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烽火引 > 第 108 章
    队仗浩浩dàngdàng,所过之处,洼地皆用黄土填平,亭道玉挂金镶。

    武莫扶棺,武梦归于皇亲国戚之中。

    她望着眼前棺椁,又望向周遭奢侈,更观察万民面孔,不由深深叹息。

    武睿之死,自然令她大受打击。可一场凶礼耗费,几乎用去国库大半。

    毕竟方才打过一场惨胜,她本不愿如此奢靡,可百官意愿,祖宗法度,非是她一介女儿身,便能够抗衡。

    而万民虽然随行,哭声浩dàng,其中又有几人真心?

    武睿所做之事,她又岂会不知。

    百姓心中所想,她又岂会不知?

    只怕这世上,还是希望武睿死的人,要多一些吧。

    武梦紧咬双唇,望向扶棺痛苦的弟弟,只觉肩上责任又重一分。

    御道悠长,灵驾缓行。

    所有人都知道,灵驾最终将会去往西陵,武睿突然驾崩,其陵墓硬生生在一月之内彻底完工,也不知累死了多少能工巧匠。

    人们皆会记住今日武睿凶礼,又有几人记住,为此凶礼死伤多少人命?

    无人知晓,他们皆会随风而去。

    武梦只希望,今日凶礼能够快些过去。

    然而,这世上总有意外。

    御道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位老翁。

    所有人皆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御道悠长,前后皆有兵甲巡视,绝不会让平民混杂其中,更不会让一人,立在王室道上。

    更不用说,阻拦灵驾,罪当株连十族。

    他,为何会在此地?

    他,如何能到此地,其背后引人深思。

    不过此刻并未思索时候,若不将此人正法,王室颜面何存?

    可还不等有人行动,那老翁便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他并非呼喊燕王名号,而是叫着另一人,一个早死之人。

    “崔禄商!你死的好惨啊!”

    若是崔禄商在世,他一定会认出此时道上之人,这人不是其他,正是崔禄商最爱那家“何氏羊ròu馆”,人称何一刀的何老。

    他一介小民,虽与崔禄商有所jiāo情,可崔禄商已死,更是背着jiān臣之名而亡,何老那年不曾凭吊,今日为何哭嚎?

    武梦有不好预感,无论这老翁要说什么,都不应该让他继续。

    可惜她鞭长莫及。

    “燕王武睿?”何老径直站起身来,指着武睿棺椁,吐出一口浓痰,“我呸!”

    他扬起头颅,面朝苍天,“老崔!你在天之灵,他睁眼看看!睁眼看看你用xìng命相保之人,究竟做了何等事情?你看看这大燕成了什么模样?”

    “武睿小儿!你穷兵黩武,荒yín无度,致使大燕一弱再弱,百姓流离失所!你这昏君!”何老须发开张,目眦yù裂,“你当不起御道送葬,当不起万民旗伞,当不起百官朝拜,更当不起天子之名!”

    队仗骤然一静。

    无论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亦或是道上万民,皆是无人出声。

    武梦在周遭人们眼中, 看出愤怒,看出深思,甚至看出赞同!这般局势,应当如何是好?一个处理不当,那便是一败涂地。

    “够了!”最先说话之人,是扶棺武莫,他已忍无可忍,“父王出殡之日,你这刁民还在这里妖言惑众!燕国兵甲何在!将这刁民五马分尸!”

    武梦暗叹,已经难以挽回。

    而何老听闻此言,面上并无半点惧色,反而上前一步,“我若是怕死,又岂会站在此地!我已被这昏君害得家破人亡!死于我,又有何惧?”

    他指着武睿棺椁,再迈一步,“临死之前,能让天下人见到武氏王族嘴脸!我也是为苍生造福,死而无憾!”

    “杀了这逆贼!”武莫气得浑身发抖。

    周遭巡查甲士已经围聚而来,可听到武莫命令,却无人上前。

    老翁露出微笑,稍稍侧头。

    却见到甲士之中,一支铁箭激shè而出,将何老穿喉而过,血洒五步。

    武莫面色大变。

    只因甲士之中,走出一人。

    如墨浓眉,铁塔身姿。

    董蛮武持弓越阵!

    他未说话,武莫却于那棺椁辇上倒退半步。

    旷野之中,鸦雀无声。

    董蛮武随手抛了长弓,身后黑甲稳稳接住。

    他便按住匕首,一步步走向武睿棺椁。

    未发一言,可引幡人,卤簿仪仗,尽皆让出一条通道,直达棺椁辇下。

    董蛮武步步行来,武莫挤出一丝笑容,“大将军,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和孤通报一声?”

    人熊未有答话,立在棺椁乘辇之下。

    武莫头冒虚汗,又唤一声,“大将军?”

    人熊捏紧匕首,径直跨辇而上。

    武莫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却见到董蛮武站在棺椁一侧,伸手按住武睿棺椁,说了第一句话。

    “燕王太重,本帅,替大王扶棺。”

    第174章 人来人往暗潮涌

    “断石闭门,大葬礼成。”

    随着最后一声呼号,武睿落葬,皇陵紧闭。

    一代燕王,长眠地下。生前功过,赋予后人评说。

    然而,斯人已逝,生人犹存,亦是烦恼犹存。

    入夜,王宫大院,御书房中,劈啪作响,似是有人在摔砸物件。

    房门紧闭,内里未有丁点火光。

    门外未有他人,侍卫禁军一个不留,只剩一名小宦,也正是那名,在上至城中,为武莫开门小宦。

    面上无须,对谁皆是笑脸相迎。

    明明月光洒他身上,却像是向周遭滑动,未在其身周停留点滴。

    小宦唤作卞兰,看上去年小,实则比之武莫仍要大上几岁。卞夏之于武睿,一如卞兰之于武莫。

    卞者,一点之下。

    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卞梅,可惜武睿首子早夭,那卞梅也随首子而去。

    其后,武睿再无子嗣,也是皇亲凋零源泉。

    如今,卞兰垂首立于门外,那门内之人,不言而喻。

    黑夜之中,一盏孤灯从院外飘来,白衣素服,火光映着惨白脸色,还有红肿双眼。

    武梦施施然来,人单影只,唯有孤灯一盏。

    她行到御书房外,听着屋内打砸声响,略微皱眉。

    卞兰侧身一步,拦住武梦,双膝跪下,“拜见公主千岁。”

    武梦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方才确实未发现卞兰站在那里。他突然现身,倒是将她吓了一跳。不过想来也是,身为燕王最后一道防线,自然永远护在燕王身边。

    而武莫,就是当今燕王。

    这种内宦,并不属于武梦,按照祖宗规矩,女儿身并无权利拥有内宦。

    不过,武梦并不羡慕,一言一行皆在另一人眼下,即便初衷乃是守护,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她重整精神,淡淡道:“起来吧。”

    卞兰这才起身,自觉伸手,接过武梦手中灯笼,“公主尊贵,这般深夜一人独行宫中,怕是有些不妥。”

    武梦看了卞兰一眼,“你是大王内宦,却不是我的。”

    言下之意,是说卞兰多嘴。

    卞兰并不着脑,依旧是那微笑模样,“小奴虽非公主内宦,却是为武氏而生,为武氏而死,公主安危,小奴自然要多加注意。”

    武梦略微皱眉,“这王宫大内乃是我武家土地,这天下皆是我武家土地,我行于自家地上,还需要担心自身安危?那岂不是让世人耻笑。”

    卞兰手提白灯,火光照他面上,却似要穿透而过,“宫外还有位大将军哩。”

    武梦冷哼一声,“一个大将军又如何,十个大将军又怎样?难道他怎敢夜宿龙床,晨卧龙椅?这天下还是姓武!还是说……”她上前一步,逼视卞兰双眼,“难道连内宦,都已学会三心二意?”

    卞兰眼瞳不晃,面带微笑,稍稍退后半步,为武梦让出进门道路,“大王就在书房之内,还请公主,将方才对小奴所说之话,说与大王听。这天下,可不能群龙无首。”

    武梦不发一言,深深看了卞兰一眼,伸手按住门扉。

    御书房内,杂乱声响已经停下。

    武梦推开房门,未有“吱呀”声响,想来王宫事物,又怎会有这年久失修之音。

    月光从后而来,将她影子拉长,拖于地上,蔓延屋内。

    借着冷淡月光,武梦能见到屋内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撕毁碎纸,崩碎瓷器,倾翻家具,文房四宝亦是摔得一文不值。

    纸张不乏举世孤本,瓷器多是国中众宝,笔墨纸砚更是万金难得。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武莫在哪儿?

    武梦心中略有焦急。

    光是靠月光,已难看清屋中所有事物,她便扶起身边立烛高灯,取了怀中火折,准备点燃。这随身携带火折的习惯,还是在九霄养成。

    可她手中火光刚燃,书房角落便传来一声轻呼,“不要点灯。”

    那是武莫声音。

    武梦心中安定,也就收起火折,缓步走向角落。

    绕过地上那些杂物,武梦终于见到一团人影,蜷缩在角落之中。

    “小莫?”武梦轻声说道。

    人影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朦胧之下,见到武莫脸庞,还有面上两行清泪。

    武梦既是心软,又是怒其不争,“你哭什么?你如今可是大燕之王。”

    武莫眼眶一红,又要流泪,可他硬似忍住,伸袖抹去泪痕,“我还算什么大燕之王,姐姐你难道没见到人熊今日嘴脸?”

    武梦无言以对,她全部看在眼中,却也无能为力。

    如今人熊掌控朝中大军,更是与一众武官教好,她又该如何阻止,或许真如山师yīn所言,唯有隐忍,从长计议。

    她蹲下身子,坐在武莫身旁,“如今熊贼势大,唯有隐忍,再图后手。”

    “忍?”武莫站起身来,拔高音量,“还要如何去忍?人熊今日所言,路人皆知,‘燕王太重,本帅,替大王扶棺!’这是什么话,这就是说我撑不起燕王名号,这就是乱臣贼子!”

    武梦将他嘴巴捂住,“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武莫甩开武梦手掌,泪如泉涌,“我连在自己家中,都不能畅所yù言,这日子,还不如死了好!他要大燕,我明天就下诏,给他吧!”

    “啪!”

    一声脆响。

    卞兰踏入御书房内。

    武莫扭着脖子,满上火辣红肿。

    这一巴掌,武梦用了全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居然要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武莫嚼住泪水,头撇一边,“我……我也是一时气话。”

    武梦寒声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大燕之主,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金科玉律,不容更改!你已是武氏唯一男丁!你可知其中意义?”

    武莫咬住下唇,“我还是个孩子,我……”

    武梦叹了口气,“父王驾崩那一刻,为了大燕天下,你我都已不再是孩子。”

    “天下,天下!”武莫回头瞪着武梦,“姐姐,你只知天下,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昨日我还在玩耍,今日就要扛起整个大燕,更有人熊窥伺,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武梦摸着武莫脑袋,却被武莫躲开,“小莫,没有时间了,大燕没有时间,我们也没时间了。”

    武莫咬牙说道:“难道这满朝文武,便无一人可信?真都要见着我武家,断子绝孙?”

    何人可信?

    武梦无法回答,她望向窗外月光,或许还有一人可信。

    昌隆城中,大将军府门之外,一袭红袍,孤身而立,敲响大门铜环。

    门扉开启,冒出一名披甲之士,“何人?”

    山师yīn笑脸盈盈,拱手说道:“伊世羽好友,来为大将军送礼。”

    “军师之友?”披甲之士面露戒备,“何礼?”

    山师yīn直起腰背,轻声细语,“天下。”

    第175章 谋鹿议国策红墙

    山师yīn被引到了大将军府后门,那甲士便将他晾在门外。

    他仰起头,看了看时辰。

    月过一半,门后仍旧未有回音。

    难道是人熊特意消遣于他?

    山师yīn并不急躁,他相信面前这扇破门,必然会为他开启。

    就如同,这世上柳下惠为人称道,没几个男人能够拒绝美色。同样,也没几个男人,能够拒绝权力。

    人熊必然不是那种男人。

    他有野心,山师yīn看得出来。即便不知他为何甘心屈居于武睿之下,但人如其名。他有熊的身躯,亦有熊的胃口,甚至,比熊更大,大到吞噬天下。

    等待,必有回报。

    这是山师yīn的父亲,在临死之前,教会他的道理。

    果然,门终于开了。

    然而出乎山师yīn预料的是,出现在门后之人,不是其他,正是人熊!

    两人便在一扇破门内外,第一次相遇。

    这是山师yīn第一次正视人熊,往常远观其身形伟岸,今日看来,却比预期稍矮一些。可即便这样,那股压力,依旧扑面而来。

    如墨浓眉,似刀目光。

    山师yīn在心中暗赞,这方才是枭雄之姿。无怪那些将士追随于他。

    门内门外,两人对视,却无人说话。

    这是策略,也是压力,先开口的便先一步暴露底牌。

    对视,片刻。

    人熊面无表情,就要合上门扉。

    山师yīn败了,唯有开口一途,“草民山师yīn,参见大将军。”

    董满武未有答话,却是放下了关门手臂,“伊世羽怎么死的?”他没有问山师yīn身份,直接探寻伊世羽之死,再次出乎红袍儿意料。

    不过却从另一角度说明,人熊早就知晓红袍儿身份,或许早就在等山师yīn前来找他?

    真相如何,一如人熊面色,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山师yīn亦果断将之前腹稿,统统推翻,微笑说道:“我没见过伊世羽。”

    人熊没有说话,也没关门,看来他早就知道。

    那方才询问山师yīn,只是为了打乱节奏?亦或是讽刺这蹩脚借口?

    山师yīn微微一笑,他此刻还未关门,便不再会有关门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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