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东山，苍茫云海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而魔域，最出奇的就是那轮日夜皆在的月亮。月光虽然皎洁却十分暗淡，照映在大地上，许多地方皆是一片阴暗。
然而阴暗之中又有一片辉煌璀璨，那是一座巍峨的宫殿。施以琉璃雪粉，饰以夜明宝珠，奢华庄重却又清新脱俗。
“主母，夜里风大，不要总在窗边。”一身黑衣的小婢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尧清面前，“主上请您过去。”
“我不是你们主母。”
尧清叹息一声，解释早没用了，只能就被认定了。这些人都像被洗脑一样，把他们该说的说完，余下不管她讲什么都不出声。
婢子恭谨的跪着，悄无声息，仿佛不是活物。侧身让出位置，让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却不跟随。
被锁灵链拴住了她自然是走不出魔域的，所以无论是哪一个，都对她无比的放心。一路走去都有人为她指路，却不曾有人同她言语。
光线暗淡的地方，生着一个黑漆漆的树，早已是枯枝，没有新芽。树上坐的人一袭白衣，飘飘似仙温文尔雅。
“夜里风大，下来吧。”尧清抬头看了一眼殊缶，人依旧是那个人，只是面色惨白，不复鲜活。
殊缶看着月亮，“阿辛，你看月亮好圆。”
“我知道。”尧清向他伸出手，“下来吧，怕风寒。”
殊缶将手放在尧清手心里，轻轻一跃，稳妥的站在地上。这只手没有温度，凉得吓人。
他向尧清绽出一抹微笑，像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在炫耀。远远躲着的侍从看见主上不多见的笑容，立马屁颠儿屁颠儿的抬着食盒过去。
“主上，该用药了。”
晶莹的玉碗盖着盖子，但遮掩不住里面散出的血腥味，尧清可以透过玉碗感受到它的热量。那是一颗心，跳动的温热的心。
殊缶极为厌恶的看了一眼玉碗，顾及着尧清没有发火，“端下去，我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侍从颤颤巍巍的收回手，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少顷，有高高的将玉碗举过头顶。
殊缶没有再管他，他好像看不见那个人那只碗，眼如一汪春水是盛满了眼前人。尧清的目光无波无澜，让人看不穿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看了殊缶片刻，接过那只碗，轻声哄道，“殊缶乖，吃药了。”
揭开玉碗，一颗鲜红泛着光的心好像还在原来主人的身体里一样，鲜活的跳动着。可是细看之下，丝丝裂纹，那是被刀切好了的纹路，好像一件血腥而完美精致的作品。
“殊缶乖，吃药。”尧清再次重复。
殊缶面露挣扎，“阿辛，我不是孩子，我是你的丈夫。”
“不，你是我的弟弟，永远都是。”
“没有血缘。”
尧清看他一眼，不再纠结于这种没意义的争吵，“吃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如果不是遇见你，活着已经没有意义。”
“吃药。”
“恶心。”
殊缶面上的厌恶不假于色，的确，这样的东西，对于他们自诩纯洁而至高无上的灵来说，简直是侮辱。
尧清端着玉碗走到边角，把那个堪称艺术品的心倒在地上。被刀片好的心，细腻的如同流水，却还能不止跳动。碗倾斜着角度，一片一片极有规律倒在地上。
她边倒边侧目注视着殊缶，“这样的药，你不愿意吃就算了。”
尧清抽出随身携着的一把解腕尖刀，在皎洁的月光下，刀身银光粼粼。刀刃极快的速度划破她的手心，鲜血顺着刀口流淌在玉碗中。
一瞬间，惊诧，恐慌，欣喜多而莫名的情绪，迅速的涌上殊缶的心头。
“你，做些什么？！”
他冲上前握住尧清受伤的手，却被挣脱开了，“制药。”
尧清没有管他，专心致志的用玉碗接入鲜血，“上穷碧落下到黄泉，没有什么药能比得上我的血。”
鲜血盛满了大半个玉碗，尧清方才止住，殊缶迅速的接过她的手，淡淡的灵力要在伤口四周，不多时口子就愈合了。依旧是那只如削葱指节的柔荑般的手，只是手的主人面色也添上些许惨白。
“喝药吧，不能再嫌脏了。”她巧笑倩兮，“可没有第二个像我这样不要钱的给你放血了。”
殊缶也是一笑，顿起玉碗一饮而尽，腥甜的血味儿在嘴里四蹿，去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如果没事，就早些去歇着。”尧清笑容依旧挂在嘴边，轻移莲步，“风大了，我就不多呆了。”
“姐姐。”殊缶看着她的背影，脊背依旧是那样的挺拔端庄，就好像还是多年前，受尽宠爱的人皇之女。
“嗯？”尧清回头望了他一眼，“有事？”
“并无。”
“哦。”微微的脚步声继续响起。
“你会走吗？”会想要逃离这里吗？
“殊缶，如果我走，你留不住的。”
这意思是现在不走吗？殊缶又是一笑，天真得像个孩子。可是尧清看不到，或者是不忍看到。她的脚步很轻，却走得很快，不多时就消失在回廊转圜之处。
月儿圆圆清风拂，绰绰约约影动摇。
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是一袭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色。只是脸面白净，眉眼间惊为天人。
“她流了很多血。”苍梧这样说道，转瞬间单手掐住了殊缶的喉咙。
“呵，你看，还是我赢了。”殊缶也不挣扎，他知道这个人不会杀掉他。苍梧么？一同玩过泥巴长大的人，什么德性他还不了解？
果然，那只手慢慢的卸了力道，袖子一甩，苍梧又将手掷在身后。
“你留不住她的，她不会做你的妻。”
“也不是你的。”殊缶轻笑，算算最近的笑容，加起来抵得过这近几百年来的多了。
“如果你不用你所剩不多的本源来炼制那条锁灵链，她要不顾忌你的狗命，早已经脱了锁链了。她应该还和我在一起，遨游于山水之间。”
“你总说我天真，我觉得你也不差呀。”
苍梧极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比自愿挨打几百年的你还是要好得多！”
“她从不分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爱，所以我先说了，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聪明。”殊缶仰头望望月，最近的月亮都像玉盘一样圆啊。
“可是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也都缺了几分运气。”
“哈哈，只好算我们都倒霉咯！”
两人相视一眼，再没有人出声。良久，终于一阵清风吹过，夹杂两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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