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耳膜,惊恐万状的阿吴犹如见了鬼,脱手载满井水的木桶“咚”一声摔在地。

    暖酥拔出桃花剑急急赶来:“怎么了!”

    阿吴趔趄后退,愕然指着房门:“姐……姐……”

    是云来与半月住的偏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暖酥跑进去屋内,一看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尸骨未寒,地上残留着半块没吃尽的桂花糕。挨个探了探她们的鼻息,已惨死没了动静。

    “姐姐……阿吴好害怕!阿吴好害怕!”她凝噎紧紧抱着暖酥,已然神志不清,弱小的心灵抹上挥之不去的yīn影。

    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

    明明还是夏日,寒冷自头皮侵袭至脚底,阿吴抱着暖酥的身子隐隐能感觉到她在颤栗。

    而今,暖酥绝不能倒下,抛下阿吴不管,失力的手圈住阿吴,让她惊怕的心得以温暖。

    “阿吴,不怕不怕。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的。”暖酥将娇小的女孩裹进怀里安抚给她温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半月云来,心如刀绞,即心悸又愤恨。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往日与她们姐妹谈笑的画面帧帧涌入心尖,暖酥心痛地阖上双眸。她们将一生依托在她身上,对她无话不说别无二心,她又何德何能……得以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她总是冷着张脸怀揣小人心思提防她们。

    她发誓一定要为她们报仇!

    待阿吴稍稍冷静,暖酥抽出发上的银制簪子,碰了碰地上的桂花糕,当即簪子发黑,剧dú如寒蛇。

    暖酥深意的目光锁定阿吴。

    遭到怀疑的阿吴连连摇头摆手:“姐姐,不是我,阿吴没有!”

    “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信你。”暖酥没犹豫握紧她的手,她那么小那么善良,涉世未深,绝无理由dú害云来和半月。

    自己的话就更不可能dú死忠心耿耿的两人,可昨夜的糕点不可否认是她亲手包好送给她们尝的。为何她和阿吴吃的桂花糕没dú,她们吃的却含剧dú?

    “昨夜你在厨房做桂花糕时,有没有看见什么人经过?”

    阿吴仔细摸索记忆良久,而后坚定地摆了摆头:“没人。”

    线索断,暖酥陷入沉思,喃喃道:“会不会是我们吃桂花糕时,让凶手钻了空子……”

    一定是!

    连六龄孩童都显而易见的道理,她怎能不知?阿吴大声叫道:“暖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是太子妃害死了云来姐姐,半月姐姐。接下来就是你和我!”一想起昨日太子妃回眸笑,脊骨发凉。

    阿吴是知书达礼的人,绝不会空口咬定杀人凶手是太子妃。真相赤身摆在眼前,天真的暖酥不得不相信,昨日半月和云来口舌上无意冒犯她,但亦不至于要了她们的xìng命。

    “太子妃驾到!”门外高声响起。

    深陷泥潭的暖酥忽而醒来,抓起桃花剑跑出门外,漆黑的双眸布满细细密密的血丝,怒视坐在凤撵上高高挂起的朱太子妃。

    朱太子妃挺着稍大的肚子缓缓下金凤撵,左边一个宫女牵着美手,后面两名宫女抬起曳地宫袍平平摆在地上,阵势比昨个儿还要耀武扬威。

    而流暖酥势单力薄,阿吴藏在屋内正和尸体一起不出声,这边不时有几片残叶披风卷过,惨淡好笑。

    “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杀了你!”情绪失控的暖酥平剑疾疾刺向太子妃。

    “保护娘娘!”几个大块头上前将其束缚,桃花剑钲地落地清脆,她的手被反扣在背后,挣扎不得。

    “就凭你,还想杀本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太子妃扬起朱唇冷笑,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眼里含着没释尽的怒意。

    “是你杀了云来,半月!”暖酥每挣扎一次,反折的手骨咯吱痛响。

    “你有证据吗?污蔑本宫可是要断舌头的。”太子妃慈母般笑抚肚子里的皇儿。

    “你!”噎声,恨在心底喷张。

    藏在屋内的阿吴正义凛然跑出来捡起石头怒砸她,“dú死云姐姐月姐姐的坏女人,晚上做鬼不会放过你!”

    原本她能躲过劫难,暖酥千叮嘱万叮嘱,等风平浪静让她伺机回到郡王身边,却还要犯傻。

    扯破喉咙大喊:“快跑!”

    她死没关系,可她还小。

    来不及了……

    太子妃惊慌躲在宫女身后,石子击来力道不小,砸在宫女螓首上破出血迹。她可不是吃素的怒喝命令:“哪儿来的死丫头,来人把她抓起来!”

    魁梧的汉子仅一只手提起小不点阿吴,悬在半空中的阿吴惊吓地咧嘴大哭。

    命人拿来鞭子,斜挑起凤眼低低看着阿吴。

    阿吴早已经吓得屁股尿流,不顾一切大着胆子破口辱骂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坏女人……不得好死……我吴氏就算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爹爹从不舍得打她半下,自小教她读书识字练武。此刻她好想爹爹,好想回家,宫里有坏女人。

    “你骂本宫不要脸?”太子妃不敢置信地竖耳聆听,这话听着倒是挺新鲜的。无数个好玩的点子涌入脑海。

    没嫁到宫里,东京城内,朱家赫赫有名的千金可是出了名的会玩敢玩。

    第五十三章 娘娘隆恩

    撕啦一声女孩的宫裙分崩离析,稚嫩的肌肤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中,太子妃扭曲着薄脸yín笑,众奴婢见风使舵亦跟着主子大笑。

    “不要脸的人是你!”太子妃高兴地眼睑挤出晶莹的泪花。

    “哈哈哈哈哈……”

    暖酥看着她们每张笑脸,声声欢笑,以及阿吴的每声惨烈哭声,牢狱里的可怕画面不断不断在脑海里回放盘旋,云来半月七孔流血的尸体……

    内心积压许久的恐惧与愤恨凝聚火炉中烧,她紧紧闭着充血的双眸,愤然间齐齐bào破云霄,“娘娘!”

    嘴边的笑声愕然,四处鸦雀无声。

    太子妃心悦神怡,曳着长袍速速来到暖酥面前,抬起她落满梨花的脸,温声地问:“好妹妹,你刚刚称呼本宫什么?”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暖酥深吸口气,眼泪洗去愤恨,澄澈的双眸不见丝纹对她的不敬之意,低声下气苦苦哀求道:“娘娘,奴婢求求你放过奴婢的妹妹。”

    到底有多恨,才能舍下身段,对仇人媚外。

    “好听,实在是太好听了!”太子妃拍手叫绝呵呵细声大笑,痛快,实在痛快,就似有人称呼她皇后。

    “流暖酥啊,流暖酥,没想到你会有今日下场吧。”太子妃倒替她可惜,什么人不好勾引,偏偏勾引她家太子。

    怨不得旁人,只怪她自作孽不可活。

    暖酥低垂浓密如黑羽的睫毛:“以前是奴婢不懂事,请娘娘宽宏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奴婢一条贱命。”

    这一声声奴婢打心底悦耳。

    狐狸精的爪牙磨平,朱太子妃面颊的胭脂水粉都快笑抖尽,拿出花后的气焰:“本宫今日高兴,可以准你和那个贱婢不死。”

    “不过……”她转弯子,冷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得让本宫尽兴。”太子妃许久不曾这么痛快玩一场。

    “娘娘一言九鼎,说话算话。”暖酥冷静的可怕。

    太子妃信誓旦旦向她担保:“本宫向来说话算话。”甩了甩手中的火鞭,活动筋骨。

    遂命人松开她,让她像牲畜般趴在地,太子妃骑在她弱小的身上。骑上的一刻犹如泰山压顶她怕是撑不住坍塌,看着一旁的阿吴,再苦再累咬紧牙关坚挺不倒。

    太子妃挥鞭狠狠抽在她的腿上,“驾!”

    她咬牙慢慢爬行。

    “啪!”一鞭鞭清脆抽在她的身上,皮ròu绽开,鲜血直流,仅仅靠着双手强撑,手腕旧伤未愈,隔着纱布浸出红血。

    太子妃答应过她,只要背着她绕若雾阁爬一圈,她就放过她和阿吴,所以她坚决不能倒下。

    否则太子妃更是不会放过她的。

    绕着若雾阁,一路是慎人的血迹。

    娘娘玩得尽兴,丢去血红的皮鞭,红扑扑的脸颊生出微微晶莹的汗珠,玉手捏起百鸟朝凤的巾帕擦了擦。

    今个儿高兴,挥金如土,所有跟来的奴婢各获赏黄金十两锦缎一匹。

    “谢娘娘隆恩。”宫女奴才们眉开眼笑,连忙磕头谢恩。

    两人如愿以偿留下贱命,丢进掖庭终身做苦役。

    从此,若雾阁再无流美人。

    “暖姐姐……姐姐!你醒醒,别吓阿吴!”阿吴颤声抱着满身血痕的她,拼命摇晃奄奄一息的她,热泪撒满她的眼角。

    暖酥抬起疲倦不堪的眼皮,混浊不澈的双眸看着她:“怎么下起雨来了……”干涩笑出来,声音细小若蒙蒙雨,凄凉的经不住轻风儿一拂。

    听到姐姐熟悉的声音,阿吴的脸亲密摩挲她的脸,哽咽道:“姐姐,你太傻,阿吴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不需千言万语。

    她相信,总有天她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厚望。

    “姐姐放心,将来等阿吴长大,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阿吴拿衣袖擦尽泪水,紧紧牵起暖酥的大手。

    掖庭中都是些低等犯了错的宫女,罚在这里做苦役直到老死。

    她和姐姐刚来,人生地不熟,定会受人欺负。

    老弱病残的宫女三两结队,趁着掌事的宫人不在开始偷懒。

    “呦,那位该不会是若雾阁的流美人吧,都成ròu酱了,呵呵。”

    宫里谁人不知那个女人是衮王未过门的妻子,太子却还要强娶弟媳fù,衮王死不瞑目呐。

    闻言,都好奇地放下手中活,目光如炬齐齐落在那个满身伤痕的女人,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看得阿吴胆颤。

    “活该!”她们没那福分,亦见不得她人好。

    木棒重重捶在脏衣上,溅出脏水,狠狠辱骂暖酥,以解心头气。若是她们能被太子殿下临幸一夜就好了,只可惜她们一辈子都没那福气。

    暗处隐匿一双莹莹鼠目,细着嗓子娇声,“你们一个个是嫌手里的活太轻了,所以都在这儿嚼舌头!”

    虽是发怒,声却不高,太过娇,倒显得好笑。或几个藏不住笑的宫女嗤笑出声。

    “让你们笑,想死了!”微微弯腰走来,不客气拿他的兰花指挨个戳脑袋,“罚你们挑满十缸水,否则都别吃饭了。”

    被罚的宫女们惶恐垂首:“是,梁公公。”

    “掖庭令,看样子宫女挺怕他……”暖酥虚声,往后的日子有她受的。

    掖庭之中,死了一人有何干系?

    梁公公曲腰朝她们徐来。

    受惊的阿吴下意识抱紧暖酥,警惕盯着那贼眉鼠眼的宦官。

    “呦,新来的?”

    梁公公走进一瞧着实被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细细端详地上血淋淋的人儿,连连摇头啧声,叹美人香消玉损:“可惜呐,可惜……”

    暖酥轻笑,讽刺之意鲜明,与他对视。

    低声有力,“只怕你是白叹一场。”

    梁公公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心里发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不见底的深渊,无尽的黑夜,瞳孔凝集起每寸遭众叛践踏的月光,切之入骨,切之灼肤,引人不慎堕为尘碾作泥。

    “秋月你过来。”梁公公点了名算得上乖巧标志的宫女。

    机灵的宫女放下手中的累活,快步上前:“梁公公,有何吩咐?”

    众人拭目以待,矮子看戏。

    旁人不知,掖庭中的宫女们最清楚不过。梁公公的师傅原是上任掖庭令,当时的梁某人仅仅是名随处可见的小太监,根本没人将他放眼皮底下。可某天朝晨他的师傅却离奇死在枯井,便顺理成章当上了掖庭令。

    有传言道,是梁公公因不堪欺辱而害死了自己的师傅,夜里常有宫女听见梁公公小兽般的咆哮声,吓得不轻。

    但凡是,有宫女提及他师傅的名讳,都被断了舌头,唯恐避之不及。

    久久,梁公公平静开口:“送她进咱家的房里好生伺候。”

    众奴婢瞠目结舌,大眼瞪小眼。梁公公莫非贪上人家美色了,想与她结成对食?否则怎会主动献殷勤,贴心地腾出住所给人家。亦难怪,梁公公年轻气盛,虽非完人,小脸却生的俊俏。

    多少宫女爱慕的对象。

    达礼的阿吴朝公公款款福身,说一声:“奴婢谢过梁公公。”

    两人小心搀着暖酥去到他房里。

    或许,她的出现是冥冥注定,她注定成为他的顺水人,推着他的舟一路顺水驶向成功的顶峰。

    看着夹缝生出的一株野草,梁师成叹出一口久抑的气息:“唉……”

    命运太过悬乎说不准,深宫yīn险,勾心斗角,稍不谨慎便是命丧黄泉。

    一旦踏上不规的路,注定无法回头。

    无论是妃嫔、帝王、大臣、奴婢……

    今个儿他出了趟宫门,偶遇四海云游的算命先生,先生无偿为他掐指一算,说是今日回宫他必逢贵人。梁某从不听天由命,只觉神经兮兮,那算命的老头铁定病得不轻,自然而然没挂在心上。

    却不想,是真的。

    雅致的住所窗明几净,文房四宝皆有,高堂之上悬着裱清新脱俗的字画。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阿吴扬头看着字画,没来由欣喜。

    蝶恋花是当朝远近闻名的大诗人苏轼佳作,父亲从小对她严加管束,只准她看史书,并不许她接触靡靡之音。

    可她私底下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拜读,想来父亲亦不会发现。

    他倒是个文人雅士。

    梁师成站在门口半天,才悠悠进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小阿吴可真是才貌双全,才高八斗。”

    “公公所谓何意,你是伯乐,我是千里马?只怕你是抬举小女子了。”

    阿吴蘸墨,笔力劲挺,宣纸上飞快舞了“静水流深”四字。

    “好一个静水流深。”梁师成拍手称妙,言语之间别有深意。

    初愈的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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