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倍于己的披甲将士,挥剑怒吼。
“宗门荣辱!今系吾身!”
十余道士,齐声回应。
“宗门荣辱!!今系吾身!!”
石门缝隙,陶竹身影冲向兵甲。
那挥剑背影,道士白衣,印在林火眼眶深处。
“轰!”
石扉紧闭。
漆黑一片。
第148章 陶竹儿舍生忘死
国之南,有花,其叶似竹,其花似桃,实又非竹非桃,故名……
夹竹桃。
古人有诗云,“芳姿劲节本来同,绿荫红妆一样浓。”
夹竹桃美,却有剧dú。
传说,远古之时有一公主,肤白如雪。她深爱邻国王子,王子却喜红粉佳人。公主便将夹竹桃液抹于面上,两腮嫩粉,只为搏王子回首一顾。
只一眼,她便愿死在花dú之下。
何等偏执?
其花似桃,却比桃更娇粉;其叶若竹,不输竹之坚韧;其dú比鸩,一滴便难回头。
范卓便在夏转秋时,在那夹竹桃繁花之下,捡了一个被弃男婴,取名……
陶竹。
小小竹儿,节节高,在岳山安门落户。穿了一身洁白道袍,成了范道长亲传弟子。
当他还是道童时候,被外门小道欺负,人家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是漂泊无根的浮萍。
小竹子趴在山门石阶上默默流泪。碰巧遇到李尔冉。
李尔冉见到他身上道袍,毫无架子,直接与他同阶而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的小竹子并不认识掌教zhēn rén,他只当是门中师长,胡乱抹了把脸,拘谨说道:“陶竹,师傅叫我小竹子。”
“小竹子?”李尔冉微微笑着,“你怎么在这偷哭?”
“他们骂我无家可归,骂我没爹没娘。”小石头说着,眼眶又在泛红。
李尔冉为他抹去面上鼻涕泪水,指着山道石门,“小竹子,你看这里是什么?”
小竹子抽抽啼啼,“是宗门。”
李尔冉摸着他的脑袋,“这里是家。”
小竹子无父无母,山中师长兄弟,便是亲人。
小竹子无家可归,山门,便是家门。
他兴冲冲地回到厢房,面上喜悦掩盖不住。
范卓看在眼里,便出声询问,“小竹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小竹子骄傲说道:“师父,我有家了。”
“家?”范卓似有诧异,却又笑着问道:“哪里是家?”
小竹子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整座上至宗便是我家。师父,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范卓先是愣神,随后摸着陶竹脑袋,“小竹子,既然这里是家,那你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保护宗门,保护师父。”
小竹子挥着拳头,“谁敢欺负宗门,谁敢欺负师父,小竹子就打他。”
范卓哈哈大笑,“那师父和山门,就全jiāo给你了。”
小竹子敲着胸脯,答应得信誓旦旦。
他确实也是这般要求自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力争第一。他成为宗门新一代中领军之人,他始终将宗门放在自己之前。
人前翘楚,风光无二。骨中信念,从不懈怠。
他始终坚持,直至酿成偏执之dú。
协助范卓架空掌教zhēn rén,他有不忍,却一力执行。
讨好武睿关押三成石磊,他有踌躇,却绝不留情。
面对掌教劫狱背后偷袭,他有痛惜,却没有悔恨。
因为他相信自己所作所为,始终以宗门利益为大,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
他也愿意为这个家,拼上一切。
范卓与他说,为了山门未来,必须有人牺牲。
先是掌教zhēn rén,又是门中弟子,如今轮到了他。
生死之前,陶竹没有丝毫畏惧。
为守护宗门而死,陶竹心甘情愿。
身后石扉紧闭,陶竹扶着另一道士,靠在门扉之上。
他们已经再无退路。
陶竹浑身浴血,素衣变血袍,袖上八卦,白鱼成红鱼。
身边躺满同门尸首,十数人,现今只剩他们两个。而他肩上道士双眼半张半阖,口中呼哧乱喘。
那道士伸手捂着肚腹,腹上伤痕足有一掌来长。鲜血脏器从伤口往外流,捂不住,更塞不回去。
陶竹单肩扛起他,另一只手举着长剑,朝向面前兵甲。剑刃之上满是豁口,剑柄护把更被削去小半。
武慎甲士,踩着他的同门尸首,步步逼近。
他们两人,已经油尽灯枯。
不过没有关系。
陶竹微微笑着,身后冢门紧闭,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临死之时,还有一个师弟与他一道上路,总比出生时候,孤苦伶仃来得快活。
他轻摇身边之人肩膀,“师弟,我们成功了,我们守住了宗门!”
肩上道士,却艰难说道:“师兄,给我个痛快吧。”
陶竹垂目看去。
肩上道士报以虚弱微笑,“求你了……”
陶竹叹了口气,将剑横在那人颈上。
“谢谢……”那人闭起双眼,“保护山门……实在是……太累了……”
剑刃一划,尸身倒地。
只剩一人。
陶竹站在尸堆之上,那一剑,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靠在石扉之上,眼前尽是方才师弟,那脸上解脱微笑。
他突然也有些累了。
当被困绝境,他突然想问自己,这些年来做了这么多事,甚至做了这么多次恶人,他真的无怨无悔?
陶竹浑身打了个激灵,脑门上满是冷汗。
他为何会有这个想法?守护山门,当然无怨无悔。
这里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个江湖门派,更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一切。
师父说过,宗门荣辱,高于一切。
他要守住身后一切,他要守住山门,他要守住自己的家!
他,绝对不会动摇!
陶竹挣扎着站直身子,重新举起剑刃。面对人群,挤出肺中所有力道,高声呼喊,“只要我陶竹还有一口气在,你们……”
“嗖!”
利箭当胸而过。
箭尾摇晃,陶竹呕出一口鲜血。
他咬紧牙关,拔出胸口箭支,还要举剑。
四面八方,长qiāng刺来,将他死死钉在石扉之上。
长剑落地,陶竹终于低下头颅,低声呢喃,“师父……徒儿……守住了吗……”
夹竹桃瓣纷飞,凋于偏执之dú。
山师云丢下手中长弓,“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王芝凑到他的身旁,已经没了主意,“山师云,他们现在躲入卧龙冢,现在怎么办?”
山师云瞪了王芝一眼,“还能怎么办?砸门!”
王芝点头应下。
就在此时,后军有一兵卒赶到两人身前,面露慌张,“后面……后面……”
山师云眉头一皱,bào声怒喝,“又是何事?”
那兵卒满脸惊慌,磕磕巴巴回答,“独,独,独,独孤,独孤军……来了!”
山师云面如黑铁。
山崖之上,伍庚望着坳中情形,无奈摇头,“就不能等一会儿?”
“不!”
猫怔仲手中细剑,顶住伍庚背脊。
第149章 独孤踌躇奇计藏
白雪飘飘,黑烟上涌。
独孤孝站在卧龙坳外,与坳口一步之遥。
尸体的焦臭味道,从坳中随风而来。
火后余烟气味刺鼻,士卒忍不住掩住口鼻。独孤孝站在军阵之前,面无表情。他已在坳口站了一刻时间,未有露出丝毫不悦。
他是一军之将,不能在全军面前,轻易袒露真情。
而他心中,已是微起忧虑。
一刻之中,他已派出三波斥候,可至今未有一波回头。
坳中发生了什么?他拿捏不住。
伊世羽曾告诉他,只要大火燃起,烽烟涌动,他便可以上山,等火石停歇,将坳中余党一网打尽。
他还记得那时候,伊世羽脸上轻松笑容,“很简单,就是对付些残兵败将。”
可现在这情况……
独孤孝皱了皱眉。
“现在的情况,可不对劲。”并不招人喜欢的慵懒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独孤孝也知道来者是谁。
但他还是回过头去,他要看看自家卫兵在做什么,居然让闲杂人等,轻易靠近他身后。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姜杉那张笑脸。
独孤孝嘴唇一抿,他为人老成,甚至有些暮气。于他而言,花袍这种轻浮子弟,最是不招人喜欢。
所以他决定无视姜杉,将目光投向花袍身后。
那场景,让他有些恼怒。
他的亲兵被人单手按在身下,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叫做吕烽。
吕烽抬起头来,正对上独孤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吕烽便松开手掌,嘴角挂笑,“将军莫要恼怒,我们只想找你说说话,却被你家亲兵拦住,我才出此下策。”
独孤孝暗暗捏拳,若不是他们和那贵人同来,要不是在此紧要关头。他必定将这两人枭首示众。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从姜杉身边走过,将伏倒在地的亲兵扶起,“休息去吧。”
“将军。”亲兵面色涨红,“末将只当那两人是客人,才会失手被擒,若是……”
“好了。”独孤孝为亲兵拂去身上雪霜,“去休息吧。”
亲兵咬牙点头,恶狠狠地瞪了吕烽与姜杉一眼,这才退开五步,转身离开。他也未有走远,只是离开约莫十步,继续守在独孤左近。
独孤孝看着亲兵身影,叹了口气。他自然相信亲兵忠诚,但他也相信,身边两人不会对自己不利。即便他对两人观感不佳。
他重新走到花袍身边,淡淡说道:“此间事了,请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必定为我帐下士卒……”
“讨回一个公道。”花袍目光望来,将独孤孝想说这话抢去。
自作聪明。
独孤孝心中暗骂。他不愿理这两人,也不在乎两人所来何事。即便他有些佩服两人胆量,但不妨碍他将他俩无视。
他别过头去,希望这举动能让他俩明白,他并不想和他们jiāo流。眼前战况,才是真正让他焦虑之事。
可惜,姜杉毫无自觉,径直凑了过来,“将军可是踌躇?”
独孤孝看他一眼,这种情况,任谁都知他心中焦急。听这花袍口气,难道有什么对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花袍微微一笑,“伊世羽怎么说,将军依计行事,不就行了?”
依计行事?
独孤孝心中冷笑:战事哪有……
“战事哪有这么轻描淡写?”姜杉竟然将独孤孝心中所想,全部说出。
独孤孝心中一惊,睁大双眼瞪着花袍。
花袍双眼微眯,笑呵呵地看过来。那双漆黑瞳中,映着独孤孝的身影,又似乎映着他的魂魄。
这人,莫非是个妖怪?
独孤孝在心中揣测,花袍却拎起手中酒壶,稍饮一口,“将军,可是把我当成了妖怪?没有关系,你不是第一个人。”
气氛有些诡异。独孤孝再次打量眼前之人,看似弱不禁风,却总能牵着他的鼻子。不该这样,他是一军统帅,不能自乱阵脚。
于是他深吸口气,淡淡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做什么。”姜杉依旧微笑,“就是请将军,依计行事。除此之外,将军也别无选择。”
独孤孝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花袍。
花袍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接口说道:“我知将军为何踌躇。将军毕竟是一军之将,要对手下士卒xìng命负责。眼前局势,与预想不符,在未知坳中深浅之前,将军不敢拿手下xìng命做赌。”
独孤孝点了点头,这花袍,倒是知晓他的心思。
“可惜。”姜杉饮了口酒,缓缓说道:“将军关心则乱。”
独孤孝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将军,莫要再骗自己。”姜杉指着面前空地,指向坳中浓烟,“局势,难道还不明显?”
独孤孝低头沉默。
无论是惊人的漫天大雪,还是提前停止的投石机响,亦或是一去不回的三波斥候。独孤孝其实已经猜到。
“伊世羽的计策,出了纰漏。”姜杉,将独孤孝敢想,不敢言的事实,轻描淡写说出。
独孤孝并不觉一身轻松,只觉更加沉重。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伊世羽计策出错,意味着坳中敌军未必伤亡惨重,意味着他帐下子弟,将要面对超出预想的士卒,更意味着,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胜负难料的血战。
独孤孝叹了口气,“原本,不用死这么多人。”
姜杉与他并肩而立,“事已至此,已是无法回头,唯有全歼敌军一途。将士牺牲,也是在所难免。难道是将军你,亦或是飞军……”花袍在独孤孝耳边,轻声说道:“怕了?”
怕?
飞军,为与狄国jiāo战而创,参与大小会战三十余场,也曾被狄寇灭至只剩百人,可军中旗帜从未倾覆。
人熊亲自身背大纛,带领百人杀出重围。身中二十余刀,却从未有退却之伤。
飞军出,一往无前!獠牙所指,不胜不归!
这样一支铁血之军,会怕?
明知这是激将法,但独孤孝仍旧难掩心中怒气。他狠狠瞪了姜杉一眼,“飞精兵,从不怯战。”
他直接按住腰间长剑,对十余步外精兵下令,“传令全军,备盾上弓,准备血战!”
独孤孝面朝姜杉,冷冷说道:“我们要让某些文人看看,什么是武夫热血!”
姜杉双手抱拳,“在下,拭目以待。”
大军开动,士卒涌入坳中。
独孤孝领军在前,花袍与山师yīn留队在后。
山师yīn看着飞军背影,淡淡说道:“你以为,独孤孝真的能赢?”
花袍微眯双眼,“独孤军不过两千人不到。而武慎最强之时,共有万余。即便被伊世羽用计杀伤大半,约莫还能剩四千左右。”
“哦?”山师yīn微微一笑,“这是四千人定是士气衰落无比。况且独孤孝带了不少战马上山,百人骑兵,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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