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不经络,寅不祭祀。
日值岁破,大事不宜。
燕狄边境,纷争不断,摩擦加剧。
狄国三王子,孛儿只斤布罗领兵来犯。
这春节注定不会好过。
万余人浩浩dàngdàng而来,驻扎于两国边境,兵锋直指,龙兴与雁门两城。按兵不动,不知yù取哪座城池。
春节过后,燕王仪仗开拔,边境军团蓄势待发。
又是一日,大雪纷飞。
放眼望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惟余莽莽。
清晨。
战备时分,雁门城门一日只开两个时辰。百姓来往不多,要么远走避难,要么入得城中,人人面带萧瑟。
来来往往,多是商贾,刀尖逐利,商人本色。
只是他们,干完这票,只怕也得躲避。
战祸,谁也不想沾染。
除非,身不由己。
今日,雁门倒是有些热闹,十来个年轻人,簇拥一辆马车而来,等待入城检验。
马车只能算是中档,皮革榆木虽不算多,也不稀奇。
只是他们队列整齐,各个抬头望眼,不像是寻常人家。
周遭百姓,还在揣测,这是哪家公子如此不开眼,这个时候来到雁门,也不知有没有命回去。
赶车少年捏着缰绳,朝车内问道:“老爷,城门搜查。”
车内并无动静,过了片刻,有只手从车帘缝隙伸将出来。
那是只干枯手掌,年岁只怕不小。
那手掌向上一撩,掀开车帘。车内昏暗,看不真切。一个人影缓缓冒出头来。
白裘加身,yīn鸷眼神四下打量,摸着唇上短须。
竟是武睿!
他不是应在路上,怎么会提前到了边境雁门?
赶车少年就要行礼,却被武睿脱住双手,“出门在外,不必讲究。”
四周马上少年,警戒周遭,丝毫不敢放松。
武睿跳下马车,仔细观察。
城头卫兵巡视,往复不停,前方车队还在受查,士兵仔细谨慎,一丝一毫不曾放过。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不错。”
寒风起,披风飞扬,武睿微微眯起双眼。
枯朽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到他身后。
寒风消失无踪。
双目混沌,眼瞳一大一小,正是老宦卞夏,“老爷,边塞风寒,还是注意身体。”
武睿并不在意,“人熊建议孤……”
“老爷。”卞夏轻声说道。
武睿皱了皱眉,接着说道:“他建议我带些贵胄子弟出来历练,我也希望这十六人中,能出几个栋梁之才。”
“恕老奴多嘴。”卞夏缓缓说道:“老爷提前入边,实不安全。”
武睿微微一笑,“我有你在,害怕些什么?”
卞夏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奴只有一人,若是千军万马,终是难保老爷周全。”
武睿似是心情不错,笑着解释,“这事,我自有计较。毕竟我第一次领兵出征,若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仗还怎么打?”
“《孙子谋攻》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我若不至前线,如何知那些下属,是否阳奉yīn违?是否戍边有方?况且……”
武睿张开双臂,面朝苍茫雪原。
片片鹅毛雪,皑皑神州地,天地辽阔尽在怀中。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满是陶醉,“若非见了这北塞风光,如何知道孤的江山,如此壮丽!”
他骤然握紧双拳,将雪花捏在掌心,“这里的一分一毫,那些狄狗都别想夺去!”
前方检查完毕,轮到武睿。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守门士兵,便将他们挥手拦下,“正月起,携带兵刃者,不得入城。”
武睿有心试探,朝一少年点头。
那少年微微额首,从怀中偷摸出一块银子,塞到那人手中。
那人皱紧眉头,又将车队从头至尾扫视一遍,挥了挥手,“放行。”
放行?
武睿微微皱眉,方才那些好感,瞬间全无。
他记下队长面孔,等见到太守,这般人等一个都不放过!
那队长尚未察觉武睿目光,正在和身侧士卒说着什么。
队伍向内走了不远,那队长又凑上前来。
武睿眉头紧皱,怎么,是嫌贿赂不够?
那队长先是鞠了一躬,嬉笑说道:“这位先生,稍等片刻。”
武睿冷眼看他,不知他耍什么花招。
“在下刘勇,是城门守卫。也算个小头头。”刘勇扯着嘴角,似是有些得意,“这位先生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可有个道理,我得和先生说道说道。”
也不管武睿是否沉默,那人接着说道:“入门一道坎,出门一道坎,先生可懂这个规矩?”
武睿心中怒极,果然是贪得无厌。他正想开口呵斥,却被卞夏护到身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劝你现在收手。”
发生了什么?
武睿听到喧闹声响,望向城门,惊讶发现,入口处百姓正被驱逐。
刘勇见势不妙,突然放声吼道:“动手!”
四面八方,涌出百来官兵,弓弩铁箭,将武睿一行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正是方才与刘勇耳语小兵。
变化迅猛,武睿一瞬失神,周遭贵胄少年,拔剑出鞘。
城门轰然关闭。
直到这时,武睿才回过神来。
那刘勇掏出怀中银两,往地上一掷,恨恨说道:“这般时刻,你们还想蒙混入城?真当我雁门兵卒,和那些王城废物一样?”
“我告诉你!”刘勇拔刀在手,“保家卫国!北塞男儿,各个顶天立地!”
武睿心中五味杂陈。既震撼又哭笑不得。
他为燕国,有这样的士兵感到骄傲。
但也为自己这堂堂燕王,被自家人瓮中捉鳖,而哭笑不得。
剑拔弩张,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就此暴露身份?
他叹了口气,与卞夏耳语几句。
卞夏微微额首,便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箭,随手一掷,落在刘勇跟前,“你将此物jiāo予张太守,他自会明白。”
刘勇满脸狐疑,却没去拾那支令箭,“拖延时间?”
武睿无奈苦笑,对周遭少年吩咐道:“丢下兵刃,我们……”
“束手就擒。”
众少年最终丢弃兵刃,刘勇一声令下,将武睿一行绑了,这才取了那支令箭,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马蹄声飞奔而来。
张太守看到武睿被麻绳绑着,吓得差点晕厥。
幸好他原是武官出身,生生挺了过来,亲自给武睿松绑。
武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暴露孤的身份。”
张太守连连点头,同样轻声回应,“大王,那个冒犯你的士卒,我已把他绑了,这就……”
武睿摇了摇头,“刘勇尽忠职守,理应嘉奖。”
张太守慌忙应下。
武睿满意一笑,“走,带孤去看看,孤的军队!”
君臣同行而去。
城门复启,人群进出。
一个时辰后。
狄军大帐。
一棉衣百姓,双膝跪地。
另一梳辫武将,腰挎弯刀,沉声说道:“此事当真?”
那棉衣百姓声音似是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回道:“小人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那梳辫武将,皱眉思索。棉衣百姓,小声说道:“大,大人……小人的……赏金……”
梳辫武将瞪他一眼,“你们燕人就是骨头软,为了这点金银就出卖国家。”
那百姓似是怕极,浑身战栗,五体投地,“小人不敢,小人……”
“滚吧!”梳辫武将将一布袋,丢在地上,“我大狄从不失言,拿着这袋金子,滚出我们营帐。”
百姓诚惶诚恐地捏住钱袋,一溜烟地跑了没影。
梳辫武将冷哼一声,回转身去,单手握拳置于胸前,对帐中主座躬身说道:“经过百姓确认,看来我们那位燕国朋友,没有说谎。”
“燕王就在雁门!”
主座之上,一个魁梧汉子正在下棋,他缓缓抬起眼来。
目光炯炯,嘴唇薄锐,更有个鹰钩鼻子,让人倍感刻薄桀骜。
此人,正是狄国大将。
三王子,孛儿只斤布罗!
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将手中棋子,往桌上一抛。
“出兵!雁门!”
声声令下,狄军大营活转过来。
却有另一道身影,站在大营不远坡上。
棉衣百姓单膝跪他身后,毕恭毕敬,中气十足,“将军,消息已经捎到。这些狄狗还送了我袋金子。”
“拿着吧。”那人的声音十分年轻,“战争,要开始了。”
那人回过头来,竟然是!
独孤孝!
第083章 谁晓燕王愁
月黑风高,北风咆哮,城头上火光摇曳,战旗猎猎。
人影在墙上徘徊,哆哆嗦嗦。
立在城墙边上,兵卒不时探头张望,不说远处,城下地面也是模糊不清。
三三两两围着火堆,咒骂寒夜冷风。
“是个好天气。”三人拾级而来,话音出自为首那人,大燕之王,武睿。
张太守落后他半步,应声说道:“大王乃是天子,自然有天保佑。”
干瘪卞夏站在两人身后,虽是微微弓身,却仿佛能洞察周遭一切。
三人步上城头,兵卒识得太守,赶紧站起身子行礼。
武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你们各司其职,今夜漫漫可不好过。”
兵卒微微一愣,却不听令,转而望向张太守。
张太守面上一青,赶紧挥手,“都坐下,坐下!好好休息,才能与狄狗厮杀!”
兵卒这才应下,披甲坐到火边。
冬日冰寒,太守却觉背脊冒汗。
武睿见他脸色有异,立即明白过来,温声道:“爱卿治兵有方,孤来日必当重用。”
张太守这才缓了口气,引着武睿继续向前,“微臣再带大王看看,今日午后说好的布置。”
武睿点了点头,背起双手,跟在张太守身后。
两人沿着城墙,向右绕行。
一路上时不时聊上几句,一国之君倒是与太守聊了不少家长里短。
慢慢的,两人行至并肩,在南城停下身来。武睿转头眺望远方黑幕,若无其事地说道:“此次与狄国开战,将士们可有怨言?”
张太守赶紧摆手,“不曾有怨言。”
武睿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张太守,沉声说道:“张德开,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张太守额上冒汗,差点跪下,却被武睿一把扶住臂膀,“实话实说,孤恕你无罪。”
张德开咽了口唾沫,眼神略显游移,最终咬紧牙关,“若要说实话,我们这些边关百姓,早就对狄狗恨之入骨。大王此次御驾亲征,实乃大快人心!”
“哦?”武睿嘴角露出笑意,“他们就不怪我,毁了边境和平?打仗可是要死人,让家中男儿上阵杀敌,骨ròu分离,他们也愿意?”
既然已经打开话匣,张德开也就不再顾忌,“若这仗不打,边境就有和平可言?家中男儿就不会被杀?那些狄狗每年秋收掠边,他们心中就有‘和平’二字?所到之处,男儿尽皆杀死,女子如同家畜掳走。那才是真正的天怒人怨!”
他的声音越发激动,“柳凤泊一事,若大王置之不理,狄狗报复,百姓必定怨声载道。但您既然决定要打!那北塞上下,没有孬种!”
武睿哈哈大笑,拍着太守肩膀,目光眺望远方,“大燕从北地起兵,孤也流着北地血脉。世人皆说我大燕四百余年,软了骨头。今日到要让天下看看,什么是燕人血xìng!”
“大王!”张德开浑身战栗,似是大受鼓舞,“北地等了太多年,就为了今天一雪前耻!让雪原之下的列祖列宗看看,我燕国子弟,四百年来从未改变!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别说这丧气话。”武睿收回手掌背在身后,“这一仗,只有胜,绝无败!”
黑夜之中,城墙之下,突然传来“嗖”的声响。
卞夏骤然向前一步,伸手一握。
一直铁杆箭羽,被他捏在手中,他将箭羽反掷回去,城下传来一声惨嚎。
四面城墙同时响起警锣!
狄军夜袭!
卞夏将武睿护在身后,轻声说道:“大王,请移步。”
“果然是个好天气。”武睿微微一笑,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询问道:“张爱卿,西门可是守兵最少之处?”
张德开点头称是。
武睿这才移步,“我们就去西城。”
就像武睿所说。
今天是个好天气。
月无光,星隐没。
最是适合夜袭偷城。
况且三王子布罗已经到了消息。燕王就在雁门城内,他又怎会错过机会。
荣耀高于一切。
哪有比一个王的头颅,更高的荣耀?
武睿知道,他必定会来。这阳谋,便是人熊进献的计策。
半月前,他得到消息,九大家族余孽,尚未死绝,一支为九霄,另一支为九婴。
九霄多年安分守己,可做提防,但不必撕破脸皮。而九婴,则是心腹大患!他已知晓,九婴之主便是山师家族。
可山师家如今富可敌国,朝堂在野根须深入,不是一日可灭,只可徐徐图之。
但山师家一日不除,他便如芒刺在背。此番北上抗狄,九婴必定会在背后使诈。难以决断之际,人熊给他提了个醒。
山师家是祸患,也可为助力,关键在于如何去用。
于是便有了今日计策。
他对外宣称御驾亲征,实则提前到达边塞。一路上更是带上十几贵胄子弟,特意暴露行踪。试问九婴如何会错过这等机会?
他们必将武睿行踪出卖与狄军。
只是,光有九婴一面之词,还不保险。为打消布罗猜疑,人熊更是派出手下,演了卖国求赏的一幕。
九婴与现实消息对照,追求军功的狄国人,如何能忍?
果然,今夜便有夜袭!
而夜袭开端,计策重要一环!
三人纵马,于大道之上飞奔,朝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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