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家。
豪华的别墅里，劈哩啪啦的满地是碎片的声音。
李大全捂着胸口，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李海波，却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干瞪着眼。
李小慧在一旁默默无语地搀扶着李大全，眼泪簌簌地下坠。在这个女人眼里，她觉得自己作为李家的儿媳，她是有愧的，是她将李海波宠坏了，才有李海波今天的这一出。
“爸，妈，我是真的喜欢徐潞的，为什么你们非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这个世界？去对待像徐潞这样身体有缺陷的人？是谁规定我们完整的人就不能和深有残疾的人恋爱结婚？谁又有什么权利剥夺那些人幸福的权利？”
“滚，你给我滚！”李大全积蓄许久，终于骂出声来。
“爸，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不愿意走进我心里，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李海波流着泪，痛苦极了，委屈极了，突然转身抱着他爷爷李得胜的肖像沙哑着声音说：“爷爷，我想你了，你在哪里啊？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啊？”
李大全是个孝子，见李海波突然对着李得胜的肖像哭泣，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孤儿了，秃废地扶着沙发坐下，双手摸着眼泪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小慧跟在李大全一旁，一手轻拍着李大全的后背，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哭出声音来。
好好的一个家庭，三口人都各怀心事地哭着。
李大全裤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李小慧见李大全兀自哭得不理不睬，赶紧伸手将手机掏出来，一看是李副市长的，立刻接了起来：“你好，李市长！”
“嫂子好，全哥在吗？”
“在，你稍等下。”李小慧来不及从茶几上抽纸，伸出自己的手帮李大全拭去眼泪，然后就爱那个电话递给了李大全。
“李市长，你好。”李大全两指捏着喉结处，压低了声线，尽量不叫对方听出自己哭过。
“权哥，波儿都和你说了吗？”
李大全自然知道李副市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毕竟他李副市长也和李特为是沾亲带故的，却佯装浑然不知地反问：“波儿还没回来呢，不知道李市长说的是什么事？”
“哦。”李副市长在电话那头轻“哦”了声，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经历，他岂有听不出李大全在打马虎眼的道理，却也得假装有点失落地说：“全哥，是这么一回事，李特为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波儿的女朋友将他外甥给弄瞎了一只眼，问我有没有熟悉的医生朋友。”
“不会吧？波儿交女朋友的事我都不知道呢，这事等波儿回来我一定好好问问他。”
“全哥，你说你这父亲当的，一点都不心疼波儿。”李副市长在电话里干笑了两声继续说：“好了，你赶紧给波儿打电话，该咱们长辈担待的，千万别只想着自己轻快，把压力都给孩子担着，你不心疼我都看着难受。”
“好的李副市长，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改天找个时间我去找你坐坐，这有日子没在一起闲聊了，你可千万别把我忘记了啊。”
“好的。那有时间再聚。再见。”
李大全听到李副市长电话断开的声音后，更是气得一发不可收拾，拿着手机就朝李海波扔去，大骂：“听到了没有？人家李市长是李特为那一边的！你说外面那么多女孩你不喜欢，偏偏要找个会惹事的！”
“大全，大全。”李小慧在一旁安抚着李大全说：“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先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回头再来讨论波儿他们合适不合适，好吗？”
“都是你惯的！”李大全接着把气撒在李小慧身上大骂：“早就叫你小时候把他栓柱子上一段时间，磨磨他的脾气，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出事了你来找我，我能怎么办？”
李小慧被李大全说得瞬间奔溃。
霜打的茄子似的，流露出和李海波一样颓废c沮丧而无能为力的表情。
她情不自禁地将眼神投向李海波，带着些许的求救讯息。
而此刻的李海波已然是抱着李得胜的肖像哭得死去活来，丝毫没觉察到李小慧投来的眼神信息。
李大全将二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怒气冲冲地朝李海波走去。
李小慧见状，担心李大全再不知轻重地殴打李海波，一个箭步冲上前护住李海波，随后抬头圆睁着双目怒对李大全颤声地说：“不许你打波儿！他爷爷正看着呢！”
“说什么呢！”李大全哭笑不得地拉着李小慧的手说：“扶他起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都想想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怎么解决。”
李小慧听罢，这才一手将李大全的身子往后推了推，然后双手穿过李海波的胳肢窝，扶起他站起来，柔声细语地说：“波儿，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快和你爸好好说说，别再惹你爸生气了，听话。”
李海波靠着沙发坐着，用湿巾擦拭了脸，随后掏出桌上的烟，父子俩对点了一根，将自己和徐潞怎么认识，怎么相处以及徐潞出事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听得李小慧时惊时喜又愁眉不展。
莫雪的抛去，对李海波的打击是很大的，这点李小慧是深有体会。她曾经一度以为李海波不会再相信爱情了，没曾想竟然对徐潞这么上心，这是她的喜。
而徐潞才认识就惹事，这在当母亲的眼里看来，就是一个不祥，甚至会给家庭带来灾难的人，她愁的是李海波会栽在徐潞的手里，这是任何一个当妈的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何况是她李小慧，这个高学历大背景出来的阔太。
“波儿，爸妈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这个徐潞，条件是你必须放弃和徐潞的交往。”
李小慧的一句话，在李大全和李海波这里像个榔头一般，分别将二人敲精神了。
李大全自然是赞成李小慧说的，就应该有条件地帮，只有这样才能帮助李海波走正确的路，虽然过程会很残忍，很痛，甚至要背上歧视残疾人的罪名，然而这又算什么，为了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做父母的能承受更大更黑的黑锅。
“不行！”李海波立刻站起来说：“爸，妈，我今天当着你们二老的面最后再申明一次，这辈子除了徐潞，我谁也不娶，我发誓，当着爷爷的面发誓。”
“你！”李大全气得被烟重重地呛了一下，咳嗽了好一会又自顾点上一颗烟，吐着重重的烟圈说：“波儿，我们能生你身却生不了你命，你已经长大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现在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满，更不要随随便便地发誓，知道吗？”
看着李海波温顺地点头，李大全心里多少有点欣慰，继续说：“李特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今天打电话给李副市长，就是想震慑我。他这是要和我撕破脸啊。”
“有那么严重吗？要我说直接找几个最好的律师过来，我就不信没发生的事情还能被他们胡说八道着。”
“哼，你还是太年轻了。”李大全不屑地看了眼李海波说：“李特为家族的人脉和关系，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你和他们走诉讼，那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爸，那你也帮忙找找关系，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尽快把事情调解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无非就是满足他们的要求，而且还不能讨价还价，李特为这人我了解，你越是讨价，他越是会提价。”
“只要钱能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了，我这就给李特为打电话，赔偿他们个千八百万的，应该可以了吧？”
“波尔，你以为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李小慧对李海波的天真不经事着实感到失望，砖头对李大全说：“大全，事情宜快不宜慢，我现在去给李特为打个电话把他约出来，咱俩一起去和他见面，这么些年我们都对他不错，估计他也不敢狮子大张口，怎们也得卖给咱们一个面子。”
“好吧。”李大全一个手掌握着李小慧的手，来回捏了捏起身说：“我去换套衣服。”
李小慧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闭目想了片刻，这才拨通了李特为的电话，将他约到宁市大通天下私人会馆见面。
宁市大通天下私人会馆在宁市望海大酒楼的南边，属于市郊结合区域，这里环境僻静，地理绝佳，会馆三面环水，只有入口的正门前一条双向马路，周围也没有什么其它建筑物，私密性极高，是有身份的政商私下交流的最佳场所。
李大全和李小慧在会馆的房里，足足等了李特为有半个小时，李特为才姗姗而至。
“对不起啊全哥，嫂子，路上堵车了。”
李小慧先于李大全站了起来，笑脸相迎着李特为说：“特为，这么晚了把你约出来，嫂子都不好意思了。”
“嫂子这说的是哪里话。”李特为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个笑容在李大全看来，是真实流露的，不像以往那种附和自己的嬉皮笑脸。
能笑，自然是有砝码的。
这个砝码是什么，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李大全待李特为坐下后，亲自给他冲泡了一杯茶水说：“特为，波儿晚上回家把事情和我都说了，所以我和你嫂子就把你约出来，看有什么好的办法把事情解决下。”
李特为似乎对李大全这等开门见山抛出的问题早就准备了腹稿，随口回答说：“全哥，事情确实来得有点突然，你们也知道，我姐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也没结婚，这瞎了一只眼睛，将来谈亲事都是个难题啊。”
“是啊。所以请你过来商量看事情怎么解决。”
“解决？”李特为假装诧异地问李大全：“全哥，这事家里都商量过了，既然是徐潞将他弄瞎了，那就让徐潞嫁过来照顾他一辈子。”
“哦？”李大全听话这么一说，倒是眼睛一亮，他巴不得李国福将徐潞娶了，这样也能彻底断了李海波的念头。
“是啊，全哥，你说这个徐潞家里也没钱赔偿，索性就让她照顾国福一辈子，这样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那徐潞同意了吗？”
“她凭什么不同意？再说了，也由不得她不同意。”
李特为说这话，李大全是相信的，要知道李特为家族的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要治服徐潞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家庭，那是分分钟的事。
“特为，嫂子说句丢脸的话你别介意啊。”
“嫂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
“特为，你也许不知道，波儿晚上回家说徐潞是他的女朋友，他非要娶徐潞为妻，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嫂子，你在开玩笑吧？波儿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嫂子怎么会拿这事和你开玩笑，你又不是外人，波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嫂子知道对于波尔和你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难做，所以嫂子低下脸面，请你回去跟姐做做思想工作，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一定能把国福的眼睛治好的。到时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出。”
“嫂子。”李特为提高了音量，明显在暗示李小慧他们家也是不差钱的主：“现在不是钱的事，而是国福后半辈子的事，你说他将来要是没人要，这不是断了我姐家的后了吗？”
“特为。”李大全往李特为茶杯里续了茶水，不慌不急地说：“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今天我也和你透个底，虽然波儿要娶徐潞这事我到现在还没答应，但是我答应波儿搭救徐潞，就一定要做到。所以，请你回去和家里的人也商量下，什么条件我这里全盘接收就是。”
“全哥，现在真的不是钱的事。。。”
“特为。”李大全有点不爽地掐断了李特为的话说：“大家兄弟一场，不要为了一个外人破了情面。”
“全哥，你这话说的做兄弟的可不爱听了。换位思考下，如果今天你是我的话，你还会这么说吗？”
李大全也是向来听顺了顺溜话，被李特为这么一激，气得轻攥着拳头：“哪来这么多如果？你就说同意还是不同意？难道非要逼到各自找关系动人脉？”
“动就动吧。”李特为见话不投机，起身甩了一句就要走，李小慧眼疾手快地拉着李特为的手说：“特为，这是怎么了？你们俩兄弟可从来没有为什么事红过脸呢。”
“嫂子，我和全哥没有红脸啊，只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也轮不到我做主，现在我姐夫自己接盘，找来他们那边和我们这边的关系，说一定要把徐潞娶回家，你说我姐找我帮忙，我不尽力能行吗？”
李小慧和李大全将李特为说的话，听得真真切切，这李特为明明是自己在当这件事情的头，偏要将自己择个干净。
“特为，你把嫂子的话带回家给姐他们商量下，好吗？”
李小慧说完朝李大全连使眼色，李大全无奈地站起来放下架子，一手拍着李特为的肩膀说：“特为，小慧说的是，你就当个和事佬，帮我把这事情谈一谈，行吗？”
“好吧。”李特为佯装为难地答应着，闲聊了几句，便自顾离去。
“大全，你说他们要将徐潞娶回家这事像是在胡说八道吗？”
李大全看着李小慧，揺了揺头说：“不像，这一定是他们最后的底线了，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逼着徐潞嫁过去。”
“太没王法了！”李小慧义愤填膺地说：“这件事情，我宁愿相信徐潞是无辜的。”
“你相信有什么用？现在徐潞不过是他们找我们要条件的筹码而已，能满足他们胃口的话就皆大欢喜，要是满足不了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善待徐潞的，说不定还会把徐潞的眼睛挖去给李国福装上。”
“不会吧？”
“会。如果是我我就会。”
“你们男人的想法真的太可怕了。”
“我从小就教育波儿，他打了谁一拳，我就让对方打他一拳。谁要是欺负他，我也会要他去讨回来。你忘记小时候他将水泼到别的小孩身上，后来我端来一盆水让那小孩泼回去，那小孩不敢，逼得我亲自把水泼在波儿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父爱？”
李小慧不寒而栗。
“是的。当父亲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欺负别人，更不希望别人欺负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不管徐潞是故意还是无心的，李国福受伤弄瞎一只眼睛是事实，自然找徐潞要一只眼睛回来也是正常的。”
“照你这么说，如果要徐潞通过调解没事，我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多大的代价？哼，这个你可以自己算算，我们家现在都有什么财产。”
“一个钢厂个酒店个物流园c两块地皮个食品厂个冷链库个。。。”
“不要再往下数了，头都被你整大了。”
李大全苦笑地对李小慧说：“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他们应该会要那两块地皮或者集团的股权。”
“啊？这么狠？”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波儿，真是不懂事！”
“算了，不管他将来是不是要娶这个徐潞，我们现在就权当是给孩子积德。”李大全算是想开了，无非就是用身外物去换取徐潞的自由，这个交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公平的，既然是不公平的交易，那就安抚自己，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现在自己所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德。
“走吧，回家吧，波儿这里我尽量去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先让他们俩顺其自然着，或许到最后他们自己能发现问题也说不定。”
“小慧，现在是你这个当妈的该擦亮眼睛的时候，波儿的终身幸福，你一定要好好把关，别再让他受什么刺激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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