了拒绝赖亲大人。不过姐姐也极少出门,外政上的事,想来义仲大人说得更清楚些。”惠理子给朽木氏夫妻安排了名嘉出嫁前的部屋休息,名嘉遣了身边的女中,对白哉交底。 “到时候你安心去观礼就是了,南条家是识时务的人家,义仲大人品格端正,也是可交之人。”这话的意思,就是鼓励名嘉与瑞穗多结交了。名嘉心头一松,面上的神情也不自觉褪去了些紧张。 她有三个姐妹,总不能没有一个可交的,沙都的浅薄和纯惠目前尚不明了的立场都让名嘉曾十分担心被白哉看轻。 “赖亲大人的意思如何” “纯惠夫人作何打算” 沉默了一会儿,夫妻俩不约而同开口,却是问了同样的问题,名嘉就想到婚前千熊那次生辰宴上,两人共同发现了加贺小姐和橘家少爷的小秘密。 她就笑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Episode 31 白哉被笑得莫名其妙,眼中就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了” 名嘉不想让白哉知道自己的想法,赶忙肃正了脸色,摆手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嘴角的弧度却还残留了一些,心中不免有点感慨。 曾经他们也不过是陌生人,她还竭尽全力想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以使这段不得已的婚姻有个相对良好的开端。 如今,她已经成为“朽木夫人”,成为让朽木白哉渐渐信任、能够有事相商的对象,逐渐在这个家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站稳脚跟。 其中一步步走得多么艰难,付出多少努力,只有名嘉自己知道。 名嘉在家时候也经常是笑盈盈的,白哉一直觉得,她的笑容让人有种很放松的感觉,这也是为何他并不排斥名嘉的原因。但是现在这种表情,他却没见过。 虽然是笑着的,但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认真说起来,更像是渡过了一道什么难关一样,有些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联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白哉理所当然以为,名嘉先前是在踌躇如何提起关于由良赖亲夫妇的话题。 对于赖亲,名嘉也是不大看得上的,不然之前也不会专门提今日是瑞穗归家的日子而不提其他,显然是不想和由良赖亲碰面,白哉自己也并不打算应允赖亲任何要求。但是,赖亲的夫人毕竟是名嘉的姐姐,方才她那个表情,是完成了什么自我说服的过程吗 “纯惠夫人若有话,你也不妨听听。”出乎名嘉意料的一句吩咐让她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讶她原以为,白哉会嘱咐她与由良赖亲夫妇都保持距离。毕竟,以赖亲的钻营,拒绝的态度若是不太坚决都很可能不会知难而退,更不要说表现善意。 “是要我听听吗”她不确定地反问了一遍,见白哉目光平静,却十分肯定地颌首,看不出是否有其他考量。 以名嘉一贯的谨慎,她原本就应该把疑惑咽下去,照着白哉的要求做就是了。但,她从婚前就开始的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让她能够在朽木白哉面前回答“是”,更是为了让她有面对他问出“为什么”的资格。 “若您不为难,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似乎没料到名嘉会追问,白哉踟蹰了一下,到底不习惯解释,名嘉见此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以令人信任的政治触觉,但朽木白哉显然仍旧不十分接受和妻子商量政事,说到底,还是对她的信任有限。或者可以说,最重规矩的朽木当家不认为女子议政是美德。 若是其他的事,她可能也不一定非要刨根问底,但由良赖亲如此会钻营,纯惠的个性又唯唯诺诺,不问清楚白哉的想法,万一赖亲真的通过纯惠提出什么要求,她不明缘由搭了腔惹出麻烦来,要花大力气善后事小,因此让白哉反感她的家族和亲戚,进而丧失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名嘉十分坚持“您有什么打算,不妨也跟我说说。我清楚您的安排,做起事来才不会失了方向,免得误解了您的意思,好心办了坏事。” 话音刚落,名嘉讶然发现,白哉脸上一闪而过的,似乎不是别的,正是尴尬。 这是何意 她正纳闷,白哉似乎在心里挣扎了片刻,目光游离地回答“纯惠夫人毕竟是你姐姐。”话说了一半,便收了声。 名嘉反应了半晌,渐渐体会到白哉话中的含义,望向他的目光净是受宠若惊那个克己复礼、端方严谨的朽木白哉,竟然是格外照顾她的姐妹的意思吗 被名嘉看得有些不自在,白哉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补充道“赖亲大人汲汲营营,固然有失君子风范,但你们姐妹,你总不成日后也不见纯惠夫人了。” “谢谢您。”名嘉觉得很感动,说话的表情也真挚了不少,“您能为我着想,我真的没有想到。” “不过,我也正想与您说这件事。赖亲大人若提什么请求,请您不必顾忌什么,千万不要应允。” 这番话,是名嘉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说出的。固然,听上去显得自己非常冷酷且不近人情,还有抹黑由良赖亲人品的嫌疑,但名嘉宁愿“事前小人”,也不想事后再被连累。 所以,尽管白哉一双眼睛神色莫名,她也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与赖亲大人接触不多,但也能感觉到,此人野心勃勃,所图恐怕不小。与松殿家搭上线却没有商量我们任何人,不过也是想着我们几家是姻亲,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我们不与他为伍,怕也免不了要被他背地里借着名头行事。我也不怕您笑话就直说了,这样会钻营又成天图谋更进一步的人,您就是不搭腔,恐怕也会通过二姐向我和长姐靠拢。二姐个性软糯,之前过继鹤姬一事也是不得已才向长姐开口,正因如此,我们做姐妹的,才不能怕伤了感情而态度暧昧。” “您是朽木氏的当家,有您的立场和原则,我是您的妻子,自然是站在您这一边的,绝不会因私废公。赖亲大人这样汲汲营营,您还是别搭理的好,免得沾上身甩不脱。”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精英教育的淑女,名嘉原本是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背后评论别人的,一个不好,就会被认为是个性轻浮、有失严谨。曾经,在处理加贺小姐和橘家少爷那件事上,她就宁愿七拐八绕,也坚决避免从自己口中对白哉托出真相。 但是,由良赖亲无孔不入,白哉又存着让自己送人情的想法,名嘉就不能不把话说明白了。诚然,白哉顾虑她与纯惠的姐妹关系,这份体贴让名嘉感激也感动,然而她是个现实的人,相比日后可能因此产生的麻烦,她更愿意将这种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 说得冷酷无情一些,她与纯惠姐妹情分寥寥,虽然纯惠是受赖亲连累,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易,名嘉也并不想因为体谅别人的难处而让自己陷入不该有的困扰。 名嘉态度鲜明,立场明确,这一点让白哉很是赞赏。但正因为对方表现太好了,作为一直被照顾的那一方,倒让白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虽然没接触过多少女性,但人的心理大抵是相同的,名嘉一番表白,作为朽木夫人,自然十分合格,然而作为一个正常人,却未免显得太过清心寡欲。 似乎从成婚开始,她就从不向他要求任何事情,总是温驯谦和而恭谨的,如此善解人意,将一切都做得近乎完美,有时候甚至给白哉一种错觉只要是他给予的,她就是满足的,从不产生多余的想妄和奢求,那样容易得到满意。 可这是不正常的。名嘉天之骄女,连她的乳娘都会觉得她太过委屈而为她抱不平,她自己就没有一丁点儿不满之处吗 “若我一概拒绝赖亲大人所求,你对纯惠夫人也不予理会,你的面子何在”白哉忍不住问。在他的印象中,人总是会为了炫耀和虚荣心去干预一些本分之外的事情,像名嘉这样的小姐,几乎算得上绝无仅有,大大颠覆了他的认知。 名嘉闻言却笑了起来“那,若旁人议论我无能,无法左右您的想法,在家里没有话语权,您会否因此就看低了我或是剥夺我应有的知情权” 一问一答,虽然没有正面回应,却也足够白哉明了名嘉的言下之意。 “我是什么人,做事如何,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相信,您不是只凭旁人的闲言碎语就会动摇决定的那种人,所以,何必为了面子去勉强做一些自己做不到、也不愿做的事只要您信任我,旁人怎么说我,也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说辞,我不在意的。” 短暂休整过后再碰面,瑞穗和名嘉明显都是和丈夫统一了立场的,两人一见面,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纯惠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主动说话。而沙都,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这样回家来是有什么异常,但也都很知趣地没有追问,惠理子夫人为了粉饰太平,坚持要沙都出现在姐妹们中间。 名嘉频频感觉到从沙都那里投来的视线,却没心情理睬她,只装着不知道,专心与瑞穗说话。 她越不以为然,沙都越妒火中烧。想想自己费尽心思才嫁了倾慕之人,却成婚仅一年就要被迫接纳侧室,而名嘉随随便便联个姻对象就是朽木白哉那样的男人,就算整个瀞灵庭都盛传朽木当家对亡妻情深义重又如何婚后还不是对名嘉尊重爱护,到如今都没有侧室来碍眼 而且,名嘉分明与她一样,与两个早就出嫁的庶姐都没见过几次面,然而到如今,俨然那三人十分亲近,就连元日后归家拜访也约好一道,反倒是自己,姐妹四人中落了单。桩桩件件,都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Episode 32 原本瑞穗和名嘉一样,生怕纯惠受了赖亲的嘱咐,再提出什么其他要求来。她与纯惠感情不错,又与名嘉不同,若是可以,自然也不想一再拒绝妹妹的请求。但这件事上却不是能够讲姐妹情谊的时候,两家政治立场不同,她是绝对不能被私情左右的,所以一直在内心期盼着纯惠不要让两人为难。 然而当纯惠真的只是与她们闲话家常,丝毫没有提及任何有关赖亲的事情时,瑞穗又有些不解。 特意挑了她与名嘉都回家的时候,绝对不是巧合,而以赖亲的为人,也是不可能顾忌纯惠的立场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难道是因为沙都也在场,所以不好说吗 纯惠与瑞穗一同长大,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又都是庶出,生母同为武藏侧室,感情自然深厚。她也不是笨人,经过前面几次的事情,很轻易就猜得出瑞穗的心理,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说起来,在备前生活久了,反倒还有些不习惯回来住。”纯惠也不管沙都和惠理子夫人都在场,似是闲聊一般对着瑞穗道,“有时候觉得,宁愿还是在备前住着,至少清闲自在,也没有许多闲心要操。” 这话说得瑞穗戚戚然由良氏没升家格以前,就算赖亲是装的也好,至少还敬着纯惠的。 沙都这时却幸灾乐祸接上一句“备前毕竟偏远,想来没有这里方便吧赖亲大人连置个侧室都没有合适的,还得回瀞灵庭才能满意,想来还是回来的好。” 名嘉和瑞穗的脸同时沉了下来。 名嘉最讨厌沙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地方打人还不打脸,她却是冲着纯惠的痛处就戳下去,别说是亲姐妹,就是仇人也不过如此了吧她如今很不用忍耐谁,立刻就反唇相讥。 “瀞灵庭繁华归繁华,要说忙碌却也是不假的。不然,也不必你一个人正午时分匆匆归家,织田世子连岳家的门都没空登了。” 沙都一时不忿,话音还没落就后悔了,果然,立刻就被名嘉抓住了短处,偏偏还是她自己先起的话头,想反驳又没法子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她压根没有立场辩驳。直气得满脸通红。 纯惠却是略带诧异地看了名嘉一眼。 她与这个曾当过宗女的嫡妹也没有多少交情,性格又软糯,因丈夫极力钻营之故,虽也主动向名嘉的交际圈靠拢过,但到底觉得名嘉天之骄女,又嫁入高门,恐怕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因而交往也不多。 这次,赖亲先斩后奏纳了侧室,又强逼着自己向长姐提过继一事。她也知道赖亲此事做得有失磊落,从内心里其实是不赞同的,然而她为人妻子,又能如何今天也是赖亲想法子打听到瑞穗和名嘉夫妻一同归家,才跟着过来,要自己借机在姐妹面前提一提松殿家的事情,但纯惠也不是傻瓜,长姐和嫡妹的态度,又岂会不知 她也冷了心,对这样的夫婿,已不抱什么希望。 原以为以名嘉的性格,既看不上赖亲的钻营,对自己大约也是敬而远之的,却没想到沙都出言不逊,名嘉会为自己说话。 之前心中的打算就更坚定了一些。 “我在备前清静惯了,人情往来上难免觉得吃力,总是想着,要是能回去备前祖宅,安安静静地过些清幽日子,才是真正的幸事。”纯惠说话时目光不闪不避,看着瑞穗和名嘉,虽然面容看着还很年轻,名嘉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不加掩饰的疲惫和退让。 她心里一动,试探道“二姐性子淡泊,一时不惯这些人来客往也是难免。不过赖亲大人正是势头大好的时候,我看二姐还是早些打起精神来的好,日后还有的忙呢” 纯惠淡淡一笑,意有所指“我生性疏懒,勉强不来。不过好在赖亲大人身边也不缺伶俐人,倒也没出大差错。” 名嘉心里暗暗凛然,瞅着纯惠冷淡的神色和眉目间若有似无的倦意,突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不想被热衷权势的丈夫当成工具,也不想让姐妹亲戚因自己之故对丈夫施以人情,对于唯唯诺诺的纯惠而言,她既不能左右丈夫的选择,又无法寻求娘家的支持,就连一拍两散也做不到。唯一能保留自己的尊严、为娘家和姐妹们做的,就只有退出夫家的核心,放弃作为正妻的权利,以此来向姻亲们表示,不必看在自己的情面上考虑与由良赖亲有关的一切。 人生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其无奈,又何其悲哀 然而她们明知内情,明知纯惠的言下之意,却因各种各样的不得已而不便过问,只能听之任之因为对于她们的夫家而言,这是最好的情势。 作为女子,她们对自己的姐妹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瀞灵庭贵族中那多如牛毛的规矩 下晌,织田政来了。 武藏虽然恼怒沙都不知轻重随意就跑回母家哭诉,但既然知道了是织田家要纳侧,他作为父亲,也不能不闻不问。看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女婿,想到只有小女儿家隔三差五闹矛盾,武藏心里也不痛快。 四个女儿,只有沙都的婚事是她自己极力要求的,婚后却过得比谁家都闹腾。女儿任性不懂事,女婿也不忍让宽容,再加上文代夫人原本属意的并不是沙都。 要不是为了和织田家的关系,这样的亲事,武藏何必应允 织田政也颇为尴尬。昨日母亲说要为自己纳侧,他知道沙都不愿,但是在他看来,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无论如何那是母亲提出来的,自己和沙都不能说什么。况且于织田政而言,侧室之流,可有可无,他也未见得多喜欢那两个被母亲带在身边的姑娘,不过是觉得沙都过于张狂罢了。谁想昨日不欢而散之后,今日沙都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回了岳家 原本对妻子还有一丝歉意的,如今看沙都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连面子都不顾,装样子都不装一下,织田政也来了脾气。若不是父亲顾虑和闲院家的关系,他都不想来事后描补 “沙都归家心切,又听闻几位姐姐姐夫都在家,实在等不得。不巧我今日有事,委实抽不开身,竟不能陪沙都同行,请岳父见谅。父亲大人知道我们今日过来拜访您,特意备了些礼品,虽不贵重,也是一片心意,请岳父大人不要嫌弃。”明显就是粉饰太平的解释,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名嘉也看得出,武藏只是需要个台阶下而已。织田政此番话,正是给了武藏将今天的事揭过的借口。 她就扫了沙都一眼,见她目露愤恨,咬着嘴唇一副不甘的模样,宽袍广袖下的手却被惠理子夫人牢牢按住,强忍着没有说话。 “沙都自小娇宠,是我的爱女,为人率直没什么心机,你们能夫妻和睦,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了。”女儿和女婿,没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武藏只觉得一天下来被厚脸皮的二女婿和任性的小女儿折腾得太阳穴发胀,还得端着面子应付小女婿言不由衷的说辞,想想就一阵心烦,但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让织田家蹬鼻子上脸,还以为闲院家好欺负,因而即便不愿,也仍然要说上两句。 “我把女儿嫁去织田家,当然就是织田氏的人,该她做的,自然不会推脱。你们都还年轻,有时候拌几句嘴也是难免,世子是做丈夫的,也该心胸宽广些,有什么分歧,护着些妻子才是。” 名嘉听着这话说得不像样子。武藏最好面子的一个人,沙都独自回家,明显就是和织田政置气了,若是一般的口角,武藏根本管都懒得管,只要面上圆过去,教育女儿这种事,合该是交给生母惠理子夫人的,又何必和织田政多说 听武藏的意思,分明是说,夫妻吵架有矛盾,沙都固然任性了些,可织田家也未免刻薄,有失宽大,还暗指织田政不知道护着沙都。沙都又是那副委屈的模样,往常见了织田政最是心花怒放的,如今也是眼含怨怒。 能有什么事,让武藏在今天这种混乱里还有耐心给两人打官司 正想着,织田政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您说的在理,只是父母之命,我们做儿子儿媳的也不该违逆” 电光火石间,名嘉突然明白了过来。 沙都大婚时她就曾想,双方家主基于政治联姻的目的结成的婚事,作为女子却先投入了过多的感情,除非织田政也有心投桃报李,否则注定是沙都比较难过。 这个庶妹,她还是了解几分的。 心气高,又倾慕夫君,自然是容不下其他人的;可是偏又没什么本事手腕,仗着娘家显赫一味任性,文代夫人岂能喜欢她看不开又抓不住,感情的天平还并不对等,指望丈夫与自己站在一边拒绝婆婆的要求,怎么可能 况且,贵族子弟有个把侧室又算得上什么这件事别说是惠理子夫人,就是武藏,也不能公然表示不许女婿纳侧。 沙都这样闹腾,于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只能是将织田政与她之间所剩不多的情分都消磨殆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Episode 33 告辞的时候,名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见沙都很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织田政一同登车,又看见纯惠和赖亲面上客气实则疏离地粉饰太平,她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尽管对沙都没什么好感,与纯惠也没多少情分,但毕竟是姐妹,她人的遭遇令名嘉也颇有些心有戚戚。 大婚前和子曾问她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看法,还感慨过,完全以政治因素衡量的婚姻,对女子而言未免太过冰冷,缺乏情谊。婚后,面对和子的关切,她也不过是说,白哉是个君子,自然对她尊重,然而自己也知道,这种回答,本身就说明了婚姻的冷淡本质。 为了巩固地位,维护婚姻,她小心经营,谨慎地考量这段婚姻里出现的每个角色的份量。她似乎已经得到了朽木白哉的信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朽木夫人”,可以令自己的思想被重视,意见被聆听,与白哉成为世人口中所羡慕的那种“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婚前,她对自己的婚姻最大的期待,也不过是这样。 只有和子这样的挚友才会说她对婚事太过冷静,少了些女子应有的期待和憧憬,也只有名嘉自己知道,将心底曾经有过的那个人埋葬,假装婚姻幸福,夫妻和美,为的不过是能更好的生存。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沙都固然任性,固然跋扈,固然显得尖酸刻薄又小气失礼,但如果她并不心悦织田政,并不在乎有没有人与她分享自己的丈夫,又怎会仪态全无,凭白被指责“没有容人之量” 倘若纯惠没有心灰意冷,如同沙都倾慕织田政一般奉承着赖亲,她又怎么能保持冷静,不成为赖亲手中利用的棋子和工具,为他东奔西走,而不是决定淡然隐居 而她自己,如果计较感情得失,又怎么能说服自己满足得到的一切,让朽木白哉觉得她识大体、有分寸,继而尊重她信任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沙都若是不能明白这一点,她今后只能越来越痛苦而已。 白哉看出来名嘉情绪不高,不禁问道“怎么了”他还以为是纯惠果真提出了什么为难的要求,或是沙都对名嘉说了什么难听话。 名嘉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白哉,方才自己心里那些念头在脑海里交错闪现,她想起纯惠淡漠的眉目和沙都委屈哭红了的双眼。 “没什么。”这种想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白哉的,名嘉也不准备和他做什么坦诚内心的自我剖析,遂淡淡笑了笑轻描淡写,“就是觉得有点累。这一天真是漫长呢” 夫妻俩离家一整天,又是刚过完元日没多久,陆续来送贺礼拜访的人还有很多,白哉换了衣服就去议事厅见家臣,名嘉则趁机吩咐松岛去看看今天都有什么人来过。 白天只有露琪亚一人在家,虽然主人不在家也不大可能有不识眼色的来上门拜访,但送来的贺礼也还是要处理一番,就算有泷山夫人,名嘉也不大放心。 更何况,她始终放不下赖亲紧跟其后去闲院家这件事就算是探听消息也要有个来源,看赖亲的贺礼备得齐全,那可不是临时拼凑就能拿出来的。 问了留在家里的女中,知道露琪亚在道场练习,名嘉也没有多管,自己翻起了今日送到家中的贺礼单。原本处理这些琐事应该是内总管的事,但泷山夫人元日因寝具一事被下了面子,名嘉担心她办事不尽心,再说她自己也想通过礼单来揣摩一下来往的各家与朽木家的关系,因而并不假手他人。 松岛夫人来报,白日纯惠夫人身边的女中来府上送节礼,泷山夫人因纯惠与名嘉的关系,便让油小路负责接见,礼单也直接交给了油小路。 “她收了”问这话的时候,名嘉还存有一丝希望,油小路不要那么蠢,随便谁给她挖个坑都往里跳,然而还是得到了松岛肯定的回答。 “听说您回来了,现在正拿着礼单说要向您回报。” 名嘉微微闭了闭眼睛,不受控制地长吁了口气,显得很疲惫。 原还指望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你叫她进来吧,把其他人支开。我单独问她几句话。” 纯惠夫人送来的礼品是极丰厚的,列了长长一张礼单,油小路进门的时候还喜滋滋的,自顾自说着来送礼的女官多么恭敬,多么懂礼,纯惠夫人又如何客气。兴致勃勃说了半晌,却没听见名嘉的回答,讪讪住了嘴抬眼一看,名嘉正捧着茶杯慢慢啜饮着,见油小路看过来,一双美目似笑非笑“你说,我听着呢。” 油小路尴尬地停住了话头。 再迟钝她也知道,自己不分场合就说个没完,让名嘉不高兴了“这是纯惠夫人的礼单,小人这就交给夫人过目。” 名嘉倒没显出生气的模样来“元日前二姐不是还亲自来过家里拜访的么,怎么今日又送礼过来了” “藤本尚侍说,是赖亲大人的意思,说您与纯惠夫人乃是姐妹,自然不同旁人,贺礼也自当厚些。还嘱咐藤本尚侍务必要给您行礼道贺,姐妹至亲就是要常来常往才亲热些。” “泷山夫人是让你单独见的藤本尚侍,还是还有其他人在来送贺礼的那么多,怎么独独叫你去见她” 见名嘉似乎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油小路就又精神起来“纯惠夫人是您的姐姐,自然与其他人不同。藤本尚侍说要来给您问安,我说您与家主大人一早就回娘家拜访去了,她又要服侍纯惠夫人,才没能等您回来。” 名嘉久久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知道该对油小路说什么。 不管送礼的人是谁,以什么名目送,都代表着家族与家族的礼尚往来,泷山夫人偏偏把由良家送贺礼的人交给油小路接待,而油小路竟然就真的把礼单和贺礼留了下来,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难听点的,甚至可能会编排自己把别家送给朽木氏的节礼截作私产 油小路永远这样。她始终没有将自己看成是“朽木夫人”,只当是娘家姐妹之间的问候,却忘记了,自己首先是朽木氏的主母,其次才该与纯惠论姐妹。 如果只是没有头脑便罢了,偏偏还喜欢自作主张。一个女官来贺新年,以自己的身份,当然是高兴见才见,没工夫一句话便打发了的事,油小路身为自己的乳娘,却如此轻易就将自己和白哉的行踪泄露给外人还不自知。名嘉已经不想再与她分说什么,即便把这些事拿出来讲,得到的也不过是油小路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辩白。她只会说,纯惠与自己是姐妹,故而她才没有防着。 说到底,也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罢了。 这样的仆从,留不得了。 隐约堵在胸口一整天的那口气仿佛又开始作祟起来,名嘉缓缓地呼吸,觉得精疲力竭“你是我从闲院家带来的,领的也是闲院氏的俸禄,既然如此,明天起,你就还回闲院家当差吧。看在你是我乳娘,又陪伴我多年的情分上,你若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让松岛为你安排。现在,你出去吧。” 不想去听油小路那些无聊的辩解,名嘉让松岛去看着油小路,自己走出庭院透透气。顺着回廊没什么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道场附近。 道场的门还开着,露琪亚穿着道服,站在走廊的拐角,微微低着头没有动。 名嘉就敏感地放轻了脚步,清晰地听见拐角另一边女中们的窃窃私语。 “今日家主大人陪夫人回娘家,没带着露琪亚小姐呢” “元日礼那天你没有在御座间服侍吧我可是看见了的,露琪亚小姐穿着大礼服完全撑不起来,说句实话,还比不上来给家主和夫人贺新年的家臣家的女眷。” “也不怪如此,以往家主大人可从来没有让露琪亚小姐参加过元日礼呢” “毕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家主大人也是怕丢面子吧” “那何必当初坏了清誉” 隔着一段距离,名嘉清楚地看见露琪亚手指攥得紧紧的,脸色煞白。显然,这些闲话深深伤害了黑发少女的自尊心。 但是,她却始终躲藏在走廊的拐角,不出声也没有动作,死死咬了唇听着女中杂役们尖酸的议论,没有任何举动。 名嘉知道,露琪亚仍旧是底气不足,即使她已被白哉收养多年。 她深知自己没有赢得仆从真心的尊重,也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 如果是以前,名嘉会体贴地走开,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委婉开解露琪亚的心结,帮助她一点点树立自信心,就像席官挑战赛那日之后所做的一样。 但是,在闲院家先后目睹纯惠与沙都的境遇,回府以后油小路所犯的错误,都让名嘉的心情难免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平静,如今再听见仆役肆无忌惮又充满恶意的闲话,她怒极反笑,也不再掩藏行踪,几步穿过了回廊。 “有差事忙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看来是太过清闲了。”她寒着脸,随手指了一个路过的女中,“去叫泷山夫人过来,问问她放着一群妄议主君的长舌妇在内宅是何道理这个内总管她到底能不能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Episode 34 说主人的闲话却被撞个正着,女中们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更有慌乱的踢翻了水桶,摔了托盘的,就直接跪在一摊冰凉的水里也不敢挪动。 名嘉处理事情从来都是和风细雨,露琪亚还没见过她发脾气,也吓了一跳,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讷讷地喊了一句“嫂子”,却又说不出其他的来。 “你去更衣吧,马上就要传晚饭了。”名嘉也不想让露琪亚搅进这些事当中,免得传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远远见泷山夫人过来,她就支开了露琪亚,“你是朽木家的大小姐,白哉殿下的妹妹,日后凡有胆敢冒犯你的,该怎么处置也不用犹豫。今天的事,你先不用管了,以后记住我的话。” 泷山夫人早就等着名嘉传她。 白日,由良家的女官来送贺礼,她特意要油小路接待,就是知道名嘉身边这个乳娘颇有些短视。元日寝具一事,她被名嘉毫不留情扫了面子,最重要的是当时白哉的态度,明显是站在名嘉那一边的。这让泷山夫人内心警铃大作。 她在内宅呼风唤雨,甚至和长老会联系密切,都是依仗自己是苍纯身边御年寄出身。以前,白哉对内宅事务关心不多,她自然权势颇大,而如今夫人手腕了得,里见清光又越来越得心应手,家主大人还罕见地关注起内宅事务,维护起夫人来,这一切都让泷山夫人坐不住了。 既然忍耐下去也不过是被名嘉温水煮青蛙慢慢收拾了,何如主动出击,让夫人也头疼一些 也幸好,油小路愚蠢自大又虚荣心甚强,她的计策才能成功。 但是,等了又等,却不见名嘉有所发作,泷山夫人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件事本就挑不出毛病。 人是她让见的,但是油小路是否接了由良家的礼单,跟对方说了什么,她又不能左右。夫人大约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只能自己生闷气,又找不到发作自己的机会。 正得意着,却听说几个女中私下说露琪亚小姐的闲话,被名嘉撞个正着,传她去处置,泷山夫人的心就沉了下去。 分明被自己算计了一回,夫人却还让她去行使内总管的权利,并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这当然不正常。这位夫人可不是个没脾气的性格,嫁过来以后对露琪亚小姐又一直关照有加,家主大人又尊重,这件事怎么看,都似乎对自己不利。 也怪自己疏忽。她平日本就不大看得起露琪亚小姐,虽然碍于主仆名分不能说些什么,但听见别的侍从说闲话却也不怎么管,放纵惯了,没想到撞到名嘉手里。 内政厅的中臈向泷山夫人复述了当时的情状,名嘉已经敛了怒容,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 “我倒要请教泷山夫人,这种不分尊卑敢把小姐的私事挂在嘴边议论的仆从,究竟是怎样留在朽木氏的身为内总管,你就这样履职” 泷山夫人不慌不忙“夫人嫁过来不满半年,原本这些事也不该我来说,不过也不能让您蒙在鼓里,是以小人便僭越。” “当年收养露琪亚小姐之后,家主大人曾嘱咐家里人告知小姐收养的原因,这件事朽木家的仆从全都知道,是以并不避讳提起露琪亚小姐出身流魂街,以及容貌与故去的绯真夫人相似一事。” 旁边服侍的松岛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泷山夫人此话,简直是裸对名嘉的轻蔑和讽刺。 “绯真夫人是家主大人原配嫡妻,这不用你来提醒我。”名嘉反应冷淡,根本看不出被冒犯的感觉,“但家主大人并没有要你纵容手下散布流言吧” “身为臣下,妄议主君;身为仆从,违逆主母。泷山夫人要包庇这样不分尊卑的下属,难道是不满我嫁入朽木家执掌中馈吗” 这个指控就太过严肃了,泷山夫人愀然变色,正要分辨,名嘉却一伸手,拿起一本账册来慢慢翻着“我敬重你曾服侍过苍纯大人,内务上也不曾太过干涉,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泷山夫人也是风雅之人,喜欢丝竹之乐。” 从前,朽木氏的内务外政划分并不十分明确,因没有女主人,也没有太过严苛地要求男子进出内宅。府内女侍人数众多,为了方便管理,是不允许她们离府回家的,衣衫首饰和用度都由家里统一发放,夜里就集中住在宅邸后面的“长局”一侧,紧邻着大宅的后门。而外面来往的杂役或工匠,因身份低微,并不被允许从正门走动,只能从与长局一墙之隔的侧门通行,时间久了,一些女侍便时不时托这些人为自己办些府外的事情。 泷山夫人是内总管,自然比普通的女中多些方便,因替主人办事,有时也能够出府走动。初时还小心谨慎,不敢在外逗留太长时间,可几十年过去,她渐渐失了最初的戒心,又逢相模孝景和里见清光交接,名嘉刚嫁过来还正在试探阶段,就更是肆无忌惮。 白哉不是个注重享乐的人,朽木府内除了大宴难闻丝竹之声,而泷山夫人偏偏喜爱热闹,尤其爱看狂言表演。以往,都是找了借口出府去观看,近来元日繁忙,分身乏术,便趁着今日白哉夫妻去闲院家的机会,从外面召了她常看表演的田岛生五郎来府里单独为她表演。 这当然是规矩所不允许的,但泷山夫人在内宅积威甚重,以往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白哉事务繁忙,通常也不管这些琐事,或者说他根本没关注过,也许并不知道,故而伪装成工匠从长局旁的侧门入府,而后再原路离去,无论是对于泷山夫人还是田岛生五郎,都是熟门熟路。 没想到名嘉早就不动声色在查泷山夫人的底,今日虽然不在家,但并没有放松对内宅的掌控,故而一回家就知道了这件事,本不想今日发作,结果几件事赶在一起,让名嘉罕见地动了怒,这便一起清算。 白哉直到夜里才听说名嘉对油小路和泷山夫人的举措。 油小路为何被遣回闲院家他不十分清楚,毕竟是名嘉的乳娘,闲院家陪嫁过来的,他也不多过问,但是泷山夫人所犯之事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又听里见清光来报,名嘉处置雷厉风行,一反过去和风细雨的姿态,不仅将油小路遣返闲院家,还当即就把泷山夫人调去了别院,心下不禁诧异。 限制泷山夫人的权势,是他的意思,但是泷山夫人毕竟是苍纯身边服侍过的,以名嘉的谨慎,在没得到自己明确表示的情况下,不像是能够对泷山夫人下这样重处罚的人。 之前没有暗示名嘉将泷山夫人的势力彻底拔除,一来是白哉还未能十分信任名嘉,留泷山夫人在,也有趁机观察名嘉品性的意思,二来也是为对方的名声考虑刚嫁过来就处置了内总管,传出去要说名嘉为人跋扈。 都隐忍半年了,怎么唯独今天忍不了了白哉并不觉得名嘉是个冲动的人。 “你今天脾气怎么这样大”就寝时,他就问了出来,本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番合理的解释,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罕见的沉默。 半晌,才传来女子低婉的嗓音,似乎带着些叹息“二姐说,她想回备前祖宅去。” 白哉一愣,条件反射去看名嘉的表情。 柔和的灯火下,她的脸被灯芯摇曳的光芒映得忽明忽暗,剔透的眼眸里流动着些莫名的情绪,乌黑的长发随意挽着,沉静的眉眼锋芒全无。 有一瞬间,白哉以为看到了她脸上闪过的迷茫和哀伤。 但是再仔细看,似乎又是错觉,那张美丽的脸庞仍旧是温雅柔婉,看不出丝毫悲喜。 是物伤其类还是不忍姐妹落到如此境地 名嘉正在铺床,洁白的寝衣柔和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体态,安静的夜似乎让她打开了情感的一道小小的缝隙,在白哉一声询问之下无意中流露了些微胸中潜藏的悲悯。 “如若沙都能如二姐一般,今日也就没有织田世子欲盖弥彰的粉饰太平。”她的手莹白修长,轻巧地整理着床铺的边角,白哉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手指移动,觉得心口仿佛都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温度,“可若果真如此,夫妻之间又还有什么可以计较的呢” 像一滴沁凉的水珠猛地滴在滚烫的石头上,水汽瞬间被高温蒸发,那种冰冷的触感却恒久地击中了什么一样,无意识的感叹让白哉语音一滞,感觉纤细的神经末梢似乎被凶狠地撕扯了一把似的,揪得他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他从未关注过、也从未想过去探究的一角仿佛落下了神秘的面纱,猝不及防之下让他窥到一点从未显露的真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Episode 35 与其说这是名嘉有感而发,怜惜姐妹,倒不如说,是她发自内心对婚姻和情感的审视和拷问还更准确一些。 做一个驯良温和以夫为天的妻子,最终却只是被逼无奈放弃了作为正室的权利;做一个心慕夫君追求爱情的妻子,却不得不面对侧室的存在以及被迫与人分享感情的现实。 礼教对于人的要求,原本就是矛盾的。 要端庄大方、贤良淑德,那是没有爱慕之心的人才能达到的,斤斤计较对方给予的善意,再在天平上不多不少地放下等量的尊崇,不断试探,不断增减,不断寻找自己想要的和能给的之间微妙的平衡。 所以,才有了世人眼中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年少的时候,谁没有憧憬过婚姻与爱情的美好谁没有期盼着爱与被爱,希望自己的人生顺遂诸事无忧就是白哉自己,自认为并不是个放纵肆意的个性,不也有过一意孤行、任性追求短暂爱情的时候吗 但是名嘉似乎从没有过一次,流露出索取和要求,娇气与固执。订婚之后那次见面,她是那么自然,那么得体,甚至让白哉都忘记了他们是未婚夫妻。成婚之后,她从没有过无措和急躁,就算是在全然陌生的朽木家,也始终从容镇定,大方端庄,行止有度,仿佛无欲无求。 私心里,名嘉这番表现自然是最能让两人放心的结局,但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白哉突然发现,原来名嘉也有对感情的迷茫,也曾对爱有过思索与质疑。 她还很年轻,却处事完美得不像个真人,只有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悄悄揭开了遮得严严实实的幕布一角,惊鸿一瞥之下让两人都悚然一惊,像是窥到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 气氛瞬间变得怪异而尴尬起来。 名嘉话说出口就惊觉自己说了多余的话,一抬眼,正与白哉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两道目光倏然相撞,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别开了眼睛。 半晌,名嘉找回了一贯温雅从容的声音,垂着视线“今日累了一天,时候也不早了,您该安寝了。” 那边模糊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她随即也灭了灯,尽量动作轻巧地钻进另一边的被子,却不自觉离旁边的人远了些。 一张宽大的被子就因两人中间的空隙而搭出了一条缝,让两人都觉得有点冷,却谁也没有动一下。 只能听见昏暗中,彼此轻浅而刻意放平的呼吸声。 冬日的夜冰凉而漫长,大约是因睡前发生的那点尴尬之故,白哉睁开眼时外面还仍旧黑沉沉一片。 甚至还不到平日他该去道场练习的时候。 脖颈旁有种轻微的痒,他侧头去看,入目的是名嘉安静的睡颜。睡前两人心照不宣刻意空下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大约是觉得冷,名嘉微侧着身,头轻轻靠在他左肩上,乌黑的长发就有一两丝从挽好的发辫里跑出来,调皮地扫着他的脖颈。 习惯了黑暗的眼在混沌中勉强分辨出身边妻子的轮廓,呼吸的气息隔着寝衣喷在脖子和胸口的皮肤上,白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就想起名嘉那一瞬间略带着迷茫和脆弱的表情,又想起紧随其后她迅速换上的故作平静的面具,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闷。 在他们的婚姻里,他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名嘉也并未向他要求过其他。守着两人都能接受的比陌生人更近一些的距离,他们几乎已经形成了这样不必言说的默契。 不愿、不想、亦不能打破这种局面。 但是在午夜梦回的此时,黑暗最大限度地包裹了坚硬的心,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里,身边这具柔软、温暖的躯体,令白哉几乎无所适从。 就算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也好,他知道,对于这个妻子,他是有一丝怜惜的。 就在这个念头闯入脑海的一刹那,绯真孱弱文静的脸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哉一个激灵,几乎是粗鲁地一把推开了身侧的身体,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剧烈的心跳受惊一般疯狂地鼓动,灵魂深处刚冒头的一点点柔软像是受到了极大拷问似的,让白哉心惊肉跳。 这股力气用得出乎意料的大,名嘉蓦然转醒,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退出一大截距离,这个反应倒弄得白哉怔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您怎么了”静下心来就感受到房内并无其他人的气息,名嘉随手点了灯,见被子因为刚才的动作已经被掀到老远的地上,白哉仅着寝衣坐在床上,脸色不佳,不禁吓了一跳,继而又纳闷。 刚才睡梦中感受到来自身侧的一股力量并不是错觉,丈夫还大半夜坐在床上发愣,难道是做恶梦了 孰料听见名嘉的声音,白哉脸色却更加古怪了一些,仔细看的话隐隐还有些挣扎和隐忍,也不看她,也不回答,径直起身披衣,拉开门就离开了卧室。 冬日凛冽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屏风都晃动了几下,床头的灯芯剧烈跳动着,也让名嘉单薄的寝衣瞬间冰凉彻骨。 她呆立当场,满脸惊愕。 早饭的气氛就格外沉闷和古怪,露琪亚举着筷子小心翼翼挑了几颗米粒,眼角不断扫着兄嫂二人。 白哉一张脸冷若冰霜,比平时的样子要严肃五分,名嘉一如既往照顾周到,轻声慢语,而对于嫂子的举动,兄长看上去却不像以往那么受用。 反倒带了点微妙的排斥。 从摆饭到用餐结束,白哉都没有跟名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出门时名嘉要像往常一样帮他挂好斩魄刀,他都直接避开,自己接了千本樱就往外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副不想和名嘉多做接触的样子。 昨天还陪着嫂子回娘家的,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了看名嘉的样子,似乎也有所准备,白哉拒绝她为他整理衣服,她也没有坚持,随手把斩魄刀交给他就后退了两步,也没像以往一样送出门去。 露琪亚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跟在名嘉身边的松岛欲言又止。 早上她们去服侍两位主子更衣梳洗,卧房里却只有夫人一人,似乎在发怔,听见她们进来的声音才仿佛回神一般,一整个早上神情都有点恍惚。 方才家主大人又是那般态度,不管怎么看,都似乎是在和夫人生气似的。 难道是因为夫人昨天处置了泷山夫人的缘故 “夫人,您看调泷山夫人去别院的事情”松岛犹犹豫豫。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该质疑名嘉的决定,但是家主大人那个态度,由不得人不多想。 惊觉再这样下去只会让松岛担心,名嘉强打精神笑了笑“没事,照我说的办就是了。相模家的小女儿说好过了元日进府,等她来了你提醒我一声,就让她先跟着你做个典侍好了。”她知道松岛的顾虑,但是她也明白,白哉今天这个态度,并不是因对泷山夫人的处置之故。 若无其事如往常一样在内政厅处理内务,并告知了里见清光对油小路和泷山夫人的安排,又见过从相模家入侍的相模纪枝,露琪亚从番队回来了。 名嘉就换了道服,道场和露琪亚一起练习。 目睹过早上兄嫂之间的怪异气氛,露琪亚心中忐忑,见名嘉云淡风轻的,又不知道是否该问。心中有事,挥刀就颇有些心不在焉,名嘉察觉到了,就放了竹刀喊露琪亚。 “剑术习学也要张弛有度,既然没心思,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咱们说说话。” 露琪亚从善如流,与名嘉离了道场,在庭院里慢慢散起步来。 知道露琪亚的疑问,但是名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自己先起了个话头“泷山夫人御下不严,行止有亏,我调她去了别院,昨天那些女中也都打发出去了。” “其实,您不必这样,我没什么的。”话虽这样说,但露琪亚的表情还是有些落寞,现出些心事重重的模样来,“其实她们也不算说错,被收养的缘故,以前的相模总管也告诉过我。” 名嘉就想到泷山夫人说起的是白哉要侍从们这样告知露琪亚的事情。 “以前,我只是想好好努力,如果能成为死神的话,就能生存下去了。”关于流魂街的过往,露琪亚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在贵族们眼中,流魂街出身是擦不掉的烙印,是会被一生鄙视嘲讽的标志,她不敢流露一丝一毫自卑,却也清醒地明白,她没有足够的资格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论说,名嘉出身四大贵族的闲院氏,天之骄女,是最有资格看不起她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个高门贵女的嫂子却让露琪亚有种莫名的信赖和亲近,埋在心里多年的感受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Episode 36 “我在流魂街曾有个很好的同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去灵术院学习,还约好将来一起进同一个番队。当年兄长大人提出要收养我的时候,我其实是很害怕的,可是那位同伴说这是好事,是我的运气好才能遇到这样的机会。”遥想当年这个消息时那彷徨的心情,露琪亚心中一片苦涩,“四十多年了,兄长大人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一次,仿佛从来不曾在意我的存在一样。我也曾拼命想要融入这个环境,不过都失败了。” 黑发少女满脸迷茫“有时候我都在想,既然对我毫不在意,又为什么要收养我呢如果只是因为一张相似的脸,那有朝一日如果我不再保有同样的容貌,是不是就又会被抛弃了” 这个问题,名嘉无法回答。 时至今日,她也没能明白,朽木白哉究竟为何要做这种事。她只知道,白哉并非对露琪亚毫不关心,然而在当事人自己不表达的情况下,她一个并不完全清楚内情的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过片刻,露琪亚就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这番话对于名嘉而言十分失礼,赶忙道歉“啊真是对不起嫂子,说了很多无聊的话” 当着名嘉的面提兄长的亡妻,可真不是一个好话题。 名嘉倒没觉得被冒犯这类传言她已经听得够多。不过不管白哉今后会怎样对待露琪亚,她也总要面对世人的眼光,总有名嘉顾及不到的时候,她要是一直这么自信不足,并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你也听到宅邸的仆人在背后议论这些事吗” 露琪亚颇有些莫名其妙“哈偶尔” 名嘉见此就微微一笑,问“那,她们为何在背后议论” 眨着眼睛张口结舌,露琪亚被名嘉绕晕了,怔怔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被看的那个表情轻松,一派自在“因为你已经是朽木大小姐,而她们不是。仅此而已。”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名嘉的意思,露琪亚不禁有些羡慕。 曾经,她也在心里无数次暗示自己,无论如何,她已经是朽木家的小姐,就该拿出自信和气势来,如果有人说闲话,只要努力变得比对方优秀就好了。可是,几十年以来,她能力平平,性格上又实在难以适应贵族那一套,便越来越自卑,无论如何挺不直腰杆说话。 名嘉自然是贵族女性的典范,出身高贵,容貌美丽,举止优雅,又处事周到。原本,在露琪亚的印象中,这样一个出身背景与兄长如此相像的女子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也不可能与自己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但名嘉循循善诱,竟让她能在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前辈。 “是”这一次,她答得中气十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白哉站在石桥的另一端已经有一阵子了。 从番队回来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名嘉和露琪亚站在池塘边在说话,义妹原本看上去有些低落的样子,渐渐也露出了笑容,到了最后甚至可以称得上喜笑颜开,而名嘉依旧是一副温雅的浅笑,让人看上去觉得很舒服。 从半夜他觉察到心里那丝柔软以来,就一直不太自在。什么话也没说就离了卧房,在道场练习了几个小时。早饭时见名嘉仍旧如往常一样恭顺,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异样,他心里就更别扭了,索性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出门去了番队。 结果,难道是只有自己在不舒服,名嘉压根不在意吗有了这个猜测的时候,白哉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就更沉了。 他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也不准备与妻子和义妹碰面,刚想走另一条路,露琪亚眼尖地发现了白哉,立刻恭敬地行礼“兄长大人您回来了” 白哉脚步一顿,尽量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名嘉依旧笑盈盈的,冲他欠了欠身“您辛苦了。”乌黑的发髻上插了一支蝶恋花金簪,花蕊处嵌了亮晶晶的蓝宝石,随着她躬身的动作,蝴蝶的翅膀也在微微颤动,很是好看。 夜半时那种伴随着心惊肉跳的躁动感又在蠢蠢欲动,白哉面上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声音有些呆板和冷硬“我去议事厅了,晚饭就在那边用。”而后目不斜视离开了石桥边。 露琪亚偷偷瞄了瞄名嘉的脸色,犹犹豫豫地开口“嫂子,您和兄长大人怎么了吗”怎么感觉,兄长是刻意在躲着名嘉一样。 名嘉却不很在意的样子“没事,许是殿下忙着政务。他是家主,也没有总是在内宅闲着的道理。”说着就岔开了话题。 也许,是因为昨晚自己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让彼此都觉得有点尴尬吧名嘉这样想着,回忆起睡前自己短暂的伤感,觉得有点好笑。 别人的事情,自己反倒傻兮兮感同身受起来,还说出了那种听起来颇有些温软的话。同时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松懈下来,朽木白哉可不是那种能让自己敞开心扉坦诚相待的对象,他们也没有那种打算,所以趁早不要指望能和那个人有什么交流。管好自己的心情,再有下次,可说不定要多糟糕了。 原以为稍微别扭两天就悄无声息让这件事过去便算了,没想到自那以后,白哉连着四五天都没有回内宅休息,每天都在议事厅待到深夜,然后就势歇在前庭的次间。早晚两顿饭也是仲居送到前面,甚至还遣了身边小姓找名嘉取了两次衣物,人却还是没露面。 名嘉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罕见地流露了一点软弱的原因,可是仔细想想,那天说了那些话之后,白哉只是沉默,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有点心照不宣的避忌,并没有这种显而易见的排斥。是半夜突然惊醒之后,白哉对自己的态度才突然变成如今这种微妙的疏远的。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自己无意识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不成 仔细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答案,名嘉不免烦躁起来。 不怕知道,就怕不知道知道错在哪里,还有改正的机会,莫名其妙就被推远,却是最不妙的。 她婚前婚后小心谨慎努力那么久,可不是为了如今这种两不相见的结局按照最近两人的相处来看,甚至还不如大婚前至少那时候,朽木白哉不会一句话不说就冷遇她。 她自己心里着急,却不好表现出来,在侍从们面前还要维持冷静沉稳的模样,仿佛白哉几天不回房不是因为两人有什么矛盾,免得又有闲话传出去。可是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松岛,随着白哉住在前庭的时间越来越长,名嘉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松岛的心就一天比一天提得高。 她与名嘉名为主仆,实则感情深厚,自然比一般仆从有发言权,在白哉又一次传话说宿在前庭之后,松岛服侍名嘉梳洗更衣,忍不住问了出来“家主大人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夫人是否也该关心关心” 面对的是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人,名嘉不想忍耐,她也实在是心里憋了太久,听见松岛问,索性也倾诉一番“我也不知道,那天睡到半夜莫名其妙就醒了,之后话也没说开门就走,后面就连着几天都不说话” 说着,不禁觉得有点委屈。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想来想去也无非就是说话间少了几分刚成婚时的小心,可也并未失礼啊就算他不喜欢,觉得太过亲近好了,也应该讲一声啊突然一下子就变脸,还连着这么多天房也不回,再这样下去,看在满府仆人眼里,自己成什么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前因后果,松岛也傻了眼。 如果真的是夫人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怎么家主大人一下子好像就不愿意见夫人了似的 松岛凝神想了半晌,才试探着问“您看,要不要小人替您去看看家主大人是否有什么缺的东西” 这就是说,要放低了姿态探探情况了。 虽然是朽木白哉莫名其妙,可是名嘉毕竟是为人妻子的,就这样僵着也没什么好处,就算有什么也该早点说开了才是。名嘉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因此尽管心里不舒服,也还是点了点头。 松岛就轻轻退了下去。 怔怔的对着镜子出了半晌神,名嘉意兴阑珊地合上梳妆盒的盖子,自己随手挽了头发,拿起一本书胡乱翻着,却半天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这人,真够讨厌的”她恨恨地把书往旁边一扔,难得露出了点任性的表情,“有本事你就永远住前庭去别回来这么难伺候,简直莫名其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Episode 37 松岛并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在见过她之后,白哉毫无反应,只淡淡表示让名嘉不用担心,却没有说要回去休息,松岛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真的忙到没工夫,还是没能理解名嘉示好的意思,或者是压根不想接受,心里十分忐忑。 她却不知道,在自己退出御次间之后,那边的灯亮了一夜。 白哉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无缘无故的疏远会让名嘉感到不解,平心而论,这完全是他自己单方面引发的冷战,名嘉其实非常无辜。 她已经很努力,很认真,很谨慎地去做好分内之事,遇事总是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为朽木氏考虑,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是那天夜里内心细微的波澜却始终像悬在头顶的剑一样,令一贯沉着冷静的朽木白哉心惊胆战。 御次间的柜中,是一张绯真的半身像。 她嫁入朽木氏的时间太短,身份又遭人诟病,且青春早逝,白哉也不想大张旗鼓把神瓮供在外面。 那些言不由衷的祭拜和供奉,不要也罢,他也不过是想能有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看绯真的像,就像与她静谧地度过共处的时光一般。 自从觉察到那短暂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以来,他就经常待在御次间,却一次也没有打开过合着的柜门。 仿佛是难以面对绯真的目光似的。 产生在无人的深夜的那丝悸动,让白哉觉得非常难堪,又觉得羞愧。 如若当年自己没有一意孤行,执意与绯真成婚,她就不用被千夫所指,不用背负明里暗里挑剔的目光与嫉妒的骂名。如今回想起来,他依然能记得绯真孱弱但勇敢地说能嫁给他她绝不后悔,记得她临终前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他的爱自己却无以为报,甚至记得那年早春那朵盛放在枝头的白梅,那纯白的花瓣与清幽的香气。 多年过去,朽木白哉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有关绯真的一切,他把它们变成了记忆深处夹在书页里的书签,带着白梅孤傲的幽香,盛开在独自一人的夜晚。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直面灵魂深处最真实的自我,细细摊开每一寸情绪,小心地摆进一个个盒子中,重新出现在他人面前的,又是那个孤高骄矜的朽木当家。 年华流逝,他已经习惯了如此,甚至没想过还会有第二个人能触及自己心灵深处那根名为“爱惜”的神经。 等意识到的时候,白哉并不想承认,他只想躲开这种不稳定的源头,再一次给包裹着心灵的硬壳加上一层伪装。 每产生一次那种意料之外的波动,就好像面对一次心灵和情感的拷问一般,充满了对过往那段艰难而短暂的爱的背叛感。这一点让白哉无论如何没办法坦然面对名嘉。 本来,她就对此一无所知,也不该负任何责任。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白哉不愿意去想名嘉对沙都和纯惠的同情中,是否也有着她自己对待感情的映射。他也不敢去探究。 把感情和婚姻分割,打从一开始他就单方面剥夺了他们这段婚姻所拥有的其他可能。从前,在还不了解名嘉的时候,这个名字对白哉来说只是个不必关注的陌生人而已,他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也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只是当一天天走进彼此的生活中,一天天越来越明白对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时候,道德和责任的天平开始在不知不觉中角力,蓦然有一方倾斜时他才恍然惊觉,距离感是多么重要。 像触碰了什么禁忌一样,他想把一切带回最初的位置,却无法欺瞒内心即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重新回到原点,他的良心与感情已经经受了一次严厉的拷问,尽管这一切并没有任何人知晓。 第二天,他不声不响搬回了卧房。 名嘉也什么都没有问。 就像湖面上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一般,短暂泛起浅浅的涟漪,便沉入湖底消失不见,再无所踪。 熬过了严冬,柳条开始抽新,白梅陆续绽放,早春的气息带来温煦的阳光,朽木家从主人到仆从,都换下了冬天厚重的衣衫,穿上了相对轻薄的春裳。 名嘉和露琪亚正一边闲话一边挑衣料,还要准备送往别府给银铃的春礼,相模纪枝在旁边服侍着她如今已经做了大典侍,地位仅在上臈御年寄松岛之下。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是做玉兰花样的和果子,做的最多的是红豆馅。”这是说起春宴的点心。露琪亚就顺着接话“家里似乎是每样都有,兄长大人不喜甜食,也没有特别做过特定的。” 天气好了,人的心情就会变好,名嘉看了眼旁边服侍的相模纪枝,问她“你们家里经常做点心吗” “是,祖父喜欢羽二重饼,父亲和哥哥们倒是都淡淡的,我与母亲最常吃的鹤乃子。” “那今年我们就多做几种,你们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早早叫膳所台备起来。”名嘉看上去很有兴致,一边说一边示意纪枝把挑好的衣料放到一旁,“到时候我们给祖父和孝景大人各送一份。” “劳烦夫人还惦记着祖父,纪枝感激不尽。” 大约点心的话题容易让气氛变得轻松,名嘉无意提及“我以前在近江的时候,那边流行一种叫唐黍团子的点心,是近江特产,回来以后就没再见过了。有时候想起来,还挺想念的。” “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露琪亚很感兴趣,“不知道是怎样的点心” “我哪里会做只记得外面裹了黄豆粉、花生粉和芝麻,糯米吃起来也香甜可口。”听名嘉这么一说,松岛插话“当年别府那个点心师傅还说过,是什么上方食谱里找到的做法,是绝学呢” 众人就笑起来,纷纷道可惜没口福,气氛就变得很欢乐。 白哉刚踏上回廊就听见房间里的欢声笑语,脚步也觉得轻了两分。自从几个月前那次单方面的冷战之后,他和名嘉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方式,名嘉也不曾深究过他的异样,这段时间过去,倒是相模家的小女儿在她身边服侍得越发精心,露琪亚得了名嘉的开导也越见开朗。 像这样几个人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情景似乎都变多了似的。 “家主大人回来了”房门外的女中先看见他,出声行礼,里面的笑闹声立刻收敛起来,名嘉笑盈盈地和露琪亚迎出来向白哉问候,他也温和地点点头,正瞥见一地衣料。 “正说过几天去别府看望祖父的事情,送些新衣料和吃用的过去,家里也该做几件新衣服。”名嘉见了他的目光就解释起来,“我还想着,也该去看看孝景大人。” “你安排时间就行。”见名嘉计划得井井有条,白哉也不多问,心里就暗自觉得,还是这样的相处更合适一些。 武藏身边的御年寄花山院来报信,说武藏一位侧室阿雪夫人怀了身孕,如今已稳定下来,因而奉了家主大人的命令特地来报喜的。这是千熊出世后几十年来闲院氏首度有新生儿的喜讯,作为女儿和女婿,自然是要去恭贺一番的,花山院夫人走后,白哉就让名嘉准备一份贺礼,第二天陪她回娘家问候一番。 武藏有数位侧室,但多年来子息却不丰,人到中年才又有喜讯传出,怎能不高兴因此阿雪夫人有孕,立刻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不仅有了自己的部屋,还拥有了一批自己的女中。 名嘉不认识阿雪夫人。当年她离家去往近江时,武藏还没有将阿雪纳为侧室,等她回来,惠理子夫人已经掌权,其他未有生育的侧室都比较低调,名嘉倒没见过她们几次。 几个女儿女婿都接了信,不约而同在第二天去了闲院家。因为没什么重要事不过是道贺,瑞穗就带了儿女,名嘉也带了露琪亚散心,而过了冬天纯惠就真的依言回了备前的缘故,赖亲只得一人上门,显得有点尴尬。 不过众人谁都没有沙都难过。几个姐妹一见面,名嘉几乎被沙都的样子吓了一跳虽然画着浓妆,但是明显能看出皮肤像失了水分的花一般缺乏光泽,原本明艳的五官变得木然了不少,也不主动说话,嘴角僵硬平添了几分戾气。 织田政不过是纳了两个侧室,就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已经好几个月了,难不成她还在钻牛角尖没有想通 惠理子夫人也是煎熬。 原本,千熊是闲院家唯一的男嗣,板上钉钉的世子,她作为未来世子的生母,整个后宅又没有御台所,简直是横着走。可是阿雪夫人怀胎,是女儿还好,万一是个若君,又是武藏的老来子,千熊的地位还能稳妥吗 她心里焦急,却又不敢贸然出手武藏对这个孩子极为重视,毕竟是闲院家几十年来首度传来的喜讯,继而几个女儿女婿都回家道贺,见到沙都的样子,她更坐不住了。 原本娇花一般明艳照人的女儿变成了那么一副萎靡的样子,她是为人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两下夹击,惠理子顿时心力交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Episode 38 今日贺喜,阿雪夫人是主角,瑞穗和名嘉多少都能猜到惠理子的心情,不过对她们而言,娘家多个弟妹并不妨碍什么,反是件好事,遂都忽略惠理子母女,也不管她们母女俩回房都说些什么,在阿雪夫人处坐了一会儿便兀自玩乐起来。 瑞穗的两个女儿鹤姬和千姬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儿子云景跟千熊年纪差不多大,不过因瑞穗与惠理子关系也一般,惠理子又看千熊看得紧,甥舅俩也玩不到一起,所以由露琪亚和两个姐姐带着。 名嘉和瑞穗就坐在八方楼上一边煮茶,一边看着几个孩子们。 “沙都怎么变成那样子”瑞穗也惊讶得很,“难道除了侧室,织田家还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这是心病,除非自己看开,否则只会不停折磨自己。”相比瑞穗,名嘉当然更了解沙都,知道仅侧室一事就会让她妒火中烧难以释怀,不用说再有其他事情。也不想多谈沙都的闲话,两人就转而说起了纯惠。 “刚到备前的时候给我来了信,祖宅还有些服侍的仆从,她又不想社交,部屋都是原来住惯的。现在每天读读书,侍花弄草,日子过的还不错。” “我还以为得费一番工夫才能成行,没想赖亲大人倒是爽快。”名嘉就是这一点有些纳闷赖亲既然想要攀附,作为纽带的妻子离开了,他拿什么理由和姻亲家来往 瑞穗闻言,就笑起来“他当然不愿意了,不过纯惠说了,要是让她回备前,两人还能维持个面子情,要是执意不许,她就要父亲以后也不用认她这个没用的女儿了。” 名嘉愣了片刻,也笑出了声。 没想到唯唯诺诺的纯惠,被逼急了也能有这样的时刻。 姐妹俩年纪虽然相差不少,以前也不很熟悉,但来往多了,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可交之人,倒渐渐亲近了不少。说了会儿闲话,见露琪亚还带着三个孩子在庭院里玩,瑞穗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名嘉“你们家那个小姑子到底怎么回事看你对她倒是上心,是白哉殿下的意思我倒看不出他有多重视。” 对于出身贵族又嫁入高门为御台所的瑞穗而言,出身流魂街被收养至朽木氏的露琪亚始终还是让她不太看得起,不是看在名嘉的面子上,她都不太想让自己的儿女跟着露琪亚。 “是个好孩子,白哉殿下自然也是看重的,不过他那个人不善表达,又惯于严肃,我自然要多关照。”瑞穗看名嘉的样子,对露琪亚是的确没有什么芥蒂,也就放下不再问。转而开始关心她其他的事情。 “如今父亲大人都又要有儿女了,你” 名嘉顿时脸都红透了。虽然知道只有生下继承人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婚姻才多一重保障,但是这种事她也没好意思能拿着跟别人讨论。 瑞穗见名嘉这副模样,不禁叹了口气“白哉殿下又没有侧室,你不趁现在抓紧,等以后长老会开始伸手了,娶了其他有势力的小姐为侧,你就被动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也不是急就能解决的问题。名嘉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苦笑。自打几个月前白哉莫名其妙闹了一次别扭又搬回卧房去住以后,两人虽然谁也没提,名嘉也不准备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到底是记得这件事后果就很诚实地反映在身体上。 原本对于这种事她就不是很熟练,白哉也不是纵欲的人,每次都像完成任务,再加上她心里多少有些介怀,再亲近她就更紧张,甚至还有点排斥,过程可想而知。偏偏又不能拒绝,导致如今名嘉想起继承人的事就头皮发麻。 以为她不想吗早点怀孕有了继承人,这种任务式的亲近就可以早点结束,这才是她巴不得的好不好可惜孩子可不是小猫小狗,也不是说想要就能弄来的。 不日,送往别府的春礼准备齐全,名嘉带着露琪亚去看望银铃。原本白哉也是要去的,临行前突然接到了地狱蝶带来的命令,山本总队长急召队首会议,他便只好先去了番队。 在别府用了午饭后又去了相模家。孝景虽卸任,但名嘉并没有因此而冷遇相模家,加上纪枝服侍精心,人也聪明,很得名嘉的心意,故此对相模家也颇有好感。 留了纪枝在家里陪陪家人,特许她晚上再回朽木府,名嘉和露琪亚从相模家出来,时间还早。虽然看着春光大好,不过顾虑身份又不能大喇喇在大街上散步,只得遗憾地上了轿,由护卫们护送回家。 车轿走得十分平稳,如果不是隐隐听见轿帘外的脚步声,甚至都感觉不到是在行走。 不过,从相模家回朽木府,有这么远吗走了这许久都还没到。 名嘉兀自狐疑。 平稳的轿撵突然猛烈地一晃,重重摔在地上,毫无防备之下名嘉被摔得头晕眼花,正要质问发生了什么事,隔着轿帘,她听见外面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刀刃相接的脆响。 “嫂子,您没事吧”轿帘被刷得掀开,露琪亚焦急的脸出现在外面,越过对方的肩膀,名嘉一眼就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轿夫和几名侍女。 “发生什么事了” “是虚袭。”露琪亚脸色严肃,“不过幸好只有一头,嫂子别担心。”说着,习惯性地去拔刀,一伸手才反应过来,今天出门拜会,穿的是打褂,并不曾携带斩魄刀,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事到如今,再坚持什么所谓的“礼节”就有点太过矫情,名嘉迅速钻出轿撵,眉头紧蹙四名轿夫,前面两名同时被袭当场身亡,随侍的侍女有一名被波及,幸存的几名虽没有受伤,却吓得不轻,瘫软在地显然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是一头体型庞大的虚怪,有着数量巨大的长长的触手,每只触手的前端都锋利无比,虽然巨大,动作却一点不拖沓,粗壮的尾巴横空一扫,就有好几个侍卫被抽得飞了出去。 瀞灵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虚怪出现却没有任何反应名嘉瞠目结舌。 念头一起,她才发觉了不对劲,四目环顾,赫然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荒无人烟,绝对不是瀞灵庭。 “这是” “这是流魂街的郊区”露琪亚显然也十分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的” “总之,先报告给十三番队。”今天,跟着她们出门的护卫有15名,然而现在合力对付眼前这头虚怪,名嘉看着形势也并不乐观,她莫名想到了临行前白哉接到的那通地狱蝶传讯。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趁着护卫挡住虚怪的空档,名嘉的目光扫过地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与露琪亚分乘两台轿撵,但只有她的轿夫被袭使得车轿落地,露琪亚那边更是连个侍女都没有受伤。这情景,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她来的。 但是基利安及以下的虚是没有智力的,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触手尖锐的前端刺入护卫的腰侧,喷溅出一股鲜血,15名护卫已经负伤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也伤势不轻,应对得异常吃力。十三番的援救还没到,露琪亚却等不下去了。 “破道三十一,赤火炮”赤红色的火球直直冲击在虚怪的脸上,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黑印,并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上的伤害,露琪亚却不气馁,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持续放出各种破弃咏唱的中级鬼道。 杀伤力虽欠缺,但也成功牵制了虚怪的攻击,让侍卫们也缓了口气,能够重新组织进攻。 露琪亚就松了口气。 攻击被遏制的虚怪显得十分愤怒,发出一声震耳的吼叫,原本就已经十分密集的触手竟然又凭空增多了不少,且尖端的刺和刃也变得更加尖利,有三条触手朝着露琪亚的方向就刺了过去。 她没有斩魄刀,最好还是不要正面硬碰,谁知正要瞬步躲开,身上冗长的打褂却不知在什么地方绊了一下,让露琪亚身形一个踉跄,眼看尖端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抬起手臂。 “破道五十六,空刃。”身体被一个灵巧的身影带着,飞快离开了原地,等露琪亚回过神来的时候,虚怪那三条伸出的触手已经被风切割成了碎片。 名嘉的表情沉得有些压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Episode 39 露琪亚知道名嘉剑术了得,却不想她的鬼道似乎更胜一筹。一将她带离原地,连气都没有喘一口,一连串鬼道就接连发出。 “缚道六十二,百步栏杆。”虚怪挥舞的触手被光棒牢牢钉在地上。 “缚道六十三,锁条锁缚。”粗壮的铁链死死锁住虚怪庞大的身躯,大虚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剧烈挣扎着。 “缚道七十九,九曜缚。”追加的缚道从八面和中央封住了虚怪的挣扎,只剩下被钉在地上的无数触手还在负隅顽抗地扭动。 名嘉见此微微一笑,完整咏唱“天地精华,汇于我刃;反缚逆鬼,皆斩于形。北国之雪,南天之风,西域之光,东界之雷,始知鬼名,卓剑齐发。”随着她的咏唱,空中开始结成一把把锋利的光刀,对准了虚怪的触手。 “破道七十九,斩华” 闯入的灵压打断了名嘉,她略一怔,虚怪已经被斩魄刀当头劈开,化为灵子。 白色队长羽织宽大的衣摆随风摆动,醇厚温和的嗓音彬彬有礼“让朽木夫人受惊了。” 棕色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面容儒雅,白色羽织的背后,五番队的番号赫然在目。 “在下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收到传令,前来救援。”蓝染语气有礼,态度温和,应该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那一类人,但名嘉偏偏从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善意。这种感觉毫无依据,令名嘉自己都有些诧异。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见蓝染。 既然危机已经解除,她也就收起了鬼道的架势,按下心中的不适感,颌首道谢“有劳蓝染队长。” 跟蓝染一同前来的是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女孩子,戴着副官臂章,与露琪亚差不多年纪的模样,一旁的露琪亚也赶忙过来道谢,称呼她为“雏森副队长”。女孩就笑眯眯地解释“今天紧急集合,就是因为收到了十二番队的监测报告,说流魂街郊区出现虚袭,没想到就被你们碰到了。” “我们并没有离开瀞灵庭,请问” “根据十二番队的监测,这次的虚可能具有空间移动能力,之前也收到过流魂街的几起被袭报告,今天托朽木夫人的福,总算能够将其斩杀。”蓝染含笑,“多谢您。” 地狱蝶传来消息,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及其副队长雏森桃已成功完成任务,白哉默默收回手指,地狱蝶翩跹着飞出窗口,他这才感觉自己一直僵硬的肩膀微微松了一些。 她们出行是有护卫的,露琪亚和名嘉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接到露琪亚的信号之后,白哉一直这样宽慰自己。 护庭十三番有明确的分工,类似这样的工作一贯是主管救援的五番队的职责,没有接到命令,他原本就不应该擅自行动。他没做错什么。但是,在确认安全的消息传来之前,白哉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虽然口头报告已经传回,知道露琪亚和名嘉都没有性命之忧,常理推断,身边有护卫在,也不会让她们受什么伤,但心思却依旧难以集中。 露琪亚连席官都没有担任,名嘉又从来养在深闺,估计也没见过几次大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长时间饱蘸浓墨却悬在纸张上方的笔落下一滴墨来,洁白的纸上顿时泅出一个难看的黑点。也是这个小小的意外叫白哉蓦然回神,他望着那点墨迹沉思了片刻,将污了的纸丢开,重新下笔已收敛神思,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从容。 现在可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原本也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关心则乱这种事,绝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而且,内心的深处,白哉也并不想深究,这份关心里,有多少是对露琪亚的,又有多少,是分给了名嘉。 晚间回府,迎接白哉的已经是一片平静。除了两名当场死亡的轿夫,护卫们虽有受伤,但好在也都救了回来,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即可康复。名嘉已经做好了安排,面对白哉的询问,她甚至显得有点惊讶。 “您知道”她的眼睛微微睁圆了一些,表情看上去有点错愕,那副样子把她平时端庄从容的面具撕开了一条缝,现出了一点点真实。 什么叫“他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她究竟怎样才会认为他毫不知情的这个问题让白哉啼笑皆非,反问道“我好歹也是队长。” “啊不是”意识到对方有所误解,名嘉脸一红,赶忙解释,“我还以为,六番队不介入这类事件”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细细讲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名嘉见白哉一脸若有所思,就悄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原本,她是打算用七十九号的“斩华轮”斩断虚怪作为武器的触手,然后交给十二番队研究的。距离瀞灵庭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出现具有空间转移能力的虚,而且听蓝染的意思,似乎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虚袭,不搞清楚原因,怎么能心安但是没想到身为队长的蓝染却一刀斩了已失去反抗能力的虚。 名嘉不愿意怀着恶意揣测他人,但身为队长,那样的判断显然有失精明。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又考虑到白哉并不很喜欢女子议政,那么对于护庭十三番的队长,她也还是少发表意见的好。 偶发的虚袭事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办过春宴之后很快,就到了名嘉的生日。 自从那次虚袭过后,虽然白哉没有再多问,但之后,他就开始要名嘉去自己专用的道场练习了,偶尔,也会对练一番,对此,名嘉倒也欣然接受。 “正好山茶也开了,你给自己好好办个生日宴吧。”结束了练习,两人放好木刀,白哉态度温和,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跟朽木白哉对练可与露琪亚不同,他从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甚至还数次批评她体力太差、侧滑步不够流畅,名嘉显得有点气喘吁吁。闻言,只是笑了笑“您的生辰都没有张扬,我怎么好意思”南条家收养茜姬后不久,白哉就去了一趟信浓,月底的生辰也不在家。 “你是我的妻子,何必看我脸色”白哉下意识回答,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自从几个月前名嘉无意的感慨之下让白哉窥见自己内心一角让他不愿、也不敢承认的真实后,他们一直都假装没发生过那件事,名嘉没有追问过,白哉也再没有过任何疏远的迹象,甚至很多次,名嘉都能感觉到,他是尽量照顾她的。 就在她几乎已经快刻意淡忘了那件事时,白哉这句话却又让两人不约而同出现了片刻的尴尬。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内容说不上暧昧,却又多了些顺理成章的呵护,偏偏说话的神情还那么坦然,放在他们两人中间,却无论如何叫名嘉觉得怪异。 大约连白哉自己也没有料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的表情一顿,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容,名嘉装着没看见,笑着解围“我素来不喜欢喧哗热闹,咱们还有祖父在堂,他老人家都远居别府,我一个晚辈,更不该大张旗鼓办什么生辰宴了。又老一岁,也没什么值得庆祝。”却没像以往一般感谢白哉的好意,生怕提起这点让双方再徒增尴尬。 名嘉的生日正是三月三的女儿节。她并没有准备大办,又是以女儿节为重,不过是午膳多准备了一道年糕和红豆饭而已,重点还是放在女儿节人偶上。名门贵族的人偶代代相传,朽木氏到白哉这里,已经有28代,传下来的人偶数量庞大,有几百之多,早在女儿节前大半个月,女中们就开始陆陆续续整理收拾起来。 几百只富丽堂皇的人偶排起来,异常气派华贵,名嘉专门叫吴服间做了新衣,和露琪亚一同穿戴起来,又送了她印着桃花模子做的和果子,露琪亚也送了名嘉一套从现世买来的瓷器套杯,白哉的礼物相比之下就非常没有新意妻子和妹妹,他一人送了一把象牙发梳。 因为没有宴会,白哉只在午饭的时候与名嘉和露琪亚一起用了一顿饭,就回了前庭,见露琪亚在他面前依旧不太敢说话,等白哉走了,名嘉才问“告诉你哥哥了吗” 她刚收到浮竹队长的派遣,前往现世驻扎一月,下一周就要启程。接到消息露琪亚就告诉了名嘉,却至今没下定决心向白哉说明。 以往,露琪亚也曾去现世执行过任务,但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驻扎,且时间超过了一个月。尽管她自己认为白哉不会在意,但深知那位兄长个性的名嘉还是鼓励她亲自向白哉说明情况。 露琪亚显得有点沮丧“这种小事,兄长大人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不以为然吧我我看还是算了” 名嘉了然地点点头,安慰地拍了拍露琪亚的手背。 尽管这大半年来,自己从中穿针引线,露琪亚和白哉的关系不再像过去那般僵硬,但积威使然,在白哉面前,露琪亚仍显得十分拘谨和畏缩,自信心十分不足。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没做好准备,名嘉也不想勉强,遂不再强求“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安心去执行任务即可,殿下那里,有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Episode 40 相模纪枝表情怪异地走进来“夫人,仲居送点心来了。” 她年后到名嘉身边来做事,已经三月有余,一贯行止有度的,很少有失态,故而这一脸的一言难尽就让名嘉挑了挑眉。 待仲居们传了点心上来,名嘉自己都不由自主僵硬了表情黑漆绘描金莳纹的点心匣子有三尺见方,摆在三脚膳台上,十来个仲居陆续鱼贯而入,将膳台安稳地放在名嘉面前。 每个匣子里,都整齐地摆放着圆滚滚沾着金黄色芝麻和黄豆粉的糯米团子,莹白的糯米衬着黑色的点心匣子,显得格外可爱。 露琪亚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因白哉不喜甜食,家里一向准备的点心也不多,露琪亚更是没见过在糯米团子外裹黄豆粉和芝麻的做法。 相模纪枝却想起了什么似的,低眉敛目不再说话,垂下的眼睛里却难掩惊讶。 真没想到,家主大人居然细心若此依她看,就是绯真夫人还在,恐怕也就是这样的待遇了。 名嘉也忪怔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几时对白哉提过唐黍团子。唯一的一次,就是前些日子与露琪亚闲聊时说起一次,看露琪亚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她告诉白哉的。 朽木白哉真是意外地会照顾人啊 她自己都没发觉嘴角无意识牵了个笑出来,用木叉取了一个团子尝了尝。糯米筋道,豆粉细腻,芝麻炸得香脆,红豆沙馅料绵软可口,甜而不腻,比她在近江时吃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次不是说到近江的唐黍团子嘛,试着找人做了做,味道还不错,你们也尝尝。”说着就让女中把点心分了,自己不过留了一匣,相模纪枝听见名嘉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似乎还有故意误导大家认为这点心是她自己吩咐试做的嫌疑,目光就飞快在名嘉脸上扫了一眼。 端丽精致的容颜上,有淡淡的愉悦和浅浅的慰然,就是没有普通女子被丈夫讨好之后应有的娇怯和羞涩。 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一样,纪枝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耳中听见露琪亚小姐称赞的声音,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就寝时,名嘉就对白哉说起了露琪亚受命去空座町驻扎的事情。 “下周就动身,拜托我和您说一声。”一边铺床一边淡笑着交代,名嘉好笑地瞥了白哉一眼,“都是您平时太严肃,弄得露琪亚这点事都不敢当面和您说。” “我听浮竹说了。”大概被名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白哉板着一张脸解释,“不过是半径一灵里的区域,这种程度的任务,没什么值得专程说的。” 明明就在意的吧名嘉看了白哉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夫妻俩又说了些闲话就躺下了,白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我在你枕头下面放了东西。”说完也不等名嘉回话,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名嘉被弄得莫名其妙,但是看白哉的模样明显是不打算再解释了,回想刚才他的表情,要说若无其事,倒不如说更像欲盖弥彰。 带着疑惑伸手往枕头下一探,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盒子,名嘉又瞟了白哉一眼,见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模样,不禁失笑。打开盒盖,借着床头的灯,她看清绒垫上整整齐齐放着一个精致的纯金香球,小巧玲珑,雕花做得很精致,她一眼看上去就喜欢。侧面有一个很隐蔽的扭簧,轻轻一扭,香薰球就从中间打开,里面空间不算太大,正好放得下两块香饼,她佩戴着正合适。 “您不是送了我发梳了吗”看白哉明明听见自己打开盒子的声音还闭着眼睛装睡,名嘉不由觉得好笑。 白哉这才稍微睁开眼睛扫了名嘉一眼,像是刚知道她在做什么似的,英挺的眉微微蹙了下,语气仍旧漫不经心的样子“今天不是你生辰么。” 她的生日,所以送了个香薰球做礼物,那象牙发梳呢名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禁笑出了声。 跟露琪亚的一模一样,那就只能是女儿节的礼物了呗 这人,想送个女儿节礼物送就好了,还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想到下午送到自己这里来那堆成山的唐黍团子,名嘉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那天和露琪亚说起来的时候,她原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朽木家顶级名门,点心师傅就有几十人,她又是当家主母,真的想吃完全可以让他们去想办法。但名嘉一贯不是个放纵欲望的人,也不想给仆役留下偏重口腹之欲的印象,加之婚后一直谨小慎微,所以,提起这种近江特产,她真的只是说说罢了。 那天说到这个话题,白哉就回来了,也许是在门外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内容,但名嘉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能让人听的私密话,听了也就听了,之后白哉没有任何表示和过问,她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能专等着放到她生日时才叫膳所台做了送给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只是象征性照顾她的情绪,名嘉也觉得十分有心,让她颇为感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几个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冷战委屈了她,自从搬回卧房住之后,白哉对她的态度又客气了不少,似乎还更加特意多关注了一些她的生活,很多时候,也会和她说几句家务琐事。 仿佛那次尴尬从没有发生过,仿佛他一直都是这样认可了她的努力,允许了他们融入彼此的生活。 时至今日,名嘉也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让朽木白哉态度骤然改变之后,又倏地回到原点,甚至对她还多了几分理解容让和迁就关照。她隐隐觉得这不是自己应该探究和可以知道的,也就聪明地不多问,聪明地恪守本分。 然而,人毕竟不是木偶,作为接受善意和被照顾心情的那一方,就算对方只是自己相敬如宾的丈夫,名嘉也仍旧从他不善表达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谢谢您。”这句话说得有些郑重,名嘉想到没出嫁时的日子,有些感慨。 生辰落在女儿节这一日,曾经她千娇万宠时的花团锦簇,幽居近江时的冷清惨淡,还有今日,虽不热闹,但却感受到被尊重、被关照的温暖,在她脑海里交错。 “能嫁给您,真好啊” 婚前,围绕着朽木白哉的种种传言,她听过了不知凡几。规行矩步的贵族当家,违背规定迎娶的平民亡妻,和不顾流言收养的义妹,这一切都让名嘉对这段婚姻的感情基础没有抱任何希望。 与其说出嫁,倒不如说,她将与白哉的婚姻看成了一项需要花费一生智慧来完成的任务。 成婚以后,名嘉才发现自己对朽木白哉的认知存在很大的偏差。这个人寡言少语、说一不二,但不代表拒绝沟通也不听取别人的意见,单看他能允许自己使用他的道场,还会与自己商量外政就知道,朽木白哉不是一个刚愎自用、闭目塞听的人。 这桩婚姻已经比预期好了太多,就连最初她并没有奢望过的关心,他也已经尽可能给她,这是她努力的结果,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白哉本觉得当面送礼物尴尬,才闭了眼睛装睡,谁料名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倒说得他更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很想看看名嘉说话时究竟是什么表情,她怎么就能把这种充满温情和暧昧甚至带了点撒娇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而他又分明知道,她说的那个“真好”并不包含任何倾慕、爱意和绮思。 越熟悉,白哉就越清楚,名嘉内心对别人预设的距离和防备。她能跟他说很多话,但是不代表会让他知道真实所想,几个月前那次偶然的意外之后,名嘉似乎更多了些谨慎,自此再没袒露过任何真情实感。 但是这句“真好”,白哉却听得出是发自内心。 能对一桩政治婚姻说出“真好”,是天生容易满足,还是根本就没有过指望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跳动的灯火下,名嘉斜斜跪坐在床边,侧对着床头的灯盏,灯光将她鼻翼的阴影投在另一侧,剔透眼眸里的神色被长长的睫毛挡着,晦暗不明。 她过去是个怎样的人,白哉不知道,但出身尊贵,天之骄女,想必不是没有眼界、容易获得满足感的类型。 那么,就是从来没有过任何希望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理智上讲,要经营好他们这样的政治联姻,一开始不对对方抱以太高的希望是对的,这样才不会求全责备,才不会遇事苛责,但就这些年来见识过的人而言,名嘉的自控能力绝对算得上佼佼者。 无论他对她冷淡疏远还是尊重照顾,她都始终牢牢守着分寸和底线,不卑不亢,不因被关照就放纵自己索取更多,也不因被冷遇就自怨自艾歇斯底里。 这无疑是让白哉欣赏的品格,但同时也让他无可避免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宣之于口的疑问。 她是单对自己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名嘉的眼睛扫过来,正跟白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顿觉尴尬,仿佛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掩饰性地闭上眼睛催促道“快点睡吧。”说着还翻了个身别开了脸,名嘉死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来。 “是。”她熄了灯,掀了被子躺下来,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Episode 41 第二周,露琪亚从番队的穿界门去往空座町执行任务,白哉没有去送,名嘉也没问过关于露琪亚的任务情况。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溜过了半个月。 远征军凯旋的消息席卷了整个瀞灵庭。 虽说作战过程极为艰难,这些年间陆续也有些队员战死,但征战多年,远征军战绩辉煌,功勋卓著,听说从黑陵门入庭时,还引得大家竞相围观。 “听说远征军将士们都会编入护廷队,是真的吗”晚上白哉回家后,名嘉就问起这件事。 因远征军的事沸沸扬扬,白哉倒也不奇怪名嘉知道这些。成婚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名嘉不只拘泥于后宅的一方小小天地,无伤大雅的外务,也不排斥告诉她知道。 “今天队首会议上总队长已做了安排,番队里也分来一位三席,听说在远征军时担任先锋队的总指挥。”不久前队里刚从十一番队调来一位副队长,性格和他那一头火红的发色一样急躁不稳重,相比之下,这位远征军出身的三席倒更可靠一些的样子。 名嘉一边煮茶,一边好奇“能在远征军的先锋队做总指挥,想必实力过人。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呢。” “年纪也不算大,名字叫做丰崎宗盛。” 滚烫的茶汤从茶杯边缘溅了一些出来,名嘉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在地上。白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免于被茶烫伤的厄运。 “小心点。”白皙的手指被烫得有些发红,名嘉脸色有些泛白,看上去颇有点心神不定。白哉捉了她的手指查看,见她面色难看,不由担心起来,“烫伤没有” 他的印象中,名嘉并不是个冒失的人。 被手指上灼烫的温度揪回一丝理智,名嘉倏然回神,立刻意识到方才的失态。 “没事没事。”她笑着补救,“茶杯有点烫,没拿好,不要紧。” 女中拿来药膏,白哉看着名嘉仔细地给手指上药,已经不见方才的慌乱,冷不丁问道“你认识” “什么”名嘉的表情无可挑剔,说话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贯以来浅淡的笑容,“您说丰崎宗盛大人吗他以前是我父亲的近卫。” “没想到,他还活着呢。”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白哉的错觉,总觉得从中听到了一丝讥诮和嘲讽。 闺阁中的名嘉,说一句“千娇万宠”似乎都不足以说明她在家中的地位。以女子之身承嗣,因有四枫院夜一的例子在前,虽说不上惊世骇俗,却也到底是没办法时的办法,武藏人前人后处处维护抬举,连自己专用的道场都让给名嘉,以此来表明自己对于这个宗女的重视。 自挑中了丰崎宗盛后,武藏也时时提点培养,每次名嘉去道场练习,若要有人对练,都无一例外是丰崎宗盛陪侍在侧。有些事,尽管没有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却不代表当事的人心中也没有底数。 “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斩魄刀”刺桐盛放的季节阳光明媚,结束了练习后,名嘉的心情却依旧有些沉重。她已经升入四回生了,却仍旧没有感受到斩魄刀任何的回应,同级的同学已陆续开始悟刀,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名嘉难以接受。 “您才刚升四回生,都没有开始上高级鬼道课程呢。”丰崎宗盛从来都走在名嘉斜后方半步,向来不逾越,见名嘉脸上浮现出难掩的苦恼,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宽慰,“事事都要赶在头一个,您好歹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尽管心里还是沮丧,名嘉也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你打我下手还那么狠”声音里不由自主就带了点娇俏的嗔怒,“手腕都酸了。”明亮的眼睛斜睨着身旁长身玉立的少年,从来一帆风顺未遇挫折的名嘉小小地抱怨着“明知道我为斩魄刀的事情烦心呢,就不能让我赢一次嘛”这么说着,她自己倒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争强好胜的自己,若丰崎宗盛刻意相让,恐怕又会埋怨他小看了自己吧不过,反正她心情欠佳,总得让她找个人发泄发泄 如此一想,似乎又有点心安理得起来,剔透的眼睛飞快地往边上瞟了一瞬,骄纵的表情闪耀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丰崎宗盛一时有点痴了。 他出身普通,在宗主身旁服侍的机会就异常珍惜。名嘉公主刚做宗女没多久,宗主就调了自己随侍左右,举止行动中的暗示之意曾经让他做梦都觉得如此不真实。名嘉一天天长大,美丽也一天天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肆意张扬着,像花圃里盛放的火红的刺桐,也像盛夏明媚的骄阳,叫他不敢直视,又舍不得不看。 一贯不服输的大小姐,又是承嗣的宗女,被宗主寄予厚望,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也许有人会觉得太过跋扈张扬,但在丰崎宗盛眼中,就连这点小小的沮丧烦恼和任性骄纵,都显得比别人可爱似的。 神差鬼使,他就叫了她的名字,甚至有些冲动不计后果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样千娇万宠的公主,她的手却有着常年握刀磨出的细细的薄茧,指骨硬朗清奇,像她从来都挺直的脊背一样。 名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觉得脸颊旁一片冰凉,她迟疑着抬起手,指尖触到潮湿的水迹。 多少年以前很小很小的细枝末节,几十年来她甚至觉得已经快要淡忘了这些过往,却在午夜梦回时让她沾湿了枕。 她躺着没动,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屋顶,脑海中却觉得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 火红张扬连成一片花海的刺桐旁,什么都发生得那样快。第一次有异性攥住她的手,丰崎宗盛手掌宽大,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让名嘉觉得整个人从手腕到头顶都烧起来。他的声音润得像玉,紧绷着无措和小心,喊她的名字,却没加敬称,那样的语调,说不出的暖,又说不出的疼。 其实,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丰崎宗盛看来也和个贵族家的公子没什么两样了。无论学识见识,还是气度相貌,他都没有一丁点平民的寒酸气,就是跟在武藏身边,也从来不卑躬屈膝,在一众战战兢兢的侍卫中,他总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可到底出身天壤之别,就算武藏的意图早已不瞒着两人,他也从来规行矩步没有过逾越。那唯一的一次,就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已,就像是觉得自己过于唐突冒犯了她一般,她刚露了惊容,还没做什么,他就触电一样松开了手,白玉般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似的。 要不是名嘉自己也觉得像偷着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喘不上气来,怕丰崎宗盛还要更尴尬。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想对她好又生恐冒失、害羞着又始终舍不得离她远些的男人,对她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句话都没留,就跟着远征军迈往了生死不知的未来。 而她也甚至没多问父亲一句。 仿佛那个夏天那次鼓足勇气才有的牵手,是少年和少女凭空的一场梦一样。 喉咙一阵酸,冰凉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发里,浸湿了长枕,心里难以抑制地觉得悲凉起来,名嘉死死攥了手指咬紧牙关,尽量维持呼吸的平稳,不敢发出声音。 深知白哉一贯耳聪目明,名嘉生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不小心吵醒对方徒增麻烦,正想起身,刚一动,白哉便感觉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怕自己发出什么异样的声音,名嘉飞快地从床头抽了几张吉野纸拭干眼泪,装着朦胧惺忪的样子模糊哽咽的音色“没什么,想喝杯水而已。您睡吧。” “叫侍女送进来就是了。”虽然是半夜醒来还有点不清醒,但白哉还是随口关切了一句,“小心着凉。” 梦境带来的伤感突然一滞,名嘉起身的动作顿了顿,不由转头去看白哉。 他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特别的话,虽然房间里很暗,看不清表情,但名嘉还是能看见白哉说着话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似要叫侍女的模样。 “我本来就是怕吵了您的,您快睡吧。”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了,就连语气里都带了点淡淡的无奈,“不过一杯茶,我披了外衣就是了,没事。” 无论如何,她已经是“朽木夫人”,现在的日子,委实也不算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Episode 42 一个月的驻守期很快便到了,尸魂界却迟迟没有接到露琪亚的联络和回报,又过了一段时间甚至连通讯都断了。 驻守现世的死神逾期未归,不经汇报中断联络,这不是小事,随着时间的推移,瀞灵庭渐渐流言四起,而很快,十二番队收到报告,现世出现未记录在册的死神,监控拍到了露琪亚与这个橘发少年共同行动的画面。 中央四十六室至此推断,露琪亚擅自将灵力赋予了普通人类。 这是违背规则的重罪,一经确认,将会有相当严重的处罚,甚至被判死刑。 传言愈演愈烈,露琪亚却仍旧毫无音信,在这样的担忧中,朽木白哉接到了去现世将嫌犯朽木露琪亚缉捕的命令。 白哉面上不显,回家之后却更加寡言少语,用了晚饭就独自去了书房,名嘉深知他是为露琪亚的事头疼,便也体贴地不去打扰。 毕竟这些事情涉及队务和庭内形势,她足不出户,还是别胡乱插手为好。 在名嘉看来,由身为兄长的白哉出面缉捕,事情应该还是留有余地的。只要露琪亚乖乖听话,束手就擒,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再处理掉那个意外获得灵力的人类少年,看在朽木家的面子上,性命当是无虞的。至于牢狱之灾,毕竟是违反了规则,却肯定免不了。 话又说回来,明知私自将死神之力传给人类是重罪,露琪亚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明知故犯 “夫人,您看是不是回闲院家去打听一点消息”流言向来传播得很快,白哉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家里的仆役大都知道了由家主大人亲自前往现世缉拿露琪亚小姐的事情,因白哉面色不善,也不敢大肆讨论,私底下却免不了猜测。 名门最讲究脸面,朽木白哉又一向最重规矩,义妹却以身试法犯下重罪,以这位当家的品行为人,恐怕是不会手下留情,这几日,不少仆役都私下猜测露琪亚这次凶多吉少。 连一贯沉稳的松岛也被家中奇怪的氛围影响,看名嘉照旧岿然不动,又担心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触到白哉的忌讳,颇有些担心。 “既然四十六室决定让白哉殿下去现世,我们还有什么好打听的这是殿下和露琪亚的事情,我们少掺和,你也约束好家里的人,不许私下传递消息,散布流言。”朽木白哉不是由良赖亲,他绝对不喜欢过多借用妻家的势力,更何况这件事说一千道一万,露琪亚也有错,他更不会在没弄清前因后果之前就试图推卸责任。与其自作主张,倒不如装着不知道更好,白哉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狼狈展示在别人面前。 就寝时,白哉显得比平时更加寡言,熄了灯躺在床上,却不时就翻个身,虽然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身边有人不停在动,名嘉怎么能睡得着 就算外表看上去再不在意,毕竟是关心的义妹,不可能真的放得下心。 她想了想,轻轻叫了白哉一声“殿下,您还没睡吧” “嗯”白哉的声音清醒异常,毫无睡意。名嘉就坐起了身,把床头的灯重新点着“我有点睡不着,想看会儿书,行吗” 是自己吵得她睡不好吧白哉心里歉然,但是想到露琪亚的事,心里就沉甸甸的,看着名嘉一张素净端丽的脸在憧憧灯光里或明或暗,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抱歉,我吵着你了” “也没有,是我自己不想睡。”靠着床头,名嘉声音很淡,很容易叫人有种放松的感觉,“要变天了,气候不好,睡着不舒服。” 知道名嘉是照顾自己的心情,白哉也没再说话,见她真的从床头拿了本书对着灯光看,他也没做声,兀自微闭了眼睛想事情,感觉被名嘉的身体挡了一半的浅浅的光照在自己眼皮上,甚至能感受到一些热量。 耳边规律地响起对方翻书时发出的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原来还真的看进去了吗他有点意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名嘉手里书的封面,见是一本方丈记。 名嘉很爱看书,而且看的种类并不拘囿于贵族小姐们常接触的那些附庸风雅的物语或绘本,许多自己看过的书,她都读过,还颇有一番见地,所以对于妻子床边放着这种随笔类的书这件事,白哉并不惊讶。 “看到哪里了”反正也睡不着,白哉不由出声问道。 “正读到治承飓风。”将风干的山茶花瓣夹进书页里,名嘉并不意外白哉的攀谈,“鸭长明过于悲观,文笔虽好,我却也不常读的,故而看得慢了些。” “既不喜其文风,何必勉强” 名嘉闻言微微一笑,瞧着白哉,语气若有所思“鸭长明遁入空门,闲居生活看似无忧无虑,实则身虽为僧心仍在俗,矛盾依旧。可见人的一生,无论怎么逃避,也难免有些世事无常,不得不烦恼之事。与书中遭遇天灾无能为力的难民相比,就觉得其实事情也还远不到最糟糕的时候,不是吗” 这话已分明是在宽慰他了。白哉一愣,条件反射去看名嘉的表情,神色有些意外。 这几日她从不对露琪亚一事发言,他还以为她会一直保持沉默。 毫无疑问,朽木家身为四大贵族之首,尸魂界的典范,却出了一位光明正大违背规则的小姐,于家族而言,这是污点,于个人而言,也是灾难。正因是自己的义妹,他才更不能包庇和偏颇,甚至要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加严格,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维护家族的声誉。 但是,那可是露琪亚,他如果能放任不管,当初又何必收养她如今虽然闯了祸,可也就是这样,才更加需要他。 “能让您亲自去现世而不是派别人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名嘉合了书,事件发生以来第一次开诚布公与白哉谈到露琪亚,“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及时遏制和善后,四十六室应该也会网开一面。谁的一生不犯错,您是做兄长的,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严厉一些吗反正,您最擅长这个。” 依名嘉对白哉的了解,这个人重视宗族荣誉胜于一切。露琪亚是他力排众议执意收养的义妹,如今违背规则,无论原因为何,都会给朽木氏蒙尘。他再关心对方,也首先是朽木氏的当家,为了履行家主的职责,他必须及时止损,大义灭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名嘉知道,朽木白哉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冷酷,其实他是很重感情的。为了让露琪亚规避风险而阻止其做席官,这不是一般的维护,理智与情感交锋,他最终选择了做一个合格的家主,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但是也难免在内心拷问自己是否太过无情严厉。 他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如何选择,别人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他只是需要有人适时地表达对他的支持。 名嘉做到了。 尽管不明白这对义兄妹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能让朽木白哉对露琪亚如此另眼相看,但是作为妻子,她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地拥护朽木白哉的一切决定,并且支持他。 所以她不会做任何白哉没有要求她做的事,她只能恪守本分。 白哉不说话,深深地看着灯光旁斜倚床栏,云鬓微松,姿态略有些慵懒的妻子。 名嘉总是能看破他的内心,总是能悄无声息把事情做到最让人舒服的那一步。成婚以来,她处处周到,就连顶微小顶细节的一句话都没让他有过任何不适。 白哉知道自己的挑剔,能让他感到如此放松和满意的,名嘉是头一个。他一贯奉行的都是自立主义,从没想过依靠任何人,甚至有些耻于向人求助,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名嘉更让自己感到放心和信任。 “等她回来,你去看看她吧。”他矜持道,这一次没有语焉不详地暗示,他看上去甚至非常坦荡,不再隐藏对露琪亚别扭的关心,“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就拜托你了。” “看您说的,露琪亚难道不是我妹妹吗”名嘉笑着答,顺手灭了灯,“快睡吧,您明天不是一早就要去现世嘛。” 黑暗中,闭上眼睛的朽木当家没有看见,名嘉微微翘起的唇角。 第二天晚上,奉命前往现世的白哉和副队长阿散井恋次找到了露琪亚,顺利完成了任务。但不知为何,在跟随两人回来时,露琪亚身上还依旧穿着义骸,且灵压极其微弱。 穿界门直接通往六番队的队牢,对于这个让自己操心又关切的义妹,白哉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便直接关进了牢房。 消息传回家里,就连一贯对名嘉言听计从的松岛夫人,都有些忐忑起来。 家主大人如此不悦,夫人却还要去看望露琪亚小姐,这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Episode 43 去队牢,名嘉没打算带太多侍从,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张扬骄傲的事情,但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一个人出入,在细细盘点了身边的人之后,名嘉留下了相模纪枝。 “叫露琪亚的侍女收拾几套换洗衣物,你跟我去一趟六番队。”名嘉面色平静,看了看相模纪枝一如既往沉稳可靠的模样,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补上一句,“只有你跟我去。” 她是反复考量过的。 松岛是她陪嫁过来的上臈御年寄,虽然亲厚,但毕竟是闲院氏出身,就连俸禄都由闲院氏发放。露琪亚此事无论对错是非,都是朽木家的家事,白哉摆出了秉公处置的态度,她就不能误导任何人,是以非得带一名朽木家出身的女官随行才是,而这其中,最有眼色、最能够让她相信的,自然是相模纪枝。 而且,松岛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她也得再培养一个绝对与自己一条心的女官,相模纪枝的出身和手腕,都是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选,是以,名嘉才要最后考察一番,看她是否真的能够担得起自己的信任。 因最终判决还没有下达,六番队队监虽关押着露琪亚,但负责看守的队员态度相对比较客气,名嘉说明了来意之后,就有专人带她来到露琪亚的牢房门前。 老远就看见一个火红色凤梨头的男人站在牢门前,带路的队员立刻行礼,名嘉才知道,这是六番队新上任的那位副队长,而露琪亚则十分惊讶“嫂子,您怎么来了” “阿散井副队长日安。”并没有料到会在队牢遇到队长夫人,还是名嘉这样一位举止优雅的大美人,某被问好的副队长脸色红得像发色一般,方才大大咧咧的举止立刻规矩了不少,看上去束手束脚很有些滑稽,名嘉却十分大方地回应了对方的问好,然后转向了铁栅栏另一侧的露琪亚。 短短一个多月不见,黑发少女瘦了很多,看上去精神不振,脸色也很难看,还没走近的时候名嘉就敏锐的感觉到,露琪亚的灵压下降得非常严重,且十分不稳定。 看来,在现世发生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呢 “身体怎么样”进入穿界门时仍然穿着义骸,回到充满灵子的尸魂界后灵体却异常虚弱,这都是不正常的,虽然不知道现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以名嘉的聪敏,还是立刻抓住了重点。 “已经脱离了义骸,没受什么外伤,灵力应该也会慢慢恢复的。”露琪亚低下头,回答得很小声。她已经从恋次那里听说了,浦原喜助为自己制作的那具义骸会慢慢吸收她的灵力,并且让灵体很难与义骸分离,也因此,在现世的任务才会波折频出。 她不明白浦原喜助为何要这样做,只是知道,一贯对自己冷眼相待的兄长,一定更加讨厌自己了。原本,她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完成第一次独立任务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起,嫂子。”想到兄长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那高高在上的神色,仿佛看自己一眼都多余,露琪亚浑身就像失了力气一般,就连脊背都塌下去几分。“我把事情都搞砸了。” 名嘉这次却没急着宽慰露琪亚,她沉吟了一会儿,听露琪亚大致讲了在现世发生的事情,心里愈加泛起了疑惑。 表面看上去,只是运气不好。因为使用了会逐渐削弱灵力的义骸,导致露琪亚灵力下降甚至无法战斗,不得已才在紧急关头将灵力转给人类,犯下重罪。但是,这说不通。 四枫院夜一叛出尸魂界时,名嘉还小,但四大贵族之一的家主做下这等事情,理所当然是瀞灵庭最轰动的新闻,连带着就连名嘉都对当时的情况有所耳闻。 听说是夜一青梅竹马的玩伴,时任护廷十三番十二番队队长的浦原喜助进行了有害于尸魂界的研究,导致数名队长级被牵连除名,自己也被永久流放。 四枫院夜一就是在那时与浦原喜助一起,逃往了现世。 一百多年前的公案,名嘉也不知道她听到的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如果露琪亚所穿的义骸不是随机使用,那么浦原喜助此举就必有深意,绝不单纯是针对露琪亚。 若是有目的的行为,那么整件事,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名嘉心里深深地涌起一股不安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看着深深低下头满脸羞愧的露琪亚,名嘉这样问。似乎没有料到她突然抛出这样的问题,露琪亚和一旁的阿散井恋次都是一脸茫然了片刻。 “我” 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自己介入,一护本来可以过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不用被卷入这些事情,不用被连累丢了性命 “是我太无能了” 十三番队的职责就是净化,消除现世出现的虚,保护人类正常的生活。可是因为她能力不足,被逼入绝境,不得不让一护代行其责,才有了一切事端。 可是,如果不那样做,那晚,一护和家人就将死于虚袭。 就在她的面前。 “我还会这样做的” 她想履行职责,消灭危害人类生活的虚,虽然对一护感到抱歉,但是别无他法,不是吗 阿散井恋次显然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忌讳地悄悄瞥了名嘉一眼。在他眼中,出身名门的队长夫人应该与朽木队长一样,循规蹈矩、性情高傲,想必露琪亚这个回答不会被对方喜欢。 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能说这种话万一被队长知道了 “那就可以了。”名嘉却没有理会恋次的目光,也没有像恋次担心的那般表现出不悦,回答出乎意料。 “既然并无悔意,那么就尽力补救,而后承担后果就是了。” 这个反应绝对出乎了恋次对于贵族的认知,他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名嘉,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样子有点傻气,就连露琪亚也目瞪口呆,半晌才像是接收到了话中的信息一样,眼睛都亮了起来。 见两人的表情颇有朝欣喜若狂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名嘉立刻补充“你也别高兴太早。就算事急从权,你毕竟犯了重罪。我不知道阿散井副队长是如何对你说的,但是,白哉殿下的为人你清楚,绝不会徇私,对你的处罚,一切听凭四十六室决定。你做好觉悟了吗” “是”露琪亚回答得掷地有声,“这是我应该承担的,绝不会心存侥幸和怨愤,请嫂子和兄长大人放心” 名嘉原本也是怕露琪亚懵懵懂懂,精神压力太大而行事失了章法,反给白哉添麻烦,见她打起了精神,也就放了心。 姑且先安抚了一边,至于在四十六室面前说情,走人情之类的事情,自有他们去办,露琪亚不需要知道。 该办的事情办完了,这里毕竟是队牢,也不方便久待,名嘉就准备离开。 “我帮你带了几套衣服,等队监检查合格,确认无夹带之后会拿给你。”能说的她已经都说了,不能宣之于口的只能靠露琪亚自己去悟,“朽木家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失了仪态。” “别给你大哥丢脸。” 引路的队员将名嘉带到队长室门口,行了一礼就退下了,名嘉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拉开了纸门。 与此同时,站在白哉办公桌前的一位席官对她躬身行礼。他身材颀长,深棕色的短发,年纪看着比白哉略长一些,小麦色的皮肤显然是长期处于室外的结果,浓重英挺的眉毛张扬地斜飞入鬓,底下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炯炯有神。 “给夫人问安。”他的声音润得像一块上好的籽玉,态度谦恭举止有礼,名嘉用尽力气才压住狂跳的心,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死死攥了手指。 修剪得非常圆润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原来是丰崎大人。”灵魂好像脱离了思维游离在躯壳之外,名嘉似乎能看见自己虚假的微笑,带着疏冷的距离感,耳中听着自己平稳得甚至有点呆板的声音,不知怎么,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听说您现在六番队任三席,真是恭喜了。” 丰崎宗盛深深地看了名嘉一眼,流连地垂下眼“托公主您的福。虽然有些晚,但还是恭祝您与队长新婚大喜。” 名嘉矜持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同时也移开了目光。对上办公桌后白哉的视线,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露琪亚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 “不知道您正忙着,不然我去旁边的待客间等吧。”手指尖还有些凉意,名嘉的仪态看上去却依旧无懈可击,看白哉与丰崎宗盛似乎在谈论队务,她也不想继续和丰崎照面,又怕她在场白哉不好谈公事,很识趣地提出回避。 丰崎宗盛死死低着头,目光不敢有一丁点儿偏移,生怕一放松精神视线就忍不住看向不该看的人。耳中听着名嘉温婉的声音,敏感的神经末梢像被一只粗鲁的手凶狠地撕扯着一样,钝钝地疼。 曾经张扬高傲得宛如日中天的骄阳一般的名嘉,骄纵着任性着无所不敢的名嘉,嫁了朽木白哉,也要在夫君面前做小伏低,谨言慎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Episode 44 其实白哉有时候也和名嘉谈论瀞灵庭的时政的,丰崎宗盛来报的事情,若是无人在场,名嘉也不是不能听。不过有外人在,名嘉到底不是十三番的人,白哉也不愿在下属面前显出一副公私不分的样子来,见名嘉主动回避,他也就点了点头默许。 华贵的织物从脚边拖过,离开了死盯着地面的视线范围,纸质拉门在身后关上,也遮断了名嘉的气息。 丰崎宗盛悄无声息地呼了口气。 队员为名嘉端来茶杯,她礼貌道谢后,对方就退了出去,名嘉这才微微放松了挺直的脊背。 掌心感觉到丝丝疼痛,她迟钝地看过去,才发觉已留下了深深的掐痕。 良久,名嘉才靠在沙发靠背上,微闭起眼睛,长吁了口气。 与丰崎宗盛的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更没想到是在白哉的办公室里,尽管非常肯定白哉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那个场景还是令名嘉感到有些紧张和莫名的心虚。 六十多年的餐风露宿,六十多年的刀光剑影,丰崎宗盛身上的凛冽之气更盛,原本白皙的皮肤在日复一日的阳光中被晒成了微深的小麦色,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也仿佛背负了岁月的重量,与那双永远生气勃勃的眼睛一道,写满了风霜的故事。 日日夜夜的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已经将他锤炼成一个更加坚韧和强大的男人,让他变成了一个让名嘉感觉陌生的熟人。 露琪亚说,如果没有遇到她,那个意外获得了灵力的人类少年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是她毁了对方的生活,害那个男孩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名嘉当时不置可否,如今,面对丰崎宗盛,她也不由生出了些类似的情思。 如果她没有做过宗女,父亲也没打算为她招赘,丰崎宗盛只会一直是父亲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勤勉而忠诚,踏踏实实走在自己为之奋斗的路上。不必违心参加远征军队刀头舔血搏一条生路,也不必将自己变成踏过无数尸骨鲜血才荣耀加身的所谓“英雄”。 那条路,太长、太曲折,也太沉重。 隔壁队长室开门的响动把名嘉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正了正神色,白哉已经推门进了待客间。 名嘉就与白哉说起了去看露琪亚的情况“不如,我去和父亲谈谈吧。”四十六室尚无明确判决下达,要寻找转机,也就只能是这几日了。武藏是四十六室的元老,又身份贵重,这次事件,朽木家态度谦恭,处置及时,若有人说情,刑罚想必也是能商量的。 白哉蹙起了眉头“她自己犯了错,无论接受怎样的惩罚也是应该,你不用给她说情。”让妻子为不守规矩的义妹去求岳父,他还真拉不下那个脸。 话虽然这样说,但掩饰再好,严厉之下也能隐约窥到一两丝担忧。名嘉多少能理解白哉的感受。 作为朽木氏的当主,他首要应该维护的是家族的尊严。义妹私犯重罪,已经伤害了家族的脸面和威严,甚至还有人翻出了当年收养一事,暗指白哉当年就不该随意将流魂街出身的平民接进家里,才有了今日之耻。作为家主,他不便再公开为露琪亚奔走求情,任何为露琪亚开脱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会被取信采纳,还很可能消耗白哉一贯的信誉。 眼睁睁看着疼爱的义妹身陷囫囵而无法相救,朽木白哉的心情可想而知。 名嘉就觑着白哉的神色,试探道“千熊君近日身体不适,我怎么也是做姐姐的,该回去看看才是。” 她很了解武藏,是个典型的政治动物。感情上而言,他也许并不怎么愿意帮助露琪亚,但是一旦被定罪,朽木氏的金字招牌也可能因此蒙尘,今后要付出数倍努力才能挽回,作为姻亲,这不是武藏愿意看到的。只要抓住这一点,名嘉有把握说服武藏出面。 饶是白哉忧心露琪亚的处境,听见名嘉这样说,也不由一哂,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丝笑意“原来你与千熊君关系这么亲近。” “谁让我是姐姐呢他可是我娘家唯一的弟弟,我如何不关心”见白哉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名嘉也抿嘴一笑,一双眼睛亮亮的。 妻子因为自己的情绪而主动提出回娘家找关系,又碍于自己的面子,还体贴地给此行找了个完美的借口,面对名嘉明了的目光,白哉不由觉得十分尴尬和羞愧。 自尊让他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名嘉将白哉的纠结尽收眼底,但是她既然已经提了出来,就是真心想帮忙的,并不是为了让白哉领情,因而也不说破,直接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起身。” “我送你去。”名嘉却制止了他“这种时候,您就别和我客气了,要别人看见您登我父亲的门,会怎么说成与不成,我也不敢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力的,您放心吧。” 的确,如此敏感的时刻,无论对外如何宣称,让人看见自己去拜访武藏,什么借口都不好用了。名嘉煞费苦心,这份好意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 因最先是去队牢看望露琪亚,名嘉也就没有带太多下人随行,现在要去闲院家,她也没工夫再召一批侍从,就轻车简从,直接从六番队出发,向闲院宅而去。 今日随行的侍女只有相模纪枝一人,但也只是在番队外名嘉的车架旁等着,如今夫人从队里出来即刻要去闲院家,虽然对外说是去看生病的千熊少主,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 相模纪枝就越发闭紧了嘴。 夫人将她带在身边的寓意不言而喻,想要得到信任,首先就要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该知道的事情,就算想明白了也得装着不懂。松岛夫人还担忧夫人对露琪亚小姐之事太过上心而被家主大人所厌,终归是关心则乱,嫁过来这些日子,夫人何曾与家主的心意背道而驰过能为露琪亚小姐奔走,想必也是家主大人的意愿。 思及此,纪枝越发坚定了跟着名嘉的步调走的决心。 原本说给千熊探病只是个托词,没想到回到闲院家满目皆是来去匆匆神情严肃的仆从,一问才知道,千熊已卧病多日,惠理子夫人衣不解带照顾儿子,就连家主武藏也已经数日未去清净塔居林。 名嘉心里一沉让父亲和惠理子夫人都如此兴师动众,千熊的病怕是不轻,这种情况下,她就算与武藏谈露琪亚之事,恐怕父亲也没有精力和闲心去管。 仲居煎了药,小心翼翼端进房间。千熊发着热,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惠理子夫人消瘦了不少,脸色熬得蜡黄,正用小银勺一勺一勺给昏昏沉沉的千熊喂药,药汤从嘴角流下来,估计吃下去的还没有流掉的多。武藏沉默地守在一旁,眉心紧皱。 名嘉匆匆行来,脸上挂出一副担忧的表情,进门还没等坐下就急声询问“父亲,听说千熊病了,您怎么也不说一声现在究竟如何” “几日前在中庭玩耍,出了一身汗,医师说是着了凉,这几天喝药也不见效。”武藏满脸阴霾。千熊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名嘉出嫁,也就等于是闲院家继承人唯一的希望,绝对不能出差池的。 其实,名嘉与千熊感情一般,情分寥寥,即便看见千熊身染重病的模样,也很难唤起什么姐弟之情,但是她可没忘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是以也得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来给武藏看。 “父亲,这样下去不行,不如,叫了朽木家的医官过来试试看,换个人诊治,兴许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呢。”名嘉觑着武藏的神色提议道。 武藏看爱子如此病病歪歪心疼得要命,听名嘉说的也有道理,立刻同意,名嘉就吩咐相模纪枝“你回去一趟,请大医官过来替千熊瞧瞧,他年纪小,用药本来就得谨慎,再这样吃一半吐一半,怎么撑得住呢再给和子夫人送个信,请她帮着找几位擅长小儿病症的医官,结城家医药世家,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相模纪枝躬身行礼,立刻着手去办,等朽木氏的专属医官到了闲院家时,闲院少主病重,朽木夫人心痛弟弟,不仅回府亲自探望,还四处请托寻找名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朽木家的医官也没能带来更好的诊断,千熊依旧神志不清,名嘉陪着一起跪坐在床边。武藏看着昏迷不醒的爱子,心如刀割,忍不住俯下身去,将千熊抱在怀里。似乎是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千熊没有挣扎,只是费力地抬手握住了武藏的衣袖,看上去十分难受。 惠理子夫人形容憔悴,看着丈夫和儿子,泪如泉涌。 名嘉就微微偏开了头。 此时的武藏,不是深谋远虑的闲院家主,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四十六室长老,只是一位心痛儿子的父亲罢了,他脸上的痛楚和疼惜那么真切,房间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真心为了千熊的病痛而难过,倒显得自己更加虚情假意起来。 她觉得很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Episode 45 因医官诊治已毕,侍女们煎药的煎药,房内伺候的见家主大人心痛少主,也都识相地不往前凑,床榻近前只有武藏、惠理子夫人和名嘉三人。 人家三人父母慈爱,幼子依恋,一派温情,名嘉不想多看又不好起身离开,只得转开视线,眼不见为净。孰料顷刻之间变生肘腋,被武藏抱在怀里的千熊乍然暴起,一个总角幼儿,居然力大到挣开了武藏的怀抱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像一把利刃一样,直直捅进了武藏的胸口,登时将毫无防备的武藏捅了个对穿 惠理子夫人的尖叫尚未出口,千熊的右手已经利索地从武藏的胸口抽出,带出一丛温热的鲜血,正要朝着头部攻击,名嘉已经反应了过来,虽然是跪坐,但并不妨碍她的行动,千熊右手抽出的空档,她已发出了一道缚道。 金色的光将千熊的双手牢牢锁在背后,名嘉为防万一,又接连使出了三道缚道,将他死死困住,钉在地面上。受惊的惠理子夫人才找回声音,嘶哑着嗓子阻止名嘉“千熊是你弟弟,你不能趁机痛下杀手啊” 名嘉听得心头火气,强忍住脾气才没有顺手给惠理子夫人一下“父亲大人被千熊所伤,众目睽睽,我不过限制千熊的行动,你还鬼叫什么还不快叫医师过来”说着已经扶住武藏摇摇欲坠的身体,立刻对准伤口施以回道,看着骤然被击中要害面色惨白口不能言的父亲,名嘉生生咽回了那个诛心的猜测。 惠理子夫人到了此刻对武藏半分不关心,无非是打着若是武藏去世,就让千熊直接继任家主的主意罢了。只是,这事发生的蹊跷,名嘉也没理清头绪,又见武藏形容凄惨,到底是父女,也没有忍心说破惠理子夫人的小心思。 吓呆了的侍女连滚带爬冲出房间去请医师,武藏身边的御年寄花山院闻讯而来,名嘉一边给武藏急救,一边吩咐“千熊君暴起伤人,暂时被我施以缚道,父亲大人重伤,急需医师诊治,你立刻把阿雪夫人接到旁边的部屋来,调一队侍卫守着,她身怀有孕不能大意。”说着看了一旁披头散发的惠理子夫人一眼,“惠理子夫人受惊过度,先送她回房,也派一队侍卫近身保护。” 紧要关头,曾经作为宗女的气度便显了出来,寥寥几句话,就安排得尽善尽美,顾全了所有应该顾及的对象,大变当前也毫无异色,心智之坚定让花山院夫人极为佩服。她心甘情愿地应了一声,立刻着手安排。 武藏一直都颤抖着手握着名嘉的衣袖,听见她一连串指令毫不犹豫,心里放下一半,但还是虚弱地朝着千熊的方向指了指。 被几重缚道牢牢困在地面上的千熊已经不再挣扎了。 “您放心,我知道其中有异,不会轻举妄动的,不过是防备方才的事情罢了。千熊君毕竟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对他下死手您先让医师为您诊治吧。”尽管理解武藏的焦虑,但被亲生父亲予以如此不信任的暗示,名嘉也觉得索然无味,不过是碍于她自己也出身闲院氏,不能不管罢了。见医师已经急步而入,她就站起了身让开了武藏身边的位置。 因为距离太近,千熊那一击快狠准,几乎正中武藏的心脏,整个右手连带小臂都穿胸而过,抽出手臂时,整个胸腔被蛮横地撕扯过,抓坏了半个肺叶,武藏失血过多,呼吸困难,要不是名嘉眼疾手快立刻施以回道,恐怕当场就要毙命。医师们急出了满头大汗,可伤势如此之重,他们都是平时贵族家中供奉的医者,擅长的是内科病症,对这种程度的外伤多少有些束手无策。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回话“公主,小人无能,家主大人伤势严重,小人们平日罕见,虽尽力施救,却不敢作保”一紧张,连名嘉已经出嫁都忘了,叫起了平日闺阁中的称呼。 名嘉也不恼,转头看向相模纪枝“你和花山院夫人去四番队请卯之花队长前来救治,然后去六番队向白哉殿下禀明此事。不许走漏消息。”而后安抚几位医官,“父亲大人如今生死关头,我虽是出嫁女,但今日情况特殊,也不得不越俎代庖,还请各位尽力救治,无论如何,也撑到卯之花队长过来。” 千熊病得蹊跷,明明上一刻还昏昏沉沉病病殃殃,怎么突然就有了此等攻击力千熊的本事名嘉清楚,被惠理子夫人惯得不像话,又资质平庸,连木刀都拿不稳,武藏再没防备也不可能被伤成那样就像被什么附体了一样。 四大贵族的家主在自己家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刺,凶手还是家里目下唯一的少主,名嘉知道此事有异,但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因为它起于实际而又根本不遵循实际。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闲院家声名受损,什么难听话都能被编排,自己现在是“朽木夫人”,被卷进这种事情中,受影响的不是自己一个人。 朽木家不能再遭受任何谣言的攻击。 只有保住了武藏的性命,限制千熊的行动,护住怀孕的阿雪夫人不让她腹中的胎儿有损,事态才有可能被控制。 为了不走漏消息,知道内情的侍女们都被集中在部屋内不得随意走动,近卫们紧闭府门严禁出入,名嘉这才有心思观察被缚道束得紧紧的千熊。 他已经没有动静了,脸色看上去苍白无力,眼睛紧闭着,凑近了探他的鼻息,也感受不到太多呼吸,显然是极端虚弱的,跟方才那个暴起伤人的人根本不像同一个。 但饶是如此,名嘉也不敢大意,依旧没有撤了缚道,只是心里也犯起嘀咕。 就算千熊完全健康,想做到刚才的事也是难于登天,如果说真如自己所猜测的一般,是被什么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那么怎么现在完全感受不到 难道那东西可以随意对魂体进行夺舍,不拘囿于一个固有对象 念头一起,她悚然一惊,第一时间去看武藏。 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身边围着几名医师,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到胸腔的起伏。 散发着蓝绿色光芒的回道笼罩着胸腔巨大的伤口,医师们皆是面色严肃,满脸是汗都顾不上擦一擦。 名嘉突然心生警惕,挥开所有的医师,自己来给武藏治疗。 如果那东西能够随意控制任意魂体,目标又是要武藏性命,那么此刻他毫无反抗之力,这些医师岂不是为所欲为说她多疑也好,惊弓之鸟也罢,这个险名嘉不能冒。 被挥退的医师虽不知缘由,但也不敢违抗命令,都恭敬起身立在一旁,只有一人望着名嘉的背影,眼中隐隐露出凶光。 卯之花队长和花山院夫人匆匆而来,见一群医师立在一旁,危在旦夕的武藏身边却只有名嘉一人,不过卯之花队长见惯了大风大浪,宠辱不惊,也未露任何惊容,打过招呼之后很快就接手了重伤的闲院家主。 名嘉这才敢真正松下一口气。 别看她一直以来都面上不显,一派杀伐决断果敢从容,可是父亲重伤,少主年幼,怀孕的阿雪夫人腹中胎儿还不知男女,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虎视眈眈。这个可以随意操控魂体的物体一直以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名嘉尚未能窥透全貌,但只凭它可以随意更换夺舍对象这一点来看,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 府中没有一人能镇得住局面、主持大局,身边人却都敌我不分不能完全信任,名嘉外表看上去镇定自若,实则绷紧了心弦,卯之花队长一来,武藏伤势有救,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无可避免觉得身体有些发软。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她,朽木白哉急步而入,身后跟着赶得气喘吁吁的相模纪枝。 “事情我都知道了,难为你。”妻子一贯宠辱不惊,颇有大将之风,但虎伺狼窥之下,这一次也难免露出了些力不从心之态。白哉从门外进来,正见名嘉给卯之花队长让开位子,站起身的瞬间竟然向后踉跄了两步。他心中大骇,没多想就急步赶上前扶住了妻子的手臂,双手一接触,才觉出对方满手冷汗。 尽管并没有从心底里将朽木白哉当成可以依赖的对象,也没有那种软弱的期待别人保护的想法,但听见白哉声音的那一瞬间,名嘉还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一个出嫁的女儿,顶着“朽木夫人”的名头在娘家毕竟不好行事,如果是白哉出面,就又不一样。要捉住那个不知名的东西,顺藤摸瓜揪出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阴谋,她一个内宅女眷,自然不如贵为朽木氏当主的白哉方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Episode 46 “让您跟着劳累,真是抱歉。”原本是为了给露琪亚来说情的,谁料碰上这种倒霉事,如今这个样子,闲院家自顾不暇,武藏生死都难料,哪有空闲管露琪亚的事名嘉一个头两个大,面对白哉,很有些羞愧。 白哉完全明白妻子的言下之意,不过 他眼神一暗,安抚道“事出突然,也非你能左右。况且方才,四十六室已传令,判处露琪亚死刑,35天后行刑。” 名嘉悚然变色,难以抑制地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中央四十六室向来标榜公正公平,父亲闲院武藏身为其中一员,数日未现身清净塔居林,今日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遇刺,而四十六室竟然在有人缺席的情况下将出身四大贵族的囚犯处以极刑 环环相扣,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处推动着事态朝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发展。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怀疑。 幸运的是,武藏习武多年,身体康健,虽被命中要害,但卯之花队长及时赶到,又医术高超,硬是将伤势控制住,保住了性命,但毕竟伤在心脏,短期内是不要想恢复如初了,必须好好休养方能好转。而一旁被名嘉用缚道死死困住的千熊经过诊治,并无病痛和外伤,只是自己转醒之后也并不记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这刚好印证了名嘉的猜测他的身体是被不明物体暂时夺去了控制权。 那东西的目标显然是直取武藏性命,因而才制造出千熊生病的假象来麻痹家人,借以接近目标。但是让名嘉不明白的是,它明明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武藏自千熊卧病就没有去过四十六室,日日陪伴床侧,又何必等到自己归家这一日才出手说句公道话,若是今日自己不在身边,怕是得手还要容易些。 换个角度考虑,如果她没有想给露琪亚说情,今天就不会回家,那么,那东西还会动手吗 武藏病情稳定,名嘉一个出嫁的女儿,不好在娘家久留,也不便代行家主之责,但是不把那个心怀叵测的物体揪出来,放一家子老弱病残暴露在敌人的獠牙之下又实在不能放心。 “四十六室不顾情面,悍然施以极刑,父亲又此时遇刺,要说是巧合,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避开众人的视线,夫妻二人单独讨论,名嘉的怀疑不无道理,“总共四十六位长老,父亲缺席还在家中受伤,这种情况下就盖棺定论,这不像是四十六室的风格。” “私传灵力给普通人类,逾期未归,露琪亚的确有错,但事急从权,此事也不是没有可以辩白的余地,更何况四十六室对名门一向有所宽容,不管怎么说也罪不至死啊”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名嘉的头脑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而且这边父亲刚刚遇刺,那边就有了审判结果,殿下,我怀疑,这件事另有阴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作为兄长,白哉也觉得此次四十六室行事不同往日,闲院武藏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闲院宅戒备森严,就算真的有可以随意夺舍魂体的东西,千熊足不出户,在内宅怎么能撞上身边那么多侍从,竟然没有一个发现吗明显是早有预谋。 问题是,为什么偏偏针对闲院武藏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 “名嘉,这件事,不如上报给总队长。”冷静地思考过后,白哉看向名嘉,“我们都知道事有蹊跷,但动机和凶手至今尚不明确,如果凶犯真的如猜测的一般,可以自由更换宿主,就必须将其缉拿,否则躲得过一时,难不成一辈子防着吗岳父大人如今身体虚弱,闲院家没有主事者,单纯依靠近卫和府中武士,总有无法顾及之处。” “我明白您的意思。”名嘉打断白哉的解释,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已经不单纯是闲院家的家事了。六番队总揽贵族事务,您又是队长,自然听您的。岂有为了一家的面子,反给耍弄阴谋之人便利的道理您要怎么办,只管吩咐吧,我都没有意见。” 很快,接到报告的山本总队长命六番队全权负责调查,闲院家府门紧闭,佩刀的队员分成几组,守门的守门,巡查的巡查,内外一片肃杀之气。 朽木白哉雷厉风行,从千熊卧病那日的行止入手,很快锁定了疑似被凶犯操控的侍卫和女中,抽丝剥茧,一路循着控的对象盘问下来,线索断在千熊身上。 他已经解除了鬼道的束缚和凶犯的操纵,但年纪太小,又经历了这样的动荡,精疲力尽,并不记得什么,对伤了武藏一事也丝毫没有印象。 白哉的目光就转向了先前被名嘉防备着的几位医师身上。 通过盘问前面几名控过的侍从,他大概推断出,凶犯一旦掌握了人体的控制权,控这段时间的记忆会断档,除了这个身体还是自己的以外,能够使用的能力都已经是凶手的。不过凶手虽然可以自由更换宿主,但是要换到新的对象身上,首先必须是直接接触过的人,并且还要灵压相交达到一定时间才可以。 这样推断,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为避免嫌犯再次利用自己的能力逃跑,白哉干脆给被锁定的几位医师每人都施了一层结界,彻底断绝了他们与外界灵压相融的可能性,带回队牢隔离审问。 遗憾的是,六番队轮番上阵,几位医师却无人开口,即使借助十二番队的帮助,从灵压上锁定了凶犯,但仍旧一无所获。 为何刺杀闲院武藏,露琪亚定罪是否与此有关,究竟有何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一无所知。 更令人沮丧的是,收监第三日夜里,被关在结界中的凶犯干脆了结了那位被夺去了身体控制权的医师的性命,十二番队对残存灵子进行了采集和分析,确认凶犯已经随着宿主的消亡而一同死亡了。 两天后,瀞灵庭接到警报,旅祸入侵,三番队队长市丸银在白道门附近击退旅祸,白道门门卫一贯坂兕丹坊受伤。隔天,有不明灵体从瀞灵庭上方撞破了瀞灵壁,山本总队长宣布各队进入战备状态。 第三日,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被杀身亡,总队长颁发了战时特令,允许在庭内解放斩魄刀。 与此同时,中央四十六室再传命令,朽木露琪亚的刑期,缩短为25天之后,处刑方式改为双殛之刑。 待客间内,名嘉刚送走前来打听消息的瑞穗,疲倦地闭上眼睛。松岛夫人轻手轻脚给她换了一杯清茶,劝道“您也歇歇,露琪亚殿下之事,您已尽力了,闲院家如今自顾不暇,四十六室又屡次下令,连家主大人都默认了此事,您就别操心了。” 名嘉没有说话,任松岛夫人为她揉按眉心缓解头上的钝痛感,心里苦笑。 自从更改刑期以后,露琪亚就从六番队的队牢被关进了忏罪宫,还是身为兄长的白哉亲自宣布的处罚,青梅竹马的副队长亲自押送。外人看来,自然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当家冷酷无情,别说是副队长阿散井恋次,就是家里的仆从私下也有议论,说家主大人当年不惜违背规则也要收养露琪亚小姐,如今对方犯了罪,就翻脸不认人了,果然朽木家的当家最看重的还是家族声誉云云。 但是名嘉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白哉有多煎熬,多痛苦。夜半无数次的辗转反侧,无数次内心的天人交战和自我说服,在理智和情感中一次次挣扎,最终才成为了众人面前那个高矜骄傲的朽木当家。 关在结界中的嫌犯,什么都没问出来就在狱中自尽,也带走了给露琪亚翻盘的最后希望,四十六室步步紧逼,甚至前所未有的更改了行刑时间,启用了专为队长级而准备的双殛之刑。虽然这一切都透着阴谋的味道,可是直觉和猜测并不能够成为证据,而没有证据,就什么都没有。 朽木白哉不会容忍自己率先去破坏规则,也不会认同仅凭猜测和个人感情就质疑权威的行为。 这段时间,他越发沉默,名嘉深知症结所在,但如果连朽木白哉也无能为力,她一个坐守内宅的女眷,就更加没有办法了。她眼睁睁看着白哉努力寻找证据却求而不得,看着他不得不无奈屈从于规则和现实,心里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些柔软的同情。 即使遵从于四十六室的处决是朽木白哉自己的决定,但是看着他艰难地完成自我说服和约束的过程,用强大的理性战胜个人感情的冲动,作为妻子,就算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她也是敬佩和尊崇的。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明辨是非,但却很少有人能在痛失亲人的情况下还理性地坚守规则。为了朽木氏的荣耀,为了家族的声望,无论内心多么不甘,多么不舍,朽木白哉都选择了作为家主的责任和义务。这样的选择,看似冷酷,看似绝情,却蕴含着巨大的勇气和坚忍。 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容颜扛起所有的荣辱,把伤口深深埋葬在内心不给任何人看见,甚至还必须口是心非地将自己武装成一个百毒不侵的形象,这样活着太累,而“家主”二字,却就是这样沉重的象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Episode 47 入侵旅祸兵分几路,在庭内各处展开了行动,各队加强了庭内巡逻,不断有队员传回有关旅祸的信息。 白哉也在忏罪宫门口阻止了试图劫狱将露琪亚救出的志波岩鹫。 陆续登场的黑崎一护和久未露面的四枫院夜一更是让这位年轻当家的眉头都蹙成了一团。 当初,他明明破坏了黑崎一护的锁结和魄睡,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就算勉强保住性命,也应该灵力尽失,没想到不知用什么法子又找回了灵力,还态度如此狂妄。志波家的人和四枫院夜一也混在旅祸当中,把忏罪宫祸害一通又自说自话地跑掉,简直不知所谓 犯了错就要受罚,四十六室处决虽苛刻,但既然已经盖棺定论,自当遵从,岂有不合心意就擅闯牢狱劫囚犯的道理朽木氏如果真的出现死囚被劫逃亡的事情,还有何面目统领诸贵族更别说当中还搅和着百多年前叛逃的四枫院夜一,以及早已没落的志波族人。 他就忍不住跟名嘉抱怨“都认识些什么人没规没矩有勇无谋,还妄图螳臂当车,以一己之力救走露琪亚,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名嘉知道这家伙最近心情不好。想想也是,以朽木白哉的高傲,堂堂四大贵族当主,自然没把旅祸放在眼里,黑崎一护的灵力来得又颇有些不清不楚,在白哉看来,这个人类少年连个正经的死神都算不上,害得露琪亚犯下重罪就算了,原以为已经解决了的麻烦,又不屈不挠追到了尸魂界,还把瀞灵庭搅得天翻地覆,屡屡挑战规则,行事毫无章法,而幼时颇有些交情的四枫院夜一还在旁边助着,又不知怎么回事掺和着志波家,真可谓一团乱麻。 看在最重规矩的朽木白哉眼里,自然都是祸害。 说实话,出身名门的名嘉自然也不喜欢这几个旅祸横冲直撞的行事,但考虑到他们毕竟是为了救露琪亚而来,出发点不坏,不懂规矩似乎也可以稍微被原谅。 只是太过莽撞了些,区区五个人就敢闯入瀞灵庭,行事又没头没脑,以为打败了几个席官甚至副队长就能成事吗当护廷十三番是摆设不成也难怪白哉瞧不起。 “千不好万不好,总是为了救露琪亚的。能有这么几个托付性命的朋友,让他们甘愿冒险来营救,也是本事。露琪亚总不能在您的羽翼下活一辈子吧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他们若想救人,那就使出本事来,成与不成都是造化。说是旅祸,也不是十恶不赦,不成事的话赶走就算了,总不至于杀了他们吧” “杀害蓝染的凶手还没落网呢,谁能保证不是旅祸所为”白哉冷声道。 名嘉轻嗤一声“这话,骗骗外行人就算了,您是跟旅祸交过手的,觉得他们谁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护廷十三番的队长” 尸体被钉在东大圣壁之上,五番队这位队长惨烈的死状让廷内混乱进一步升级,五番队的副队长雏森桃对三番队队长市丸银拔刀相向,三番队的副队长吉良伊鹤也卷入其中,被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冬狮郎双双关进队牢。 名嘉见过蓝染一次,是在那次从相模家回朽木宅的路上遭遇虚袭时。那男人瞧着文质彬彬,整个瀞灵庭也都说五番队这位队长为人和气、待下属体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但是名嘉却认为,身处高位却看上去无有瑕疵,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便是被誉为尸魂界贵族典范的朽木白哉,也是曾任性迎娶流魂街出身的绯真的,而蓝染惣右介,认识他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说他不好,这便很有意思了。 一个如此爱惜自己羽毛、小心经营数年没有任何一点漏洞的人,该是何等心细如发,又担任队长多年,怎么会悄无声息被谋杀,尸体还被大张旗鼓得钉在显眼之处这种处刑式的谋杀,要么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为了向看到尸体的人传递一种威胁的信息。前者,排查蓝染的关系网,这么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人不该有这样的仇家,而后者,却是对整个尸魂界的挑衅之举。这五个旅祸虽也是外来的,目标却是营救露琪亚,而且几次战报传来,其中最能打的黑崎一护也一路赢得十分艰难,常理分析没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将蓝染杀害。 白哉早已习惯了名嘉在两人独处时对政事参言,不仅没有反感,听了她的分析还很是赞同。他与黑崎一护交手两次,相比第一次在现世而言,那个人类少年的确是有进步,但还太嫩,很明显也不擅长控制自己的灵压,既冲动又鲁莽,虽然打败了恋次,赢得却也十分勉强,并不占据压倒性优势。蓝染担任队长已有百余年,时间比自己还长,又一贯谨慎,不可能是被黑崎一护所杀。 其他几个旅祸,他虽没有见过,但接到过几起发生冲突的报告,都是杂鱼,实力平平,也不具备行凶的条件,那就只剩下四枫院夜一。 叛出尸魂界数百年,一朝与旅祸一同回来,就为了杀蓝染百多年前,夜一是二番队队长,蓝染是五番队副队长,就算彼时的五番队队长平子真子被卷进浦原喜助的崩玉实验,这两人之间也看不出有什么直接的交集。而且,从小一起长大,就算白哉口中对夜一再嫌弃,他也了解对方不是那种莽撞无知、凡事只知以武力解决的人。 名嘉说得没错,杀害蓝染制造混乱的另有其人,也许,和炮制了闲院武藏遇刺一事的是同一个。 不过尽管内心已经排除了旅祸行凶的嫌疑,白哉也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经历了艰难的自我说服后,他毅然选择了承担起朽木家主的职责,维护家族的声誉,执行既定的规则,既然如此,露琪亚就必得伏法,不能有丝毫闪失。 倘若放任旅祸行动,当真劫狱成功,救走了露琪亚,逃避了行刑,朽木家立时就会成为整个瀞灵庭的笑柄。再是被收养的,露琪亚也顶着“朽木”的姓氏,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朽木氏是所有贵族的典范,如果带头不守规矩,那么今后如何管理其他人自己都行不正坐不直,又有什么立场约束旁人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做,站在朽木白哉的立场上,他绝不能对旅祸手下留情。 然而,内心深处隐晦的一角却窃喜着,为露琪亚有这样一帮愿为她出生入死的至交而感到高兴。名嘉慧眼如炬,也许已经看破了他心中所想,虽没有说穿,但话里的意思却隔着重重伪装点中了白哉内心被藏起来的一点点私心。 也因此,夫妻两人都对这几个旅祸的表现不甚满意。 有勇无谋,打仗不带脑子,就靠区区五个人分头行动,一路乱砍乱打的,能成什么气候门道都没摸清就一头扎进来,说是救人,送死还比较快点 “岳父大人如何了”不想多谈论搅风搅雨的旅祸,白哉换了个话题。自从闲院武藏遇刺一事报告给山本总队长以来,闲院宅就始终由六番队轮番把守,就连旅祸入侵时也不例外。 “外伤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还不能剧烈活动。”名嘉意兴阑珊。这次事件来得蹊跷,她原本希望等武藏稍微恢复一些之后能探知一些四十六室的情况,毕竟从头到尾,巧合太多,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其中猫腻来,可是才稍提了个开头,就被武藏呵斥手伸太长,说自己嫁为人妻,最要紧是管好内宅,不该插手政务,让名嘉碰了一鼻子灰。 到了此时再看不出来武藏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多管闲事,名嘉也白活了这么多年,只是父亲这心思到底有点自私了,要是被丈夫知道恐怕会生隙。也幸而白哉已经决定遵循审判,不会继续在意四十六室的动向,名嘉也不用受这夹板气。 说到娘家的事,名嘉又想起怀孕的阿雪夫人。 当日父亲遇刺时,她虽然当机立断,将阿雪夫人保护起来,但外面风言风语,护卫和六番队的队员进进出出,武藏又着实伤得重,阿雪夫人到底也还是知道了。她原就是侍女出身,胆小又没什么见识,意外有孕后被护成了温室里的花朵,经见不得风浪,竟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风波虽已经过去,前几日听闻有旅祸入侵,一惊一吓就早产了。 费了一番波折生下一位公子,身体倒健壮,听女医和乳娘说,哭声也嘹亮,就算是早产儿看来也并没什么影响。这几日因为家里多了这么一位成员,闲院家的气氛正有点紧张。 千熊被凶犯操控了身体,重伤了武藏,此事虽不是千熊的过错,但事件发生时惠理子夫人的表现却让回过神来的武藏很不悦,伤势渐渐好转之后一直对她都淡淡的。如今又新得了儿子,小家伙长得白胖可爱,看得武藏爱不释手,因为外面局势不好,并未张扬太过,但也亲自取名为“长康”,寓意永远健康。 故而近来,惠理子夫人十分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Episode 48 原本,千熊是闲院家唯一的男嗣,就算武藏一直没有明确立世子,但随着名嘉的出嫁,千熊做继承人也是早晚的事。然而现在有了一位颇受宗主喜爱的幼子,这事就有了很大变数。 虽说名门贵族的世子,从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难保武藏对老来子过于疼爱而废长立幼,何况千熊刚刚还伤了他,虽非本意,然而到底是一根刺,自己在整件事中的表现也确实有失镇定,惠理子不得不担心。 越发说回来,名嘉跟自己一系可不是一条心的,反正两位公子都不是同母所出,她要是名嘉,就力保长康做世子,抓住这次事件把自己一系摁得死死的不得翻身,省得出嫁了跟娘家也关系不融洽。 惠理子越想越觉得前途堪忧,几个出嫁的公主除了亲生女儿,竟没有一个与自己交好。 此时她才有些后悔,平时仗着生育了闲院家唯一的少主而行事跋扈,不把几个庶出公主放在眼里,又对名嘉过于防备忌惮而关系僵硬,导致现在无人可靠。 可谁又能想到武藏年纪渐长,还能再育有一子呢 惠理子的纠结和担忧,名嘉当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此刻她也没有心思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中央四十六室再传命令,极囚朽木露琪亚的行刑期,提前到了29小时之后。 即第二日的正午时分。 带回消息的白哉面色平静,毫无异样,名嘉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做兄长的表情,没有多话。 事到如今,已再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奇迹没有出现,而他们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 这天夜里,夫妻两人都睡得不甚踏实,朦胧中,名嘉数次感觉到身旁男人轻微的翻身,甚至还听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但是站在她的立场,能做的也只能是紧闭着眼睛装作一无所知而已。 凌晨时,名嘉才迷迷糊糊浅眠了一阵子,感觉到晨光洒在自己的眼睛上,她猛地惊醒,半边床榻已经空了,连被褥都是冰凉的,显然,白哉已经起身好一阵。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露琪亚行刑的时辰,可不是能让她赖床的时候 尽管时间还早,但毕竟今日尤为特殊,名嘉不敢大意,立刻穿衣梳洗,前面女中过来回话,说家主大人晨起依然照旧例去道场练剑,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有条不紊安排早膳。考虑到白哉即将面对义妹上刑场的事实,她甚至很体贴地亲自带了熨烫整洁的死霸装和羽织送去道场。 道场的门闭着,白哉人却不在里面,名嘉站在原地搜寻了片刻,从与书房相连的御次间的门内感觉到白哉的灵压。 门扉没有完全关严,但这个位于前庭的书房,名嘉却一次也没有擅自进入过。她不想打扰白哉,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走近了一些,准备提醒他一声。 透过拉门未完全闭合的缝隙,她看见白哉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扇柜门前,拉门的角度正好斜对着他的侧脸,将白哉脸上的表情忠实地呈现在名嘉面前。 前所未见的温柔的目光让她准备敲门的手倏然一顿。 那是一张放下了所有戒备和自持、以最真实的姿态示人的脸,墨玉般的眼眸里,珍惜、痛楚、坚忍、挣扎和细腻的温柔毫不掩饰,一贯矜持的嘴角却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正在说着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一般。 电光火石间,名嘉突然明白了白哉在看什么。 她就垂下了眼帘,悄悄后退了几步,将身体藏在回廊的阴影里。 朽木白哉不是没有痛苦和矛盾挣扎,也不是没有需要与人分享的情绪,他只是不与她说而已。 在这个他为此生挚爱圈出的安全宁谧的小天地里,他也会摊开全部的情绪,一寸寸一点点与人共同梳理,被安慰,被治愈,被拥抱,而后又成为那个崇高骄傲的朽木当家。 但是这部分的生命,他并不需要“朽木夫人”参与。 那偶然窥到的一角,是这个男人不屈脊梁下绝不会愿意被人探知的秘密,名嘉深知保留有这样一块柔软内心的重要性,所以,她不会越雷池一步。 静静地又等了片刻,直到再不准备就真的要来不及时,名嘉才故意加重了脚步朝书房走去,刻意站在离门口还有两步远的地方略微提高了声音“殿下,该准备出发了。” 白哉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橱中绯真那张孤零零的遗像,语气轻得如同叹息“绯真,我走了。” 两扇门轻轻合上,阻断了窗棱中漏过的阳光,也遮住了一切外界的窥探,白哉拉开书房门,名嘉站在铺满了朝阳的回廊上,目光清澈而明亮,见他出来,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自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没有往书房的方向看一眼。 这是一个如过去每一天一样的早晨,名嘉一如既往帮白哉佩好千本樱,理好银白风花纱,送他出门,夫妻俩谁也没有提那场处刑,旁边的侍从们都知道正午露琪亚小姐就要被处决的消息,也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名嘉就侧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丈夫。 闪亮的牵星箝一丝不苟地佩在黑发上,阳光把他侧脸的弧度勾勒得分外清晰。 书房中,他对着绯真遗像露出的那种混杂了痛楚、挣扎和孤独的表情闪过名嘉的心头,她想起夜里朦胧中听到的那丝轻轻的叹息。 “殿下,人事已尽,天命难违,您是个好兄长。”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开了口,白哉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名嘉,神情里终于露了些与平日不同的深切的疼痛。 名嘉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丈夫的左手“可您也是朽木氏的当家,所以,请您宽恕自己吧。” 名嘉的娘家闲院氏,与双殛的力量一脉相承,世代主掌尸魂界的最高刑罚。双殛之矛,孕育了几百万把斩魄刀的力量,可以在瞬间完全摧毁刑台上囚犯的灵体,若是灵压普通之人,光是面对解放之后那巨大的火鸟就已经非常困难,故而双殛之刑也成为了专为队长级准备的刑罚。 关于朽木露琪亚的刑期,数度更改,这段时间以来瀞灵庭又接连有旅祸入侵和蓝染被杀的重大案件发生,今天这场处刑,心怀疑虑的不是一个两个,但连身为兄长的朽木白哉都没说什么,对频频更改的命令全盘接受,其他的外人当然也不想做些多余的事情。 嫁到朽木家将近一年,名嘉与露琪亚感情不坏。虽然最初是抱着博得白哉好感、便于在朽木氏立足的目的与露琪亚相处的,但人非草木,日积月累下来,露琪亚也不是个坏脾气,性格又直率,想到正午过后这个小姑子就要赴死,名嘉心里也终究不忍。 但是事到如今,她作为白哉的妻子,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谁也没能料到,接下来一连串的事件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黑崎一护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挡住了双殛的进攻,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和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用四枫院家的装备破坏了双殛,刑台被毁,处刑被迫中断。 众目睽睽之下尸体被挂在东大圣壁上的蓝染竟然是诈死叛逃,中央四十六室全灭,对露琪亚的拘捕和处决都是蓝染潜伏起来以四十六室的名义下发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藏在露琪亚体内的崩玉 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以及九番队队长东仙要跟随蓝染叛往虚圈,护廷队损失惨重,伤亡巨大,大总管里见清光来报,朽木白哉身受重伤,已被送往四番队队舍治疗休养。 平时一贯冷清的四番队一下子成了热门,原本还算宽敞的队舍人满为患,伤势稍微轻些的病患基本都没有卧床的资格。名嘉走在四番队的走廊里,到处都能看见绑着绷带的伤者和步履匆匆的治疗队员。 虽然三名背叛者逃往了虚圈,但因为黑崎一护等人的介入,尸魂界也不算完全中了蓝染的阴谋,原本被视为旅祸的几人,顿时变成了尸魂界的恩人,待遇瞬间调了个个儿。 战争刚刚结束,人人都在讨论这场始料未及的叛乱,黑崎一护的名字被频繁提及。 大家都穿着死霸装,刚经历过一场浩劫难免显得狼狈,名嘉仪态端庄,又穿着华贵的打褂从四番队经过,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她不用多看也知道大家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那个穿着华服的大小姐是谁大家都忙得团团转,谁耐烦伺候这种贵族小姐” “小点声想死吗那是朽木队长的夫人” “就是闲院家出身的那位名嘉夫人果真是个大美人不过你听说了没有” “啊,你说朽木露琪亚那件事当然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呢” “真没想到啊或者应该说果然如此吗我就说,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会长得那么像” “你们说这位名嘉夫人知不知道” “不好说。不过有什么关系不都一样么” “绯真夫人的亲妹子和朽木队长收养的孤女怎么能一样又不是不知道朽木队长对绯真夫人有多好” “嘘别说了小心被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Episode 49 频频被提及的名字让名嘉想忽略都不行,她面上不动,心里却叹了口气。 还没到番队就听见了沸反盈天的传言,说露琪亚其实是过世的绯真夫人的亲妹妹,白哉在双殛上亲口告诉露琪亚的,当时周围有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件事,他们人还没被送回四番队,这消息就插了翅膀似的传回了瀞灵庭。 沙都还专门为此来了一趟朽木家,说是怕她被蒙在鼓里特意来告诉她的,其实还不就是想看笑话名嘉才不会让她如愿,三言两语打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庶妹,但心里多少也存了点芥蒂。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她自己反倒得从别处听来消息,朽木白哉这算什么意思 白哉身份贵重,独享一个安静宽敞的病房,名嘉推门进去,房间里坐着副官阿散井恋次、劫后余生的露琪亚,还有一个橘色头发穿死霸装、背着一把等身高的斩魄刀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叫黑崎一护的旅祸了。白哉散着头发,身上缠满了绷带,靠着床头半坐着,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伤得不轻。 见名嘉进来,恋次赶忙站起身来行礼,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露琪亚眼神有点闪烁,对上名嘉显得十分尴尬。 她刚从白哉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见了嫂子难免觉得不自在,一护不知道这个衣着华贵、气质端庄的大美人是谁,又不好当面问,只好跟着恋次含含糊糊打了声招呼。倒是名嘉初次见一护,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惊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把一护看得莫名其妙。 对其他人矜持地颌首回礼,名嘉也不谦让,顺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白哉身上层层叠叠的绷带和隐约还在渗血的伤口,不禁叹了口气“殿下也真是太乱来了。”双殛上与黑崎一护那场战斗,巨大的灵力碰撞她在府里都能察觉到,都那样了还不要命地去挡刀,现在还能喘气也是命大。 她曾经也想过,白哉和露琪亚这对义兄妹真实关系究竟怎么回事,现在总算是知道了。难怪拼了命地护着,谁让是绯真夫人的亲妹子呢 名嘉这念头不无酸溜溜。 重伤未愈,伤口也只是勉强包扎处理了而已,白哉此刻说话还是有些虚弱,看着妻子的目光也满是歉然“让你担心了。” “殿下是救自己的妹妹嘛,理所应当的。”名嘉似笑非笑。 恋次看了看自己的上官和艳光照人的夫人,觉得自己等人十分多余。 他就给一旁的黑崎一护使眼色,五官都快错位了,奈何一护似乎没看懂他的意思。露琪亚眼疾手快,在一护开口问出来之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飞快地道“大哥您好好休息吧,我们改天再来看您。”说完和恋次一左一右架着一护迅速消失。 被强行拖出病房,一护莫名其妙,好不容易奋力挣开了两人的钳制,他很不解地看向露琪亚“干什么啊你们刚才那是谁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果然真的是大贵族,连管家都这么有气派你不是白哉的妹妹吗你们家管家权利这么大的,你个大小姐还要讨好” 话没说完,就被露琪亚一拳狠狠揍在脑袋上。 “蠢货那是我大嫂不知道别瞎说” 一护表情瞬间空白,片刻后暴起“你以为我白痴啊大嫂,那不就是你哥哥的老婆白哉怎么可能结婚了” “你个混蛋给我对夫人尊重点啊”恋次一横手臂勒住一护的脖子,“哪门子规矩说队长不能结婚了露琪亚不就是队长前任夫人的妹妹嘛” “你这解释比不解释还糟吧”被勒得面红耳赤的一护和露琪亚同时死鱼眼。 闲人都识相地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夫妻俩,看着一贯高高在上、矜持骄傲的白哉满身大大小小的伤,靠着病床脸色苍白虚弱的模样,又想到露琪亚离开时那明显亲近和自然起来的态度,名嘉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好在她一贯克制,心里想什么,脸上也不显出来,拿了床头的香榧细细剥着,甜白瓷的碟子里不一会儿就堆了满满一碟香榧子。白哉的目光随着名嘉的手指移动,见她莹白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淡黄色的果肉衬得她的手白得像透明。 “到底是怎么回事动静那么大,我在家里都感觉到了,还听说刑台被毁了”把剥好的香榧子放到白哉面前,名嘉抽出手帕来擦了擦手指,动作轻柔举止从容,白哉就简明扼要的从头到尾概括了一遍。 他虽然话少,但是抓得住重点,知道名嘉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看来,千熊莫名病了一场,在父亲而言,居然还成了好事了。”名嘉一哂。四十六室早就被蓝染全歼,要不是武藏因儿子生病未去议事厅,怕也被牵连其中了。 “可惜蓝染已经逃往虚圈,也无从得知那日夺了千熊君魂体的究竟是什么。”白哉略有遗憾。蓝染狡诈多疑,没在清净塔居林得手,居然还追到了家里,要不是那日名嘉正巧在场,武藏必死无疑。这么一个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的对手,不声不响阴谋了百年,尸魂界掌握的情报却十分有限,处境实在堪忧。 名嘉瞥了白哉一眼,语气淡淡的“蓝染做的也不全是坏事吧我看露琪亚似乎对您亲近了不少。” 说得白哉一愣,脸上罕见地尴尬别扭起来。 露琪亚这件事,名嘉是从头看到尾的。他曾经有过的挣扎动摇以及自我说服,除了他自己,名嘉是最清楚的,如今这话说出来,明显是在调侃他了。 就这点而言,自己那位急躁的草根副官和横冲直撞的黑崎一护还是值得感谢的。六番队队长在心里别扭地下结论。 “您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了”妻子有别于往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终于让白哉感觉到了些许疑惑,他意外地打量着病床边坐姿端庄的名嘉,目光中充满了讶异。 “什么”事件的前因后果该说的他都说了,以名嘉的智慧不至于还有不懂的地方吧 但对于他的反问,名嘉却没有进一步提示,只是用一种平淡的眼光看着白哉,见对方许久似乎都没能掌握到要点的样子,神色中终于染上了些自嘲的讥讽。 她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是以不用说,也要时时揣摩对方的心思。而他又不用顾及她的想法,所以就算她问,他也想不起来。 名嘉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她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和表情来面对白哉“来番队以前,沙都过来探望,说现在外面都在传,露琪亚是过世绯真夫人的亲妹妹这件事。我没敢随意搭腔,先敷衍了过去。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您受伤,想来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来探望的,免不了要问我,要怎么说,还请殿下赐教。” 白哉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尴尬,连目光也闪烁了起来。 当时在双殛上,他伤势严重,露琪亚又刚刚死里逃生。思及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犹豫矛盾的心情,再见了恋次和黑崎一护对露琪亚的维护,白哉既为露琪亚高兴,又可怜义妹事到如今仍然面对自己时束手束脚。 既然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认那些人对露琪亚的营救,白哉也不想再让露琪亚有所压抑,本打算瞒着她一辈子的秘密,就那样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他是顺应当时的气氛了,却没事先跟名嘉打声招呼,也实在没料到流言竟然传得这么快。如今妻子问到面前,自己却竟然要对方提醒才想起这件事,实在很不应该。 在名嘉淡然平静的目光中,白哉难得觉得十分局促“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瞒你,本来连露琪亚我都没打算告诉” 坐在床边的名嘉唇边就短暂地浮起了一丝说不上来是冰凉还是讥诮的弧度。 “我不知道自己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让您依旧对我心存戒备。”像是没看见白哉的尴尬一样,名嘉语气冷淡,听上去甚至还觉得有点灰心,“自我嫁入朽木氏以来,自问不曾行差踏错,对待露琪亚也尽心尽意,外面那些流言,我是从不听信的。” “无论旁人如何评判,绯真夫人是您的原配正妻,这一点我始终承认并且尊重,也不曾有过任何冒犯之举。我原以为,我是什么人,殿下是清楚的,没想到,在您眼里,我就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我从没这么想过”名嘉在朽木白哉心中一直是宽容大度又骄傲矜持的,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名嘉。 神色虽从容镇定,言语却有些咄咄逼人。听着对方带了些心灰意冷的声音,他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美丽的眼帘轻轻垂下来,名嘉的声音哀婉而带着淡淡的凉意“您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Episode 50 朽木白哉大为尴尬,忙道“我不是对你有什么看法所以才瞒着你” “殿下”名嘉这次却没顺着白哉,而是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您是家主,露琪亚是您收养的,原因为何,本来与我无关,我也不该问。”她没有笑容的面孔如覆了一层薄薄的霜,明艳端丽的容貌冷得叫人不敢逼视。“想来您是怕我知道了露琪亚与绯真夫人的关系后心有芥蒂,才不曾提及。请殿下放心,我再不堪,也不至于分不清是非,不是露琪亚的错,我当然也不会故意冷待她。” 成婚以来,名嘉向来替自己着想,就连娘家的利益也排在自己后面,白哉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当然也不是毫无感觉。如今名嘉鲜见的生气了,还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架势,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名嘉,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朽木白哉难得解释自己的做法,“当年绯真临终前拜托我照顾被丢弃的露琪亚,又说自己既然已经抛弃了亲生妹妹,没资格被叫做姐姐,但是却希望我能代行兄长之责,所以第二年,在真央找到露琪亚以后,我就立刻接了她回家。” “你应该也听说过,因为这件事,长老会很不满意,我自己也曾在父母坟前发誓,这是我所做的最后一件违背规则的事,此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违反规矩。为此,即便收养了露琪亚,我对她也颇有疏远,又因长老会时常挑剔,我不得不勉强她做些自己不喜欢之事。”说到这里,白哉的神色透了些苦涩出来,“原本,我是打算按照绯真的遗愿,不告诉露琪亚被收养的真实原因的,所以才专门嘱咐家里的仆从,编造了那样一个理由。”这点名嘉倒是听露琪亚提到过的,听白哉这么说,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就露出了几丝聆听的神色。 白哉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么,微微松了口气“你对露琪亚循循善诱,又处处关照,我也不是瞎子,怎么不知道可平白无故的,我怎么跟你说露琪亚与绯真的关系呢你一向为朽木氏着想,又尊重我的想法,要是我没头没脑突然说起露琪亚的身份,又怕你多心,以为我是暗示你对露琪亚多些宽厚。” “你为人如何我自然清楚,宽容大度又最明事理,对露琪亚的关照维护就是我也不能做得更好了,是以我才不想让你误会。今天在双殛上对露琪亚讲那些,我事先也没有准备,当时只是觉得不想让她继续懵懵懂懂,并不是有意避讳你。”见名嘉表情一变,又赶忙加了一句,“此事是我不对,没有考虑你的立场,也实在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白哉的坦诚让名嘉怒气渐消。 其实抱怨过后她就有点警醒。按说,露琪亚究竟身份如何,对她而言并无甚差别,就算真的是绯真的亲妹妹,绯真都已经死了,白哉也不过是遵循亡妻的遗愿照顾露琪亚,名嘉还不至于跟一个死人计较。 她以往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白哉是因绯真的请托才如此看重露琪亚,还一手炮制了那种谎言也要守住对绯真的承诺,真的不让露琪亚知道绯真这个亲姐姐的存在,她心里就怎么也不得劲。 还隐隐有点不服气。 自己何时做过跟绯真较劲的事情了以前没涉及到,不专门说就算了,她因女侍在背后说露琪亚闲话、将泷山夫人贬去别院那次,白哉也只字不提,难道自己就那么小心眼儿,知道了真相以后就会因此苛待或者巴结露琪亚了 成婚一年,她兢兢业业,力求完美,还在兄妹之间穿针引线,付出那么多努力,结果朽木白哉想瞒就瞒,他认为气氛合适,又想说就说 “您刚才说,之前没说过这件事,是时机不到。”名嘉缓和了语气,但脸色依然绷着,“那,您就没想过,今天在双殛上您告诉了露琪亚实情,我也总有知道的时候吗您过去不说,如今又挑明了,就不担心我有别的看法了” “你一贯宽容又明理” “那究竟是因为我宽容还是明理” 名嘉神色认真,白哉也不由收起了惊讶之心,郑重起来。他细细想了想,才道“你一贯善解人意,对露琪亚关照有加不说,也从来以大局为重,不是那种任性小气之人,就是我偶有疏漏,你也能锦上添花。当时是率性而为,以后跟你解释了,你自然也会理解的。”这么说着,他自己也渐渐有点明白过来名嘉为什么不悦,神色颇有些讪讪然。 名嘉叹了口气“我知道,您有您的难处,也不是故意让我难堪。但是,即便一开始不方便告知,当时泷山夫人放任侍女对露琪亚说三道四我处罚她的时候,可是问过您为何要那样告诉露琪亚的,若是有心,您那时为什么不说我恪守本分,从无对绯真夫人的攀比和嫉妒,尽量理解支持您的决定和做法,是因为我是您的妻子,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包容理解。您是家主,千头万绪的事情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外政我帮不上忙,就想着,一定不能再让您操心内务。我恭敬温驯,恪尽为妻之道,一心想为您分忧,可您却只记得我宽厚好说话说都跟露琪亚说了,也不记得让人知会我一声别人议论纷纷,我反倒还蒙在鼓里” 名嘉很少示弱,也几乎从不向他抱怨,这也是为什么白哉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应该向她说明这件事的原因。妻子没说错,他的确没从心底里重视名嘉的立场和感受,不然就算在双殛上说了那些话,事后也来不及知会名嘉一声,在她进了病房之后也该告诉她,可他却直到对方问了出来才想起,显见是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如今看见一贯大气的名嘉露出落寞的表情,白哉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更让他如坐针毡般不安起来。 “名嘉”他就有些无措地犹豫着,却始终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 妻子想得都对,就连质问都一句句直指核心。 他没有重视这件事,究其根本,也还是担心名嘉对绯真有所芥蒂。只是这话说出来多伤人,白哉比谁都清楚。 从他自己的立场出发,无论是遵守对绯真的承诺也好,维护绯真的存在也罢,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对名嘉来说,这种防备显然就是一种猜忌和不信任,甚至是对她品性的质疑,她那么努力那么谨慎,不该遭此对待。 名嘉看着白哉,慢慢垂下了眼帘,遮住眼底浅淡的失望。 从朽木白哉的神情中她能看出来,对方完全明白,可是就是不愿意承认。 再尊重她,在有关绯真的问题上,白哉也还是不肯让步,不肯对她交心,无意识地保持着最低限度的防备。 绯真对朽木白哉的特殊意义,名嘉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此前,她也一直认为,无论如何,绯真已经不在了,她不会、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只要白哉能尊重自己,给予她认可和信任,凡事能跟她有所商量,她就满足了。 成婚一年,经历过相互试探和缓慢的理解,她本以为,白哉已经足够信任她了,绯真这个名字也渐渐成为了名嘉理解中一个单纯的、不用触碰的名字而已。 但是,自从清早看见白哉独自一人对着绯真的遗像露出那样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时,名嘉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还是太天真了,把绯真的存在感想得太微弱,也把自己的立场想得太理所当然。 婚姻的存续时间再短,也曾经真实存在过,更别说白哉至今对绯真念念不忘。她一贯表现宽容,白哉尚且担心她对绯真有心结而有所隐瞒,可要让她明明白白保证不会与绯真比较、不在意绯真,名嘉的骄傲又让她说不出口。 此刻她有些明白为何成婚之前大家都担心她出身尊贵、心高气傲而不能甘心屈居绯真之后了。单就这份忍耐,就够磨人的。 用力压下内心复杂的感觉,名嘉缓慢且悠长地呼吸了两回,再抬起眼睛时已经收起了情绪,又挂上了一贯从容端庄的面具。 “您伤病未愈,还是要注意休息。”她的声音轻柔,与平常别无二致,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了床头的碟盘,“我服侍您躺下吧。” 白哉默默地从善如流,任由名嘉给他盖好被子,关上半开的窗。 看着名嘉优雅的身影,他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 名嘉看见了,却假装毫不知情,安顿好病房,将床边的椅子放回墙边,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卯之花队长说您还要再观察几天。您且安心养伤,明天我再来看您。”说完,自顾自离开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白哉望着名嘉的背影消失在门缝中,懊恼地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Episode 51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名嘉回府时身心俱疲,侍从们看她脸色不好,知道白哉重伤在四番队休养,都屏声静气不敢高声喧哗,生怕惹了夫人不悦。 完成了来到尸魂界的目的,黑崎一护一行也要返回现世了,露琪亚去穿界门前送行,又去了一趟志波家,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一段时间她也是大起大落,今天在双殛上还得知了那样一个颇具冲击性的消息,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想起来难免还觉得极为不真实。 在回廊上踌躇了半晌,露琪亚犹犹豫豫,就是迈不开脚步。 按理,她该去跟名嘉打声招呼。入狱这些天,事态发展跌宕起伏,名嘉那么关心她,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于情于理都想去和对方说说话。可是,自从知道了已故的绯真是自己亲姐姐以后,露琪亚一想起名嘉就莫名气弱。 从前以为自己只是个流魂街孤女的时候,知道兄长对亡妻情深义重尚且都不太适合与名嘉谈论,更别说那个被深情对待的还是自己亲姐姐了。嫂子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区别对待 “露琪亚殿下,夫人请您进去。”房门突然拉开了,相模纪枝从里面出来,对徘徊半晌的露琪亚行礼,露琪亚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嫂子,我回来了。”名嘉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袖,正在桌前看着一摞拜帖,相模纪枝在旁边研磨服侍,听见露琪亚的声音,名嘉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如释重负。 “早就感觉到你的灵压了,怎么在外面待那么久不进来”她放了笔,对露琪亚招招手,拉了她坐到身边,“黑崎先生他们走了” “是,已经回现世了。”露琪亚依旧有点小心翼翼,但细细看了半晌,也没觉得名嘉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待要问,又始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问,看见桌案上一摞帖子,忙转移话题,“嫂子在做什么呢” “大家知道白哉殿下受了伤,都想来拜访探望,我正在回访帖。”名嘉也不隐瞒,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考虑到露琪亚短期内经历了如此之大的跌宕起伏,名嘉让她早点去休息。 处理了相对重要的拜帖,剩下的交给相模纪枝代笔处置,名嘉沐浴更衣,回到了卧房。 白哉在四番队休养,房里只铺了一床被褥,名嘉顺手拿了本书就着床头的灯光翻开书页,有点心不在焉。 临走前,白哉欲言又止的表情名嘉不是没有看见,但她心里不痛快,难得不想假装贤惠顺着对方的意思。她的个性原本争强好胜又爱憎分明,从来都不是那种温顺婉转的柔软女子,不过是为着无可奈何才强迫自己收敛锋芒,本来一切都是极为顺利的,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那么忍不住。 心烦意乱地和衣而卧,名嘉翻了几次身,总觉得胸口像压了块重若千钧的石头似的喘不上气,辗转数次都毫无睡意后,名嘉更加烦躁起来。 平心而论,白哉的解释她不是没听进去的,也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就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也不算什么大错。 人对于恋人的维护是无底线的,但对于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妻子的尊重照顾却是有条件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婚前名嘉也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也是她从不在白哉面前提绯真的原因她既不打算跟绯真比,也知道比不了,何必自己找罪受 本来一切都是按照预期进行的,他们不干涉彼此的感情和内心世界,各司其职互相尊重承担一个家族的责任就好了,如果只从这个层面出发的话,朽木白哉无疑是个好丈夫,甚至还超越了名嘉的预期。 能抛开性别的偏见接受她对外政发表意见,尊重她的生活习惯、尽量为她便利让她去做想做的事,那么公私分明的一个人,也曾顾虑她的姐妹亲戚、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尊严,遮遮掩掩送她一份满意的生辰礼物,因为她偶然提到就想方设法为她弄来难得的点心和美食桩桩件件,不能说对她不好了。 那时,名嘉说出“能嫁给您真好”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尽管不是出于爱意和倾慕,也是肺腑之言。被这样照顾和关心,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会被打动、被感染。 不知不觉放松了内心预设的伏线,对这段婚姻多了些不该有的期待和想妄。 在这样安静又凄冷的夜里,审视自己的内心和婚姻的天平,名嘉才惊觉,这种情感上的变化是多么危险,继续放任下去又将带来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自从在双殛上为露琪亚挡了一刀,又托出了真相以后,露琪亚对白哉的亲近程度一日千里,再见了兄长也毫无惧色,甚至颇有依赖,举止行动都自然了不少。名嘉来的时候,露琪亚已经在病房里忙前忙后了,她神色轻松,甚至还主动向白哉说起了队里的事情,白哉的副官阿散井恋次陪坐一旁,时不时插几句话,场面很温馨。 仿佛前一日的争执冲突根本不存在一般,名嘉依旧言笑晏晏,体贴入微,神态毫无异色,反是白哉颇有些心虚,当着别人的面虽不好说什么,但神色难免露出一两分小心来。 尽管恋次和露琪亚在这方面都很是迟钝,但也明白,夫人来看望,他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为好,就纷纷找了借口离开了房间,还十分体贴地关上了门。 以往两人相处,通常都是名嘉找话题,白哉多是听着。偶尔也交谈两句,但这次他心虚,见名嘉神色如常,又拿不准对方究竟有没有消气,有心主动说点什么,又不擅长制造话题,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个合适的切入点,不由就尴尬起来。 其实,在名嘉没有质问他之前,白哉是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的,一开始还觉得妻子在意的重点很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小题大做,但是昨天名嘉走后他忍不住想了大半夜,又觉得对方说得也没错,就是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强硬惯了,无论是番队还是宗族里,没人能让他低头认错,故而很有些不自在。 “昨天的事,是我太急躁了。”名嘉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白哉条件反射看过去,见她脸上一派平静,目光真诚,“不该对您发脾气。露琪亚是绯真夫人的亲妹妹,您的义妹,她既叫我一声嫂子,我自然也是想她过得好的。要说我一点其他的想法也没有,那是骗人,我出身如此,绯真夫人又是在身份上最遭人诟病,外面人时不时拿我与她比较,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既然嫁给您,就是尊重这个事实的,一直以来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有什么纰漏让您误解。” “虽说不管有没有绯真夫人的关系在里面,露琪亚都是您收养的,都姓朽木,之前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以后对待绯真夫人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肯定是要发生改变的。”名嘉毫不避讳,语气淡淡,态度十分坦然,“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却还懵懂不知,露琪亚又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在我,是蒙在鼓里无意而为,可在露琪亚看来,也许会以为我是因这件事疏远了她,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引发了什么误会,岂不是尴尬” “您不知道,昨天我还在家里,沙都就一脸看热闹的模样跑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问得我一头雾水,后来又听说外面都传开了,我真是又急又气。一面是担心闲话不好听,伤了朽木氏的颜面,一面是羞愧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您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让我那样措手不及” 名嘉娓娓道来,已经没有了昨日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语气十分和缓,脸上的表情也是白哉熟悉的模样,还隐隐有低头认错的意思,让白哉十分不好意思。 这事说到底是他错,他非但拉不下脸主动低头,还要妻子委曲求全。听见名嘉先承认“不该发脾气”,他就讪讪的,后面又听对方坦陈“要说一点其他的想法也没有,那是骗人”,妥协里无可避免地透了一点点小小的委屈,更是让白哉生出了几丝深深的愧疚和疼惜,最后名嘉问他“做错了什么”,忙尴尬地回答“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Episode 52 名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丈夫一眼“我又不是要跟绯真夫人攀比,置那口气,您这下能放心了吧” “我没这么想过”白哉在名嘉含嗔带怨的目光里终于绷不住冷峻的表情,露出狼狈不堪的讪讪然来,说着连自己也笑起来。 雨过天晴,白哉在心里大大舒了口气,从昨晚开始那浑身不舒服的难受劲儿也神奇地全然消失了,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很怕名嘉真的生气不搭理他的。 这种周身突然放松的喜悦甚至让白哉忽略了一件事多年来,在内心维护绯真和露琪亚已经成了白哉的习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从不觉得那是需要思索的。但看见名嘉赌气似的不跟他多说话时,那种坚定维护的心情似乎都有些动摇,甚至想为之让步了似的。 虽然平素白哉一贯是个颇为严肃高冷的上官,但队长受伤,队员们还是自觉地想来探望一番,最后还是阿散井恋次说不适宜太多人过去,大家才推了几名席官做代表前来问候。 门外传来人声,未几,敲门声响起,恋次带着七八名穿着死霸装的席官等在门口,名嘉一回头,直直对上了丰崎宗盛一双明亮的眼。 “报告队长,队员们对您挂念有加,推我等前来探望,您身体如何”几名席官站姿挺拔,仪容端正,就连开口讲话也整整齐齐,颇为训练有素的模样,名嘉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对恭敬向她鞠躬行礼的几人点了点头。 在队员面前,白哉又恢复了那张冷峻的面容,他微微颌首,矜持回答“尚可,劳大家挂念。” 看得出来,就算是席官,在面对白哉的时候也都非常紧张,亏了有副队长阿散井恋次在场的缘故,大家才不至于如坐针毡。名嘉无意和番队队员拉近关系,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太凸显存在感,尤其不想在白哉面前让他注意到自己与丰崎宗盛,是以安静地坐在房间一角,表情淡淡的,并不参与大家的谈话。 来的几位席官在番队的席次都较为靠前,平时与身为队长的白哉多少有些公务上的交往,不至于全然生疏。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名嘉,方才进门被副队长带着向夫人问候,来不及细看,如今坐在那里,就有人视线悄悄飘到名嘉的方向去。 朽木队长如果不是表情太过冷酷,任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相貌英俊。出身名门的队长娶了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为妻,去年在番队里很是翻起了一阵浪花,大家纷纷好奇这位新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可惜他们地位使然,不够格参加队长的大婚,夫人也不会随便抛头露面,就一直没见过,不想今天居然意外碰到。 虽然很冒犯,但大家真的不能不承认,他们没想过队长夫人竟然是个这样的美人。十番队的副队长松本乱菊长相美艳又性格开朗,在护廷队里很受欢迎,不少死神都偷偷将她奉为女神,他们也曾经在私下互相开过有关松本副队长的玩笑。单身的男人们在一起,总是以漂亮女人作为话题的。但是队长夫人这种美,叫人感觉稍微想想就有点亵渎似的,明明很安静地端坐着,也不说话,就是让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了,漂亮得十分具有侵略性和存在感。 这些席官中也有出身贵族的公子,也见过不少矜持的贵族千金,不过都比不上队长夫人的高华。该说果然不愧是夫妻吗单从这一点上,就感觉别人都不配与朽木队长夫妇站在一起了。 单纯以一个男人的出发点来评判,朽木队长还真是个叫人嫉妒都快没有力气的人生赢家。 三名队长毫无征兆叛逃,接连的战斗弄得瀞灵庭损失惨重。按照浦原喜助这个崩玉开发者的说法,崩玉要完全觉醒,要等到冬季,到了那时,应该就会是蓝染对尸魂界发起全面攻击的时候,因而山本总队长也召集了会议,要各队从现在开始就为冬季大战做准备。 中央四十六室被蓝染一网打尽,闲院武藏因祸得福,成了唯一幸存的长老。作为灵王设在尸魂界的代管机构,四十六室不能长期空置,好在瀞灵庭各大有势力的贵族都还元气尚在,很快就又重新挑选了新的贤者们接替了职务。 历经两朝的武藏自然而然成为了这四十六人中的头等。 平安挺过了长子造成的伤病,又有惊无险得了次子,武藏最近感觉非常圆满。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是一副笑脸,不过这种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四十六室的提案给毁了大半。 护廷十三番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每队的队长都能够随时成为最强悍最中坚的战斗力,然而蓝染叛变带走了三名队长,使尸魂界战力严重吃紧,这种不利的情况当然是越早扭转越好,因而刚缓过神来,护廷队就开始为新队长提名的事情忙碌起来。 要做队长,首先必须掌握解,这门技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达到,所以推举队长这项工作进度也并不快。别的番队都好说,就算没有队长,队务也可由副队长暂代,但五番队的情况就比较棘手了。 蓝染是叛变的首犯,他不仅动手袭击了众多执行任务的死神,还将自己昔日的副官雏森桃穿胸而过地捅了个透,雏森始料未及下伤势至今未愈,尚且卧病,却屡屡传出对蓝染叛变质疑的声音。 以她如今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不要说承担管理一个番队的职责,就是做一名普通的队员,都有些不合格。 不过,护庭十三队并没有所谓的“退队”制度,已经下了任命书的副队长,在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也不能毫无理由就将其免职。雏森虽然为蓝染之事多有质疑,但毕竟没有做出切实危害尸魂界的举动,四十六室也不能将她如何,但放任她如此,已成惊弓之鸟的四十六室又十分不放心,所以就提议,必须尽快为五番队找一位队长。 对外可以承担管理番队、维持队伍正常运转的职责,对内也可以监视这位思想动荡、精神极度不稳定的副队长的情况。这是四十六室的惯用手法了。 综合实力、出身、忠诚度而言,四十六室的提案中提到的这个人选,就是曾作为闲院氏宗女培养,现已嫁入朽木氏的名嘉。 名嘉出身闲院氏,自来颇具才名,又做了多年宗女,还嫁了朽木白哉做了朽木氏的主母,无论实力、人品还是立场,都是可以信任的,如今武藏俨然是四十六室贤者中的第一人,四十六室提出这样的提议,也不难看出是对武藏的巴结。 但对于武藏来说,这可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名嘉没有继承双殛的炎之力,而是背道而驰拥有一把冰雪系斩魄刀这件事这些年来他都死死捂着,不敢叫外面听到一丝风声,生恐毁了闲院宗家嫡系的脸面,如今怎么可能愿意答应让名嘉进入十三番暂代队长呢这不是自曝其短吗是以极力推辞不肯受。然而因为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翻来覆去只能找些不痛不痒的理由,说什么“女子出嫁不该涉政”,到底说服力不足。尸魂界目前可是严重缺乏战力的,这并不能成功打消四十六室的念头。 事情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征求朽木白哉的意见了。 崩玉事件中,露琪亚虽然是毫不知情被卷入其中,如今也已经被证实了她逾期未归并非本意,私传灵力给人类也不是一件坏事,但名门贵族的流言和八卦向来是大众所喜爱的内容,客观上再无辜,接连发生的这些事情也不可避免地让朽木氏的金字招牌有了些不妥。 平心而论,四十六室这个提议,从巩固朽木氏的地位而言,是很有利的。 如果是从前,刚成婚那段时间,白哉当然只会从宗族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并且给出答复。但经历了一年的婚姻,随着对名嘉更加深入的了解和交往,他们之间的相处早就已经不是谁强硬给谁做主的局面了,名嘉审时度势的能力有目共睹,白哉也学会了尊重她的思想与人格,而且这件事也不单单是朽木氏一家之事,故而他还是决定与名嘉商量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Episode 53 “简直胡闹不知所谓”武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和反对,“已经嫁人了就该安分守己,怎么能抛头露面去什么护廷队呢像什么样子”武藏对白哉一向礼遇,但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夫妻俩回闲院家商议此事,劈头盖脸就被武藏骂了一顿,虽针对的不是白哉,他脸色也不免有些难看。 成婚时候就觉得名嘉与娘家的关系未免有些疏远,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景。对唯一的嫡女,武藏是不是也有点过于严厉了 名嘉见白哉眉心微蹙,就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虽然都是正一位贵族的当家,但这又不是在外面,武藏面前,她和白哉都是晚辈,针锋相对起来未免不好。她深刻明白武藏反对的原因,而且这是她的父亲,有些话,她能说,白哉这个做女婿的却不好说。 “尸魂界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四十六室这样提议,也是给我们两家面子。”她就心平气和地开口,有理有据,“当年我也曾跟着您处置政务,习学剑术,您曾教导我,身为贵族,自当明白责任重大,切不可生出逃避慢待之心,女儿不敢或忘。如今大敌当前,我是武家女,既能尽绵薄之力,自当责无旁贷,就不要纠缠那些繁文缛节了吧” 被名嘉气得一噎,反对的真实理由又不能说出来,武藏脸色铁青,手都抖了起来“过去让你承嗣,不过权宜之计,再是武家女子,嫁做就该恪守本分,恭谨驯良尸魂界人才济济,难不成缺你一个还办不成事了就是眼下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也不会维持太久,你安安分分就是给家族长脸了,要你多操心” 就像武藏不能说出反对的真正理由一样,站在朽木家的立场上,也不好明明白白说出是为了弥补露琪亚之事造成的影响,双方都怀着自己的心思,但武藏毕竟是长辈,名嘉到底吃亏。 虽然是亲生父亲,但看见自己妻子被别人骂成这个样子,白哉心里也仍是一阵不舒服。 “父亲大人也说了,我已经出嫁了。”名嘉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意外武藏这个态度。他们之间这样说话已经很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伤心难过,到如今的理性无感,名嘉在面对武藏的时候甚至已经习惯性的有了隐蔽的反击的各式准备。 “我已经是朽木氏的主母,从今往后,只有白哉殿下的立场才是我的立场。父亲的意思,我都明白,也能够理解,但我毕竟已经不姓闲院了,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 武藏急促地喘息着,脸色铁青。 名嘉话说得客气,他又不是傻子,什么“会考虑”,不过是场面话而已,这丫头的意思明显是说,他管不着她 可是再气,名嘉也没说错。出嫁了就已经是朽木氏的人了,如果白哉想,名嘉就算自己不愿意都得去,更别提她自己也有这个意愿,他就算是做父亲的也无法阻止。没能拦下四十六室的提案,在这件事上,他就已经没有立场发言了。 武藏的目光难以抑制地飘到了女婿身上。 朽木白哉端方高矜,他原本认为,这么一个规行矩步的人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夫人莫名其妙去做什么队长的,可是方才他训斥名嘉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白哉是护着名嘉的。他是过来人,白哉的首肯究竟是出于宗族利益考虑还是尊重名嘉的个人意愿,他看得出来,也因此在心里更为惊讶。 没想到长情如斯的朽木白哉,也能被自己女儿给捂热了 别人家的父亲巴不得女儿女婿夫妻和睦,他虽然也不至于盼着女儿失宠,但看名嘉这意思,有朽木当家撑腰,更不把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了。 原本订下这门婚事,武藏期待没有多高。普通的政治联姻而已,达到一般的目的就可以了。可是名嘉意外能得到白哉更多的尊重,却跟自己关系僵硬,今天这件事,他即便是父亲,是岳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彼此给对方留一线,两家还能继续维持姻亲的友好关系,如若不然,以名嘉烈火冰河的锋锐性子,可真是能做出宁愿不要娘家也不让朽木家被掣肘的事来的。 虽然武藏最终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但这场面怎么看,也跟“不欢而散”差不了多远。为了面子,夫妻俩虽然在闲院家吃了午饭,但各怀心事,都没怎么动筷子。 跟亲生父亲闹得这么僵,还是当着丈夫的面,虽然尽力掩饰,名嘉也还是觉得很难堪。好在白哉也没有多问,平静地用了一餐饭后强装无事出门登车。 名嘉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上了车也没有说话,目光时不时就失了焦距,虽然极力掩饰,到底不小心漏了些蛛丝马迹出来。 白哉知道,方才在闲院家剑拔弩张的一幕,让争强好胜的妻子下不了台。他也困惑于闲院武藏过于激烈的反应无论如何,名嘉是武藏唯一的嫡女,又作为宗女培养了多年,怎么也该比旁人亲厚些才是。但成婚以来,名嘉与娘家联系甚少,少有的几次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岳父对自己的态度都比对妻子和善亲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妻子不主动说,白哉当然也不想揭人短处,自然也不好提,只是往日见面,父女俩多少还维持些面子情,从未像今日这般针锋相对过。 “岳父上了年纪,难免保守些,大约也是忧心你太过操劳。”明知真实情况绝不是这样,白哉此刻也只能言不由衷地说些不痛不痒的宽慰之语。 名嘉眼帘动了动,回神一般缓缓将目光投向白哉,勉强笑了笑“是啊,父亲大人惯常觉着女子不该涉政的。祖父去得早,他做家督日久,说一不二惯了,幼时也常管着我们,许是一时不适应,不是有意与殿下唱反调。您不要放在心上。” “做父亲的怜惜女儿,何谈冒犯不冒犯的。”心里许许多多问题,白哉终究也看在名嘉粉饰太平的份上,一个字都没问出口。 作为空降而来的队长,甚至从未在护庭十三番任职,还是一名女性,出身显赫地位超然,明显是被大众所排斥的那种“关系户”,名嘉初入番队开展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 没人相信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娇小姐会有什么本事,名嘉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雍容温婉,看着似乎也并不像是个能够雷厉风行改变五番队现状的人物。 经历了蓝染的叛变,五番队的地位是非常尴尬的。队长是首犯,副队长又受刺激过重,接连干出不智之事,根本无法承担工作职责,番队事务都是日番谷队长主动承担起来的。现在,四十六室还空降一个女队长下来,监视意味大过其他,让队员们心里怎么能舒服呢 就有性情桀骜的队员明里暗里和名嘉对着干,人前人后也说了不少风凉话,更有不少奉行男权的队员说出了“战场又不是选美,长得再漂亮,一刀下去也是个吐舌头的死鬼”这种颇为不尊重的话。 白哉深知护廷队那些死神的个性,大多出身草莽讲话也没什么忌讳,六番队还罢了,也有贵族子弟入职,其他番队队员那出身和莽气,恐怕名嘉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也没见识过。 “还顺利吗”隐隐约约,他也听了些议论,虽然也厌恶这些人说话难听,但名嘉要真正坐稳那个位置,自己也不能帮忙。道理都知道,不过是想着,名嘉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粗鲁行径,不由牵挂。 “万事开头难。队里那个处境,我又是直接指派的,要让人服我,总要拿出些手段本事来。您放心吧,这事我有经验。”自从去了五番队之后,名嘉就也穿起了死霸装和队长羽织,长长的发利落地吊在脑后,眉眼多了丝英气。 看得出来,这些事在名嘉看来都是小事,她胸有成竹。 她花了些时间了解队里成员的基本情况,拿出当年做宗女时对待下臣的耐心,带着番队演习攻防,整顿队务。她对番队成员的能力要求甚严,除却三个月一次的席官挑战赛,还增设了战术考核的环节,每月一次,排名累计,斩拳走鬼各方面均要涉及,再综合席官挑战赛的成绩,分配席次。 原本,按照席次高低,席官们都要承担一部分文书工作,自从名嘉到任以后,就在第一次考核里将战斗能力不十分卓越但读书成绩不错的队员挑了出来,文书工作彻底交给这些人,战斗人员只要负责训练就万事大吉。 她还多次去看望依旧卧病的副队长雏森桃,见对方伤势已经痊愈,只是情绪低落,也不勉强,温言宽慰了几句以后,也没有提过要对方尽快归队的事情。 一连串动作下来,条理分明,有舍有得,虽然变动不少,但却十分注重实战,在战斗力的训练上,五番队一跃成为护庭十三番要求最严格的番队,就连战斗专属的十一番队都望尘莫及毕竟十一番队的好战,多是以个人为单位,比不上五番队这样成规模成建制的集体训练。 外面的议论仍然时有发生,但名嘉似乎也并不很在意别人说她铁腕刚硬,走的并不是与队员交心、善解人意的融合路线。她维持着一贯的高傲,甚至有点冷漠,说话做事尽管不曾疾言厉色,却说一不二。初开始也曾有队员想要对她推行的变革提反对意见,都被名嘉态度强硬毫不留情地打压了回去。 她很清楚,作为女性,在男性占绝对优势的护庭十三番是多么弱势。她是要统领一队的长官,不是来与队员们交朋友的,所以也没有必要让大家发自内心地喜爱她。 她只要他们敬畏她、毫不犹豫执行她的命令就可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Episode 54 “大哥,您不知道,嫂子在队里多威风”露琪亚兴高采烈的,与有荣焉,“我有同期的同学在五番队,说演习的时候,嫂子一个人就压制了队里叫嚣最响的那几个男队员,连斩魄刀都没拔。现在大家都服气得不得了呢” 白哉心情也不错,闻言笑着看了名嘉一眼,意有所指“徒手压制” “就是演习罢了,误伤了谁都不好。”名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作为女性队长空降,她和刑军出身的碎蜂不同,需要尽快证明自己的能力。既然最受质疑的是战斗力,那就用无可争议的实力证明自己就可以了,这是名嘉从做宗女起就奉行的法则。最初的几场演习,她都只是在旁边指挥,并不下场,摸清了大家的水平,才亲自上阵挑翻了那几个叫嚣最厉害的反对者,镇压了大部分反对质疑的声浪。 现在护廷队对她的评价,已经从最初的“贵族花瓶”,变成了“铁玫瑰”,再没有人敢发声说闲话,整个五番队就这样,成为了护廷队纪律最严明的番队。 这些事情,说句公道话,白哉自认就是放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处理得更好了。 在朽木白哉的举荐下,六番队三席丰崎宗盛通过了队长考核,正式就任三番队队长一职。 九番队因暂时没有能胜任队长职务的人选,由副队长桧佐木修兵暂理队务。 瀞灵庭正在缓慢而有序地重建备战中,露琪亚的灵力也在渐渐恢复,名嘉的工作步入正轨,最近的日子平静安稳得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 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消沉太久也不像话,一直称病的雏森桃近日也返回了番队。不过比之几个月前名嘉见过的那次而言,如今的她看上去十分憔悴,人也消瘦了很多,一双眼睛时常恍恍惚惚,精神很不集中,在队长室向她报到,却数度答非所问。 “如果还没有康复的话,不用急着回来。”名嘉瞧着雏森不像个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说实话,这位副官看着并不像能全情投入工作的状态,勉强为之也是事倍功半,名嘉不缺下属,也不想做个太过苛刻的上官。 雏森赶忙摇头,连连表示自己已经全都好了,如今尸魂界都在忙着准备冬季大战的事情,自己身为副队长不能一味偷懒,名嘉见她坚持,也没有再说什么。 退出队长室之前,雏森的手放在门上,又回头看了看办公桌后的名嘉。 这位新任队长已经没有在看她了,微微低着头很认真地读着桌面上等待审阅的文书,柔顺光亮的乌发利落地盘着,露出姣好的容颜,执笔的手莹白修长,即便是穿着宽大的队长羽织,身姿也依然窈窕。 这是个与蓝染队长完全不同的人了。 对于尸魂界而言,蓝染队长是叛徒,是敌人,所以才这么快就指派了新队长。她今天回来,已经听说了队里最近发生的变化。 新队长是六番队朽木队长的夫人,这样的身份,又有这样的手腕能力,她甚至不敢多在对方面前站一会儿。 心里对于别人占据了曾经属于蓝染队长的位置仍然有些排斥,理智上知道自己是不对的,可是感情上却无法真正将崇拜憧憬了那么多年的蓝染队长视为敌人,就算对方曾亲手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也许,有什么误会呢也许,蓝染队长是被要挟而迫不得已的呢也许,他也不是故意的 “还有事吗”注意到雏森站在门边半天没动,名嘉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似乎被惊醒了一般,雏森全身猛地抖了一下,慌乱地道歉,几乎是落荒而逃。 队长室的门因为她鲁莽的动作“砰”得一声关上,震得墙壁都有点发颤,名嘉微微皱起了眉头。 已经是副队长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精神恍惚着还一定要勉强归队,个性优柔黏黏糊糊,实在不是名嘉欣赏的类型。 她有预感,这个副官会让她十分头疼。 雏森归队没两天,就到了能力考查的日子。就任队长以来,名嘉对于能力考查一向要求十分严格,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队员们也基本习惯了她这种铁腕作风,唯有刚刚归队的雏森还没有进入状况。 三席新田任三郎作为副官辅佐,是队里与雏森接触最多的队员,考虑到她刚回来,也许还不适应名嘉的规矩,便提醒她好好准备,雏森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却坐在桌前半天没有看进去案上的文书。 以往队里需要比试的只有席官挑战赛,也都是为想要冲击席位的普通队员准备的,她是副队长,不必参加。 新队长就任以后定了许多新规矩,雏森不是不知道,可她不理解的是,大家怎么就能这么快接受了这一切呢难道没有一个人还记得蓝染队长吗难道大家都觉得,蓝染队长就是那么十恶不赦,没有人有过质疑吗 新队长,就这么容易被认可和拥护吗她不禁钻起了牛角尖。 能力考查要求全员参加,名嘉在前让人告诉过雏森,如果身体尚未恢复可以免考一次,但也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证明自我的意图,雏森没有接受名嘉的建议。 在真央就读时,她的鬼道就十分出色,在同届中算出类拔萃的,为了追随蓝染队长的脚步,也特别注重斩拳走鬼各方面均衡发展,虽然重伤刚愈,但表现还算不错,只是因身体不好的缘故,体术稍差,在剑道考核上有些难以招架。 九成队员都完成了考查,雏森看着从开场就稳坐台下的名嘉,对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很排斥。 当年蓝染队长是个对下属十分体贴的队长,与队员们的关系也十分亲厚,每个队员的生日他都记得。席官挑战赛后,无论胜败,蓝染队长总要鼓励每个队员几句,而且字字切中要害,中肯非常。然而现在,整场考查下来,新队长却一句鼓励的话都没有说过,始终冷眼旁观,偶尔开口,就是批评和挑剔,那张漂亮的脸让雏森怎么看,都少了一丝人气。 “队长,大家都很努力,也都能看出有所进步,您是不是对他们太严厉了”就在名嘉批评一个平队士“正面击返”角度略高之后,雏森终于出声,声音里隐隐含着些挑衅。 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名嘉愣了一下才分了个眼神过来,目光中闪烁着几丝探究和好奇。 旁边闻言的几个席官脸色大变,纷纷去拉雏森的袖子,实在不明白副队长一贯乖顺,怎么没头没脑就找队长的麻烦呢 虽然众多同僚阻止,但雏森仍然针锋相对地盯着名嘉,丝毫不退缩的样子。 名嘉却没搭理她,在度过了最初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道场,示意下一项考核开始,那样子,完全像是没听见雏森的话似的。 见名嘉没有发作,众队员心下一松,新田三席急忙推了雏森一把,小声道“副队长,队长就是那个作风,你怎么突然说出那种话”在铁腕下生存了一段时间,队里的刺儿头们早就已经俯首帖耳了,没想到是一贯对队长言听计从的副队又闹起来。 同为女性,雏森副队长难道不应该是对队长的接受度更高一些才是吗 没有收到回应,还被大家拼命阻止,雏森看着对名嘉态度恭敬充满敬畏的同僚们,心里突然一阵烦躁。 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蓝染队长的好吗 雏森这副架势,名嘉当然是明白对方对自己是有不满的,不过她也不是来交朋友的,下属们只要肯听话、能办事就可以了,她也没指望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考核间隙,她朝雏森桃的位置瞥了一眼,看见这位副官正一脸不满和忍耐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愤懑之情显而易见。 心里哂笑一声,名嘉倒也不以为忤。 像雏森这种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她对付起来根本没有难度,对方又是自己下属,要让她听话并不难。但是无论如何,雏森也是副队长,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给她留点面子吧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并没有感受到名嘉的善意,在考查全部结束的时候,雏森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话。 “队长,能力考查不是全员参加吗您为什么不加入” 新田三席真的觉得他们的副队长受了次伤就疯了,以往对队长最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一而再再而三找朽木队长的麻烦呢要知道这位队长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力出众手腕高杆,要不然一个女人,又是空降的,出身再尊贵,还能摆平了那些桀骜不驯的队员吗 护廷队知道的人都私下叫名嘉“铁玫瑰”,看着美艳动人,实则作风强硬,更别说还是六番队朽木白哉队长的夫人,副队长活腻了去招惹人家 名嘉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味盎然的表情。她觉得很有趣。 下属无法接受新的上官,这点她倒是理解,不过做到雏森桃这个程度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就似笑非笑地瞥了雏森一眼。显然,对方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那番话的,此刻正用大无畏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所有的后果。 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吗名嘉失笑。 “看来雏森副队长还没有学会我的规矩,这也难怪,毕竟刚归队。新田三席,最近就辛苦你,带带雏森副队长,什么时候适应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名嘉站起了身,语气随意,“你是副官辅佐,我相信你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新田任三郎赶忙低头应是,名嘉微微颌首,让队员们散场,路过雏森,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出了道场大门。 让三席“带着”副队长工作,被上官当众打脸,雏森身为队长级的颜面尽失,这安排已经是给她的警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Episode 55 名嘉不是没见过任性的小姑娘,毕竟贵族圈里被宠坏的大小姐也不少,她的庶妹沙都就是个典型,所以对于雏森的不逊,她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对雏森的处理,也只是为了让她摆正自己的位置,说到底,还是为了队务。 不过当连续几次都面对毫无悔改的副队之后,名嘉的耐心也渐渐消失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要么有能力要么有背景,雏森桃一样不占,还敢在上官面前甩脸子,她凭的哪一样 “听说在真央念书时候,你和我们队上的副队长是同期”吃饭的时候,名嘉就问了露琪亚。 对五番队的波涛汹涌露琪亚一无所知,还以为名嘉只想多了解队员的情况,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仅告知了当年学校的事情,还带出了雏森与十番队那位天才少年队长日番谷冬狮郎是青梅竹马一事。 “上学的时候雏森就是鬼道高手了,我那时候念的只是普通教学班,雏森和恋次都在精英班的。不过对比雏森,恋次那鬼道真是一场灾难啊”露琪亚毫不客气地吐槽自己的青梅竹马。 名嘉笑了笑,状若无意地问“那,她为什么选择做五番队的副队长呢该不是也和阿散井副队长一样,有个什么难以超越的目标吧”说着,还揶揄地朝某个“目标”看了一眼。 白哉充耳不闻,依旧不紧不慢地吃饭,倒也没有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夹菜间隙意味深长地瞟了妻子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名嘉为雏森的针锋相对设想过好几种理由,不过当她问了那个问题而露琪亚有点支支吾吾的时候,她就明白之前想得都太复杂了。 一个年轻女孩对一个男人的维护,除了爱慕之情,没有别的解释。 回想露出真面目之前,蓝染惣右介那温和的面容与忠厚体贴的性格,俘获个把少女心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以前喜欢过什么人都不可怕,不过如果继续把这种私人感情带入工作,那名嘉也不能够继续容忍了。看在与露琪亚同期的份上,名嘉决定再给这个不成熟的副官一次机会算了。 备战冬季大战,十三番仍然需要补充大量新鲜血液来加强战斗力,真央传统的“虚狩”活动也不能就不举行了。五番队作为救援队,历来都担任现世虚狩的保卫工作,今年,蓝染刚叛变,虚圈与尸魂界和现世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所以对常规性的教学活动,名嘉也多了几分戒心,分派了十名席官随队,分五组巡逻,以保证安全。 求援信号发回尸魂界的时候,名嘉都不知道该不该赞叹自己料事如神。好在早有准备,随队席官也不是花架子,多少能顶一阵子。 出发的路上,跟在名嘉身边的雏森一直低着头沉默着,名嘉分派任务她也不答话,被三席拽了衣袖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迷茫。 名嘉神色十分冰冷,不耐地瞪了雏森一眼“想送死,我不拦着,但我希望你不要连累战友和同僚,没做好觉悟就不要踏上战场,这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雏森唯唯应是,深深低下了,握着腰间“飞梅”的手攥得死死的。 蓝染队长,这次,是你做的吗 这次的虚怪数量不少,外表和灵压都一模一样,很显然是批量复制品,虽然攻击力没有多强悍,个头也不算太大,但胜在数量多,围攻上来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好在赶来的途中收到联络,名嘉就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一到目的地,大家分工合作,很快就逐渐控制住了局势。 为了集中精力对付敌袭,学生们被安排进入结界等候,毕竟都没有毕业,还有不少人连斩魄刀都还没有,这种时候,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雏森和两个低位席官一组,三人排出可攻可守的架势来联合进攻,行动非常有效,她就忍不住分心看了结界中的学生们一眼。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蓝染队长的时候,也是在一次虚狩中。其他学生都私下逃窜,桧佐木前辈作为带队的负责人一个人跟大虚战斗,后来她和吉良还有阿散井一起,也加入了战斗。 那次的虚袭也像今天这样数量众多,要不是蓝染队长,他们估计就真的死在那里了吧 “雏森副队长”瞬间的恍惚让雏森失去了最快反应的机会,等旁人出声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虚怪坚硬的触角刺过来,她只来得及仓惶用飞梅挡住尖角,然而刀锋与触角相碰的瞬间,她眼前一花,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温柔的夕阳霸道地把天地间都染成了一片金色,雏森发现自己站在五番队队舍的回廊上,庭院里盛放的马醉木肆无忌惮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她不由自主顺着回廊走下去,与从室内走出来的一人碰了个正着。 “雏森君。”来人棕色的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儒雅笑容温和,声音低沉而迷人,仿佛呢喃在人的耳边。 雏森呆愣愣站着,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蓝染队长” 和雏森一组的两名席官眼看着虚怪的触角刺过去,雏森及时用飞梅挡下了攻击,可之后就仿佛丢了魂似的呆呆立在原地,虽然虚怪并没有再趁机发动攻击,但这可是战斗中啊副队长怎么了 他们焦心地大喊了好几声,雏森都充耳不闻的样子,失魂落魄的着实吓人。两人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虽然着急,却怎么也分不出手去管这件事,一时心神不宁,倒把刚才创造出的优势给丢了个差不多,被虚怪逼得节节败退。 “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面对雏森的不可置信,蓝染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说话的同时朝雏森的方向走了几步,镜片后的眼睛满是关切之情,“我能帮上忙吗” 毫无预兆的,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流出来,雏森泣不成声“我还以为您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她这个反应让蓝染更加疑惑起来,温热的手覆上雏森的脸颊,力道轻柔地为她抹去肆意的眼泪,语气温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关系了,别怕” 男人的手臂就非常自然地环过了她的肩,将她抱进了怀里。 眼泪疯狂地泅湿了男人胸前深色的死霸装,雏森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一双手仿佛有意识一样,环过了男人的腰腹。 这是蓝染队长的怀抱,面前的人,真的是蓝染队长真是太好了她就知道,什么背叛,什么假死,都是她在做梦的,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场景,蓝染队长还在这里,什么都没改变 “副队长”眼睁睁看着雏森不知中了什么邪,明明处于激烈的战斗圈核心,却先是发呆,现在又主动扔了斩魄刀,满脸泪痕地站在原地,虚怪尖锐的触角已经刺了过来,她却毫无防备甚至毫无动作 两名同组的席官心有余而力不足,吓得喊叫都破了音。分心的后果就是被虚怪粗壮的尾巴抽出老远,眼看对着雏森的触角就要刺破她的心口,虚怪的动作突然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庞大的身躯随即消散为灵子,名嘉的脸色冰冷如霜。 “带她进结界去。”她冲呆立在原地的雏森扬了扬下巴,没浪费半分钟就重返了战场,扫过来的目光里尽是嫌恶和厌烦。 上了战场都在拖后腿,这种副官要来有什么用名嘉此时真是对雏森充满了厌恶和蔑视。 返回尸魂界时,雏森垂头丧气,唯唯诺诺跟在队伍后面,甚至不敢看名嘉一眼。她是直到被带进了结界才回神的,听别人说了当时的情况,自己也觉得很是羞愧。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副队长,大意之下中了虚怪的迷幻,被幻境所困,还差点受伤,最后还被送去和那些没有毕业的学生一起躲在结界里,简直太丢脸了。 任务完成归来,名嘉先去了一番队向总队长汇报战况,参战的席官们则等在队长室等着做总结,雏森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神情晦涩不明。 众人都知道雏森战斗中出现了状况,见她情绪低落,三席新田就安慰了她几句,雏森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心里难受的要命。 要说她当时完全感受不到那是幻觉,也不全是。只是,她太渴望幻觉中的一切了,渴望到宁愿沉溺于那个虚幻的场景,忘记了身处现实。 作为一名死神,一名战士,她知道那样是不应该的;可是作为一个怀揣心事的女孩,她无法控制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Episode 56 名嘉推开队长室的门,带进来一阵凉意的风,众人连忙肃了肃脸色,垂手站好,雏森偷眼看了名嘉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毫无温度。 依次听取了席官们的回报,整个过程中名嘉没有看雏森一眼,甚至没有问她一句话,完全无视她的存在。雏森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名嘉是在故意针对她,一张脸红了又白,站在一群席官里简直坐立不安。 要参战席官下去以后整理战报,名嘉就要大家散会,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雏森副队长留一下。”一句话让雏森浑身僵硬,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走在最后的新田三席同情地看了雏森一眼,想说点什么,碍于名嘉的威严,终究也没敢出声,而是轻轻关上了门。 忐忑不安地立在办公桌前半晌,名嘉却没有开口质问的意思,自顾自在文件上牵着字,仿佛雏森不存在一样。这种无视的压力却让雏森更加难受。 “队队长,我”她终于忍不住支支吾吾道,“我错了。” “嗯”名嘉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怎么错了” 脸红得能滴出血来,雏森死死绕着手指,半天才嗫嚅着“我不该在战场上分心” 一声轻笑从办公桌后传来,名嘉放了笔,饶有兴致地看着雏森“我听说,你和六番队的阿散井副队长还有三番队的吉良副队长是同期,也在参加现世虚狩的时候遭遇了真虚的袭击。好像那时候,就是蓝染带队出的任务吧” “故地重游,让你睹物思人了吗” 被刺中最隐秘的内心,雏森连连倒退了两步,看向名嘉的目光中尽是惊恐和慌乱,她连连摆手,想要辩解,却发觉自己上下牙打颤,几乎口不能言。 在名嘉冰凉的目光中,她脸色煞白,手脚都在剧烈地发抖。 盯着惊慌失措的雏森看了一会儿,名嘉重新低下头看着文书,淡淡扔下一句话“从今天起,你上交副官臂章,闭门养伤吧。我会给你一个长假的。” 雏森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在战场上的失误可能会让名嘉加深对自己的排斥,也可能会给予一些惩罚,但她没想过处罚来得这样重 上交副官臂章放长假,等于是撸夺了她的职务,只不过是换了个好听的说法而已,真正如何,谁不清楚就算她有再大的失误,这样的惩戒未免也太重了 “队长”她蓦地拔高了声音,双眼因委屈和惊恐而蓄满了泪水,“您凭什么要我停职我是犯了错,可是战斗中失误我也不想的,那头虚可以制造幻境,我又不是故意要中招,都是不得已,您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上交臂章”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名嘉气极反笑,她看着雏森泪流满面还犹自不服的脸,连骂人的欲望都没有,“身为护廷十三番的副队长,感情用事,毫无理智,大敌当前不能尽心履职,作风浮躁毫无担当蓝染惣右介是尸魂界的敌人,公然叛变阴谋颠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执迷不悟,心存侥幸,这是身为一名合格副队长应有的做法吗” “你以为只有你最委屈护廷队和你处境相似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也没见九番队和三番队就不工作了队长叛变,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副队长更应该挺身而出担起责任,你却除了自怨自艾以外没有任何建树这次我让你交出副官臂章暂时休养已经是看在日番谷队长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你要是再这样,我立刻回了总队长将你革职现在,交出臂章,出去立刻” 长这么大,虽然出身流魂街,但雏森家庭环境简单,婆婆慈爱,青梅竹马的日番谷冬狮郎又少年老成,从来对她爱护有加,一路从真央毕业升上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更不要说被这样毫不留情的责骂,她委屈极了。 名嘉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字字珠玑,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进心里一样,让雏森又羞又急,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她只觉得朽木名嘉太过严厉,不通情理。蓝染队长是叛变了,可是毕竟做了那么久的队长,她又一贯倾慕对方,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对方一朝叛变就骤然完全消失呢她自己也知道作为一名副队长,不应该再抱有这种心理,但如果能控制住的话,难道自己不愿意忘记吗被欺骗、被推开、被伤害的人都是她,她自己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啊朽木名嘉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却说得那么轻松,现在还要让她停职,她怎么能接受呢 虽然身为副队长,面对上官完全没有辩驳的空间,但雏森此刻脑子已经完全混乱,只能机械地哭着,怎么都不肯交出副官臂章。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听话,不能顺从。 要是小白在的话,就好了 越来越大的哭声让队长室门前路过的队员们都忍不住驻足侧耳,纷纷露出八卦的表情。雏森归队以来就和名嘉不睦,大家多少都看在眼里,听说今天出任务,副队长又犯了错,想来队长是批评她了才哭得这么惨。 想想名嘉就任以来的铁腕,队员们暗暗吸了口冷气。 副队长这次是撞枪口了。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名嘉皱着眉头看雏森哭个不停,表情冷漠,“识时务的话,主动交了臂章,我会在队员面前为你找个借口,你要是再哭,就是违抗上官,我有权将你关进队牢醒醒脑子。要不要最后一层遮羞布,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也不等雏森止了眼泪,就一把拉开了队长室的门。 门外一众偷听八卦的队员们立刻作鸟兽散,来不及伪装自己很忙的几人满脸尴尬,瞬间冒了一头冷汗。 听这动静,队长已经很不爽了,他们可不想填了炮灰。 好在名嘉也没有追究他们探听八卦的事情,门一开,表情平静地叫了新田三席,从始至终表现都非常淡漠。 众人深深地松了口气。 雏森没料到名嘉一点情面都不留,说开门就开门。她再怎么样也知道不能在众多队员面前丢脸,赶忙收了声,手忙脚乱背过身擦眼泪,因为憋得太狠,还一抽一抽地抽噎着,新田三席硬着头皮进了队长室,眼观鼻鼻观心站好,不敢随便乱看,等着名嘉发话。 “雏森副队长受伤了,你送她去四番队治疗吧,务必听卯之花队长的安排。”明知门口那些人一定听到了队长室的动静,但名嘉毫无异色,睁着眼睛说瞎话,“工作虽重要,也不能忽视身体,就先交了副官臂章,治好伤再考虑归队一事,不用着急。”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新田三席一眼“你是副官辅佐,我把雏森君交给你了,务必督促她好好休养。”最后四个字咬字十分重,新田心里一跳,赶忙低头答应。 而后也不管雏森如何不情愿,飞快地摘下她戴在右臂上的臂章,轻手轻脚放在名嘉办公桌的一角,拉着雏森就退了出去。 去四番队的路上,雏森一直抽抽嗒嗒,新田知道实情多半不是名嘉所说,但是队长已经这么安排了,他也不敢问,只求能平安交给卯之花队长接手。 可能是名嘉事先打过了招呼,卯之花队长对于两人的到来没有丝毫惊讶,很客气地让副队长虎彻勇音带雏森去了一间单人病房,安顿她住下。 但新田很细心地发现,这间病房被施了名为“甲门”的结界。 与之前所用的“镜门”不同,“甲门”从外面容易侵入,但从内里开始,却坚固非常。 明显是为了软禁雏森。 新田不敢再多想,赶忙回了番队复命。 翌日,名嘉在五番队的全体队务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 “雏森副队长旧伤未愈,执行任务时又被大虚所伤,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履行副队长的职务。经她本人申请,我已经批准了她长期休假,这段时间,就由新田三席、木手四席和鸠尾五席共同分担副队长的工作。” 前一天队长室的骚乱有不少人都听见了,结合前因后果想想,大约也知道副队长恐怕是被停职了,但既然队长已经那么说了,当然没有人不识趣的戳穿,纷纷表示今后一定更加努力工作,请队长放心云云,生怕表态晚了被牵连。 而与此同时,日番谷冬狮郎也头痛地收到了雏森被送进四番队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Episode 57 雏森一被隔离,名嘉就亲自拜访过他,说明了前因后果。 雏森对蓝染的倾慕和憧憬,没有人比日番谷冬狮郎更清楚,也因此,他格外不能原谅利用并伤害了雏森的蓝染。 看得出来,朽木名嘉对雏森耐心寥寥,与他说这件事也不过是碍于情面通知一声而已,就算自己有异议,对方也不会改变想法。 更何况,他其实也希望雏森能不要过多参与这些事情。 名嘉这样处置,虽然有点伤雏森的面子,但却能事实上保护到她,就算对方初衷并非如此,日番谷也很感激。 “听说,你和雏森君是青梅竹马。”名嘉和她那位不苟言笑的夫君一样,看上去十分不好接近。就任时间不长,御下手段却颇严,日番谷早就听说了她如今的威名。对方客气,能来打声招呼,在护廷队这些唯我独尊的队长里,已经算行事温和的了。 “雏森君的私事,我不关心,也没有兴趣。在番队,我是她的上官,所以从我的立场出发,只会要求下属有能力完成任务,不能尽心履职的,我不会姑息。这次,是看在日番谷队长的面子上,姑且如此,如果你为她好,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决定。”名嘉会提前打招呼,倒也不是怕这位少年天才的队长怨怪自己,她只是提醒对方不要插手这件事,以免让自己那位拎不清的副队长有所依仗又惹麻烦。尽管觉得以日番谷的沉稳,大约也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情,不过防患于未然。 好在,少年老成的日番谷很明白名嘉的意思。 南条家的养女茜姬即将出嫁,夫家剑道世家大友氏,剑崎家主和权大纳言平良慎为大媒,风光大办。既然名义上是南条氏的养女,作为姻亲,白哉和名嘉必要参加这场婚礼的。 自从名嘉接任了五番队队长一职以来,就没得过武藏的好脸色,她也深知自己触了武藏的逆鳞,并不以为意。好在她原本就与娘家关系不算亲密,没事也不会去清净塔居林,与父亲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倒还算相安无事。 虽是公家之女,却成为了武家养女,夫家也是武家名门,茜姬的婚礼自然也是武家规格。来宾们大多知道名嘉出任了护廷队的队长,虽然对于一般贵族世家来说,女子涉政都不太容易被接受,但名嘉先是做宗女,后来尽管嫁了人,然而夫家都没有反对,他们自然跟风礼赞。 纯惠虽然回了备前,但由良赖亲怎么也还算武藏的女婿,他又一贯善钻营、厚脸皮,是以也来了神社。 名嘉看见他就一阵腻歪,不由想起了独居备前的纯惠,以及由良府上那名阿久里夫人,再看赖亲的嘴脸就格外厌恶。 听说这位出身高阳藤原氏的阿久里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如今整个由良氏喜气洋洋,由良赖亲走路都带风似的,更让名嘉看不顺眼。 纯惠执掌中馈多年的好,都比不上一个孩子。虽然这在高门贵族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由良氏一边靠着闲院氏一边冷待闲院氏的女儿,怎么说也太过分了些。 这次婚礼,武藏也带上了千熊出席。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千熊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都在卧床,惠理子夫人被吓坏了,见唯一的宝贝儿子精神不济,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今日召医师明日请巫女的,闹得不消停。前两日,阿雪夫人所出的长康君满月,场面稍微办得热闹些,惠理子夫人就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这是千熊失宠的前兆。 她忧心千熊地位不保,也曾小心翼翼试探过武藏的态度,想要武藏立世子,但是经历了嫡长子元服即夭的打击,武藏怎么肯轻易确定世子人选呢万一继承人培养好了,却又挂了怎么办而且千熊实在资质平平,在家臣中声望也不高,他不想草率决定。 还有一个没有说出的原因是,名嘉是他的嫡女,可即便是宗家嫡出,都有可能无法继承炎之力,千熊一个庶子,文才武功又一贯一般,一个男孩子娇气软弱,有多大可能获得一把强大的火系斩魄刀如果真的立了世子,结果千熊不幸又没有炎之力,难道再大张旗鼓改立继承人不成太丢脸,武藏不敢冒险。 作为一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武藏不会把外政上的这种考虑告知惠理子,但从惠理子的角度而言,却是武藏太过偏爱幼子长康,想要废长立幼的信号。 她太清楚生育一个受宠男嗣的好处,她自己就是这样掌控了闲院氏的后宅的,从阿雪夫人怀孕就在担心的事情,如今果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能从一个不受宠的侧室成为闲院氏后宅实际的掌控者,惠理子当然有野心也有手段,她想到的第一个帮手,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沙都和女婿织田政。 自从文代夫人插手了织田政纳侧室一事,婆媳之间的矛盾就公开化了。沙都幼时自卑,名嘉离家之后又跋扈惯了,脾气任性却半点手段也无,刚成婚时织田政也有过温存体贴的时候,但是她一味霸道,又不会能屈能伸,面对文代夫人时也毫不退让,久而久之,夫妻关系自然也就淡了下来。 沙都是真心倾慕织田政的,所以自然不能忍受现状,本想着先要个孩子,没想到文代夫人横插一脚,说都不说就给丈夫纳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侧室,而自己稍微表现了一点抗拒,丈夫竟然还嫌弃自己回娘家诉苦 再这样下去,织田家就没有自己站的地方了 危机感大增的沙都总算也知道,她能在织田家有一席之地,就是因为她的娘家闲院氏,原来她跋扈任性,也是仗着胞弟千熊是闲院家唯一的男嗣,内定的世子罢了。但如今,父亲的侧室又生了一个儿子,母亲几次三番想劝说父亲立千熊为世子,父亲都没有理会,沙都也慌了神。 世子的胞姐和异母姐姐,份量完全不同,更别说她一贯与其他的姐妹兄弟不睦。不是千熊做继承人,娘家更不会为自己出头,所以当惠理子要求沙都想办法让织田政出面,帮千熊成为继承人时,沙都也是愿意的。 茜姬的婚礼,场面算得上盛大,织田政在席上多饮了几杯酒,人也有些微醺。 从神社回来,沙都一路小意殷勤,丝毫不假他人之手,也没有对织田政喝醉有任何不耐,倒让文代夫人脸色稍霁。 沙都能收敛脾气好好服侍儿子,她一个做婆婆的当然也不会故意为难儿媳妇,再怎么样,沙都也是闲院氏的女儿,她还想要嫡长孙呢 织田政步履蹒跚,被沙都扶回卧房。这场宴席,他其实用得心里颇不痛快。 前段时间听说名嘉出任五番队队长,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以朽木家的门第,不会高兴当家主母抛头露面的,结果今日在神社见了朽木夫妻,反倒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融洽了似的。 朽木白哉那个义妹,蓝染叛变之后就有传言说其实是他前任夫人绯真的亲妹妹。织田政一个外人都觉得这事对名嘉来说有点打脸,但没想到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什么,今日的婚宴上夫妻俩还带着朽木露琪亚一起出席,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关系淡漠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完全是多管闲事,朽木夫妻关系如何,自己一个外人,根本管不着。但是别人夫妻和睦,自己的妻子同出一门,却三天两头与自己吵闹不休,谁看了心理也不平衡,更何况他对名嘉多少怀抱着一点不可言说的微妙仰慕。 自从听了母亲的话,纳了两位侧室,沙都回娘家闹了一次,这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家里还平静不下来。大约是知道拒绝无望,沙都就开始在两个侧室面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与母亲的关系也公然恶化起来。织田政夹在中间受了无数夹板气,近来越来越不想回家。 一进门听到的就全是女人们的吵闹,他还不如多帮父亲处置些政务呢 所以,今日沙都的殷勤体贴,多少让织田政难得感觉舒服起来。 端茶送水伺候了半夜,第二天织田政神清气爽地醒来,回想起头天夜里妻子的温驯,再看看对方因照顾他一夜而弄得有些憔悴的容色,心里不由软了软。 他不过是受不了沙都的跋扈张狂,要是她能温柔和顺一些,夫妻之间又没仇,犯不着弄成如今这样“相敬如冰”。 结果他还是高兴太早了。 “长康君满月,父亲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明明千熊才是长子,父亲如此偏心,长此以往,恐怕不美。”因有求于人,沙都的姿态倒是放得很低,一边给织田政系衣带,一边故作轻松地将话题引过去,“我们这样的门第,向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有些话就是说了,父亲也不当一回事,可夫君大人不同,怎么说,千熊都是我的弟弟,也就是您的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