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烽火引 > 第 28 章
    ,再来一次。

    靠在路边,用直剑丈量,确认该路未有偏差。

    林火心下稍安,正要站起身子,却听到脚步声响。

    雾气黏在身上,湿滑难受。

    谁会出现在这里?是山师yīn?南柯姑娘?吕烽?花袍?

    模糊的人影,从雾深处缓缓行来。

    脚步渐渐清晰。

    “哒,哒,哒。”

    林火咽了咽口水,动动鼻子,竟然闻到淡淡酒味。

    那人是在喝酒?

    林火松了口气,应该是酒葫从不离身的花袍姜杉。真的是,走在路上也不知道出声,想吓死个人啊。

    他刚想出声召唤,但转念一想,心中一紧。

    不对!

    姜杉先天病弱,脚步虚浮,脚步声不会如此扎实!

    这人绝不是姜杉!

    人影越走越近,轮廓越发清晰,脚步声越来越响。

    林火额头冒汗,又嗅了嗅雾中酒香,这不是桂花酒香,倒更像是……

    更像是……

    刀子酒!

    林火心下惊讶,那人影突然加速,转瞬到他身后。

    林火尚未反应,便觉得脚弯剧痛,向前扑倒在地!

    林火就地一滚,翻身拔剑出鞘。

    却看到!

    一袭白袍,一壶酒!

    柳凤泊拎着枝条,嘴挂嘲笑。

    “这姿势,还真是难看。”

    第044章 梦回雪夜惧何胁

    岳山,上至宗。

    山高水潺,枫海摇曳。

    风起时,散落漫天红枫雨,落溪中,不兴波澜。

    树下,有一石制棋桌,桌旁左右两人,各持黑白。

    一个青衣儒生,一个短褐农衫。

    青衣持白子,落一大飞,“李尔冉,倒是个好名字。圣人出关时,年也八十有六,倒是合了你大器晚成。”

    李尔冉持黑子,落一小尖,“承蒙先生赞誉,在下愧不敢当。想来天人境界最是神奇,先生只怕已过百岁,依旧壮年容貌,我却已白发苍苍。”

    青衣长了一子,“你可知我全名?”

    李尔冉微微一愣,并了一子,“未曾知晓。”

    青衣落下白子,顶了一手,“我复姓大胥,名浮生。需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世人皆说天人好,又哪知天人苦恼?”

    李尔冉不曾追问,又并一子,“既然世事难料,先生何不将小石头放心托付于我。我与他有缘,他食那异果,修行我上至心法,最是清心寡yù。”

    “掌教zhēn rén如此客气。有你教导小石头,我自然放心。”大胥先生又落一子,镇住棋面,“我只是多年未曾下山,这次难得清闲,总得多叨扰几日。”

    李尔冉拂了棋局,哈哈大笑,“怎么能说叨扰,大胥先生莅临我宗门,已是极大荣幸。”

    大胥先生挑了挑眉,“这可是你拂得第二十七盘,下一局要让几子?”

    李尔冉脸上泛红,却在棋上选出四子,“还是照旧。”

    大胥先生也不着恼,从容收拾棋盘,“你就这样放养小石头?”

    李尔冉已经摆好让子,缓缓说道:“上至宗,讲究师法自然。不去贴近,如何师法?”

    大胥先生微微点头,两人再起一局,黑白厮杀。

    他们却未看到,林间小屋旁,有一人影头戴斗笠,在溪边驻足许久,只为看小石头修行吐纳。

    吐纳完毕,小石头疑惑望向溪边。

    那人解下斗笠,露出十二戒疤,“施主,可曾知佛?”

    千里之外,九霄宗门,护山迷阵。

    林火心神大乱,“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将柳凤泊亲手下葬,为何会在此处见到?

    柳凤泊拎起枝条,微微一笑,“怎么不可能?”

    话音未落,又是一剑攻来!

    林火狼狈翻滚,却听到柳凤泊高声怒斥,“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就只会夹着尾巴,做丧家之犬吗?”

    谁是丧家之犬?

    林火稳住阵脚,举剑反击。

    枝条与千磨相jiāo,竟发出“嗡嗡”声响。

    手上承力极大,林火心中计较,若是被这枝条抽中,少不得伤筋动骨。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擒下柳凤泊。

    可他,做的到吗?

    林火强攻,出剑如骤雨。

    柳凤泊单手饮酒,枝条轻拨慢刺,将攻势一一化解。

    林火运起体内真元,暖流窜入双臂!

    一瞬!

    千支剑出,如若剑舞白莲。

    白袍千臂独门绝技千瓣花开!

    柳凤泊猖狂大笑,喝干手中酒,将酒壶随手一抛,枝条舞动,也是千瓣花开!

    花开两株,剩一为魁。

    林火刺出一千剑,可柳凤泊却能挥出一千零一剑!

    枝条顶住咽喉,林火双臂微微颤抖。

    柳凤泊歪着脑袋看了过来,“你的剑变慢了。”

    林火苦笑,“不是我变慢了,是你太快。”

    “不。”柳凤泊眯起双眼,“是因为你心存疑惑,你在后悔。”

    后悔?

    林火想说没有,但他张不开嘴。

    他无法坚定地说出那句话,那两个字。

    柳凤泊轻摆小臂,枝条拍了拍林火脸颊,“心不定,剑便慢。而一个剑慢的剑客,唯死而已。”

    咽喉冰凉,林火低头去看,却见那枝条,不知何时变成了千磨。而他自己手中空无一物。

    他是何时丢了千磨?他全无印象。当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柳凤泊眼中杀意。

    锐利剑尖,刺入喉中,林火闭上双眼,仰天倒下。

    或许这是解脱?

    身体触到地面,不是泥石,是水!

    “哗啦啦”的雨声,回dàng耳边。

    林火从水潭中坐直身子,睁开双眼,心胆惊惧。

    周遭暴雨倾盆,雷鸣电闪,乌云盖顶。

    三千金甲虎视眈眈!

    哪里还是龙门山,此处是太和殿前,王都昌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林火满脸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环顾四周。他为何会回到王都雨夜?

    他想去摸剑,可腰间空空如也。

    那些金甲围了过来,面色铁青,满身血污。

    林火连退数步,因为他记得他们,因为他手中沾满他们的鲜血。

    他想要扭头就跑,可身上一沉,无法挪动半步。

    白袍伏他背上,在他耳边低语,“你总是这样,你想逃,可你能逃到哪去?”

    “看看他们!”柳凤泊掰正林火脑袋,让他面对眼前金甲,“他们全都死在你的手上。他们的亡魂此生此世,都不会离你半步。”

    林火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愿去看。

    柳凤泊在他耳边嘲笑,“你明白,他们可能也有家人,他们可能也有朋友,你良心不安,你彻夜难眠,可最后你还是痛下杀手!”

    “看呐!”眼皮被柳凤泊撑开,“他们今日来找你索命!”

    金甲冲至面前,黑瘦剑客一马当先。

    巨剑钉入身躯,林火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身子便被巨力撞飞。

    身后是坚实的墙面。

    墙?

    为何会有墙?

    面前一道闪光,照亮厅堂,桌椅分成两拨,泾渭分明。

    野珍馆!

    林火回过神来,他竟然回了野珍馆。

    再一雷闪,竹杖老翁突现身前。

    鬼目!

    林火想要后退,可身后便是墙面,他无处可逃。

    老翁靠了过来,他咽喉还在流血,嘴角溢着血沫,猛然抓住林火衣领,“你为何要去?你为何要和他一起去?难道你不明白?”

    “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小情!剑入王城,白袍与你逍遥自在,快活痛快!可百姓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

    “你以为你手中只有几条人命?不!你背弃了百万边民!你身上背负的罪孽,此生此世洗涮不净!”

    鬼目攥住林火衣领,用尽全力,朝墙壁撞去。

    林火闭上双眼,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便是寒冷,彻骨的冰霜,让人从骨髓开始打颤。

    有什么落在鼻尖。

    林火睁开双眼,那是雪。

    他倒在雪地中,寒风呼啸,飞雪飘飘。

    这里是龙兴,生他养他的地方。

    林火坐起身来,抱着脑袋,跪在雪中。

    他知道接下来谁会出现,他知道他欠他太多,他知道……

    “林子。”熟悉而怀念的声音。

    林火,泪流满面,“虎哥。”

    李虎就在面前,穿着他的破袄,摸着他的断指,仿佛时间没走,仿佛他就在眼前。

    林火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他中了迷阵,但他多么不想醒来,只想停留在此刻,只要多看虎哥几眼。

    李虎将黄布铺在他面前,“林子你看!一百万两黄金啊!我们只需要轻轻一刀……”

    林火看着李虎,任由泪流。

    李虎为他抹去眼泪,“林子,你哭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

    “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出头!”

    泪流难止,林火哭得撕心裂肺。

    李虎一脸茫然,“林子!你到底怎么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语气渐渐变冷,“我已经死了。”

    狂风卷!大雪纷飞!

    李虎的声音,若隐若现,“你为什么要让我死呢?为什么要救他呢?救了他,他最后还不是要去送死?为什么你选了他,一个初见一面之人,却没有选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冲天剑气,风雪蒸腾而起。

    雾气萦绕中,脸色煞白的白袍缓缓走来,身形摇摇yù坠,他向林火伸出手掌。

    时光,定格在此刻。

    白袍yù落未落。

    林火跪蒸腾雾中,扪心自问。

    经历这一切,累吗?

    经历这一切,痛吗?

    经历这一切,悔吗?

    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他是否还会接住柳凤泊的手掌?

    他是否还会为自己选择这条,荆棘之路?

    会吗?

    千磨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拿起剑,刺入白袍咽喉,一切都将重来。”

    不会有厮杀,不会有分离,不会有痛苦!

    林火握住千磨,缓缓站起身来,剑尖对准白袍脖颈。

    现实中,林火握住千磨,剑尖最准自己喉咙。

    花袍与吕烽站他身边,吕烽就要出手制止,花袍将他拦下,“还不到时候。”

    “还要到什么时候?”吕烽眉头紧皱,“这小子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情,居然迷阵如此凶险。”

    花袍喝了口酒,“心中执念越大,迷阵之威越大。”

    迷境中,林火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能够重来,我们便会重新选择?走不一样的路?那么我,还是我吗?如果所谓道义,只是简单的黑白选择,那么人xìng为何如此难测?道义是否,过于卑微?”

    “我就是我。即便行路艰难,即便面前混沌,即便前路未知,即便我知道!未来将会是一生苦难!可,我依旧是我。”

    “老爷子说的话,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林火放下千磨利剑,“万物生为掠取。人,披着仁义道德,终究还是野兽。孩童长大;人兽相杀;啃草果腹;植被生长。都是天理循环,无关对错,却是罪孽。”

    “世人皆是有罪,皆是与生俱来,dàng涤不净。活着,就要学会背负。”

    “夕阳西下,目不能阖;罪恶滔天,行不能停。”

    “我愿背负过往,一直走下去,直至消亡。”

    林火,握住白袍双手。

    第045章 门

    有人曾说,人的ròu体即便被禁锢,他的思想依旧自由。

    他能够幻化成风,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山岳江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去看最瑰丽的绝景,去吻最美的女人。

    然而,他却无法触碰。

    他依旧被困在原地。

    有人问纪浩,为什么要加入黑一门?

    他回答说,因为自由!

    不受规则束缚,不受准绳钳制,不受世俗眼光。

    是的,当他第一次刺杀,第一次拿到赏金,第一次花天胡地,他自认为找到了他要的自由。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囚禁。

    yīn影,是他行走的风衣。

    孤独,是他下酒的佐料。

    日出,只是梦醒时分的奢望。

    入得黑一门,所谓光明,便是可望不可及。

    回首去望,那个最爱的姑娘,是否还在家乡等他?

    家中老母,是否还在倚门眺望?

    父亲是否还在生气,气他一声不吭,离乡背井?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不敢回家。

    所以他喝更多酒,睡更多女人,杀更多人,挣更多赏金,他将一半赏金寄回家中,嘱托弟弟好好念书,未来光耀门楣。

    而他,沾染鲜血,倒在一条又一条暗巷,舔着自己的伤口,看沾血的家书,边哭边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下去?

    也许,他就是在等今天。

    束手就擒的今天,失去自由的今天,一切终结的今天。

    铁铐,脚镣。

    发黑石墙,狭小木床,铁栏后唯一的窗,唯一的光亮。

    被吕峰生擒,关入九霄牢房,到了今天,他只觉心中平静。

    在这里,他失去自由,也重获自由。

    他接了任务,追杀山师家少主,失手被擒,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只是在等待宣判的那一刻。

    死,应该是唯一的结局。

    或许,临死之前,他能够求九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

    传闻,九霄宗门仁义心肠,应该会答应他最后的请求。

    家书上应该写些什么?

    告诉家里人,他做生意赚了一笔大钱。是了,他这些年都是骗家人,自己在外行商。然后娶了一房娇妻,决定去荆国定居。想必,西南崎岖之地,他们也不会来寻他吧。

    或者,再来一次不告而别?

    或许,他的结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记号。

    纪浩微微苦笑,望着窗外发呆。

    回顾一生,他去过大江南北,经历过江湖饮血,也醉卧温香软玉。

    这一辈子,值了!

    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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