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我或许就不能把你背出来了。”
马岭叹了口气,“我读书不多,可先生说过,未有国,哪有家?”
拓跋元一冷冷笑着,“教你这话的先生,如今又在哪里?”
马岭无言。
“没有家,何以为国?若一国为一大家,又岂会对家人,对我们弃之不顾?”拓跋元一策马向前,“这冀国,还能留恋什么?我们是马贼,我们是没有身份的鬼魂。坐享其成,让他们两败俱伤,这才是正途。”
“走吧。”拓跋元一向前走远,留给马岭一个莫名背影,“我们回家。”
溃刀寨,收兵回营。
山林之下,狄国营寨,落雨沙沙。
暴雨之时,谁也不愿值守。
再加上地处偏僻,想必也不会有人前来。那些狄国甲士便三三两两躲着,喝着小酒,用低语小声谈笑。
语声散在雨中,飘散不远。
谁都没有见到,在那风雨之后,有两道人影出现在营寨后侧。
狄军军寨也是简陋,破绽处处。
可雨中两人,一人挎双刃,一人背长qiāng,他们从未想过潜入,便这么缓缓走向后方寨门。
步步逼近,值守甲士仍在谈笑,尚未发现。
五十步。
谈笑依旧。
三十步。
木质墙垛上,一名甲士终于反应过来,拍着战友肩膀,“那是什么?”
另一人原是靠着木柱,此刻扭过头来,双眼睁大,“站住!”
那声音于暴雨之中,稍显模糊。
二十步。
门外两人,仿佛未曾听到呼喊,jiāo头轻语。
“他们终于发现了。”
“还真是麻痹大意啊。”
更像是,面前这偌大营寨,如同根本不存于世。
十步!
“站住!”木墙上甲士拉开弓箭,“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咻!
挎剑那人突然抬手,铁箭划破长空,撕开雨幕一角,刺穿甲士咽喉。
“聒噪。”
中箭那人捂着喉咙,满面苦涩,鲜血崩了身边同伴一肩。
身边那人惊得面色发白,“蹬蹬”两步,敲响身侧铜锣。
“咣!咣!咣!咣!”
铜锣zhà响。
剩余甲士放声嘶吼,“敌……”
又是一箭破空!
“袭”字尚未开口,已然灭在口中。
铜锣余音未消,那死寂营寨,终于热闹起来。
“这弦也不能用了。”林火收了弓箭,扭头看着身边吕烽,“他们还真是不当心,到底是来干嘛的?”
兵甲从帐篷之中,人潮涌出,便如蚂蚁出洞。
“无所谓。”吕烽看着营中甲士,抽出背后长qiāng,轻握qiāng尾,垂于地上,qiāng尖滑过水洼,划开层层涟漪,“杀完再问。”
五步开外,寨门就在眼前。
已有附近值守,靠到此门之后,见到寨前两人,却是目露惊诧,“两人?”
两人,要闯千人营寨?
他们疯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一定是疯了。”林火摇着脑袋,缓缓抽出腰间千磨,又撩开另一把普通铁刀,轻鸣悦耳,“柳凤泊是这样,酒鬼是这样,红袍儿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谁让……”吕烽微微扭头,“我们是兄弟呢!”
“是啊。”林火勾起嘴角,“是兄弟啊。”
刀剑划开,甩出水珠点点,“往前走吧!我来为你开路。”
雨淋下,暑气顿消,甚至有些yīn冷。
林火微斜仰头,举起刀剑,“这一剑,倒也适合这天气。”
刀剑相jiāo,“叮当”一声凄冷。
林火缓缓闭上双眼,周遭雨落似也慢上半瞬。
低声轻吟,“白露。”
双眼顿睁,雨凝成珠。
只那一瞬,晶莹雨露骤然生出白色。
刀剑前挥,白色雨露萦绕刃上,宛若虚空刀剑,朝那营寨门扉,重重斩落!
凉风舞空,白露结霜。
原本寂静层林,突然蝉声鼓噪。
那蝉鸣未有夏日喧嚣,却有渗骨凄清。
惊山一剑!
雨声,风响,蝉泣鸣,人惊呼。
鼓噪至极!
却又仿佛皆在耳外。
剑势划过门扉,陡然之间,万籁无声。
极燥,极静。
白色雨珠攀爬门扉之上,众人不由屏息。
“轰!”
门扉宛若朽木,轰然而倒。
狄国甲士这才回过神来,惊惧之余,纷纷拔刀捏qiāng。
嘶吼声,再次充斥耳际。
吕烽横持长qiāng,立于门扉之间,“来吧……”
qiāng尖一甩,撕开雨幕。
“狗崽子们!”
第219章 坠缨红透
人潮涌动,狄国甲士,重重落足泥中,黑浆飞溅。
嘶吼声此起彼伏,宛若dàng开雨幕。
一营寨,千余人,能战者数百,迎战者半数。
吕烽便立在辕门之下,迎着劈头战吼,夹持长qiāng,面无惧色。
暴雨顺脊而下,沾染白色qiāng缨,点滴坠落,纹丝不动。
宛若眼前喧嚣,尽是过眼云烟。
十步两端,动静相殊。
却在那木墙之上,还有三人潜伏,见着吕烽不动,便偷偷爬到辕门之侧。
吕烽依旧盯着前方,似乎未曾发现三人靠近,又或是他眼中,仅有眼前刀兵。
那三人已经靠在木寨边沿,互看几眼,他们皆是老手,未有发出丝毫声响。不过想来,即便是出些细碎声音,也尽皆掩在雨声之下。
吕烽,就在门下。
三人同时拔刀,分头飞跃而下!
吕烽一动不动。
刀光已至,刀风呼啸。
三人面上,尽皆露出得意神采。
却听到“嗡”的一声长鸣。
那是松弦颤音,可一次震弦,如何能够如此悠长。
因为,不止一箭。
林火不知何时换了弓弦,就在三人跃下之时,连shè三箭!
三声弦鸣,汇做一曲长音,换回三段呜咽。
后颈,背心,侧颅。
那三名偷袭狄兵,尚未落地,便一命呜呼。
尸首落地,吕烽扭头回看,林火将长弓一端卡于腿前,弓身压在另一只腿后,躬身换弦。
两人相视而笑。
而数百兵甲,亦至面前。
先有零星箭羽飞起,似是有人想学林火,可惜在这等骤雨之下,弓弦受潮,本就劲力消散。一般弓兵,有哪像林火这般,取了十数根弓弦备用。
吕烽拎起qiāng来,长qiāng一甩。
dàng开雨帘,激shè而去,将那些箭羽点点击落。
箭落时候,刀至跟前,吕烽勾起嘴角。
手腕一抖,qiāng身雨珠粒粒震开。
兵甲钢刀迎风,林火铁箭在弦,吕烽qiāng尖微抬。
周遭如有片刻滞停。
嗡!
长箭破开雨帘,打破寂静。
箭头透过第一狄兵,吕烽与那尸首擦肩,qiāng出如龙!
长qiāng扫开死尸,吕烽迎着数百兵甲,冲入阵中。
qiāng尖一扭,扎入当前一人心腹。
吕烽顶着一人身重,突前一步,左右横扫,dàng开两侧兵甲。
周遭空来片刻,空地又被人群淹没。
吕烽凛然不惧,长qiāng大开大合,刺中敌人,毫不恋战,勾开胸腹,沾血便走。
林火知道,吕家有一套qiāng法,名叫“定山河”。他在静宁时候,曾见吕巍使过,却是声势惊人。可林火一次都未曾见吕烽用过,也不知何种原因。
不过,他一身神力,且醉心沙场,想来也用不到那些。
林火脑中在想,手上却是不慢,弓弦连发,箭箭夺命。越是十来箭,就得换根弓弦。
他未曾与吕烽一同入阵,也是两人商讨,一人引阵,一人清扫,合作无间。
况且。
林火望向营中。
吕烽所到之处,兵甲横飞,却仍有另外数百将士,不为所动。
而在营寨中央,有一宽大帐篷,顶chā帅旗,被暴雨浸湿,迎风轻摆。
还不到时候啊。
林火再出一箭,shè杀一人。
吕烽越战越勇,触者皆靡,qiāng上白缨点出星星殷红。
他递出一qiāng,扎入狄兵胸膛,甩开臂膀,就要将那人胸前撕裂,可这次,qiāng杆被人抱在怀中,死死不放。
吕烽抬眼去看,那人吐血狞笑。
周遭狄兵,见到吕烽长qiāng被制,立即挥刀围困。
刹那间,四周皆是刀光寒闪,势要将吕烽剁成ròu泥。
他们甚至在心中嘲笑:两人便想冲营?实在是螳臂当车。
吕烽又岂会束手待毙。
他撑起qiāng杆,矮身潜下。
“当!当!当!当!……”
钢刀片片落在qiāng身之上,脆响连连。
众人巨力,将qiāng杆下压。
吕烽曲起手肘,生吸口气……
真元激dàng!
劲力透过qiāng身,将杆上钢刀柄柄震飞。
吕烽踏住足下湿滑,顶着那抱qiāng狄兵,向前飞奔。
一人,两人,三人!
长qiāng穿透三人,将他们串在杆上。
吕烽臂上青筋暴起,真元凝聚腰腹,“起!”
qiāng上三人立地而起!
“滚!”
一声暴喝,吕烽长qiāng画圆,qiāng上尸首撞飞周遭围兵。
坠缨红透。
刀兵败退。
却未留给吕烽片刻喘息,qiāng兵围来。
吕烽趁暇抬头,见到圈外主帐,帐外另外半数兵甲,依旧不动。
上前qiāng兵,分成两层,长qiāng之下,仍隐利刃,他们进退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
想来,他们是要靠距离,将吕烽围杀在此。
单人支qiāng,如何破阵?
微微皱眉,吕烽看着四面qiāng兵,猛然拔地而起。
狄兵满脸惊异,看着吕烽浮身半空。
身形稍顿,他便如零星撞地!
“破!”
吕烽坠入qiāng阵之中,轰然巨响!
泥浆如浪!
断刃残qiāng四散而飞,残肢断臂层层jiāo叠,吕烽如同浴血,昂然而立。
方才一qiāng,他杀了几人?
十几?数十?
没人用心去数,心中唯剩惊恐,呼吸之间,无人胆敢上前。
吕烽目光,亦然不在他们身上。
视线越过人群,投向主帐。
气氛诡秘。
结阵狄兵,似也被他感染,纷纷扭头,望向军营核心。
“孬种!”吕烽运起真元放声呼喝,他用脚尖挑起一截断qiāng,“滚出来!”
鞭腿一甩,重重踹在断qiāng尾部。
那断qiāng如同利箭一般,直shè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主帐军旗,极速飞驰!
那断qiāng极快,又在眼中人眼中变得极慢。
地上众人,纷纷验扬手,要将那断qiāng截下,可尽皆擦杆而过。
“咔嘣!”
终于,断qiāng击中帅旗。
忽有风来,帅旗滚落泥中。
沉默,萦绕在营寨之中。
两人冲阵,千人阻拦,夺旗夺气。
主帐门帘,缓缓撩起,一名披发大汉,敞着衣襟,拍打手掌,走出门外。
那掌声,既是尊敬,亦是信号。
剩下半数兵甲,挪动脚步,包围而来。
是时候了!
林火丢下长弓,重握刀剑,冲入辕门之内。
数百兵卒丢下主帐,正面对上冲阵二人。
宛若浪潮,吞噬两枚落海石子。
可那两枚石子却逆流而上。
林火与吕烽搅动一池风波。
可毕竟,他们只有两人。
人群越聚越多,吕烽后撤,林火接战,两人且战且退。
厮杀依旧,血浆横洒。
兵卒越追越远。
帐外狄军主帅,露出一丝微笑,“两个疯子。”他摇了摇头,就要重新撩开门帘,却听到一声pào响!
山林两侧,探出无数人头。
张雷率众冲营!
而狄兵已被两人勾住所有气力,张雷部众未遭丝毫阻拦,涌入营寨,围困主帐。
至此。
狄军溃败。
第220章 一夜威名天下显
雨过之后,晓月高悬。
月光透过枝叶雨露,稍稍折光。
风轻摇,剔透晶莹滚落而下,坠入水塘,似有“叮咚”宁静。
暴雨,浇灭白日烈阳,弱了林中喧嚣。唯有残垣断环,泥浆血污,晃动火把,证明此地方才血腥。
吕烽站在主帐门口,望着眼前冀国兵卒,收拾战场。
他们分出狄狗尸首,付之一炬。巨大篝火因为潮湿,而燃起浓郁黑烟,焦臭尸体气味刺鼻。
他们又找出袍泽遗骸,记名订录,同样火化,装进小罐。
战争便是如此,即便是场完胜,却也难免死伤。
张雷从远处走来,行到吕烽面前,抱拳行礼,若说之前,他还将吕烽当做王都纨绔,如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想要显出稳重,可面上表情,如何都控制不住,“将军,将军……我们……”话音都带颤抖,“我们胜了!”
狄冀接壤,纷乱不止,多年以来会有胜负。可近十年来,冀国负多胜少,可近日一战,胜了!
而且,胜得漂亮!
方才一战,可说偶遇,也可说凶险。
吕烽与林火,两人以自身为饵,诱住大军,至使后防空虚,这才让张雷率众一举得功。
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有些后怕。
他原本是在山下营寨埋伏,只等拓跋元一前来,便将他拖住。
可谁知没等到拓跋元一,却等来了吕烽命令,令他火速援助,却强调要他一人。
若非那令兵虎符是真,张雷差点将那令兵就地砍了。
“这小爷真是会出幺蛾子!居然遇到了狄狗!”张雷骂骂咧咧,却拼尽全力赶往战场。
而等他赶到之时,林火与吕烽已然冲入敌阵,给他留下命令,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
张雷当时差点骂娘,但想到吕烽他娘身份,他还是忍住冲动,安心潜伏。
最终,在关键时刻,率兵冲阵,将狄狗一波清退。
更是将对方主帅活捉。
即便看着有些乱来,效果,却是不错。
张雷稍稍侧头,想要越过吕烽,见见那狄狗主帅模样。
吕烽张开手掌,按住门框,微微笑道:“张副将,我嘱托你的事情,情况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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