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最古怪的人就在眼前，还用遇上吗。黄老么的话，有点威胁人的意思，让我很是不爽，便说：“老么叔说的对，不过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走夜路遇鬼的，心里也都藏着鬼，你说是不是？”
黄老么“看着”我，过了半晌，点头说：“你说的没错。”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往里面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堂屋里黑漆漆的，哪里还能看到人。
黄老么的媳妇似乎知道我在看里面，她移动步子，挡住了我的目光，很不耐烦的说：“走吧，我们家没什么好看的。”
我没理会她，只注视着黄老么，问：“老么叔，你知道六爷死了吗？”
黄老么点点头，说：“你们整天敲锣打鼓的，自然听见了。”
“那你怎么没去给六爷上柱香？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你年轻的时候做贼被抓住，都是六爷出面保的。他现在惨死，你却连面都不露，也太没人情味了吧？”我说。
其实我更想直接问他，或者你根本就不是活人，所以才不懂得人情。
老么婶更加不耐烦，瞪着我说：“你有完没完，我们去不去，和你有什么关系。毛都没长齐，管的倒挺宽！”
她虽然一直在赶我，却始终在距离我三步外的地方停留，并没有上前动手。我不知道她是没想，还是不敢。但只要她不过来，我心里的底气就始终存在，胆子也跟着更大了些。
“我没想管太多，就想问问老么叔，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我说。
“告诉你什么！你”黄老么媳妇又开口斥责。
这时，黄老么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那身材肥胖的女人狠狠瞪我一眼，这才往后退了一步。
黄老么依然面色平静的“看着”我，过了会，他叹口气，说：“秋生啊，你还有前途，咱们村小，住不下你。回头上了学，就别回来了。”
同样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当初大哥也跟我这样说过。但大哥是出于好意，黄老么呢？他也是好意？
我一万个不信，便说：“不回来干什么，看着村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当个睁眼瞎吗？”
“有些事你不懂，懂了你也未必管的了。而且别说你，就算你大哥”黄老么话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然后再次叹气，说：“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走吧。”
他虽然没说全，却也让人可以肯定，这个又瞎又瘸的废人，确实有古怪，并不像众人看到的那样真的无能。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我也来了脾气。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如果告诉你”黄老么忽然停下，他头微微往回转，像是屋里有什么动静。不过我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看到，敞开的堂屋里一片寂静。
黄老么重新把头转回来时，神情已经带着几分不耐，他转身回了院子，只丢下一句话：“以后不要来我这，该去哪该哪，这里没你要的东西！”
“没我要的东西，那你这里有什么！”我敏锐的抓住了他话中的小辫子，大声质问着。
然而黄老么根本没有再回答我的想法，径直走入院子。他媳妇则再次瞪我一眼后，也跟着回去，把院门砰一声关闭。
我气的要死，哪还顾得上什么，当即大叫：“黄老么，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已经死了！既然死了，还不做点好事积功德，小心下辈子投胎做畜生！”
放在平时，我肯定不会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但六爷，虎子叔，吴老六，还有其他几个无辜村民的死，已经让我近乎失去理智。
我只想弄清楚真相，到底是谁把靠山坪村弄成现在这幅局面！
这一阵喊起了效果，院门轰然打开，黄老么媳妇像猛虎一般扑出来：“小兔崽子，说谁死了，老娘宰了你！”
她手里拿着粗大的木棍，再加上肥胖的身材，简直就像泰山压顶一样，给了我巨大的压力。我下意识把腰间的金笔和金榜拿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朝她打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黄老么的大喝声：“秀芹，回来！”
别看老么婶胖的惊人，动作却不比谁慢多少，黄老么话音刚落，她就停在距离我不足一米的位置，喘着粗气，两眼通红的瞪着我。
黄老么站在院子门口，说：“秋生，祸从口出，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一手拿着金笔，一手拿着金榜，像个古代的武士，冷笑着说：“什么麻烦？我只知道死而不僵，必生妖孽，老么叔，你要还记得自己是靠山坪村的人，就把话跟我说清楚。否则的话，今天这事没完！”
“跟你说什么！信口雌黄的东西，我打死你！”黄老么媳妇挥舞手里的木棍又要打来。
“秀芹！”黄老么再次出声阻止她，然后对我说：“秋生，如果你还认我是叔伯，就走吧，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也不能告诉你。”
然而他这样的答案，我怎么可能接受，自然与这两口子在门口对峙。
“秋生。”熟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在耳边响起，我转过头，惊讶的看到大哥来了。
他缓步走到我身边，看了眼金笔和金榜，然后又看了眼黄老么，对我说：“跟我回去。”
“大哥！真相就在眼前，你怎么”我大惑不解的问。
“回去再跟你解释。”大哥说。
我隐约从他眼里看出了点什么，愤愤不平的瞪着黄老么，最后还是只能跟着大哥离开。
没多久，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不是你说的，除了六爷，就黄老么最值得怀疑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从没来找过他麻烦？”
“具体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唯一能告诉的是，我现在并不希望黄老么是敌人。”大哥说。
我愕然不已，这话的意思让人惊讶，大哥好像对黄老么很忌惮？
对此，大哥没有否认，他点头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太想招惹黄老么。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以河神为突破口来寻找答案。不到关键时刻，或者说在没有充足理由前，黄老么不能动。”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能在太阳下走动的死人？”我不解的问，就算黄老么是死人又怎么样，他看起来并不厉害啊。
大哥皱起眉头，问：“谁告诉你黄老么是死人的？”
“霍清照啊。”我回答说：“他还说你也知道这件事。”
大哥眉头皱的更紧，说：“我不是提醒过你吗，少跟霍清照接触，这个人很不干净。”
我一脸委屈，你啥都不告诉我，我知道谁能接触谁不能接触啊。霍清照再不干净，起码他跟我说了黄老么的异样，帮我救了沈梦灵。就冲这两点，我不得不和他产生牵扯。
大哥皱眉看我，最后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在沉默中回了家，看到大哥和我一块回来，我爸惊的立刻站起来。
他想过来把我拉回去，但犹豫了下，还是没那样做，只用眼神警告了大哥一番。
大哥抬头看了眼院子，我妈正在院子里收衣裳，她同样看到了大哥。这对母子没有近距离接触，只远远的相望着。我知道，他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我爸，更是十几年产生的变化。
也许在大哥心目中，我妈比我更加重要，所以他可以和我接触，却始终不愿意靠近我妈半步，就是怕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怪他，兄弟情，哪有母子情更加深厚呢。
随后，大哥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孤单。我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许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帮助，反而扰乱了他的计划。
大哥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更多，也更懂得怎么处理这些事。
但我不甘心，也不愿意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一个人拼命。他是我大哥，是我妈愧疚十几年的源头，我不仅仅希望自己这个兄弟能够活的安稳，更希望可以代替我妈，偿还那些愧疚。
大哥走后，我进了院子。我爸看我一眼，想问又没问，便摸了根烟点燃，蹲在门口吧唧吧唧抽了起来。
我妈抱着衣服，仍然望着院子外，眼眶有些发红。很显然，大哥过家门而不能入，让她很难过。
我叹口气，轻声说：“不用担心大哥，他挺有本事的。”
我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我不求他有多大本事，只求你们兄弟俩都能长命百岁，那我就满足了。”
这是很奢侈的愿望，也是天下父母最普遍的愿望。
我笑了笑，说：“百岁哪够，我争取活成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呸，就你乱说话，赶紧去吃饭。”我妈笑骂了一句。
吃完饭后，我进卧室找了笔和纸，把霍清照注意过的那三本书书皮默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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