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进屋抄水表收水费的。

    “啪”一打A4纸撇到桌上,托出一条长长白线条,最远的一张正好飘到会议桌正中央。

    “看看吧,各位,欣赏欣赏自己的业绩,多么感人,感动的我一大早涕泪横流。”夏嵬边说边绕过大半个会议桌,往一端走去,会议桌两端的人麻利的伸手一人一张拿过去,各个佯装认真的看,看的比自己家失而复得的存折都仔细,夏嵬嘴角勾了勾,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大手把椅子往后一扯,扯出去老远,两只手“啪”按在桌面上。

    这阵势给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叶莺吓了一跳,别看平时她敢跟这位大魔王斗斗嘴,但是开会时候,没人愿意接夏嵬的茬,接受表扬这种事儿从来都是在年会上才会发生,其余时间,都是各种体|位各种姿势各种各样的被虐。

    “各位尊敬的项目经理,咱们的目标是什么,请问在座的有人记得吗?”夏嵬一手按在桌面上,抬起另一只手给按在桌面上那只胳膊卷衬衫袖子,这架势,像是卷好袖管,下一步就该抽人了。“电转访低于30%,干嘛吃的,销售呢?专业呢?人民广场拉一群跳舞的大爷大妈也不会把电转访给我造成这个德行,来说说,老白,给你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卷好袖管,漏出半截精壮的手臂,扬手一指会议桌中间白衬衫穿的笔挺的销售经理。

    老白抬头对着夏嵬笑了笑,笑的堪比被公jiāo车碾过全身一样,痛苦不堪。心说,谁他妈想跟你解释,老子现在只想回项目抽那帮兔崽子。“夏总,这个问题我注意……”

    “停,停停,‘注意’这词儿,我听的最多的是从jiāo警嘴里说出来。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感觉下一秒你就要给我撇一张罚单呢?”夏嵬开始给另一只胳膊卷袖管,这姿势一遍两遍看的旁边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耽误这么多人的功夫,直接给自己定个目标吧,说出来大家给参考参考。”他说完对着老白狡黠的一笑。

    “唰唰唰!”整个会议室没人说话,但是转动头部蹭着衣料发出的簌簌响音格外明显,每个人脸上都掩饰着幸灾乐祸,齐刷刷的看着老白。

    其实,大家知道这种事儿他们每个人今天都要上演一遍,但是也不妨碍他们看戏的心情,总规会被折磨,笑着哭着一个样儿。

    “下个月,电转访率40%,”老白扯出老脸说,这个点明明是他们上个月的任务,他顶着夏嵬似笑非笑的脸继续说:“夏总我们现在只有6名销售,有两名老人走了,带走一批质量很高的客户,损失不小。”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俩老销售员带走的这批有质量的客户直接影响了你的电转访?呵~,老白。”夏嵬说完冷笑一声。

    老白知道自己矫情失败了,留不住销售跟留不住客户是同等罪名,这真是给自己找着机会上赶着被虐。“夏总,50%,电转访。”

    夏嵬没回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在会议桌两边的人开始盘算下一个是谁之后,他才看向自己右手边叫了声“蓝图?”

    “啊!”蓝图猛地抬起短寸脑袋,小眼如豆,单眼皮瞪大,两只眼睛也没多大,“夏总,我们电转访挺高,63.7%。”说完他食指从手中的纸上挨行找着,但是下一个数字就让他没了气势,顶着头顶两条如炬的视线抬头嘿嘿一笑:“转签率挺低,您说怎么整呢,夏总?”周边项目都是砸着钱转签,他们项目都是砸着脸转签,能比吗?

    夏嵬端起手边的咖啡,刚端到半空,听见这话,端着杯子的手直接递到蓝图面前,挑了挑眉说:“要不您,喝口咖啡,冷静一下?”

    蓝图吓的背靠在椅背上,仿佛夏嵬端着的是鹤顶红一般,他急忙摆手,手都摆出残影了,“不是,夏总,这个我能搞定,下午我跟您去甲方开会,您看能不能?”他yù言又止,分公司三分之二的项目经理都在,要福利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否则夏嵬会直接拒绝他。同属夏嵬下级,领导要表现的一碗水端平,下属就要有体恤的决心。

    夏嵬把咖啡重新递到嘴边,看着对面墙上的空白屏幕想了想问:“几个竞争项目签约给的返点位或者优惠,说说。”

    蓝图打开IPAD找出上周市场调研资料,开始细说起来:“兴元签约赠送三年物业费,佳域签约返0.5个点,最牛的是生态谷返2个点,估摸是让五月份退签给吓的……”

    听完了市场分析,夏嵬把凳子扯回来,坐下,打开笔记本记下重点,下午就算被喷也要有点准备的被喷,更何况他们被喷完还要从开发商手里要回签约返点,至少0.5-1个点。市场上对比越来越多,形式越来越多样化,想留住到嘴的客户,就要花样百出,签了才是王道。

    “计划两点前出来。”夏嵬扣上笔说。

    “好,我们加班加点。”蓝图说。

    夏嵬斜了他一眼,随后看向会议桌最后一位项目经理问:“未明兄,山海市那边怎么样?”

    山海市项目经理张未明不慌不忙,面上也没有多少紧张,完全是因为这个项目属于前期组队阶段,刚进场,除了招人培训,毫无压力可言。但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小狐狸,老狐狸,花狐狸,没事也要找点事,给自己找点存在感,“夏总,销售团队人员配备齐全了,基本都是本地人,后台人员都是有经验的,培训起来比较省心,现在正在津市分部接受培训,销售人员按甲方对形象要求,基本都是新人,但是我自作主张招了几个有经验的,不至于进了场抓瞎,您看?”

    夏嵬低头写自己的,一边听一边摆了摆手,“继续。”

    “穆姐前几天给我们那儿招了一名策划专员,但是临进场,人走了,现在,”张未明突然停下,他看见夏嵬转头正在询问叶莺,应该是再问他们人员招聘进度。“目前只有一名策划经理上岗,厉阳,一位姐姐,这姐姐之前做的都是一线海景房项目。”他只管说明情况,顾虑他不能直白的指出,否则要领导做什么。

    “海景房是山海市主要发展方向,目前富原在山海市只接了这么一个住宅项目,并不代表我们就止步于此,现在养老,旅游产业前景,市场看好。”夏嵬说完,抬眼皮瞥了一眼张未明,两人距离是整张桌子最远的。张未明是从富原南方分部掉来的人,这人他接触不多,几次开会碰面而已。如今很显然,这个人是个不甘寂寞的角色,敢cāo心,说话说半截,挺有意思,欠练。

    “策划专员,下周上岗。”夏嵬说完脑海里突然闪过早上电梯里,腿抖成帕金森的那位宝宝,看来,富原果真冒险雇佣了童工。“佣金结算,南区三个项目,开发区两个项目,负责人第二季度佣金扣两成留在年底结算,如果第三季度还是完不成佣金结算,接着成倍扣,有异议赶紧说,没异议散会。”夏嵬说完直接起身,拎着自己的本子就往外走,根本没留时间给别人抒发个人情感。

    刚出会议室正好又碰上面试结束的人力经理,“穆姐,忙着呢?”夏嵬先开口打声招呼,人力经理是公司元老,就算大领导春总当面也会称一声“穆姐”

    “哎,瞎忙,刚给山海市面试了两小孩,都不错,你瞧瞧?”穆姐把工作证从脖子上摘下来,推了推眼镜,把要送去存档的资料递给了夏嵬。

    “就这俩了?”夏嵬翻着两份资料,左佑,师大新闻系广告学,22岁,宁丹,传媒大学传播学专业,24岁。“哎!”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穆姐一边缠工作证的绳,一边笑着说:“我这老家伙还没叹气呢,就轮到你了?”

    夏嵬笑着,抬手揽着穆姐的肩,“姐姐啊,您是风韵犹存风姿卓绝,我是天南海北,工地砖头的,说糙就糙了。”

    “嚯,跟春总说,收你回来,咱还没娶媳fù呢,不能就这么糙喽!”穆姐跟着夏嵬进了他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等着夏嵬看完人员档案,给个结果。

    “收我回来,怎么听着跟收个妖孽回来似的。”夏嵬盯着资料看,说完嘿嘿一笑。

    “你不是妖孽,你是大魔王。”穆姐说,“宁丹那姑娘不接受外调,小男生无所谓去哪,现在就这俩人我还满意点,有经验的不愿意去工地摸爬滚打,也就是这些刚毕业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敢想想。”

    “宁丹,可以给开发区,开发区不远吧,有地铁,倒两趟,再说让一个刚毕业水灵灵的小姑娘盯项目现场,咱们也不放心,就这样吧,按你的意思来,穆姐。”夏嵬从办公桌前走到沙发前,把手里资料还给穆姐。

    “行,你发话了,这周过完,下周入职,下周发配。”穆姐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拿着资料往外走。

    夏嵬转身也往办工桌走,姑娘水灵灵,小男生也挺水灵,22岁,好年纪啊,想着想着夏嵬又叹了口气。

    时光无悔,岁月已逝,早已不复当年。

    他22岁的时候,是什么样,他都快不记得了。

    对,孙阳天,那个时候他刚认识孙阳天,现在那孙子都结婚好几年了。

    “喂,跑哪去了?”电话里的声音慵懒散漫,嘴里跟含着东西一样,嘟嘟哝哝含糊不清,“买菜回来,做饭吃吧?”

    “面试,刚出来,”左佑半眯着眼睛,正午太阳热情奔放,根本睁不开眼睛,“买什么,赶紧说。”

    “鸡翅,鱼柳,”电话对面停了停,又问:“先说谁做?”

    左佑小跑着进了地铁站入口,一进去双目顿时恢复正常使用功能,他抓起前胸的衣服,使劲呼扇,“你说的,肯定你做,就这两样,我就在餐桌上看见过完整出锅的样子,生鲜状态都无缘得见,你说,我买,你做,我吃,生活多美好。”

    “你快滚远点吧,有你这么使唤老板的吗?”老板侯岳终于口齿清晰的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老板,咱们被威胁了知道吗?”左佑跟着人流走,“苏景洛要找舍管清了咱俩,多牛逼一人,我忍了又忍才没给这位爷磕一个。”

    “我就草他全家了,他怎么不上天下海,统治四海八荒,神州大地呢,宇宙那么多未探索的秘密,十万个为什么还特么有好几万没解答呢,他个洒逼,老盯着咱俩干个屁。”

    左佑拿着电话一通乐,乐的身边经过的人都加快了脚步,地铁里常发生神经病入侵事件,估摸他现在就是那个神经病。“你都说干屁了,估摸他被你风骚的外表给迷惑了,小心点吧猴哥,如今你可没有金箍棒,也没了筋斗云。”

    “别废屁,赶紧回来,饿死了。”侯岳说完挂了电话。

    左佑出了地铁,去距离二四五最近的超市买食材,店里二楼有侯岳自己的盘,装修的跟单身公寓相差无几,他平时在二四五,就跟着侯岳在楼上做饭吃,侯岳典型的好男人典范,除了嘴不饶人。能挣钱,大一就从舅舅手里兑了个清吧瞎鼓捣,还真做了起来,但是先决条件那得是有爹拼。洗衣做饭顾家没得说,除了没媳fù,女媳fù肯定没有,但是男媳fù也没有。虽说开个清吧,但是自己从来不喝酒,励志做一个在酒吧端着咖啡看书的二逼青年。

    侯岳从自己舅舅手里接过来店,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换掉。他说是人都有青春痛,更何况他们这种基佬如果是自我认知晚,大多数青春都是迷茫夹杂着痛苦,所以二十四五是最好的年纪,至少对于他来说是那样,所以就有了租界区响当当的清吧二四五。

    俩人吃过饭,商量什么时间回学校搬行李,“四五点以后吧,现在出去能烤化了。”左佑吃饱了,歪在沙发上揉肚子。

    “那个点,刚好能碰见那俩洒逼。”侯岳平时挺冷静一人,一提到苏景洛和李潇,瞬间就火。

    “诶?猴哥,就你这熊样儿,人家就等着看呢。”左佑指着他那张臭脸说,“你表现的太在意了,学我,淡定。”

    “淡定他二大爷,”侯岳又骂了一句,骂完顿了会儿,有点郁闷的说:“称兄道弟是他们,翻脸不认人也是他们,丫的,不知道以为我睡了他俩呢,狗|逼|玩意儿。”

    左佑仰头冲天花板一通乐,睡那俩,算了吧,看着就得吓软了。更何况苏景洛和李潇能拿着棉棒沾着酒精剔瓷砖缝儿的主儿,估摸也看不上他和侯岳,道不同何必瞎逼逼。

    “哎,这跟你同仇敌忾呢,你睡上了。”侯岳走到沙发跟前,抬脚踢了一下左佑搭在外面的腿,“面试有戏吗?”

    “好像有,”左佑说,“也好像没有。”

    “说人话。”侯岳歪到了沙发另一头。

    “等通知,你说我怎么判断?”左佑说,“但是让我把卫生巾广告策划案例讲了一遍,尬死了,对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姨讲卫生巾案例,cāo,现在想想,都倍儿酸爽。”左佑没说完,侯岳那边笑的已经跟沙发形成共振了,连带左佑身下的沙发垫子都一颤一颤的。

    “周孟那孙子呢?怼他去,”案例是左佑的作业,但是点子是周孟出的,侯岳说完又是一通笑,“话说咱俩这事儿出了,就没见他人,也没音儿,哎~~,又殁了一兄弟。”

    侯岳叹完气,左佑脸上的笑一下也没了,一时间心理堵得比胃里撑的还难受,“这年头试试兄弟情有多深,真他妈容易,xìng向一亮,瞬间跟清场一个样,多么痛的领悟。”周孟没见人也没回音,他俩都选择不联系,学校就那么大,有论坛有系群,班群,有各种消息来源渠道,只是口口相传就已经够周孟知道个几十遍了。

    殁了就殁了,谁还没个黑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

    “哎,你毕业,你家不让你回去吗?”侯岳问。

    “回去添堵啊?”左佑提不起精神再聊天,侯岳今中午肯定吃撑了,大脑血液都供给胃部促进消化去了,这会儿明显大脑缺血又缺氧,说的都是他不愿提的事儿。但是,不提不说不代表没有,人某些时候还不如鸵鸟,鸵鸟是危险的时候把头扎进草堆里,人是不愿面对的时候就选择遗忘,可是鸵鸟不会总有危险,但是人总有太多不愿意面对的事儿。“两厢不见,不怨,凭空想想是我们三个最好的状态,就这样吧!”说完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一年就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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