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晋女齐妃 >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可能是今年没有去铜鞮宫,一直呆在临淄虒祁宫里重复日子的缘故,妍姬觉得这个春天过得特别快。虽然冬天的时候,国势比先前好些了,还传来穷谷之战的好消息,可好些就只是一些,不是全部。宋阳仍旧时常往熠明台跑,姬林还在军中c情报两头抓,六卿各司其职,这样的风口,没人能护送她去铜鞮宫,她自己去这种事更不可能。于是十六年来她第一次在虒祁宫里庆祝诞辰,还是很低调很简单那种;第一次只能心里念着铜鞮水岸的父母遥遥祭拜,所幸这种时候姬林仍在身边;第一次觉得晋宫里人太少了,心里有些孤寂。

    嫂嫂梓姝一边尽心服侍照顾姬午,一边调养自己的身子,辛苦得很。仲喜先前在她的汤药里发现了蘼芜,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想来是盼着尽快给姬午诞下嫡子。

    妹妹文姬一边忙碌着婚仪之事,绣着嫁衣,一边在意着鲁国战事担心姬将安危,也不容易。

    这样一来,这两位妍姬都不好叨扰。至于阿弟姬云飞,一颗炙热爱国心,满腔壮志男儿情,求着姬林,硬是跑到了军队里,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他今年才十岁啊!

    没了可以做伴的人,妍姬整天读书c对弈c骑马c射箭,日日如此,感觉没几下,寺人就开始往屋子里放冰鉴,宣告着夏天来了。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绿意悦目c灿烂明亮,下一刻就雨幕恣意c乌天黑地,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就像喜怒无常的谁的脸,又像瞬息万变的严酷战局。

    齐国上卿国夏去年秋天就倒了鲁国西边边界,另一位上卿高张是在仲春到的。如今到了夏日,拉锯战僵持月余,终于在一场暴雨后突然有了变化。鲁国一大将被国夏斩首两军前,鲁国军心动荡,齐军借势,三日连战拿下了一城。之后两个月,齐军再破四城,直逼都城曲阜而去,秋七月,鲁侯不得不向晋求援。

    面对老盟友的求援,晋侯拿出了十二分诚意,六卿中三卿出动,命中军将士鞅c上军将赵鞅和上军佐荀寅亲自率军前去。

    新绛城门,妍姬和文姬姐妹都在宫中送行的队伍里。

    妍姬找到赵鞅,她之前用浑天弓戏弄了人家,虽然后来有致歉补偿,可这会儿还是准备说两句。姬林的东西很少拿出来,到了她手里也没想要回去。浑天弓现在还在霁月台,虽然舍不得送给赵鞅,可看还是可以的。她上前道:“浑天弓虽好,可上军将用惯了穿杨弓,此番妍就不奉上了。得胜归来后,上军将若还有心思,只要一句话,妍自当再携浑天弓入府,将其在府上多留几日。”

    如此赵鞅已经十分满意,向妍姬致谢,然后又是几句打仗前的壮语。

    妍姬继续行到队伍前方,士鞅的高车在一行铁叶车间格外显眼。她想了想,索性上车,旁人退开,妍姬正对士鞅,顿了顿,道:“妍素来不喜范子,但仍希望您获胜归来,妍会在这城中候着,等您回来继续与您做对。”

    士鞅只是笑,妍姬也不等他回复,转身下了车,往来的方向而去。她背对着士鞅,脑子里却全是那张异常苍白的脸。是,她讨厌士鞅为己之私折了晋国的利,把自己先祖c父母c大兄拼命守护的国家弄得不堪入目,她讨厌那永远挂着的毫不真诚的虚伪笑容,讨厌和他的每一次见面c每一次交谈。她一直在等,等时日无多的他离世那天,可当那虚弱的身子走进队伍c登上战车,她的心居然一阵一阵地疼。

    曾经的士鞅也是个壮志好儿郎啊。

    “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

    谁能相信这样的恳切言辞,这样的谦顺话语,都出自他的口。

    在晋国朝堂活跃长达半个世纪,士鞅有过,大过,可是看着那有些虚弱的身子,妍姬的脑中头一次在想他的功。他的病情完全可以不领兵的,不论是对权势的放不下,还是真的对国的忠诚,妍姬这会儿真心希望士鞅能够好好的回来。

    她仍然讨厌那人,那些令人讨厌的事做了就是做了,可她不想让他死在异国他乡。在故土安然辞世,这是一个为晋国操劳半生的人,无论功过,都该有的安宁。

    鲁国战场,卫军没能拖住声势浩大的晋军,树叶还没全黄,千里驹c万乘军,连带着数百铁叶车就加入到了齐鲁混战中。

    晋军精通陆战之术,作战时常驱铁叶车由四面围裹,困敌其中,乘车将士以弓战之,万矢齐发。齐军不敌,数千将士死于乱箭之下。军心溃散,败逃之时,更有千百小卒丧命他人踩踏c车轮之下。

    这仗打了快一个月,叫九州各国都看到了晋国强者风范犹在,齐国不得不承认这下还未到挑衅晋国的最佳时候,有晋国的援助,鲁国是打不成了。

    秋冬交替之际,齐军就像是空中飘浮的羽毛,悄悄地随风而去。他们走得叫人有些生疑,就算晋国来了,可齐国为这一战毕竟准备良久,还派出两位上卿来此,想着怎么也得再战段时间,可他们偏偏就即刻退兵了。他们撤得快,撤得疾,更是撤到半路就没了踪影。

    没人知道齐侯在想些什么,可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的做法很不明智,好像失去了方向,任意而为,更有人觉得,这是因为晏婴身患重疾,齐国政堂没了国相的帮扶就像人没了心c树断了根,快不行了。

    晏婴躺在床上,刚刚咽下的药吐了两口出来。破旧的小屋里,齐侯的奢贵华服显得有些不搭调。准晏婴在家休养后,他经常来这个屋子坐坐,和床上这人聊几句。他性冷寡言,愿意深谈的人不多,晏婴是一个。

    “寡人幼时见晏子就是这样,三十多年了,晏子还如当年一般。”这话说的不是模样,而是性情,是头脑,是心思。

    晏婴此刻没有回顾往日的心思,亚卿鲍国有段日子没来府上了,知晓齐侯今日是从鲍府来,他很担心。“君上亲临鲍府,鲍国可是病了?”

    齐侯点头幅度很小,晏婴的心却颤得很厉害。作为同从灵公时期走来,历仕三代的卿臣,晏婴听到他人生病的消息总比自己病着更难受。田无宇那时是这样,鲍国也是,何况他还真病着。干哑的嗓子突然憋出两声晦涩的咳嗽声,晏婴清了嗓子眼神有些无光,语气颇为复杂道:“田无宇那老家伙已经去了,老臣在这儿躺着,鲍国也在病中,我们这些老人家是时候都该走了。”

    屋中寂静数息,晏婴突然发出几声怪异而难听的笑声,道:“可惜啊,老臣不太信大司命的安排,还想再撑段日子。”他忍着不舒服强行把背挺直了些,抬头看着齐侯,语气中分不清是坚定还是恳求,道,“老臣会努力,怎么也得在晋国范氏之后去才好。”

    冬日拼命从门窗空隙挤进几缕光线,光线中漂浮的沙尘模糊了华装君主脸上的神情,他默然开口,声音还是同外面的天一个温度,短短四字在瞬间凝冻了破屋中的时间。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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