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身周是糟心的霉味。
南柯骤然握紧怀中匕首,迅速坐直身子。
发尾轻微晃动,屋内空空dàngdàng。
对面那张床上,被褥与人影都不知去向。
南柯握着匕首,松了口气,缓缓靠上背后灰墙。
淡紫色阳光透过窗纸,照着南柯半个身子,她抓起被角,蜷缩在被褥里,看着屋子中央银白灰烬。
静谧,孤单。
那个混小子去哪儿了?
冒出这个想法,连南柯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可是协助柳凤泊的反贼!管他是死是活!
不过,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感到孤独。
南柯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纷乱念头赶出脑海,踢开被褥就要下床。可稍一动作,大腿便是发疼,差点崩开伤口。
南柯吸了几口冷气,慢悠悠地离开木床。
冬季清晨,有些寒意。
林火睡相不错,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但昨夜南柯睡得并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半梦半醒。
从小锦衣玉食,这几个月来,算是吃尽了苦头。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南柯暗暗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身上有些发冷,还有些头晕,便走到火坑旁,想再生个火。却发现,那些灰烬仍有余热。在火坑边上,刻着一行小字。
“水在壶里,yào在壶边,我出去看看。”
林火倒是有些细心。南柯如此一想,又晃了晃脑袋:再细心,也是和柳凤泊一道的混小子。
她走到柜边,从柜上找到水壶,壶水尚温。
壶边放一小包,应是伤yào。而伤yào边上,还有几卷布条。南柯认得出来,那是林火的衣服。
南柯眼波流转,看了眼对面空dàngdàng的床铺,才从柜上取下水壶。
简单洗漱,南柯又喝了几口水,感到舒适不少。
她又拿起伤yào与布条,看了眼木门。
挪着脚步,走到门边,将门栓栓上。
她坐回床边,褪下裤子,给自己换yào。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九霄的伤yào,确实好用。只是这块痂,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
她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都说伤疤是男人的战绩,女人何尝不是。
似是得到稍许慰藉,南柯绽开笑容,只有此刻,终于有点少女模样。
她原本就是少女,只是身世与遭遇,注定她无法欢颜,只有冷漠。冷漠地对待别人,冷漠地对待自己,才不会受伤,才能够为父亲多分担一丝忧愁。
她将yào粉撒在伤处,痛得额头冒汗,频频皱眉。也只有一个人时,她才会表露出自己那面。
就在此时,传来推门声响。
林火在屋外,似乎嘟囔了声,“怎么又把门栓上了?”
南柯听见千磨出鞘的声响。她脸上一烫,现在可不能让林火进屋,赶紧出声,“我在换yào。”
屋外,立刻没了动静。
南柯红着脸,低头继续换yào。
林火傻傻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千磨,别无他物。这一早,又是一无所获。
南柯在屋内换yào,他也不好进去,只能在站在寒风里,看着微晃的被褥,胡思乱想。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气馁。
凭他龙兴第一猎户的本事,硬是在这“万兵冢”中,找不到半点吃食。飞禽走兽不用去想,湖底肥鱼更是没有。就连植物也多是有dú,根本无法食用。这地方,还真是有点邪门。
不过想来,万兵冢深处,便是藏着“三生石”的禁地。只怕这万兵冢,不仅是司空一族埋骨之地,也是“三生石”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不知那“三生石”是否如传言一般神奇。
想到这里,林火苦笑摇头,摸了摸干瘪肚皮。
这种时候,想那些神乎其技,也是无用。若是再不找些吃的,只怕真得饿死在这里。
“吱呀”一声,门扉开启。
南柯依旧是那清冷模样,不咸不淡地看了林火一眼,正要说话,腹中传来“咕噜噜噜”的空腹声响。
她的面皮有些发红。
林火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肚子里也“咕噜噜噜”乱叫起来。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微妙。
对视一眼,终究是笑出声来。
南柯让开进屋的路,“看你这样子,也是空手而回。”
林火挠了挠头,也是无法反驳。
“不是怪你。你可不要多想。”南柯挪到柜旁,为林火斟了杯水,只是手臂发抖,险些拿捏不住。
林火赶紧上前,去接水杯。
两人手掌一触,反而谁都没有握住,木杯落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温水洒了一地。
南柯似乎有些歉意,yù要致歉。
却看到林火支起手掌,“先别说话!”他的双眼,盯着水流方向,紧紧跟随。
南柯不明所以,只能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终于那水流汇于一处,却不见聚积,反而渗了下去。
林火立刻伏下身去。
南柯也反应过来,地下藏有暗室。
林火拍了拍自己脑袋,似是懊恼,又是欣喜,“我还真是个猪脑子。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想到什么?”南柯没有理解,“不要自责,既然是暗室,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
“暗室?”林火看了南柯一眼,“南柯姑娘,你家里把地窖叫做暗室?”
南柯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地窖是那些寻常人家存放食物的地方。她……确实没有见过,倒是在这里闹了笑话。
不过此刻,她也并不在意这些,而是明白林火为何欣喜。
地窖,存放食物!
有食物,就能多撑几天。
只要多撑一日,就多一日求生的希望!
林火一边苦笑,一边寻找地窖开环,“还真是忘了,那些司空大师至少要在冢中生活一年,怎么可能没有地窖。新鲜蔬果,可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了线索,两人立刻来了精神,分头搜索。
不一会儿,林火在自己床边,找到一个铁环。
他又是无奈摇头,昨夜两人只顾怄气,就忘了屋内搜索,这饿了一夜,又是什么道理?
他伸手拉动铁环。
“格拉拉”的机关声响。
那块渗水地面,缓缓露出个黑黝黝的口子。
两人围在洞口,等待通风。
林火心中暗道:这些司空大师,做个地窖都要这般大费周章。也不知是该赞他们技艺精湛,还是贬他们闲得无聊。
但他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忧,若是下得洞中,结果空无一物。
那才是让人心底发凉。
两人坐在洞边,约莫等了快一刻时间。
林火取了火折,起身下窖。
南柯腿上有伤,只能在洞外焦心等候。
过不多久,洞里传来动静。
林火爬出洞外。
南柯看他双手。
依旧空无一物。
南柯难免露出遗憾神色,略微低下头去。
谁知林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罐里有些发红的干瘪吃食。
南柯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这个,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火嘿嘿一笑,“红薯干,九蒸九晒,经久不腐。”
南柯脸上一喜。
林火又是微微皱眉,“只是这些量,就算精打细算,也只够我们两人,吃上三天。”
听闻此言,南柯也是咬住下唇,随后温声说道:“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林火听闻此言,笑着点头。
第二日夜,两人不算饱食,但也不再挨饿。
心中稍一放松,南柯便觉得浑身疲乏,与林火道了一声,便匆匆和衣而睡。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林火依旧早早起身。
打了水,生火烧开。
可等了许久,热水变凉,依旧不见南柯起床。
林火心中疑惑,走到南柯床边,却见到她面脸通红,满头是汗。
林火心中大惊,伸手按住南柯额头。
烫如烙铁!
第080章 星海相拥
南柯猛然睁开双眼。
她卧在冷硬地上,周遭一片黑暗。身上披着她最爱的红氅,却仍觉得刺骨yīn寒。
这里是哪里?不是在万兵冢吗?怎么到了这里?
南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无法舍去。
这里,是yīn曹地府。
她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她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昏昏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丢了小命?
南柯默默苦笑。
突然无声黑暗里,传来了些许声响。
“嗡嗡嗡”嘈杂,像是有许多人在争论,根本听不清晰。
南柯顺着那声音走去。
脚下实地,面前无光,只有回音指引。
越行越近,越听越明。
人吼,马嘶,轰隆巨响,声浪越来越高,越来越亮。
南柯加快脚步,小跑起来,面前隐隐见到两根朱红立柱。那色彩,说是朱红,更似泼血浸染,看得人胆战心惊。
再往前跑,立柱被甩在身后,面前终于出现一排大型木门。木门雕花,缝隙间透着星点火光。而那震耳声响,却骤然消失不见。
瞬间宁静。
面前窗纱之后,那星星火影,看不真切。
南柯将手按在门上,能感到门上震颤。
门后会有什么?
她心中感到不安,按住门框的双手,微微颤抖。
或许门后就是出路?南柯给自己打气。
她低下头,咬紧牙关,将身体前倾,双臂奋力一推!
铺天盖地的音浪,震得人头皮发麻。
嘶吼,痛嚎,马啸,弓弦,烈火,巨石轰城,兵刃相jiāo,铁箭入ròu。
抬起眼,面前是烽火连天,人间炼狱。
火光映红夜空,狼烟遮星闭月,箭羽巨石漫天飞舞,嘶嚎血沫弥散空中。
城墙塌了一半,而她站在城垛之上。身侧残肢断臂,石丸铁箭染血狰狞。腥臭晚风拂过长发,扬起红氅后摆,身后战旗“燕”字烧毁一半,却仍旧迎风猎猎。
她张口yù言,偏偏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国破家亡!
南柯不愿相信眼前一切,她无法承认,自己心爱的家乡,成了血ròu战场。
突然后背传来一股巨力,南柯跌下城头。
背转身去,见着个挺拔背影,“为什么?”
那背影一动不动,“你太让人失望。”
失望?南柯好想问出口,可她哑口无言,身子下坠,越落越快。
最终却未撞上坚土,而是“扑通”落入水中。
那是一潭温水,滋润全身,让她无比舒适,只想就此沉醉。沉眠水底,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这些年,她活得太累了,太累了……
南柯蜷缩起身子,任由身子往下沉沦。
水面光影消失不见,黑暗将她缓缓吞噬。
“南柯姑娘……”
南柯睫毛微颤:南柯姑娘?是在叫我?可我不叫这个名字……
“南柯姑娘。”
南柯睁开双眼:他为什么一直叫我?他到底是谁?
“南柯姑娘!”
南柯望向顶上光亮,她已沉沦太多,只能见到一点白光。
“南柯姑娘!你快睁眼看我!我不许你有事!”
南柯并不想动,可那点白光,离她越来越近。
身子融入白光之内。
她睁开沉重双眼,看着屋外光亮,照进屋来,洒在床脚。额头上似乎盖着棉布,她只觉得自己嗓子冒火,身子疲乏,根本抬不起来。
艰难扭过头去,见到林火趴在床边。
他似乎被南柯动静惊醒,揉着眼眶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拾起手,拿走南柯额上棉布,又从身边水桶里拿出一条,拧了拧就要为南柯敷上。
只是,他这动作定格在半空。林火与南柯对上双眼。
林火两眼陡然睁大,惊喜出声,“你醒了!”
南柯就连点头都累,只是努力发出声响,“水……”
林火腾地站了起来,稍有踉跄,便行到木柜边,倒了杯水,又将水壶与木杯都拎到床边。
南柯挣扎着想要起身,林火放下水壶,将她扶了起来,将水喂到嘴边。
只喝了半杯,南柯便觉得有些气喘,复又躺下。
她这才发现面前林火憔悴不少,双眼微微凹陷,面色发黄。
“我这是……怎么了?”南柯轻声问道。
林火按住她额头,似是检测体温,点了点头才回答道:“你病晕过去了。”
南柯微微一愣,“……几天?”
林火喝了杯水,“四天了。”
南柯沉默,想到这些日子都是林火在照顾自己,便觉得过意不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火见她沉默,张口解释,“南柯姑娘,我是照顾你伤势,逼不得已,没有乱看,也没有乱摸。如果,如果你介意得很,我出了这冢就自挖双目。”
南柯无奈苦笑。
这个呆子,她又不是那些迂腐女子,这种情况也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怪他。
林火见她不说话,挠了挠后脑,转身去到火坑。
南柯这才发现,火坑上还煮着东西。
林火从锅里舀出一碗糊,回到床边。
南柯看了看碗,又看了看林火,“这是什么?”
“我把红薯干用水熬烂,你身体虚弱,也只能吃这些。”林火舀出一勺,嘟嘴吹凉,“吃一点,好得快些。”
南柯脑中一转,立刻察觉不对,“你说红薯干只剩三日,我却昏迷了四日,这些红薯干又是从何而来?”
林火微微一笑,“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说着,便将木勺凑到南柯面前。
南柯眯眼看他,就是不吃。
林火叹了口气,放下碗勺,从床下拎出两个小罐,“你昏迷后,我又下地窖搜索一番,运气也是不错,角落里还有一坛。这样,可就够我们再吃四天。”
“真的?”南柯双眼放光。她明白,这种时刻,任何一口食粮,都是弥足珍贵。
林火笑着点头,又抬起碗勺,“现在愿意吃了吧。”
南柯这才让林火喂她吃下红薯糊。
日子又是一天一天。
南柯身子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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