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微风,柔和地洒在这片空地上。地上的积雪甚至有些微微的融化，我踏着泥泞的残雪站在俘虏的第一排前。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我的牛皮小靴和小腿。沉默了良久，我缓缓开了口：“你们跪在这里的都是汉人么？这是一句老套的开场白，可是也足够引起周围汉军兵卒的哗然。”因为我是以汉语说的，既然与刘冉达成了交易索就放开了说。
周兵甲：“你不会看吗？我们大半都是汉人。”一说话就没有好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汉军也是汉人却站在这里，而你们跪在这里？”
周兵乙忿忿地插进话来：“你们也算汉人？你们是契丹的狗！大家说对不对？”又是一片呼喝声，一旁的汉兵都低下了头，神情羞汗。
——“那么你知道汉军为什么要与契丹交好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出卖自己的尊严？”我的神色一凛。下面一片私语最后是沉默。大家都清楚没有周朝的侵蚀，汉朝又怎么会与日渐强大的契丹狼狈为奸呢。
——“我记得萨满巫师在教导我汉话的时候，曾经说起《孝经》中的一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可是你们而今将死在这茫茫大漠之中谁得见？谁扬你们之名？你们的双亲c妻儿又会何等悲切。此中受益者只有你们周朝的将官，而你们甚至连小小的抚恤金都会被克扣殆尽你们觉得值得么？”我巧妙地将能言汉语的原因归于那个名满天下而又神秘的萨满教。
“荒谬！子亦有云：‘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我们若只为守护自己的发肤而不忠于君主，那岂不同你们一样成了胆小怕死之鼠辈了么？那更是为双亲不齿，你等小儿马上滚开，别妨碍爷爷晒太阳！”一个参将模样的人侧仰着头，与我针锋相对。
——“你们都在愚忠，你们自认为命丧于此就是忠君报国了么？大家都是汉人，你们甚至相识相知。相信他们也不愿见你们死在这里，有志男儿应当抵御外敌，何苦自相残杀。”
周兵丙：“你们勾结契丹就是外敌，我们先杀光你们汉狗再除契丹。”这小伙说得头头是道的。
我突然转变了话题：“不瞒各位说，在下是蒙古大汗的女儿。因为部落受鞑靼人重挫，为了换取保卫整个部族的军力，我和哥哥当做人质被‘请’往晋阳。那么各位说说看，我们都是不忠不孝，对汉朝摇尾乞怜之人么？”后几排的伤兵明显一阵哗然，他们知道了我就是那个曾经为他们治伤的异族女孩。
“那算不得是不忠不孝，事出有因，你也是迫不得以罢了。”那名参军语中的戾气减了不少。
——“好个‘迫不得已’你们亦然。没有国哪有家，这话没错，可是有没有想过没有命又何来的忠孝？”话不能说得再多了这帮迂腐的古人当真以为身死就是忠孝两全了么？“‘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这个‘立身’可不是仅仅用鲜血来获得的，大丈夫处世为人皆要圆通。孔夫子的话不是让人死的，而是使人活的，你们都不要太冥顽不灵了。”我暗自叹了口气，这样说再不明白，难道还要我直接说出“诈降”两个字么？
突然后排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降了！”大家都齐齐地向后看去我也绕到了那人的身前，松绑之后竟见是那名死去弟弟的大汉。他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在下端木伯平，在周军中曾任校尉。听闻您的一番话，我真如醍醐灌顶顿开迷窍。我愿降！”真想不到一个武夫脑瓜转得还挺快。他的做法使所有的伤兵以及部分的战俘得到呼应。最后还有参军一行人仍是抵死不降。这书都叫他给读死了！怪不得连国门都没出过，只有师范毕业的毛爷爷可以统帅众多的留学精英而解放全中国。读书不要读死了，不是读得书多就是大才。我簇着眉思虑着该如何收降这些‘老古董’。我忽地看见砍头的木桩心下有了主意。
——“这位伯伯，刚才听您说话颇有才气想必您在军中地位不低吧！”明明是问话说的却很是肯定。
“好说，只不过是忠君之士罢了。”他气呼呼地将头转向一边。
——“那么依您所见，刚才归降的众人都是不忠喽？”我蹲下身语气平稳没有丝毫不悦。
“哼！不是你妖言惑众，他们又怎会愧对1先帝背弃当今2皇帝？你真是十足的妖女，妖女！”他的全身颤抖着却因为手足被缚滑稽的点着头像是在对我磕头的样子。
我猛地站起身怒道：“你这冥顽之人还敢大声出言诋毁于我，给他押到断头台上。”我一面叫嚣着，一面对身旁的那个刘冉的亲随低语了几句。他皱了皱眉，看我几眼应声而去。他将那名参军的发髻打开绑在木桩上，却是将其面孔向上的仰躺在台子上。那名亲随拿过砍头刀抵在参军的脖子上，大刀泛着冷森森的光映在他的眼中。
“再问你一次降不降？你可要想好了，一刀下去可就再没有机会了。”我弯俯首看着参军那稍显惊慌的脸。
“真想瞎了你的心，我誓死不降！你这没有人性的妖女c祸水。”他怒瞪着我，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仰躺着应该是会啐我几口的吧。我冷冷地一笑，看见他开始失态了好现象。直起身示意亲随下手。
不知道大家都有没有试过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受伤，我抽血的时候就试过。当我扭过脸的时候疼痛虽然来得突然，但是却不觉得有多可怕。但是当你看着那针穿透自己的皮肤，刺穿自己的血管的时候，我的心都在颤抖着，仿佛依稀听见皮肤被穿透的声音。伴着那鲜红的血液离开身体到达试管的时候，心里竟涌现出莫名的惊恐。不过这名参军所要面临的可不是抽血而是砍头。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在空地上响起，全场肃静。刀尖订入一旁的台沿上，刀苗距离参军的喉结只有三寸。我满意的对那名亲随笑了笑，又弯下腰俯视着那名发出杀猪般惨叫的参军。只见他的双目紧闭，嘴大大地张着，额上的冷汗乍现，青筋都暴了出来。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怎么样，刚才那一刹那想到些什么？是周朝皇帝对您的追封嘉奖，还是家中的双亲妻儿为您的节烈而鼓掌欢呼？”我残忍地开了口。
良久他才顺过一口气，嘴唇都颤抖道：“哎呀！你这妖女，休要欺辱老夫，想杀就来个痛快的。”他的话一点气势都没有了，气息纷乱得像是在乞求。
“那好既然你向我请死，就恕我杀鸡敬猴了。下手！”我又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刀被高高的举起接着狠狠地落了下来。
“不~！”又是下意识地一声惨嚎。刀尖没入桩台寸许深，刀刃恰倒好处地划破他一侧的颈项，乍现的鲜红热血在这严冬之日竟诡异的升腾起些许白雾。刀法不错，既没有割破颈动脉，又使参军的伤口血流不止。我再一次俯看着四肢瘫软，冷汗淋漓，头颅不断颤抖着的参军。“这一次，您可见到地狱饿鬼在你的面前轻舞，歌颂你的功德么？”
他不再睁开眼睛也没有再与我说话。我见此状也心生不忍：“伯伯有的人死轻于鸿毛，有的人死却重于泰山。您觉得这么个死法真的有什么意义么？您这是愚忠。汉军要的只是一句话——降还是不降？”我陡地提高了音量，一时间竟然将他震慑住了。
他双目紧闭，老泪纵横，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终于，半晌之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自此周朝俘虏全部招降，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退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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