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啵挥袖间,在落地,回到木屋。

    渔歌双膝跪坐在床边,攥起暖酥蒸出热汗的手:“暖儿,暖儿,姐姐来了!”

    暖酥睁开虚掩的眼帘,看着渔姐姐温暖的笑脸,心软软的被触到,眼泪不可收拾涌出,焦虑不安:“姐姐,我好害怕……”

    这一生她什么都不曾害怕过,闯过大祸惹怒了天帝,她还有什么是怕的,唯独生孩子,她怕自己没用生不出来。

    渔歌抚慰她不安的情绪,柔如海棠的声音:“有姐姐在不怕!”

    渔歌保持着轻松的笑,尽量不给她负面压力。无比镇定,转头命令啵啵:“烧壶热水来!”

    小时渔歌学过很多东西,刺绣,歌唱,舞蹈,雕刻,接生……都是些的皮毛零散的技术,那时她不明白阿娘为何就要她学那么多东西,她现在明白了学以致用。学一技是一技,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一口饱饭吃,不至于饿死。

    渔歌虽没有稳婆那么经验丰富,倒也是把接生的好手,从前小渔村里只要有那户女人要生孩子,她们都会提着土家鸡蛋来请渔歌去接生孩子。现如今,是自个妹妹要生了,渔歌更要保证妹妹母子平安。

    渔歌掩了掩她胸前的被褥,鼓励道:“来,吸气,呼气。”

    暖酥张开双腿,抓紧被褥,用了多大力粉红的指甲泛出窒息的白。跟着渔歌的节奏不紧不慢深深吸气吐气,被单染了殷红的血,呼吸愈发急促,感觉身下的孩子要出来了。

    “痛的话就抓住姐姐的手!”渔歌伸出一只手放到她面前。

    “啊!”暖酥抓住她的手,痛地bào发出,浑身犹如胸口碎大石,又犹如一道雷电劈头来,痛得她骨头里都在发麻打颤。

    同时,渔歌叫了起来:“啊!”

    暖酥抓住她的手,指甲嵌入她的血ròu里。

    两个女人撕叫着。

    站在门外避嫌的啵啵,听得屋里传来的惨叫声,一瞬地心惊ròu跳,担心回头望着屋里煎熬的暖儿,心似被揪在无缝的拳头里捏碎。恨不得自己能替暖儿承受每一分锥心的痛。

    晴朗的天,成团的乌云游了出来,一口吞掉洁白的云彩,遮住半空的烈日,明亮的四下熄了几盏烛灯,昏暗的恍若暮色降临。

    “太子,太子妃驾到!”门外声若洪亮的钟鼎,轰轰一声声打进暖酥擂鼓的心。

    听说那流暖酥yù生了,太子妃陪着太子一同坐着双人金撵前来,精心擦粉打扮了一番。两人金红两色jiāo相辉映,极是搭配金贵,一尊金佛似的,锦绣华衣,鲜少晒过日光的皮肤细腻白嫩。

    渔歌高兴地展开笑靥:“妹妹,殿下来了,殿下来看你了。”

    暖酥平缓的情绪浪涛般波动起来,拒绝道:“不!我不要!走,让他们走!”

    她惶恐尖叫着,她不要,他们是坏人,想致死她的孩子。

    渔歌考虑着暖酥定会高兴的,所有才瞒着她告知了殿下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反而令暖酥更加伤心。

    “好好,姐姐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渔歌安抚着暖酥躁动的情绪。

    这时,太子与太子妃已经登门闯了进来,出现在暖酥面前,毫不避讳看着暖酥生孩子,像在观看一头母猪生猪仔。啵啵拦亦拦不住。

    暖酥攥紧被褥,瞪着他们,气息虚弱:“出去!出去!”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狼狈虚弱的样子。

    太子未开口,太子妃抢着怒喝她:“大胆流氏,太子在此,免你跪下就算了,你竟敢赶走太子!”

    渔歌看得清楚,暖酥每吼一声身下流出的血愈多,湿了一大片,却还不见孩子钻出手脚。看来是难产了,渔歌着急的湿了两片眼眶,跪在地上苦苦恳求:“太子,太子妃请你们出去,再这样下去,只怕琼华母子不保!”

    孕fù受不了大刺激,太子妃却存心的,慢悠悠坐在椅子上赖着不走,不忘冷嘲热讽:“不就是生个孩子嘛,至于那么要死要活的。”

    一字一句刺痛暖酥的心,那时不知是谁生个孩子竟要了五十个稳婆接生,生孕的环境亦都是顶尖的。不像她,在这破屋子里生,还没有一个稳婆。

    太子亦跟着坐下,好雅致命了奴婢沏壶龙井茶来,慢慢坐等她腹中孩子出生。

    赶不走他们,渔歌擦去眼泪,解开两边的床帷遮羞,握紧暖酥的手,“妹妹,加把劲儿,快好了!”

    渔歌不辞幸苦,不停地安慰鼓励她,替她擦汗擦水,期间在场的人眼睁睁看着她生或死。

    太子身上带了不同常人的强烈金光轰地啵啵无法靠近,门外的啵啵每一次硬闯,每一次无法避免被金光弹飞,狠狠摔在luǒ露的土地上。

    暖酥痛苦呻吟了将近半个时辰,飓风刮得破落的窗户吱呀惨响,大片的汗水淋湿暖酥的水藻柔软的发,身上的力气似流沙由高处往低处流,呼吸愈发笨重若大鼎,痛得没了力气。

    “渔姐姐,我好累……好累……”暖酥缓缓扇动着精疲力尽的双眼,她真的好累,好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妹妹,妹妹,你不能睡!”无助的渔歌鼓励着她,更用力抓住她的手,严声命令:“你不能睡,你要敢睡,从此以后别想叫我姐姐了!”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睡,这一睡她可永永远远醒不来了,包括她肚子里足月的无辜孩子。

    暖酥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竟还笑的出来:“姐姐……好坏……”

    “这不算坏,姐姐还能比这个更坏!”渔歌笑着凶她,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患难见真情,暖酥直到这一刻才看清楚,深宫里只有渔歌真心对她好,其他人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暖酥轻轻瞥头,两束深邃的目光望去,透过轻盈的杏红床帷,隐隐可看见太子妃唇边邪狞的笑,那笑在嘲笑她,踩着她的身子看着她死。

    毁灭xìng的笑映入暖酥深潭的双眸,恨之dú蛇跃起,激起暖酥深处千层的仇恨,蓦然睁大眼睛振作起来。她不能轻易死去,她一死只合了贱人的心意。她不但要活着,漂漂亮亮,笑着活下去,让那些曾经想害她,害她孩子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啊!”所有的痛凝结成团随着这一声划破苍穹的嘶吼消散。

    “哇!”婴儿的哭啼声。

    太子难忍激动直起身子,一颗心绑在绳子上吊至悬崖边,是千千万万的期待又是密密麻麻的害怕。是年,他过得很不安,却碍着自尊不敢来看她一眼。他始终不愿相信暖暖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可又不能十分肯定。驸马府那天,他喝得稀里糊涂,做过什么事亦忘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将孩子拿来瞧瞧便是。

    渔歌将孩子小心裹进了祥瑞的红布中,急忙抱去给暖儿瞧,高兴地落在胭脂泪:“好妹妹,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暖酥苍白笑,轻轻吻一吻孩子的脸蛋,取出藏在胸口一枚温热的平安扣系在他那细小的脖子上。

    虚弱的暖酥用力爬起起摇摇yù坠的身子跪在床上,低声哀求:“渔姐姐,我求你,快……快把孩子抱出去,jiāo给他。”

    渔歌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太子与太子妃起身朝安静的床榻走来。

    两匹饿狼愈来愈近……

    “我求你,我求你!”暖酥拼命磕响头。

    渔歌心疼地按下她元气大伤的身体,抱着孩子答应她:“好,我答应你!”便是太子问罪于她,她在所不惜。

    渔歌深深藏了口气,硬着头皮冲开杏红的床帷,不顾一切抱着孩子朝门口冲。

    第一百零七章 打入冷宫

    这一刻,飓风在吹,大雨在下,她笑着做了件对得起沧桑对得起大地的事。她做到了,将孩子亲手送到啵啵手中。

    太子一声令:“来人,将她拿下!”

    跟随来的数十名护卫拔剑冲向渔歌夫人,将她困死在圈里。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啵啵腾云驾雾,冒着大风大雨带孩子离开了。

    太子摆动明黄的衣袖急急跑出来,不见了孩子,狠狠瞪着恃宠而骄的渔歌,遂命将胆大妄为的渔歌夫人废除一品夫人的封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太子妃恶劣发笑,看着屋外风雨大作,渔歌夫人被抓,心情无比痛快,犹如狂风暴雨铺卷着深林中的树木。那孽种即使是太子又能如何,孩子一没,这样一来什么事都死无对证,正合了太子妃的心意,免得她再费口舌。

    飞在云端中的啵啵,谨慎躲开一道道劈来的雷电,或许是被雷电吓到了,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

    孩子的哭声催促着啵啵加快飞行的速度,争取能尽快找到主人,好让孩子与他团聚。

    不料前方一团诡异的黑烟袭来,迫使啵啵停下飞行的脚步,那团黑烟张着两只灯红的眼,迅速游来紧紧环住啵啵的身体,犹如dú蛇缠住他的双手双脚,将他高高举起来,野蛮卷走他怀中拼死护住的孩子。

    啵啵运出最后的力气施法,游动的湖蓝色光芒自手心未发出,即被那团黑烟吞没。唔唔发出沉闷的叫声,双眼覆上了无尽的黑夜,脑海中的意识被大雨打得不见。

    季夏的滂沱大雨打在屋檐上,生完孩子的暖酥身材依旧姣好似曼妙的少女,轻盈立在朱红的长廊下,雨水打湿她朴素水蓝的襦裙。

    暖酥抱紧微凉的手臂发呆,不施粉黛的脸平平淡淡,没有悲伤。

    长耳挥手便是一掌抽在暖酥脸上,狠狠骂道:“小贱婢,竟躲在这儿偷懒!”

    暖酥被打了一耳光不愠不怒。自她修养了足月,太子妃便求了殿下将她赐予她作奴婢,也就是现在,她成了太子妃的奴婢暖儿,最低等的奴婢,每日每夜为尊贵的太子妃端茶倒水,做各种没人做的苦活累活。有时还要替她与太子守夜,暖酥站在门外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却还要喝着西北风一字不落地听进不浊的耳里。

    若道心里没有仇怨那是骗人的,她肚皮那朵丑陋的疤痕还在,身上的每一处鞭痕都还在,尽管淡淡的,看不甚么清晰,犹如雾中看花,可她都记住了,深深刻入心里。

    其中身上那一百九十九条伤痕是太子妃给的,那块烙印是太子给的,素儿的命是太子妃夺走的……

    暖酥不想回想起曾经那些苦不堪的记忆,轻吐口薄气。人活着总比什么都好。尽管不公的命运在苦在悲,在怎般待她不好,但老天还是慈悲怜悯她,将她的骨ròu送出险恶的皇宫。这一点是她上辈子烧香拜佛求来的福分。

    “去准备洗脚水,不然有你好受的!”长耳不客气差遣她做事。

    暖酥低眉顺眼应是,打了半桶纯净的井水烧热,倒进洗脚盆里,并亲手试了试,这个温度的水极是柔和的不伤肌肤。暖酥双手端着不轻的木盆,脚步稳当,跨过高门槛,徐徐来到太子妃的寝宫。转过九转的精美镂空屏风,浓到刺鼻的香气扑面来,太子妃懒懒地倚在舒服的丝绸金梨榻上,案几上的精致糕点凉了不知几遍。

    暖酥稳稳将洗脸盆放在地面,没有一丝丝颤动,身体深深俯下贴着地,似在亲吻着不太干净的地板。

    “奴婢暖儿来伺候娘娘沐足了。”悦耳的声音自堆了小石子的溪水流出,听得人浑身舒服如沐春风。

    太子妃懒得发出声响,抬起脚尖,示意她过来脱鞋。

    灵敏的暖酥秒懂得太子妃举手投足的意思,便是经常伺候在太子妃身侧的长耳没有主子的口头示意,怕都难知道太子妃那动作是什么意思。是她人太愚蠢了,还是说暖酥太聪明了,不得而知。

    暖酥跪上去,柔柔的手脱去太子妃的绣花鞋,连着内袜一起脱去。还行吧,太子妃一日浴足两次,幸好没有脚臭味,暖酥受的住。

    木盆内点入两滴安神的玉花精粹,抓一把刚采摘的新鲜娇艳yù滴的玫瑰花瓣撒入,玉足轻轻放入柔软的水中。软软的似踩在彩云上,那手更是软如酥拿捏着她脚底的每一处穴位。

    太子妃倍是享受,睁开凤眼,低低看着奴婢暖儿,笑问:“暖儿,你那时爬上殿下的床,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力度给殿下捏脚的?”

    便是女人,经由她的妙手一捏春立即回来,心都被她的素手捏软了。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没那个福气。”暖酥含着深意的笑,她可从没有爬上太子的床,是太子自己恬不知耻爬上她的床。不用她勾引,太子自个儿愿在她的石榴裙下死。

    太子妃看着她翠额娇波的,莫名来了火,或许是嫉妒吧,哪个女人看见比自己美丽的女人不会来火的?太子妃可没那么大方,承认她人美,自我贬低。

    “混账东西!”不知太子妃哪根筋搭错了,玉足踢在暖酥的脸上,大劲儿将暖酥踢倒在地。

    暖酥趴地,青丝凌乱。即使她做的再好,太子妃亦永永远远不会满意。麻木的暖酥重新跪到她的脚下,卑微地请求她原谅:“奴婢知错,娘娘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

    太子妃冷哼一声,汹涌的情绪定了定,划了划自己美如冠玉的脸,笑言:“也对,你是贱婢,不值得本宫生气。”气多了对她的身体和皮肤都不好。

    暖酥连连应是,表里不一。

    太子妃只觉得脚底硌了什么,怪不舒服的,命她:“你过来些,瞧瞧盆里有什么东西?”

    暖酥心底明镜儿般知她想做什么,亦不害怕,上前往洗脚盆里深探。玩心大的太子妃得逞,一脚将她的脑袋踩进水中。哗啦一声,暖酥整张脸埋进盆里,轻轻挣扎着。不为人知的是暖酥早已经憋了足足的一口气,嘴封了胶水,无缝可进,逆而太子妃的洗脚水没有流进她口中。

    太子妃bào发出如银铃幽魅的jiān笑:“哈哈哈哈哈……”

    高兴的余角都流下泪珠,她这一生从未那么的高兴畅快过。

    她疯狂地大笑,似要把一生都笑够,暖酥暗里亦挽着唇深深微笑。

    一个明里,一个暗里;一个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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