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是黑色的，我无法看清周围，在梦中，有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划着我的脸，脸上的疼痛传遍全身，可我偏偏不能动弹。这个充满疼痛的梦境中，又似乎有人在唤我的名字，这样疼痛而绝望的语调，像极了那日从悬崖下坠时的幻听。
而让我产生幻听的人是谁？周围的黑暗开始一点点散开，一个紫色少年提着剑，含笑看我，他的眼眸像紫色的宝石，耀眼夺目，使人沦陷，他笑得温柔，眼眸中似有星光浮动，他就这般看着我，轻声唤道:“凌芙。”
这个人是尹桦，我的弟子尹桦。
我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疼痛开始清晰起来，这样的疼得使得我微不可见地皱眉，浓烈的药草味熏得我难受，待我向四处张望时，并没有尹桦的身影。
我自嘲一笑，不过是梦罢了，也只有在梦中，他才会待我如同多年以前。
“橙橙姐姐，你总算醒了。”一个布衣小童推开门，惊喜地抱着手中的药碗，瞧见我在看他，他挠头一笑:“嘻嘻，姐姐昏睡之时委实难以喂药，如今醒了，想来喝药已经不成问题。”
我哑着声音开口:“莫玖呢？”
小童将药碗放在食案之上，用汤勺轻轻搅拌药汁，阵阵热气从药碗之中溢出，散发着浓浓的苦味:“玖师兄今日一大早便提剑出去了，莫约要到午时才能回来，橙橙姑娘莫要挂心，玖师兄身怀绝世武艺，不会遭遇不测之事。”
我掀开被子，支撑身子下床，一番平常的动作却让我累得直冒冷汗。
我穿好鞋子走到小童身边，结过小童的药碗:“玖师兄？”
这碗药不仅仅是看着苦，喝起来也是苦得难以下咽，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我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小童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玖师兄虽然多年以前便同师爷闹得不愉快，可我们都晓得，师爷他还是很疼师兄，不然哪里会答应他在橙橙姐姐的脸上动刀子。”
我握着碗的手一松，药碗跌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裂开的陶瓷四处迸开，我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小童道:“你方才说，老先生在我脸上动刀子？”
小童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他呆着一张脸，胆却地看着我，略微错愕地点头。
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凉了起来。莫玖这人，到底想要如何？
我蹙眉绕开童子，往门口处走去，清晨的鸟啼扰得人烦闷，我拾起地上的石子，冷着脸向树枝上的鸟儿掷，迈开步子的时候，意料中听到了物体落地的声响，那烦人的啼叫声亦戛然而止。
一路走到大厅，果然瞧见老先生正在为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妇人看病，我蹙眉走到老先生的跟前，冷眼瞧着他。
老先生抬头瞧了我一眼，视线落在我的脸上，继而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自从我出现后，有点发抖的妇人，这才执笔为妇人写下药方。
妇人将药方拿到手轻声道了声谢，便低着头，小跑着离开。
我看着一言不发地同我对视着的老先生，忽然说不出话来，待我开口时，我听到自己十分平静地问:“不知老先生此处可有铜镜？”
老先生那浑浊的眸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息着摇摇头:“羽儿，往盆子装满水然后搬过来。”
正在拿着扫把打扫的童子立刻应了声是，便将扫把放下，渐渐走远。
童子走后院子里安静的得厉害，我的脑海中一直响起莫宸死在我怀里时说的话，他让我莫要信任他人。
我必须得承认，这段时间，老先生的暖意让我降低了戒心，我不停地问自己，我为何心情这般不悦，毕竟，无论莫玖同老先生如何折腾，最后，我都要死不是吗？
大厅里的寂静未能维持多久，老先生的声音响起:“丫头，可是用过早膳了？”
声音之平静，恍若一切均没发生，我轻轻瞟了神态自若的老先生一眼:“你晓得，自作主张有何后果吗？”
老先生再次叹息出声，苍老的脸上皱纹浮现:“丫头，这事，是老夫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便可以不了了之？世间那有这样的道理，还未等我说些什么，方才扫地的小童端着脸庞放在桌上，然后小跑着拾起扫把，一心一意地扫起地来。
老先生将脸盆推到我跟前，而后挪开视线，朝着扫地的小童道:“羽儿，去厨房处端一份清淡的膳食来。”
小童只得将扫把丢弃，再一次小跑着离开。
我稳了稳心绪，这才抖着手靠近脸盆，这水面上映着的是一张灵动的脸，一双顽皮的杏眼，小巧的鼻子
我的手抖了起来，使得脸盆因为不稳而倾斜，盆子里的水开始往外溢出，湿了桌子，也打湿了我的衣裙。
我抑制住要抚上脸庞的冲动，这张脸不是我的，从今以后，我，又是谁？
“丫头，丫头”老先生离开了座位，愁眉苦脸地掏出一方手帕，将帕子塞到我手上，劝道:“丫头，先把衣裙擦擦。”
我挥手拍开老先生拿着帕子的手，心神不定地后退一步，老先生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我耳边却只是一片鸣叫声，什么都听得不真切了。
我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开，转身时不晓得浑浑噩噩中撞到了何人，周围开始嘈杂起来，随着清脆的声晌，一股食物的清香袭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出了暗香后，我在热闹的人群中跌跌撞撞，耳边是嘈杂的声晌，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无意识地走到无字碑处，耳边的鸣叫声终于消失不见，四周也终于安静了起来，我忍着脑袋的昏沉，疲惫地靠在无字碑上，一时间思绪万千。
不过换张脸罢了，我也不晓得我为何会这般难过，当我脑海中浮现尹桦的脸庞时，我想，我莫约只是怕，我同尹桦今后兴许连恨都没有，我于他而言，不过路人罢。
我最怕的，莫过于终有一日，我同他再无瓜葛，而，这一日，便如此毫无预兆地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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