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指向别处,“城里也就剩我这种老骨头。走?又能走到哪儿去?还不是成了年轻人的负担,不如留下。再说了,故土难离,落叶归根。根在这儿,又能走到哪儿去?”
拓跋元一沉默了片刻。
那老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前几步,拽住拓跋元一衣袖,焦急说道:“小野,你也快走吧,若是那些狄军来了,你们也要遭殃。”
拓跋元一微微一怔,随后挥手将老翁推开,“老子特地换了狄军甲胄……”
“假的,毕竟是假的!”老翁急切道,“你们若是真遇上狄军,还不是要被识破?到时候才是遭罪。”
拓跋元一咬了咬牙,发出一声冷笑,“老家伙,别想骗我,你以为说这两句好听的,就能把我骗走?”
老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拓跋元一心中发寒,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了?想来也是,我可是马贼,你们这些平头百姓,那个不是恨我入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谁会相信?”
老翁抬起头来,嘴唇颤抖,“没错,你走了弯路,成了恶贼,人人得而诛之。可小野啊,这种时候,我……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拓跋元一骤然沉默。
就在此时,有手下奔来,“老大,可找找你了。城中只剩一些老弱,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拓跋元一似是有些走神。
那手下又唤了一声,“老大?”
拓跋元一这才回过神来,“你刚刚说……”
“老大!”远处,马岭策马而来,面上满是焦躁,“老大,我们得走。”
“怎么?”拓跋元一皱眉。
马岭面露难色,“狄军,狄军朝这边来了。”
老翁面色骤变,伸手去推拓跋元一,“快走!还不快走?!”
那老翁已至古稀,又如何推得动拓跋元一,急得满头大汗,“小野!你从小就不听话!这种时候,还不快走,要等什么?”
“你们……”拓跋元一抿住双唇。
“我们是走不掉的。”老翁面上却是浮现淡淡微笑,“可至少,你们能活下来。”
那笑容,令拓跋元一陷入混沌。
不知不觉,他已被推出门外。
回过神时,马贼穿过城门而出。
拓跋元一骤然顿住马脚,回头张望,望着那城门之上“天远”二字。
“马岭!”他突然将马岭叫住,“或许你说的没错。”
马岭一脸茫然,“老大,你说什么?”
“这些百姓,是很愚昧。”拓跋元一似是自言自语,“他们斤斤计较,只顾眼前利益,自扫门前雪。他们盲从,平庸,冷漠,庸碌一生。可是……可是他们……我说不明白,讲不清楚,你懂不懂?”
马岭先是错愕,随后露出笑容,伸手按住拓跋元一肩膀,“我懂。”
拓跋元一看了眼身后弟兄,“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你们不必随我一起。”
马岭给了拓跋元一一拳,“我们可是发了誓的,‘富贵由天,同生共死’,又怎么能留下老大一人?”
另一弟兄挠头,“我们的命都是老大救得,老大说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兵痞子啥也不懂,只要老大点头,什么都行……”
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拓跋元一胸中又似火烧,又似热血激昂。
他回过头去,却见到城中老人,不知何时,聚在城门之内。
远处平原尽头,已能望见奔马扬尘。
与他相遇老翁,尽力吼道:“小野!你们快走!”
拓跋元一骤然捏紧长刀,拖刀遥指狄军,“老家伙!你就在城里看着!今天!谁都别想,越过此门!”
天远县城血战一日。
数百马贼力抗数千狄兵。
天远县城,一日之内,未被踏足半步。
一日后,马贼仅剩百人。
冀军来到,顿解此围。
拓跋元一全身脱力,瘫坐墙头。
却见一年轻儒将,走至跟前。
逆光之下,看不清面容。
拓跋元一全身血污,眯眼看他,“我是我副将马岭还活着,他就会告诉你,谁敢这么俯视老子,马上就会被剁碎了喂狗。”
来人蹲下身子,上下打量拓跋元一,“现在呢?”
“你是……”拓跋元一思索片刻,猛然抬头,“你是天远城的县官!”
来人,正是扬獍。
他捏拳就打,“你弃城而逃,还敢回来!”
扬獍侧晃半步,轻声说道:“我有一个机会,让你成为英雄!”
拓跋元一怔怔出神,“什么玩意儿?老子就是一个马贼头子!”
“不,你有潜质,你能够为冀国,为冀国百姓,做得更多。”扬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只是冀国输得还不够,还不够啊。”
第255章 犹思去朝酒香酡
燕国秋末,王都昌隆,红枫渐染。
国丧已过,城中再显人流如织。
那何一刀阻拦武睿灵柩,受诛当场,他那家“何氏羊ròu馆”也被边上“载江楼”纳入手中。
何一刀之事,当时轰动一时。城中有传闻,店家墙砖能保平安。
你一砖,我一瓦,便将那“何氏羊ròu馆”扒光了墙砖。
还记得那夜暴雨,崔禄商曾于此店中,吃完最后一片羊ròu。
时至今日,不过几年光景,便已物是人非。
遗忘,不经意间。
或许仍旧有周遭百姓,会在夜深人静,想起那口吃食。夜尽时候,便又抛诸脑后。
人,便是如此健忘。
载江楼吞了羊ròu馆,开了雅间。
妆砌之下,余人早已忘了羊ròu滋味。
今日黄昏,一如往日,楼中宾客满堂。
三三俩俩聚餐楼中,围着酒桌饮醉胡话。
“老李!再来一杯。”
“不能再喝,不能再喝,老宋啊,若是喝多了归不了家,闯了那宵禁,那可得挨一顿板子。”
“唉!”老宋将酒杯敲在桌上,“你说在算什么事儿,连喝酒都不能尽兴。”
老李也是苦笑,“还能怎样?若是运气不好,可不是挨板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啧!”老宋已是满面酒气,“你说这人熊!也忒不讲道理。”
老李面露惊慌,伸手将老宋嘴巴捂住,“慎言,慎言啊!”
“放他娘的屁!”老宋将老李手掌拨开,“他人熊手腕硬,还能听到我说话?他敢做,就不怕别人说的。半年前他整天杀人,我去凑个热闹,还算消遣度日。近些日子,连人都不杀了,酒又不然多喝,还有什么意思?”
老李面露难色,“话也不能如此来说。那人熊却是杀了不少人,也定了许多规矩,让我们日子不在那么逍遥。可他定律法,杀贪官,重农耕,通商途。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手段是血腥了些,也不能说他坏。”
“他还不坏?”老宋瞪大双眼,“老李,你是读书人,我是粗人,你那些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这燕国姓武,不姓董!他董蛮武,这是大逆……”
“老宋!”老李赶紧将他拉住,“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老宋将老李推开,“我就是要说,让他人熊来抓我!让他手下那血罗刹来杀我呀!”
话刚出口,堂中骤然安静。
楼中宾客,尽皆抬眼望来。
老李面色发白。
那酒醉老宋犹不自知,打了个酒隔,站起身来,“看什么看!都看什么看?一帮软蛋,你们敢不敢……”
“这位宋大叔。”一人推开雅间门扉,将老宋话语打断。
老宋回过头去,见那人身穿一身红边黑袍,内衬白衣,头颈上围着一条赤色长巾,如火盘绕。他已是酒醉,看不清来人面目,指指那人,又指指自己,“你叫我?”
那人似是微笑,“大叔,你喝多了,该回家了。”
老宋面露不耐,“小子!你教训我?毛还没长齐的东西,你算老几?”
话未说完,他已被老李拦腰抱住,“老宋!别说了!”
老宋脚步踉跄,被面前青年扶住。
那人青年轻声说道:“我也不算老几,只是,我就是你方才说的,血罗刹。”
老宋浑身一抖,酒气骤然散开。他这才看清那人面容俊俏胜似娇娘。
喜穿红袍浸似血,夜半杀人赛罗刹山师yīn!
“我,我,小人……”老宋浑身发抖,手足冰凉,支支吾吾半天,却是双眼翻白,晕厥过去。
老李堪堪将他扶住,看着山师yīn,眼中满是惶恐。
山师yīn摆了摆手,“走吧,这位大叔喝了酒,也是入秋,可别遭了风寒。”
软音细语,老李却是惊恐万分,赶紧拖着老宋出了店门。
山师yīn环顾四周,拱手致歉,“扰了各位饭局,还真是心下不安。这‘载江楼’饭菜不错,一尾双煎虹鲤最是有名。还请吃好喝好,自在些便是。”
安静人群,再次缄默片刻,随后人群便复喧闹。
只是谁都看得出,楼中食客,心思早已不在饭食之上。
山师yīn也不在意,反身回了雅间,顺手将门带上。
回头去看,主座之上,正是那铁塔大汉。
如今权倾朝野,大将军,董蛮武。
董蛮武夹了一块鳃后活ròu,纳入口中。似是嚼也未嚼便吞下肚去,“这鱼却是不错,可惜本帅喜欢吃ròu,鱼虾河蟹,太过繁琐。”
独孤孝坐于人熊下手,董蛮武放下竹筷,他也放下,正襟危坐。
山师yīn朝两人微微一笑,“若是大将军不喜欢,换了就是。”
人熊摇了摇头,“本帅生于北境,年幼时即便是草根也能吞下,一口食粮,也不会浪费。”
山师yīn便坐下身来,“那也好,我们继续商量正事。”
“不急。”人熊伸手抚摸桌上匕首,“想不到半年时光,你也得了诨号。血罗刹,呵,倒是好煞气。”
山师yīn斟一杯酒,微微一笑,“百姓以讹传讹,做不得数。”
“军师莫要谦虚。”人熊看着山师yīn双眼,“你为本帅所做一桩桩事,本帅统统记在心中。特别是,你向本帅推荐那两位贤良,不愧是九霄高徒。”
山师yīn捏住酒杯,“大将军‘周公吐哺’,贤才自当来投。”
“我不爱听这些奉承话,军师却是屡教不改。不说这些。”人熊放开匕首,举起桌上酒盏,“太史殊任职司法,手段硬朗dú辣,若非是他,本帅想要对付那些贪官,还得费上不少手脚。白泽温润如玉,农政皆通,此次农耕商运,当记首功。而军师运筹帷幄,又想要何等封赏?”
“封赏再议,我也不在乎这些,只要与我夫人有片瓦遮头,不为衣食发愁,那我便心满意足。倒是大将军,我们还是把秋之事商量清楚。”山师yīn说话间,又把话头扭转回来,“此次秋,我们正好震慑群臣,顺便引出九霄……”
山师yīn话未说完,却听到门扉轻响。
“哆。哆。哆。”
山师yīn略微皱眉,“进来。”
门扉开启,一名劲装武士站在门外,朝屋中三人行礼。随后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纸,行到独孤孝身侧,双手奉上。
独孤孝接过薄纸,转jiāo人熊手中。
人熊摊开薄纸,粗略一扫,又将纸递给红袍儿,自顾自饮下一杯,“这秋,怕是办不成了。”
山师yīn眉头紧皱,接过薄纸,细读纸上文字。
狄冀jiāo战,六日,冀国北境尽失。
冀王战死,吕巍战死,吕尚斩首,吕烽战死。
吕氏王族,一战覆灭。
短短二十字,却令山师yīn面无血色。
他早已料到狄冀会有一战,却未想到,冀国输得如此之快,如此惨烈。
吕烽战死,那林火,如今又身在何方?
山师yīn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人熊看他两眼,收起匕首,站起身来,“今日,便到这儿吧。”
酒未酣,宴已散。
山师yīn捏着手中薄纸,怔怔出神。
第256章 边关再起燎原火
山师yīn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酒楼。
直到枫叔轻敲他肩膀,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家府前。
原来武慎府邸,如今赠予他手。
车外夕阳不见,已是月悬半空。
他发现枫叔定神看他,眼中略带忧虑。
山师yīn也不愿枫叔担心,挤出一丝笑容,“枫叔,我没事的。”
可面前枫叔似乎并未放心,沉声回应,“少爷,吕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林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莫要过于担忧。”
山师yīn心中一愣,寻思自己何时将这消息告知了枫叔,“枫叔,你怎么会知道……”
枫叔眼中担忧更浓,“少爷,你出了载江楼,不就把这事儿与我说了?还嘱托我,派人把太史公子与白公子请到府中?这些……你都忘了?”
山师yīn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失魂落魄,确实本能地吩咐了枫叔。之后竟将这事儿忘了,实在是乱了方寸。
他也不愿枫叔担心,只能勉强笑道:“我刚才想着别的事情,倒是一下没回过神来。”
枫叔皱了皱眉。
山师yīn看出枫叔对他所言半信半疑,他也不愿再去费心。
他搭着枫叔手臂,转出马车,站在门前。
府门两侧挂有灯笼,是他最爱赤红。
这时候,却是有些不称他心情。
山师yīn看着那俩灯笼,又嘱托枫叔道:“枫叔,把这两个红色灯笼换成白色吧。吩咐府里下人,素稿半月。”
唐枫点头应下。
府中已有门房开门出来,朝两人先后鞠躬。
唐枫将缰绳jiāo到门房手中,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想来是吩咐差事,山师yīn也不急着进府,转过身去,隔江遥望对岸。
西江对岸,便是柳凤泊与梧桐合葬树林。如今又造一小木屋,疯猫独居其中。
看了片刻,他听到身后脚步声响。
是唐枫吩咐完琐事,行到他身后,轻声说道:“我已经问过门房,猫怔仲与往常一样,清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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