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也会笑吗?
“木场,我真佩服你的无知,我想都没想过会受到如此愉快的怀疑。你懂吗?人类的身体不是黏土工艺品,可不是能够拿来剪剪贴贴的啊。”
“普通人或许是做不到。”
美马坂倏地收起了笑容。
他看着木场的眼,木场已不再回避他的视线。
“活体姑且不论,能从尸体移植的器官只有角膜而已。角膜移植的技术在二十年前就已陉发明了。”
“谁说是尸体了?尸体能用的话,用不着去杀活人,早听说就有人在买卖。你使用的不就是从活人采取的活体吗?”
美马坂显得有点慌乱。
“木场。”
接着毅然地说了起来:
“五十年多以前,有个叫做贾布雷的医生试图进行异种移植,他将山羊或猪的脏器移植到人类身上,但失败了。那之后,人体器官的移植技术上碰上了巨大的障壁。就是抗原抗体反应,也就是免疫系统。”
除了下颚以外,美马坂一动也不动。
“人类有所谓的免疫系统这种机能,就是当异物入侵身体时予以排除的xìng质,跟你们警察很相像。为了维持生命,免疫系统会排除不适宜的东西,是人体中的警察。”
木场闭嘴,先让他尽情地讲。
“这种免疫系统远远胜过现实中的警察组织,极端规律能干且勤勉,绝不会随便打混。大抵的异物都会遭到排除,可说是生物在生存上所不可或缺的xìng质。是生物在进化过程中获得的了不起机能。但是,”
他的眼有如爬虫类,无法看出情感变化。
“例如说移植他人的内脏器官时,对生体而言移植进来的部分是异物,会被当作是抗原。不管拥有多么优秀的机能,就算那能补足自己欠缺的机能,只要是外来的器官全部会予以排除。不兼容,会产生拒绝反应,就算是血ròu相连的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只比外人的器官好一点罢了。虽说抑制这类拒绝反应的yào物已经在开发了,但我还未听说完成呢。且除了动物实验以外,以当今的医学水准,连一颗肾脏也移植不了,就算成功了也活不过几天。想要根绝拒绝反应就必须在基因层级上做调整。我过去曾提倡过,但没人理睬。现在这种技术连实验阶段都还没达到。”
“那又怎样?你不就是因为没人办得到才要实验的吗?只有你才办得到所以你才做的,不是吗?”
美马坂以侮蔑的视线看着木场。他的表情、姿势都没变过,但在木场眼里就是有这种感觉。
彷佛在证明这个感觉一般,美马坂以很不屑的语气说:
“愚、愚蠢至极!你是真心说我是分尸杀人事件的犯人吗?而且还是趁活着的时候进行实验?你是认真地在想这些事吗?”
“当然是认真的。”
“可是我昨天看到报纸,上头说前天或大前天时已经找到了剩下的遗体,并且真凶也确定了。”
还在装傻。
木场又更进一步逼问。
“被警方当作犯人的那个男子已经死了,被人发现他在这附近遭到分尸了,昨天晚上的事。我记得你出门买东西恰好是昨天下午。”
“你想说什么?”
“尸体并没有全部找到,少了一具。不,把加菜子也算进去的话是两具。不,扣掉手脚的话应该是一具半吧。要创造一个人可说十分足够了。从五个人身上自由采下想要的部位,把多余的部分凑一凑不就刚好四人份?”
“愚蠢,又不是拼图游戏!只要稍微调查过,任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是说凭日本警察的科学力连这点事情也不懂?你们的法医难道还在读《解体新书》(注)吗?”
注:江户时代的医学书,由德国人写的解剖学书籍之荷兰文版翻译而来,译者杉田玄白。
“住嘴!”
不知不觉间,木场已经来到美马坂面前。
“我昨天看到你开卡车运送布包进来这里,那是什么?”
没有回答。
木场伸手进军服的胸口内部。
“我看你连一点罪恶意识也没有吧?说啥为了学问为了研究为了科学进步医学发展,唆死了!切割别人家的女孩,你真的觉得很快乐吗?很幸福吗?很满足吗?喂!”
木场揍了附近的箱子一拳。
“住、住手!”
美马坂狼狈起来。
到底是要木场别再说了还是心疼机器,木场就不知道了。
“就算你很有学问,自以为了不起的讲一堆话,对我来说都是个屁!你的话根本传达不到我心里。难道你就没有好痛、好痒这种话吗?像啥悲伤或痛苦之类的。”
“说啊,说你很害怕。”
qiāng口抵住美马坂的额头。
“混、混蛋,快、快住手。我不能因为这种没有道理的理由死掉。”
“那就快说,全部老实招来,既然我的话是错的你就快纠正我啊,用我用我能够接受的理由说服我啊!”
“”
美马坂停止眨眼,换上了爬虫类的眼神。
他没有怕得逃跑,是胆识过人的缘故吗?不是,是因为他很理xìng。他认为警察不可能没有理由袭击一般市民。净耍些小聪明。
“柚木阳子至今仍相信加菜子会活着回来。听说楠本赖子的母亲疯了。至于其它女孩子的家人也差不了多少。一家离散、入院、破产……当然你才不管这些,反正个人有个人的人生,所以只要跟自己无关,别人是死是活都无妨。但是既然已经扯上关系的话,不管是你是我都有责任,别想耍赖说自己跟事件无关!快”
木场拉动后膛,子弹被送入膛室之中。
“这个故事的结局,你会怎么撰写?”
准星瞄准之处是美马坂的脸。
美马坂紧抿着嘴,全身僵直。
木场的手指靠在扳机上。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俩,没别的人。
qiāng声大概传不到楼下吧。
木场对这个男人处于绝对的优势。
现在的话,能够杀死这个男人。
可能杀人的状况降临在木场身上。
杀人是非常简单的事,只要稍微弯曲一下右手食指的关节,命令肌ròu稍微收缩一下子即可。跟搔鼻头的痒差不多,有如痉挛一样。
木场并不恨美马坂,也完全没打算杀他。手qiāng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带来的。更何况,木场一点也没有理由杀害美马坂,相反地,如果他死了反而很伤脑筋。
但是,这些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过路魔,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在食指上,多施一点力气的话,
施一点力气
※
“没力气的车子是废车!”
夏木津大叫。
“冒牌货毕竟是冒牌货!阿鸟,这辆车真是中看不中用耶!”
方向盘摇摇晃晃地振动着。
阳子缩着身体。车窗外的田园风光,与现在的阳子一点也不相配。据增冈所言,阳子的年龄是三十一岁,跟我一样大。但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就连坊间以为的二十五、六岁都不像,看起来只像个刚过二十的小女孩。但是这个肤色透白的女孩与楠本君枝相同都是为人之母。君枝现在怎么了?我很担心那位不幸的母亲。
“夏木津先生,在前面转弯!”
“我才不听你这个认不得路的路痴指示!”
夏木津弯进了那条小径,接下来就是笔直的路了。
“就是那栋!”
“喔喔,就是那栋四四方方像块豆腐的建筑物吗!”
“夏兄,快减速!”
“我没空管这么多了,小心自己脖子!”
果不其然,没办法完全停下来。
赤井先生制作的达特桑跑车型改造车大幅向右转弯,但没有完全弯过去,与美马坂近代医学研究所的大门相接触后总算停下来。
美其名为接触,其实就是冲撞。
“你、你开车太危险了吧?”
“喂,没受伤吧?我们快走吧!”
夏木津半开半踹地打开门,先让阳子离车。
阳子的表情因恐惧而显得僵硬。坐在前座的她想必有如身处活地狱之中吧。
“好,我们走吧,希望最重要的人还活着。”
建筑物的坚固大门的合叶部分被撞坏了,开了一半。
脸色很差、像快昏倒的鸟口要我快点下车。我完全忘了要跟在那两人后面。
这栋建筑实在是相当奇怪,走廊只有一条,此外就只有两旁的铁门而已。前面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我的脚好象没力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很快就被鸟口追赶过去。不管是气力还是体力都比不上他。
尽头是电梯,右边则是螺旋阶梯。
一个中年男子蹲在螺旋阶梯的旁边。我们通过面前时中年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茫茫然看着楼梯。
我跟在鸟口后面。木场人似乎在三楼,门开着。
夏木津,阳子,跟木场。
那个人就是美马坂幸四郎吗?
木场穿著军服握着手qiāng。
跟七年前的那个南方丛林一样。他打算干什么?这栋异常的建筑物,对他而言跟那个可怕的战场相同是这个意思吗?
在我们到达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现场的气氛的确非比寻常。
直到夏木津打开门之前,这座密室中放shè出来的不寻常的紧张感涨满了整个房间,几乎就要破裂。现在一口气被解放开来,这两个男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木场与美马坂的额头沾满了汗水,闪闪发亮。
夏木津走向木场,揍了他一拳。
“大笨蛋,适可而止吧。”
木场没有响应,取而代之的是闪动他的小眼睛不住地看着阳子。
阳子的视线投注在木场背后的,
美马坂身上。
“礼、礼二郎,你、怎么……”
木场大口喘着气。美马坂一口气松懈了下来,沉坐在椅子上。
“你们到底是谁?快、快点把这个人带回去。这个人疯了。”
美马坂的呼吸也很急促。我对美马坂的第一印象是聪明且理xìng,充满科学家的风范。原本一直抱着怪物般的印象,所以见到本人时反而更觉得正常。
“啊,总算见到本人了。我在意你的长相在意得不得了。每个家伙都带着你的影子,害我觉得恶心死了!这下子总算畅快了。”
“你在说什么?你也是刑警?为什么会带着那女人。拜托你快点把这群人带回去吧。”
美马坂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
“真可惜不能如你的愿。再过不久我朋友就会来了,我们已经约好要在这里会合。还有,我这个人才不想从事刑警这类充满暴力的工作。看也知道,我是个侦探。附带一提这个人是小说家,另外那个则是办杂志的!”
“侦探?侦探又是为了什么得在这里会合?”
“今天再过不久为了终结一切故事,某个yīn沉的家伙就会到来了。”
那是我的小说中的句子!
“故事?”
“你的、这个女人的、还有这个笨蛋的故事。很快就到了,请等一下吧。”
美马坂感到困惑。理xìng越强的人越苦于应付夏木津的言行。
“喂,你也该把那把丑陋的机械收起来了吧。木场修,让你拿着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是要我帮你把这个弄坏?”
“说的也是。”
木场老实地收起手qiāng。
电灯啪擦啪擦地闪烁,电力供应不安定吗?
美马坂不安地抬头看着上面。
静寂,不,这是什么?这股有如地鸣的机械声是?头脑好象变得一片模糊。
听说持续一段时间听着超出听觉所能捕捉范围外的重低音后,判断能力会变得显著低落。
难道不能关起来吗?
美马坂静静地说:
“这场闹剧打算上演到何时?我有必须做的工作,你在等的人又是何时会来?”
机器声令我烦躁不安,难道不能关起来吗?
美马坂比我更烦躁。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妨碍我!我该去”
“看诊的时间到了吗?教授。”
京极堂
黑衣男子站在入口。
京极堂总算到了。青木跟在他身旁。另一个人是谁?此外还有一个警员。
“中禅寺你来做什么?”
美马坂静静地对他威吓。
“来向你打招呼的,教授。你现在能肆无忌惮地为所yù为,一切都是托我之福,希望你能先向我道谢哪。”
京极堂照例作那身驱魔时的打扮。
这里对木场而言是战场的话,对京极堂而言就是
“我今天,是来驱除魍魉的。”
黑衣男子说。
“魍魉?你在说什么。你还是老样子只靠一张嘴皮子就想游走天下吗?”
“但要不是我这张嘴皮子,你的项上人头早就飞了。只不过现在我后悔了,当初不该为你辩护。要是当初你因骗术被人看穿而遭放逐,至少现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京极堂说完,环顾房间。
我受到影响,也跟着观察起来。大大小小的机器有如墓碑。
木场没说错这个房间就像个坟场。
阳子看着京极堂,她看起来似乎异常的害怕。而我老实说则觉得有点安心。京极堂看着木场时不知为何稍微起了眼。
“太慢了。京极,我们很快所以赶上了!好,要做什么就快做。要驱除魍魉就快驱除。用不着顾忌木场!”
夏木津说完露齿一笑,接着说:
“到时候这个笨蛋就会切身地体会到你的亲切!”
京极堂也微笑了。
“魍魉是不着边际的怪物。掐住头,尾巴就溜掉,抓住尾巴就断尾逃跑。越知道魍魉你就越不懂。所以要驱除就得将之整只吞下。”
“中禅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现在的我没有时间听你的长篇大论,你已经严重妨碍到我了。快回去吧。”
美马坂很不愉快,脸颊不住抽动。
“教授你死到临头还不死心吗?我原本想说,如果你的态度很合作,我就尽力不张扬地乖乖离去,看样子想这么做也不成了。我自己倒是没关系,但其它人可是很困扰的。”
“其它人?这些人跟我又有何关系?”
美马坂带着无法理解的表情看了全体人员。
“演员总算到齐了。教授,因为你的行动,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受到魍魉所书。美波绢子也就是柚木阳子、侦探夏木津礼二郎、事件记者鸟口、柴田财阀顾问律师团的增冈先生。”
这男人原来是增冈吗?
“警员福本、警视厅的青木、木场修太郎。以及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是指我吗?
“啊,我忘了关口。接着,我事先警告你,警察们”
京极堂看着青木。
“除了青木与福本以外,外面也有许多警员待机。”
外面有警察?
“我想是用不着担心你会逃亡,但也不得不防会有人来救你。所以教授,请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我不懂,中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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