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易水之滨，仍有丝丝凉意，平静的易水慢慢向西流去，一阵风吹过，腾起鳞鳞的细浪，岸边苇丛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京科直立在江边，头巾飘飘，似有所思，他已经站了很久了。京科决定离开燕境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他过不惯那种官廷生活，虽然燕太子丹对他关照有加，但他仍感受到了束缚，他希望到达一个荒蛮之地，做个山野村夫。从城里走出来的时候，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断，那是在燕官里跟将士们预演刺秦的一些场景，然而刺秦只仅仅停留在想象的层面，已经没有付诸实施的可能了。之前，丹通过重重关系找到秦官的一个看门官，并通过看门官贿赂了几名文官，本来以为一切都顺风顺水，刺秦指日可待，哪知横生枝节，文官神秘被杀，秦将挥师进逼，秦王放出话来：“要不献上丹的头，要不割地献城，否则随时发动大军将燕地化为齑粉。”秦王还加重了官廷的守卫，设置了重重关卡，刺秦任务已成明日黄花。丹为此苦恼了一段时间，茶饭不思，不理朝政。
几年之间，秦将不断攻城掠地，燕连遭败绩，就是在官城之外也增加了许多战死人的坟堆，到处一片萧条破败。在城外的几十里路途中，京科觉得自己的点对不起丹，然而留下来也不能为丹做些什么，更无以回报，京科去意已决，丹苦苦挽留也无济于事。京科将府上所有贵重物品充实燕的府库，将日常用品送给遣散的家丁，将爱马送给友人虚岩，随身只带了一把佩剑和一本《春秋》。
粗犷的渔歌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渔翁划着竹排从江心过来，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见白发、白须、白衣。京科登上竹排，竹排慢慢飘向江对岸，如血的残阳照射过来，染红了江面，两人默默无语。京科想着过往的一些事情，记得嫣曾经问过他：“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在临走的前一晚，嫣哭红了双眼，但她在京科面前却强作欢颜，没有哭闹。后来嫣委身于士大夫抚的儿子，此人痴肥、好色，嫣苦度余生，此是后话。
船至江心，忽然咕冬一声，一尾小红鲤鱼从水中跳出，鱼鳍很粗，差点弹到竹排上。“没有跃过龙门的鲤鱼，鳍虽然变了样，本质却没有变。”渔翁似在自语。小鲤鱼跟在竹排后边，尾鳍划过江面，犹如碧水中的一个小红点。京科望着鲤鱼陷入沉思，一阵冷风吹过来，哆嗦了一下，此时发现夕阳已沉下山，水面变成墨绿，竹排不知不觉已靠了岸，小鲤鱼不见了。
京科翻山越岭，来到一个叫绿谷的地方。这里山势奇伟，多峭壁，泉水清冽，民风淳朴，人多住洞。京科在山边空地结庐而居，每日苦苦练剑，渐渐地人们知道有个这样的剑客，纷纷送小儿拜师练剑，京科收少量粟得以维生。当地有个大农户叫李复，家中积聚着大量的粟，在集市还有个卖青铜酒鼎的铺头，该铺头由李复女儿雪照看，李复仰慕京科，叫到到府上来住，京科推辞了。一次，几个小混混调戏李复的女儿雪，京科拔刀相助，雪赠送了一个酒鼎给他，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日子平淡无奇，京科日复一日地练剑，在他的生活里只有剑，在练剑的时候，他犹如回到了易水之滨，使剑气跟易水散发的冷气共舞。京科还时不时登高长啸，感觉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偶而见到雪，两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有到晚上的时候，京科就着一壶浊酒在烛光下阅读《春秋》，看着酒鼎上“赠京科”三字，久久不能放手。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跟一个人对打，两人招式差不多，打了百几回合也不分胜负，后来认真一看，那人竟然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京科一怔，那人挥剑砍了过来……
京科疯了，人们都这样说，衣衫褴褛的京科披头散发，口中重复着一句话：“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雪认为京科没有疯：你们才是疯子，你们才是活死人。”一天，京科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几天后猎人才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他差不多支离破碎的尸体，人们发现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枝血红的山茶。山谷附近筑峰的峭壁上，一株山茶少了一枝花，而它仍迎风挺立，根深深地扎入石缝中。
村民把京科葬在穿村而过的夷溪旁，雪平静地抱着坟头说：“只有你知我心。”
流水汤汤，不知何年月，在燕城外的易水旁长起一棵耸入天云的大树，人们称之为“将军树”。
（2008年4月30日于中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