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鹰舔舔嘴唇,深深觉得自己该打听一番“这丫鬟”和“那丫鬟”叫什么,不然这说书说起来快将自己绕晕了。转念一想,自己哪有机会给别人这样“说书”今天还是头一遭和人讲萧勤大人的事情。

    放下这个念头,喻鹰接着说道:“那个已经出嫁的丫鬟嫁进门没几个月就守了寡,王姨娘抬举她,让她回府当差,进了外院厨房。这下可好,事情都窜连了起来。守寡的丫鬟和管事早就暗通款曲,却瞒了下来,还任由七夫人给他配人。两个丫鬟都是王姨娘的人,王姨娘当场勃然大怒,杖毙了那个守寡的丫鬟,又将那个管事赶出詹府,另一个丫鬟则要回了自己的玉佩,出家做了姑子。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张清妍眼神古怪地看着喻鹰唱念做打,只觉得这场景有那么点儿熟悉,好像见过差不多xìng情的人。

    喻鹰对上张清妍的眼神,有些尴尬,想要端茶做掩饰,却发现张清妍这破马车里面连个小几都没有,只能作罢。

    “就这样”张清妍问道。

    喻鹰一怔,笑了起来,没了刚才说书先生的架势,“大仙果然是高人,冷心冷清啊。”

    寻常女子听到这样的故事都是感时伤怀,毕竟作为女子,世道艰难,众口铄金,她们会可怜那个无辜出家的丫鬟,厌恨那个不守fù道的丫鬟。张清妍显然不为所动,还记着他说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两个丫鬟和一个管事,不是王姨娘、七夫人,而是萧勤。

    喻鹰摆着扇子,悠然说道:“萧大人查了那个管事离开詹府后的去向,却发现一无所得,既没有归家,也没有出城,京中的客栈酒楼、楚馆里面都没有他的踪迹,他的亲朋好友因这事鄙夷他的为人,没有关心过他的去向,等到萧大人来问,才发现他早已失踪多时。然后,突然间就成了一堆碎尸出现在京郊旷野。没有出城的记录,却出了城,大仙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张清妍沉吟着,“逃出城,或者,弃尸。”

    喻鹰“啪”地收起扇子,“没错,萧大人也这么觉得要说前者,他虽然被赶出了詹府,品行受人诟病,但不是江洋大盗、山匪头子,要出城,就出城,何必掩人耳目只可能是后者杀人弃尸,谁会想要杀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两个丫鬟”

    “萧大人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意外身亡”张清妍忽然问道。

    喻鹰的眼睛亮了起来,哈哈大笑,还用扇子推了推詹文鑫。

    詹文鑫只是苦笑。

    “王姨娘还是七夫人”张清妍问道,“又或者,是七爷”

    喻鹰眼睛更亮了,“英雄所见略同啊”话锋一转,喻鹰说道,“不过呢,大仙不知道七爷和七夫人的为人,这事情,恐怕是王姨娘做的。”

    他们从萧勤意外身亡,怀疑到了背后有人暗下黑手,这人肯定不可能是两个小小的丫鬟。而萧勤当时怎么查到幕后黑手,因为萧勤的突然暴毙,已经不可考。这就没了证据,只有怀疑,这怀疑还是建立在萧勤不是真的死于意外的前提下。

    张清妍从喻鹰的态度做了推测,而喻鹰则是从詹府那三位主子的xìng情上做了推测,才会判断萧勤不是死于意外。

    “萧氏大概早就知道了。”喻鹰忽然感叹道。

    被萧勤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当做要继承衣钵的传人,萧氏的断案本事肯定不差,甚至可能在那时就听萧勤说了只言片语,知道事有蹊跷。

    所以萧勤一死,萧氏才会是那样的态度,选择那样的处事方式吧。

    只是,萧氏这步棋实在是走得不够好。她以为自己躲进内宅,被莫母折腾,就能让萧勤的死归咎于意外,让那件案件也变成意外。可萧夫人死了,萧勤的幼子死了,萧氏也被莫母折腾得差点儿丢掉xìng命。

    丢了风骨,丢了精气神,人又怎么能活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白日(一)

    张清妍不知道萧氏的事情,对喻鹰的感叹不发一言。詹文鑫却是艰难地开口说道:“或许,不是她做错了选择。”

    喻鹰摇扇子的手一顿,神情严肃。

    詹文鑫长叹一口气,“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萧大人,弄死fù孺稚子和深宅fù人又有什么难的何况那时候,萧大人猝死暴毙,萧家全无准备,能钻的空子很多,而莫家那位莫老太太的本事,我们今天不是看到了吗”

    请了一堆邪神镇家宅,真真是找死。想要混点东西进莫家,轻而易举。莫家的下人们也好收买得很,相信只要给够了银钱,他们什么都肯做。

    萧氏示敌以弱,装作茫然不知,反倒是给了对方动手的机会。

    张清妍问道:“你是那位王姨娘的后嗣”

    詹文鑫露出自嘲的笑容,“是。”

    他的祖父是七爷,祖母是七夫人,但他的父亲是王姨娘的亲生儿子,七爷的庶子,并不是七夫人所出。

    正因为此,他对王姨娘这个亲祖母了解颇多,连带着和他jiāo好的喻鹰也知道王姨娘的xìng情。

    那可不是一个甘于后宅的女人。要不然,萧勤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可偏偏七爷是个纨绔,先帝在世,他被封了王爵的时候就是个纨绔,等到皇上登基,将他贬为庶人,他还是个纨绔。有这样的男人,王姨娘再不甘心又如何她始终只是个内宅女人,能做的再多,也不可能代替自己的男人去登上帝位。

    “为什么杀人”张清妍又问。

    詹文鑫看张清妍神情不变,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顾忌,心头轻松了几分。这样待他的人很少,知道王姨娘的事情还能这样待他的就只有喻鹰了。他回答:“我也不知。那时候我刚出生没多久。”

    要不是他是王姨娘的亲孙子,王姨娘唯一的血脉延续,他也不会看出苗头来。王姨娘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个聪慧过人又知足常乐的女子,当王侧妃的时候总是笑容温暖,当王姨娘的时候也是笑脸迎人。相比起来,七夫人这个正妻就有些上不得台面,畏畏缩缩,如同惊弓之鸟。等到詹文鑫长大,发现王姨娘的为人,就不禁怀疑起七夫人这副模样是不是王姨娘捣的鬼。毕竟,七夫人嫁给七爷的时候,七爷还是七皇子,被封了王爷,先皇还很爱这个小儿子,皇后和太子都对他很好,给他挑选的正妻怎么着都不该是七夫人那样的。

    “通德钱庄的事情呢”张清妍突然问道。

    詹文鑫回过神,有些迟疑,“这事情,我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过。何况,现如今,她不太可能有这手段。”

    这是实话。

    原本七爷有登上帝位的可能xìng,身边围绕了一群人。王姨娘这个侧妃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那些野心勃勃的勋贵大臣们不光是想着扶持七爷登基,还早就开始筹划未来的太子人选。

    后来七爷被贬为庶人,王姨娘顶多是有娘家的人和自己出来的奴仆可用,算计一下孤身一人的萧勤,只要有个有本事的杀手即可,算计萧家母子和萧氏,也只要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仆从就能办到,但要说神不知鬼不觉地搬空整个通德钱庄,哪怕是用那个神乎其技的五鬼运财阵,恐怕王姨娘也是有心无力。她身边如果有这样的高人,比起搬空通德钱庄,詹文鑫觉得她会先将七爷给cāo控了。王姨娘对七爷可没有多深的感情,这些年看七爷的纨绔作风,年轻时候的旖旎更是全然抛到脑后。或许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感情七爷压根就不喜欢美人,这个纨绔当得,和喻鹰有些像,嚣张横行,到处凑热闹。

    想到此,詹文鑫看了眼张清妍。

    张大仙进京,对通德钱庄下谶语,这么大的事情,七爷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一直都没来看热闹

    马车突然停下,张扬的呼喝从马车外传来:“喂这是张清妍的马车”

    詹文鑫埋下脑袋。他没开口也是乌鸦嘴啊

    喻鹰大笑起来,扇子一挑,撩开了车帘,“七爷,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车外围了一圈五大三粗的侍卫,各个穿金戴银,凶神恶煞,看起来有些不lún不类。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站在那群大汉身后,探出脑袋往马车张望,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逃命,偏偏他的语气非常嚣张,一点儿都听不出来色厉内荏的味道。

    在那圈的人后面则停了一辆马车,比张清妍的这辆小马车大了两倍有余,占了大半的道路,金碧辉煌,阳光一照,几乎要闪瞎人眼,无法直视。马车没有挂车帘,而是按了同样金碧辉煌的小门,小门敞开,里面同样金光闪闪,坐着个更加金光闪闪的胖子。这么一对比,穿金戴银的侍卫都顺眼许多。

    那个胖子一见到喻鹰,两腮肥ròu颤动,声音浑厚地同样大笑,“原来是小鹰啊你这小崽子这么快就勾搭上张清妍了”

    姚容希听到这话就蹙眉,无声地望了过去,胖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本就被脸上肥ròu挤成一条线的眼睛更是眯缝得看不见了。

    喻鹰僵住,抬手撩车帘的动作有些维持不住,车帘重新落下,遮住了双方的视线。

    “那是你祖父”张清妍觉得头顶有乌鸦在飞。

    詹文鑫尴尬地点头。

    有这样的男人,王姨娘布局再多,只要七爷一登场,那些投靠过来的人纷纷退缩。现在的王姨娘也就是在内宅玩玩手段罢了。就是内宅,七夫人那副深闺怨fù的模样,和王姨娘根本斗不起来。

    张清妍揉了揉额角。

    “咳,七爷是个挺好相处的人。”从刚才的对话中就知道喻鹰和七爷关系亲昵,怕是连詹文鑫这个真正的亲孙子都比不上。喻鹰看张清妍头疼的模样和姚容希冷肃的眼神,便给七爷说好话,想来想去,说出口的话就只能是一句看似敷衍的话,这让喻鹰马上就闭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张清妍自言自语,越发用力地揉着额角。

    姚容希忙伸手拉住张清妍的手臂,“怎么了”

    张清妍没有拒绝,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看到了白光和金光。”

    “大白天的,加上七爷那打扮、那马车,当然是一片白光金光。”喻鹰扑哧一笑,七爷每次坐那辆马车都是这样,一群人被晃花了眼,还曾有过不长眼的小偷想要从马车上刮下点金粉来,被七爷的侍卫捉住,绑在金车上游街。

    姚容希的脸色微沉,“白光和金光”

    张清妍点头,苦笑,“看他的模样、腔调再加上清枫天”张清妍,一下子栽倒,被姚容希揽在怀里。

    喻鹰和詹文鑫面面相觑,心头发憷,像是所有第一次见两人相处的人那样,不禁揣测起两人的关系来。

    姚容希哭笑不得,揉了揉张清妍的脑袋,“慢慢想办法吧。”

    张清妍闷声哼了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yù盖弥彰地推开姚容希,拉下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没原谅你。”

    “我知道。”姚容希温柔说道。

    张清妍抿了抿嘴唇,对上姚容希的黑眸,更加头疼。

    前有那个该死的叛徒,后有七爷这个不靠谱的帝王,身边还有姚容希紧随,她的境遇真的是非常糟糕。

    现在,张清妍的杀意都退了很多,反倒是心生佩服,“清枫啊他真是走了步好棋。”低下头,张清妍捏了捏拳头,清枫的手指攥在一起。

    她即使能完成清枫的遗愿,也始终不是清枫,不知道清枫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种选择。而她的选择肯定没办法像清枫那样影响七爷。难怪那个叛徒只选择逗弄她,没有下过杀手,因为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车帘被外头的陈海撩开,他无奈地看向张清妍,黄南则颇为艳羡地盯着七爷。

    张清妍抬眸,对上那个金光闪闪的胖子。

    金白二光环绕,那是纯正的龙气,是帝王之相

    第二百九十七章 白日(二)

    七爷是个很胖的人,身材可以装进三个瘦小的清枫,脸上的ròu将皮肤撑开,油光水滑,不见皱纹,只有肥ròu推挤出来的褶皱,头发乌黑,看不出年纪。但推算一下就可知道,七爷至少快要半百了。从天之骄子,到被贬为庶人,七爷依旧满面红光,光看气色就知道,他日子过得很顺心。

    张清妍打量着七爷,自然不是看七爷的相貌,而是看他身上的气息。龙气不用说,除此之外,千丝万缕的因缘线在龙气中时隐时现,张清妍努力捕捉着那些因缘线的轨迹,一条条看过去,终于找到了那根特别短的亲缘线。

    清枫。

    张清妍重重吐出口气来。

    清枫是七爷的子嗣。

    想到此,张清妍又是皱眉。

    这样一来,清枫的命运有了合理解释,可清枫的身世和被害变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喂,你就是张清妍”七爷不耐烦地高声喊道。

    张清妍抬眸看过去,就见那胖子眯缝着眼睛,胖胳膊搁在身边的小几上,带着玉扳指、金戒指的粗手指敲着小几,似乎是不耐烦。

    七爷看张清妍看过来,眼睛睁大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问道:“就是你说通德钱庄的银子在我庄子上的”

    张清妍眉头皱起来。

    “七爷,你说什么呢”喻鹰抢先一步问道。

    七爷瞪大了眼睛,但依旧是小眯缝眼,“怎么啦,小鹰崽子,我说的不对”

    喻鹰被那称呼噎了一下,接着才说:“张大仙只说通德钱庄没救了,钱是别人在你庄子上找到的。”

    “谁”七爷拍了拍了小几,震得上面的茶盏跳了跳,“我庄子上的钱也敢抢反了天了”

    那个贼眉鼠眼的书生立刻凑到马车边,呼喊道:“七爷您息怒”

    “七爷息怒。”侍卫们通通拱手弯腰。

    七爷的肥ròu一阵乱颤。

    喻鹰沉下了脸,看向詹文鑫。詹文鑫摇头。

    “怎么回事啊,小鹰哦,文鑫,你也在啊。”七爷说的话不lún不类。

    詹文鑫没生气,代替喻鹰回答道:“祖父,这事情已经传开,但要说谁第一个发现那些银钱的,又是怎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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