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烽火引 > 第 56 章
    他盖着棉被,双手枕在脑后,呆呆地望着房梁,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双眼,似乎穿过屋顶,穿过时空,回到那些岁月,回忆与虎哥的点点滴滴。

    小时候,他总爱跟在李虎身后。

    李虎胆大,林火啥也不懂。李虎便带着林火,上树掏鸟蛋,下河捕青鱼,隔三差五要和陆多金打个群架。

    有次很是过分,李虎因为背不出书,被私塾先生抽了三记手心。他心里自然是很不服气,当即领着林火在先生回家路上,挖了个深坑。

    纠集了一帮伙伴,就在路边守着。

    先生照常归家,路过此地,一脚踏空,半个身子陷进洞里。

    李虎一声呼啸,那伙少年拎着铁锹围困上去,套上麻袋,一人一锹土,把先生活活埋了半截。

    事情败露,私塾先生告上门来,许老爷子勃然大怒。

    两人跪在院里,惴惴不安,不敢吱声。

    许老爷子唯一一次,抖起了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抽。

    可抽了一刻钟,却没有一掸子抽到林火身上。

    不是老爷子装腔作势。而是李虎,将林火死死护在身下,自己挡下了所有抽打。他一边咬牙坚持,还不断安慰林火,“林子不怕,有哥在,有哥在……”

    那日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往日欢颜似乎就在身边。

    林火湿了眼角。

    他从贴身内袋中,掏出一张字条。

    纸上字迹,因为王城那场大雨,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依旧贴身藏着,生怕遗失这最后的念想。

    他不由想起一年前的那天。

    他从布袋中,捡出虎哥右手。

    跪在雪中,哭得肝肠寸断。

    他以为就此人鬼两隔。

    他以为兄弟情义,再无可能相拥倾诉。

    可今天,左徒先生的话,再次带给他希望。

    虎哥,还没死。

    虎头帮,还没亡。

    “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眼泪,夺眶而出。林火双手摸索着纸片。纸上话语,仿佛就在耳边。

    林火并不要虎哥出头,他只想与他,再见一面。

    离山的决定,成了必然。

    他注定要离开这里,毕竟他入九霄,只是为了跟随老爷子的脚步。并未想过名扬天下,也未想要流芳百世。

    只是他这一走,有些人,还是放心不下。

    他们。

    她。

    林火翻身而起,披上外套,径直走向书桌。

    或许该给他们留封书信。

    他点起灯,铺开信纸,缓缓研磨,脑中思索着所有辞藻。

    可等到他提笔沾墨,却提笔忘言。

    有太多想说,又都说不出口。

    笔尖浓墨,点滴落在纸上,林火终究放下软毫,起身收拾行囊。

    他舍不得这些朋友,舍不得她,但明知兄弟消息,如何能够无动于衷?即便兄弟远在天边,他也必定踏遍千山万水。

    否则,林火还是林火?

    他必须下山!

    若是怕离别伤感,那便不告而别!

    他的行囊不大,盏茶功夫便已收拾完毕。

    他取了劫剑千磨,又看了魔刀万击一眼,最后也取了过来,挎在腰上。江湖凶险,总得有些保障。

    他又望向厅内贡桌,将纪浩骨灰瓶带在身上。他曾答应纪浩,送他归乡,此次下山,正好完成誓言。

    等他收拾妥当,背着布囊,推开房门。

    月光照进屋里,拉长他的影子,将他印在地上。

    他最后一次回头,环顾屋内。

    一年前,他匆匆而来。

    一年后,他匆匆而去。

    就像是孩子终将离开父母,自己出门闯dàng。林火离开老爷子的故居,迈向新的未知旅程。

    孤身上路。

    古语有云,“独行者,其行必速。”

    林火轻装上路,朝着山门行去。

    天未放光,林火披星赶月,只是行过的那些景物,让回忆历历在目。

    他与他们,在这林中喝过酒,在那草上舞过剑,在这石上晒过太阳,在那溪边钓过银鱼。

    终于走到洗砚湖边。

    他与她曾在此处,星海同游。

    离别惆怅,满腹心肠。

    林火硬起心肠,朝“通玄”走去,脚步沉重,从未如此留恋。

    当他将要踏上浮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你就这么对待朋友?”

    林火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吕烽,姜杉,山师yīn,还有刘策,闻天,章昭平,居然还有左徒先生的孙儿,左徒明。

    还有……

    南柯。

    他们各个穿戴整齐,甚至也已经备好行囊。

    这是要一同下山?

    林火既是惊讶,又是感动,“你们,你们这是……”

    “你可不要误会。”姜杉饮了口酒,“我们可不是为了和你一起下山,在这特地等你。要知道燕王这一年中,北胜狄国,互通冀国,东慑齐国,南抚吴楚两国,更是让西蜀再上朝贡。他可昭告天下,将在月后春节,岳山封禅。”

    林火挠了挠后脑,“你们要去看封禅大典?”

    姜杉勾住章昭平与吕烽肩膀,“就是如此,只是正好与你同路。”

    林火心中暗笑,又看向刘策三人,“策哥,你们又是……”

    刘策哈哈一笑,“我是真不与你同行,离家久了,难免有些想家。正好小天与左徒师弟,想与我一同游历一番。”

    左徒明仍是那不修篇幅模样,“天下之大,我已读遍万卷书。可不行万里路,何以自称知晓天下?”

    林火心想,刘策流亡这么多年,此次回国,必定会好好施展拳脚。他不愿明说,也没追问必要。

    山师yīn却是打了个哈欠,“我就是山上呆的无聊,想要下山耍耍。林子,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们?料定你必定下山,大家一早就在这等你。”

    “呸!”姜杉瞪了林火一眼,“才没要等这个准备不告而别的混蛋。”

    林火也是满脸尴尬,原想不告而别,却没想到,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最后,他将目光望向南柯。

    南柯回以微笑。

    林火脸上泛红,但他还有一丝顾虑,“你们可不要一时冲动,若是和我一起下山,便没了阁中策论,若是影响你等前程,我……”

    花袍哈哈大笑,“酒醇香自溢,哪怕陋巷深。再说了,你看我们这几人,哪个需要名声?”

    林火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吕烽身份神秘,但从蛛丝马迹来看,非富即贵,这名声可有可无。

    姜杉虽是寒门,却从不在乎名声好坏,自然也是无用。

    山师yīn更不用说,在被家族追杀,若是声名在外,反而危险。

    章昭平是个书呆,平日结jiāo下来,也是志非仕途。

    南柯一介女子,要这九霄名望,也无用处。

    至于刘策三人,刘策是吴国王子,流亡在外,而闻天与他莫逆之jiāo,定然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左徒明,那可是左徒先生孙儿,光是这个名号,已经压倒世上众人。

    倒是自己多虑了。

    林火摇头苦笑。

    花袍见他反应过来,笑着搂他肩膀,“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出发!出发!美酒佳人,可都在等着我呢!”

    被姜杉这么一逗,林火只觉心中那点离别惆怅,一扫而空。

    正是日出东方,林火一行人,迎着朝阳,下山而去。

    古语又云,“同行者众,其行必远。”

    背后文曲阁,檐角白露为霜。

    八楼之上,左徒先生凭栏而望,“他们下山了。”

    大胥先生斜卧榻上,闭着双眼,“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活法,我过往便是对博儿管束太多,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左徒看了大胥一眼,“弟子皆称我为严厉,你才是真正薄情,孙儿丧命,竟然未落一滴眼泪。”

    大胥先生睁开双眼,“天人之境,几近于道,合于天地,又不容于天地。有些感情,我不想丢,却早已慢慢不见。”

    左徒先生沉默无言,终是深深叹了口气,转而说道:“这些孩子未经阁中策论,实是可惜。”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缓缓坐起身来。随手一招,柜上两卷书帛落入手中。分别印有“文”,“武”二字。

    摊开书帛,大胥先生再一招手,紫毫腾飞而来,“未经阁中策论,可这些孩子,各个可入九霄榜中。”

    说罢,伏于案上,奋笔疾书。

    “左徒明,古比管仲,当世卧龙,龙眠山中,不鸣则已,一鸣!天下震动!文榜第三,不出其手。”

    “章昭平,胸藏阵法万万幅,志存高远天地外,天文皆知,地理皆识,记于文榜,可为第六。”

    “吕烽,天生神力,马上骁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习万人敌,领兵统将,多多益善,可入武榜第三。”

    “闻天,战场统兵,不下韩信。更是骨骼精奇,天位奇才,若得机缘,三十岁,当为天人。可入武榜第一。”

    “姜杉,一双慧眼,深谙人xìng,蛛丝马迹,难逃其手。临阵施策,决策之王。当是文榜第二。”

    “山师yīn,深藏不漏,心机缜密,坚韧隐忍,为善则天下大治,为恶恐生灵涂炭,优劣难容,可为文榜第九。”

    “林火。”说到此处,大胥先生停下笔墨。

    左徒望着大胥,缓缓说道:“可是难以抉择?”

    大胥先生点了点头,“你也深谙命理之道,自然算过这孩子命格,实在是……”

    左徒先生回过身去,重新望向窗外,“命理变化,玄之又玄,变中之变,妙不可言。”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是啊,妙不可言。”

    第090章 江湖似锦

    众人下得山去,姜杉早已做好安排。

    五匹马,一辆车。枫叔在曹街入口,久候多时。

    刘策,闻天,左徒明分了三匹。林火与吕烽骑马。花袍,红袍,南柯,书呆坐车。枫叔自然负责赶车。

    两拨人,便在曹街分道扬镳。

    曹尚宥带着曹家逃离此处,曹街名存实亡。那名叫“曹”的酒家,自然也已易手。幸好曹尚宥匆忙离开,那些酒水都未搬走,这就便宜了姜杉。

    只是这一年下来,也只剩最后一葫。

    花袍倚住车窗,抿着桂花酒,看林火与刘策马上对望。

    林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策挥手打断,“入得江湖,便是江湖儿女,哪有那么些离愁伤感?道一声珍重,从此天下分头走,若有再见时,仍能共饮同醉。”

    说罢,双手抱拳,拍马扬鞭,三人扬长而去。

    林火微微一笑,这倒也符合刘策个xìng。

    天已放亮,林火眯起双眼,望着云外朝阳,“我们也该上路了。”

    花袍从车里探出头来,“去哪儿?”

    林火捏住行囊,其中塞着纪浩骨灰小瓶。

    一年前,他曾答应纪浩,要送他回家。

    今天,便是兑现承诺之日。

    林火拍马上前,迎着朝阳,“去昂山!”

    吕烽驱马赶上,与林火并肩而行。

    行不多远,林火稍稍停驻马脚,回头去望。

    长街寂静,山林无声,雾气萦绕不散,一如初来之时。

    他突然有些想要喝酒。

    酒香仍醇厚,物是人已非。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曾是柳暗花明山后村,如今复隐山中林。

    有些不舍,但林火心中有个念头,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

    “还走不走咯?”花袍从车里探出头来,远远喊道。

    林火微微一笑,调转马头,挥鞭赶上。

    两马一车,一路向北。

    众人皆是少年郎,离山之时,确实稍有惆怅。可见了山下江湖市井,心情便开朗不少。

    林火与吕烽骑马,感觉最是舒畅。两人皆是北方出生,从小便爱骑马。可自从来了九霄,便山路颇多,一直不能尽兴。

    如今离了九霄,朝北行不多远,便是一处平原。

    两人斗马竞速,好不痛快。

    而下了九霄,花袍更是如鱼得水,竟像是半个咨客。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迅速找到当地美酒佳肴。混个半天,即便当地人也分辨不出这外乡人来。

    南柯也是难得露出少女心xìng。仿佛从未见过那些市井玩意儿。见个江湖杂耍,都可以乐个半天。更别提那些孩童喜爱的捏糖人,糖葫芦,枣磨等等,她当然是一个不落。

    而要说她最喜欢的,便是悬丝傀儡戏。明明以他们眼力,悬丝统统穿帮,可她却视若无睹,眼里只有那个腾云驾雾的小人。

    这些林火全部看在眼里。

    当然,还有两人对这些都没兴趣。

    红袍,一来他不愿被家族发现,二来见到这些粗鄙玩意儿,他直打瞌睡,于是每次都是早早歇息,也不抛头露面。

    章昭平更是彻底,他去到当地,第一件事儿,便是收集古籍。若是寻到孤本绝本,那这一天,可就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话,他的目光只会在书本之上。

    不过,这也无妨。另外几人,玩得痛快。

    青春年少,该当如何?

    弹剑做曲,纵马长歌!

    浊酒入喉,醉卧云壑!

    轻狂热血,恣意山河!

    走走停停,十日之后,终到昂山地界。

    到了此处,众人发现一丝不同寻常。

    枫叔驱车路过城外茶摊,便见座上坐满来客,多是佩刀带剑,更有些奇门兵刃,叫不出名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热闹?

    花袍撩起车帘,环视一周,对众人说道:“此处江湖人士颇多,你们可得收收心,小心戒备。”

    众人点头称是。

    驱车向前,不多时便至昂城。入得城中,众人皆是惊叹,这小小山城,竟然满街人流如织,多是江湖中人。

    在城中逛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歇脚之处,客栈尽皆挤满。

    幸好众人也不准备住宿,寻了个背风处,便停下马车。

    枫叔见多识广,年轻时也闯dàng江湖,曾行至此地。他扫过一眼,便报出几个名来,“七武门,坎精派,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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