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后甲士不知前方情况,仍在前进。
狄军阵脚自乱。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林火第一时间迎敌,却又迅速后退,便是消耗狄军第一股士气。
再而引到城根下,突遭箭雨侵刷,衰其精力。
而后队列拉长,首尾难顾,反倒使得他自家混战。此为三而竭。
冀军反击,竟然一时间将狄军压制。
剩余狄军也非吃素,被冀军推打一番,立即重整旗鼓,将军阵后撤。
林火稍松口气,能够多拖一时,便能够多救一人。
可没等他多加喘息,城墙上再传惊呼,“南面!南面!”
林火回过头去,却见到南方,亦有狄军军旗飘扬。
两面夹击,危在旦夕!
厮杀声,似是将天雷震动,夜空乌云,亮起滚雷阵阵。
东城,坡上。
伯格亦在看这雷云。
传令兵奔马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在伯格马前,“最新战报!”
伯格挑了挑眉,“说。”
传令兵得令,“西城截击冀军,我军将冀军从中拦腰而断。林火率数百士兵,千余百姓望西而逃,西门城破。”
伯格微微一笑,转头又望向东城,“西城已破,两面夹击。吕烽啊吕烽,即便你武艺高强,也是难逃死路!”
“他不会死!”一声娇叱,从伯格身后传来。
伯格浑身一僵。
“因为本宫,不许他死!”
赤娜一身红衣,从黑暗之中策马而出,身后紧跟大军。
伯格诧异回头,紧盯赤娜脸庞,他竟是不知道赤娜何时带领大军赶到。
“很意外吗?”赤娜勾唇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死在这蠢货手中?”
细臂一甩,斗大头颅飞过五步,滚到伯格马下。
孛儿只斤姜格尔!
血污人头,怒目圆睁,脖颈处断口不齐,竟然是被人生生扯断下来。
伯格无奈苦笑,“公主既然与乌尔军汇合成功,又何必对同族狠下杀手。”
赤娜笑而不语,“他要杀本宫时候,可曾想过同族血脉?”
伯格无言,扭头望向东城,“公主又是为何要保那吕烽。”
赤娜摸了摸嘴唇,“本宫盖过章的东西,自然要捏在手中。”
伯格叹了口气,“吕烽,决不会降。”
赤娜将秀发撩到耳后,“本宫知道,可这事儿,由不得他。”
却说东城之内,吕烽浑身是血,孤身独立。
面前狄军甲士突然散开,露出身后一人。
那人身若巨熊,手持巨刃,步步行来。
吕烽微眯双眼,“乌尔?”
乌尔垂首,瓮声说道:“公主,叫我来将你生擒。”
吕烽扯动嘴角,“看样子,你不准备这么做。”
“没错!”乌尔举刀,“我要你死在此地!”
第250章 雨雷击
夜空闪过一道雷光,映着上撩剑尖,还有那随剑脊甩开血珠。
血珠抛向半空,被闪电照得半暗半透,散落开来。
林火扶住手臂,看着面前尸首。
尸首仰天倒下,林火气喘吁吁。
追兵,终于被他杀尽。
狄军并未派来更多援手,林火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全因所有目标,仍都在鼓镇之中。
吕尚未能突围,被困城中。冀王尸首自然随他一道。
最重要的是。
吕烽!还在城中!
林火甩去剑上血污,平日里潇洒动作,却令他呲牙咧嘴。
痛楚,在全身呻吟。
他一路厮杀,杀了多少人?
狄军,又给他留下多少伤口?
记不清了。
林火也不准备去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兄弟!还在城中!
林火归剑还鞘,对身后冀军说道:“你们带着这些百姓,逃进山里吧。接下来的路,没有我,你们也能走得下去。”
为首甲士,尚未说话。
渡鸦走到林火身前,“你要回去?”
林火点头。
渡鸦将背后箩筐jiāo给冀军甲士,拔出腰间软剑,“我跟你去。”
林火皱眉,“胡闹!我这是去……”
后半句话,林火说不出口。
“你是去送死。”渡鸦淡淡话语,为他延续。
林火说不出话。
他伸手去摸渡鸦脑袋,却被渡鸦躲开。
林火强装微笑,“你跟着我也没用,你看,阿呆阿瓜还要你照顾……”
渡鸦仰头看着林火,“你都不要它们,我要它们做什么?”
林火讶然,转而说道:“就当帮我一个忙,你留在这里,替我照顾好吕玲玲。军中以你武功最高,若是有何事情,还得靠你出手。”
渡鸦依旧盯住林火双眼,“你都不管她,我为何要管她?”
“怎么和你说不明白?”林火心中稍起怒气,皱眉道:“我这次回去危险极大,基本就是有去无回,就算加你一人,也是于事无补。”
“加我确实于事无补。”渡鸦淡淡说道:“加上你,不也是一样?”
林火定了定,沉声说道:“你不明白,我必须回去。”
渡鸦抿嘴,“为什么?”
林火深吸口气,似乎是为了说服渡鸦,加大不少音量,“因为道义!因为吕烽是我兄弟,我必须……”
渡鸦侧开身子,指向身后难民,“吕烽将给他们jiāo给你,他们又算什么?吕烽已经做出决断,可是,你呢?”
林火略微低头,无言沉默。
“那年,我家中亲人,被柳凤泊杀尽。我便明白一个道理。”渡鸦收回软剑,扭头望向远方,“说这话儿,慷慨赴死,那需要勇气。可是……”
渡鸦背对林火,狂风骤起,将她长发吹散。
她伸出手来,将长发撩至耳后,目光之中,似是悲伤,又似是坚定,“可是肩负责任,拼命活下去,更需要勇气。”
林火身子微颤,抓住渡鸦肩膀,“他答应我会回来的,他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喝酒,烽子……烽子他从不食言,对吗?”
渡鸦任由他抓着,却不回话。
安慰人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擅长。
林火已是受不住心房崩塌。
他骤然回过身去,面对鼓镇方向,脚步踉跄。行不得几步,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他掩住面孔,终于泣不成声。
渡鸦缓缓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中。
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东城。
“当”的一声巨响,大刀与qiāng杆相击。
兵刃上雨露,震散飞开,便如同雨中团扇。
重击之后,吕烽与乌尔再次分开,伫立两旁。
乌尔身高与棕熊无疑,更是神力惊人。即便是吕烽全盛之时,也稍逊一筹,更别提此时接近油尽灯枯。
他只觉半个身子都在发麻,更别提脚步在雨中打滑。
可是即便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放弃!他尽力抓紧长qiāng,对乌尔冷哼,“你主子叫你抓我,你却想要杀我。”
乌尔面无表情,“公主不明白,但我知道,若是你活下去,终有一天,你会将她害死。所以……”
目光一闪。
巨大身躯,高高跃起。
半空巨雷,将他身影闪白。
“你必须死在这里!”
暴喝灌耳,吕烽脚步沉重,已是躲闪不开。
长qiāng高举,大刀垂落。
“当!”
吕烽双臂难支,被这巨力震得单膝下跪。
可他不能跪!
他是冀国王子,他是吕烽,他的骄傲,让他不能跪在敌人面前!
膝盖落至一半,定在原处,不再向下一寸。
绝不下跪。
吕烽咬住牙关,鲜血流出嘴角,又被雨水迅速冲刷。
他拼命撑起长qiāng,寸寸上抬。
不能下跪!
吕烽奋力一顶,终将乌尔顶开,可他也已无力追击。
乌尔有片刻沉默,雨水顺着盔沿,涓涓而下。
他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你是一名勇士,若是可以,真想与你公平一战。”
吕烽没有答话。
不是不屑,而是他浑身皆在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所谓油尽灯枯,或许就是此刻。
他已抬不起一根手指,就连呼吸,也伴随身周剧痛。
暴雨冲刷之下,身体渐寒。
吕烽扬起头来,任由雨水,将他面上血污冲散。
可已经冲不散了,周围尽是残肢断臂,这些血污,便像是狄军怨念,缠绕在他身上,不愿离去。
他说半步不退,可金锣已在二十步外,大哥尸首,也就留在那处。
“杀不动了啊。
林火应该已经突围成功了吧。
我倒是要食言了,这小子,可别钻牛角尖,又回来救我。
故事我可是听说过的,他为了柳凤泊杀入皇城,要不是大胥先生救命,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再过一阵子,静宁的橘子该能吃了……
离家之后,还没吃过呢……”
乌尔望着吕烽,见他嘴角含笑,却不动半步。
巨人也已明白过来,他朝吕烽深鞠一躬,“勇士,战场,死得其所!”
暴喝出口,大刀高举。
吕烽张开双臂,迎风而立。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三弟?!”
吕烽骤然睁开双眼,扭转头去。
却见到吕尚策马而来,身后紧跟百姓,一眼难尽全貌。
他们!没逃出去?
思虑之间,大刀已至脑后。
还不能死!
吕烽大喝一声,突刺出qiāng。
qiāng尖撇开大刀刃面,将刀刃引入地面。
“嘭!”
刀刃惊起泥水,溅shè吕烽半身。
吕烽却不迟疑,飞起一脚,将乌尔击退。
随后,他立即抽身靠近吕尚,“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吕尚被吕烽身上煞气所慑,唯唯诺诺答道:“狄军把我们包抄了,林火……林火跑了,我们,我们只能逃了回来。”
吕烽瞬间明白了事情大概。
吕尚一把拽紧吕烽衣袖,“三弟,三弟你可得救我啊!二哥还不想死,二哥还不想死啊!”
吕烽心中叹息,将吕尚手掌掰开,转过身来,面对巨人乌尔,“很抱歉,看来今日,还不是我死期。”
乌尔擎住大刀,“你若杀我,便让你活!”
第251章 山河零落枝
“我不想杀你。”吕烽叹了口气,他将长qiāng夹在腋下,单手而持,“只想让你不再拦路。”
乌尔大喝,“除非我死!”
吕烽渐渐提速,加快脚步,“终有一人,必须躺下。”
旋qiāng而出,qiāng刃旋开雨线。
钢刀似吼,劈断暴雨连珠。
“当!”
刀qiāng相jiāo。
明明是吕烽迫攻,却被乌尔巨力,反震回去。
踉跄后退几步,堪堪用qiāng尾,定住身形。
地面,被qiāng尾犁开一道长痕,水花飞溅。
只一击,吕烽面呕出血来。
躲他身后百姓,还与他二哥吕尚,见到这般情景,皆是面如死灰。
乌尔并未追击,他将大刀扛在肩上,似是眯眼倾听,那雨打刀刃清脆,“若非为了公主,我们或许还能jiāo个朋友。”
吕烽擦去嘴角血渍,“我可没这爱好。”
乌尔摇了摇头,“你若投降,并且答应此生再也不见公主,我可以留你一命。”
吕烽提起qiāng来,qiāng尖滑开半圆。
他回过头去,雷光将冀国军旗照亮,旗上虎首,獠牙狰狞。
狂风舞过,他似摇摇yù坠,又似一人一qiāng,定住漫天风波!
“今天是八月初八。冀国,建国之日。”
吕烽嘴角含笑,“我,不能降。”
风雨吼,兵戎哀,国破!山河在!
“好!”乌尔暴喝出声,“我给你这个机会!今天,你若胜我,我便以人头担保,送你们安然离开!”
“这是,我对勇士的尊重!”
大刀迎风!
漫天雷闪,屋脊乱颤!
周遭雨珠受其真元吸引,便如海中旋涡,被他刀身一扯,汇聚凝绕于刀刃之上。
bào裂刀,卷波澜!
天位之威!
乌尔即便不是天位,这一击,领着天时之能,亦能让天位避让。
可吕烽不会躲,也不能躲。
身后便是冀国败军,若是他闪过这击,身后之人有待如何?
他已明白乌尔之意。
一击,分胜负。
一击,定生死!
面对这bào裂一刀,吕烽又该如何面对?
他有一套qiāng法,从小学习,早已融会贯通。可他对敌之时,从未用过。
为何?
因为祖训有定,这套qiāng法,唯有冀王能用!
时至此时,谁还管他?
吕烽吸气闭目,qiāng身拖后,qiāng尖点地。
刹那之间,他便如入定石佛,狂风暴雨沾他衣襟,便化作细雨春风。
刀夹风来,撕裂长空。
qiāng倚地厚,巍巍如山。
吕尚见得此出手式,惊呼出声,“吕家qiāng,定山河!?”
话音落时,惊雷破空,将场中两人长影,镌刻地上!
刀卷波澜,qiāng定山河!
吕烽霍然睁眼!
刀锋临面,qiāng缨舞散。
乌尔之刀,便如波澜汹涌,吞天噬地。
吕烽之qiāng,却似定海神针,孤注一掷。
四shè罡风,将周遭甲士吹得人仰马翻。
两人jiāo手之威,已不下天位。
极快,又似极慢,更如瞬间滞留。
衣袂飘,发丝舞,刀qiāng相jiāo!
“当!”
巨响压过骤雨狂风,众人耳中,徒留此声嗡鸣!
谁胜?谁负?
孰生?孰死?
两道人影,激shè而回。
吕烽一头撞破马车车轮。吕尚所在车马侧面倾颓,车中棺椁滑至吕烽身边。
他嵌在木屑泥泞之中,满头鲜血,生死不知。
手中长qiāng,寸寸崩裂。
另一边,乌尔滚翻在地,大刀断成数截,叮当砸落。
乌尔伏在地上,亦是声息全无。
一时之间,东城长巷之内,除了风雨之声,再难听得其他声响。
满城死寂。
他家都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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