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相思鉴 > 第 22 章
    势就陡得无法行马,她跳下马,穿过杂草继续前行。荆棘勾破了衣服,继而划破她的肌肤,长孙乐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往上爬。她有种直觉,她不会失望。

    火光跳动,离她越来越近,渐渐地,她看清楚了火把下的那张脸。

    长孙乐站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了半晌。风吹得草丛哗啦啦响个不停,撩起她的裙角,吹散她的发髻,她仍然一动不动。直到那人对自己淡淡一笑,长孙乐如遭雷击,往后一跤绊倒,摔得山响。

    火把旁两名面带白玉面具的侍从纹丝不动,那拿火把的人却一惊,一拐一拐地向她走去。长孙乐躺在草丛中,片刻,突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双肩耸动,怎么也克制不了。

    那人跑近了,听见她笑,不禁道:“你傻笑什么?”

    “不是傻笑!”长孙乐跳起身,泪水早流得满脸都是,严肃地道,“不是傻笑。”

    “是么?”

    长孙乐走上两步,凑到文哲面前,几乎贴到他身上,更加严厉地道:“不是傻笑!”文哲点点头。两个人额头顶在一起,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真的没死……真的没死……”长孙乐感到他额头的温暖,喃喃自语。她伸手摸到他脸上,手刚碰到脸,又飞快抽回。

    文哲身体一颤,后退两步,重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道:“我那么容易就死了吗?我告诉过你,三百丈的悬崖我也跳过,这算什么?”

    长孙乐上下打量他,见他只用右脚站着,颤声道:“你……你的脚……”文哲道:“小伤,慌什么?你瞧着吧,不出一个月,我又能飞檐走壁呢。”长孙乐赶紧扶他坐下,道:“你都这样了,还一直站着替我指路,真不知将息自己!你……你……”拳头高高举起,却始终落不下来,呆了半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事关系到比试胜负,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也会想到,所以就来了。”

    长孙乐叹道:“我怎会想不到呢!画卷之外的画,终究才是画之精髓呢。”文哲拍着她的肩膀,“那就好,我放心了!快去,你知道怎么做,别让我的腿白摔断,嗯?”

    “你呢?”

    “胜者只有一个,我可不想再帮你。”文哲懒懒地道,“去吧,我现在只想二哥三哥输,其他什么都不在意。等这事结束了,我再想办法对付你。”

    长孙乐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着恼,反倒焦急地道:“那……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别走开?”文哲白她一眼:“我是你仆人么?”

    “反正不许走!”长孙乐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扭,“你敢走开,我下辈子都不放过你!”不待他回答,长孙乐快步走到侍从面前,道,“我,元宗之……未婚妻,长孙氏,求见主公大人!”

    一名侍卫躬身道:“请稍等。”举起弓,向空中shè出一支响箭。须臾,漆黑的山林间也传来一声尖厉的声音。那侍从道:“请随我来。”

    他点燃了一支火把,领着长孙乐向林间走去。快要进入林子时,长孙乐紧张地回头看,见文哲仍懒懒地坐着,横他一眼,也不知他瞧见了没。

    他们走过一条崎岖的小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进入到那中军大帐所在的营地。上次警戒森严的营地,这次却显得格外冷清,只在营地门口站着十来名重甲士兵,营地内则只有几名侍从,各看着一只火盆。火光并不很亮,那大帐大半隐在暗中,连帐上的铜盾都看不清楚。

    代主公行令的白袍人站在帐前,待长孙乐行礼完毕,问道:“长孙氏,你带了东西来么?”

    “是。”长孙乐恭敬地道,“小女子前来复命!”

    白袍人什么也不再问,朝她挥一挥手,转身进帐。长孙乐跟在他身后,见里面还是灯火通明,十六名侍卫在正中停放的乘鸾前站成两排,十六双眼睛透过面具上的小洞向外shè出逼人的目光,仿佛在告诫众人:“妄动者斩!”跪在下首的元庆正情绪激昂地道:“……虽然如此,幸托大人之洪福,我等亦奋起余勇,并力争先,不复顾自身。然而……”他突然停下,因见长孙乐从容地跪在一旁,说道:“民女长孙氏,奉主公之命前来。主公万福金安!”

    乘鸾里嗯了一声。白袍人示意她坐在一边,对元庆道:“你接着说。”

    “是!”元庆咳嗽一声,从长孙乐身上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继续道:“然而防守此铜鉴者亦非寻常,我等……”

    “禀主公,元庆等人实乃强抢民女所得之铜鉴!”长孙乐突然大声道,“请主公明鉴!”帐内霎时间一片死寂,元庆等四人脸俱都变得惨白,一起回头瞪她。长孙乐毫不客气地一个一个瞪回去。

    白袍人淡淡地道:“元庆、元德,是否有此事?”

    他问了两遍,元庆才回过神,抗声道:“大、大人,此女撒谎!我……我等费尽心力,幸不辱使命,她无计可施,嫉妒之下栽赃我等,实在可恶,请大人严惩,勿使忠义之士蒙冤!”说到后面,终于重新镇定下来,伏在地上磕头。

    元德元义纷纷跟着磕头道:“此人嫁祸栽赃,请大人严惩!”

    白袍人道:“是否严惩,非尔等可以定夺。长孙氏,你说他们强抢你的铜鉴,可有证据?”元家四人同时死死盯着长孙乐,不知她要说出什么话来。长孙乐长出一口气:“没有。”元庆肚子里当啷一声,巨石落地。他回过头,已然老泪纵横,颤声道:“请大人责罚小人!”

    “为何?”白袍人始终不咸不淡地说话。

    元庆重重磕了几个头,泣道:“自隐义侯不幸英年而薨,小人迫不得已肩负起元家族长之职,自知资浅历薄,做事唯恭敬小心,战战兢兢凡十余载。然小人德行实在有限,而让元家各房分崩离析,人心涣散,竟至于有当面污蔑之事发生,小民惶恐不已!请大人责罚!”

    元德领着元义,跟着元庆不住恳请责罚。元义褪去右臂衣裳,袒露胸怀,散开发髻,大声道:“长孙氏诬告我父,父辱子死,请大人准许小人与之决斗,生死勿论!”

    长孙乐歪着脑袋瞧他们,也不回应,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在看笑话。白袍人等他们吵闹了一阵,微微举手,元家诸人立即闭嘴。白袍人道:“长孙氏既提不出证据,便一概不论。元庆,继续你刚才的话吧。”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两边都不再追究。元庆狠狠看一眼长孙乐,心道:“哼,死丫头,跟我争你还太嫩了了!”

    他续道:“是……小民等眼见铜鉴就在……”

    “虽然大人怜惜,不予追究,但是元庆等以假物冒充真品,意图蒙骗公主!”长孙乐似乎存心不让他说完,又大声道,“请大人明鉴!”

    “谁说这是假物!”元庆暴怒一声,脸涨得通红,元义几乎就要抵死撞过去。白袍人道:“不得喧哗。长孙氏,你说元庆等以假物冒充,可有证据?这次若再无实证,就不得不责罚于你了。”

    长孙乐平静地道:“民女自然有。不过先请二叔将东西拿出来,民女就将证据指出。”元庆一呆,忽目视元德,见他也一脸茫然。白袍人点头道:“如此,呈上证物来。”

    元义忙将铜鉴捧到白袍人面前,两名侍从接过,放在平台上,揭开上面的布。铜鉴露出来时,元家四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一名侍从举着蜡烛往铜鉴内看了片刻,拿了拓纸拓下内壁的字,呈给白袍人。

    白袍人看了,一字一句地念道:“功吴王夫差择厥吉金自作御鉴。”

    “便是这个了!”元家人个个喜形于色,但仍揪着心,直到白袍人道:“这便是吴王夫差铜鉴。”才一起长出口气。

    元义道:“长孙氏,大人已经认定此乃真正的吴王夫差铜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污蔑我爹事小,当着大人的面说谎事大,我看你死有余辜!”

    长孙乐对白袍人道:“民女可否上前一看?”

    白袍人点点头。长孙乐走到铜鉴钱,俯身仔细观察,又用手摸那行字。元家人等的心又提得老高,元庆心道:“妈的,这死丫头不会真弄了个赝品来害我吧?”长孙乐看了片刻,回身拱手道:“是,民女看过了,这真的是吴王夫差所铸之铜鉴。”

    “没有错?”

    “没有。”

    白袍人道:“那么,你这是承认刚才故意污蔑元庆了?”

    长孙乐摇头道:“不。元庆等人以此物当作大人所授之题,颠倒黑白,民女没有污蔑。”元庆呆了片刻,怒极而笑,道:“好,好得很!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元义对元兆低声笑道:“大哥疯了,却找了个更疯更傻的女人!这下两人怎么死都不冤枉了!”

    长孙乐道:“民女想问大人,吴王夫差铸此铜鉴,传说乃为西施沐浴所造,可有此事?可为何没有西施的名字?”

    白袍人道:“西施乃民间贱女,未有姓名,根据周礼,虽吴王亦不能铸其名于器物上。不过此物是为西施所造,却有晋时《拾周略录》明文记载,应该没有错。”

    长孙乐摸着铜鉴上的兽耳,道:“多谢大人,今日民女总算明白了,原来这鉴确是为西施所造。西施日夜对此鉴梳洗,思之令人神往……那么说此鉴为西施之鉴,似乎更为妥当。”

    “不可!”元庆站起身道,“大人!次女子试图混淆是非,请大人明鉴!”元德连连跌足:“元家不幸,出此浑人……”元义刚穿好衣服,此刻又奋力褪下,怒道:“如此狡辩,成何体统!”

    白袍人略一迟疑,道:“长孙氏,不可纠缠于文字。此鉴当真是吴王铜鉴,你若再提不出什么证据,本官就要代表主公宣布胜者了。”

    长孙乐可怜巴巴地道:“民女实在没有狡辩,因为主公真正命我等取的东西在民女身上,民女实在想不通二叔等搬这东西来做什么,才由此发问。”元义见她孑然一身,哈哈大笑,道:“在你身上?哈哈,哈哈!我瞧你是真的疯了!你拿不出来,可就是当众欺辱主公!”

    这一下连白袍人都有些意外。他走到乘鸾前,低声说了几句,随机又凑过头去听。片刻,他转回来,说道:“好,长孙氏,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拿出东西来。如若不是,本官将判你和元宗二人流放琼州,永不得返,明白么?”

    长孙乐道:“是!”她从背上解下一只鹿皮袋,自里面抽出一只画卷,双手呈上,“这便是主公索要之物。”

    元家四人张大了嘴,惊异的倒不是长孙乐拿出的东西,而是惊异她当真胆大包天,到这份上仍然气度从容。

    白袍人一挥手,两名侍从上前,徐徐展开画卷。刚展开一半,元庆惊讶地道:“吴王夫差自刎图?”

    长孙乐道:“二叔果然有见识。”

    元德连连摇头,叹道:“荒唐,荒唐!真真丢我元家的脸!”

    元庆乐呵呵地穿回衣服,道:“这算什么?这是铜鉴么?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长孙乐突然双目一瞪,大声道:“我没有失心疯,是有人失忆症犯了!二叔,我问你,主公当日出的题是什么?”

    “是……吴王夫差之鉴。”

    “不错!吴王夫差之鉴,吴王夫差之鉴!试问这六个字里,哪里来的‘铜’字?”

    元德被她问得一怔,叹道:“侄媳,我看算了,别再逞强了,现在求主公饶命还来得及。这题目里虽然没有铜字,可是明明白白,人人都知道是吴王夫差留下的铜鉴,还有什么可争的?”

    长孙乐道:“主公所出,每一个字都是有根据的,没有‘铜’字,凭什么就非得是铜鉴?我再问四叔,当年元宗之父封的是什么侯?”

    元德瞪视她良久,哼道:“不可理喻!”转头不理。白袍人淡淡地道:“隐义侯。”长孙乐躬身行礼,说道:“正是!隐者,乃处江海之内,不见行迹。然而不要忘了,后面还有个‘义’字!什么是‘义’?为不平而出头,为无辜而怒发,为天下事舍命担当,这才是‘义’!”

    她越说月大声,越说月理直气壮,元庆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一时口干舌燥,什么话也说不出,呆呆地看着她继续道:“这铜鉴为西施所用,吴王为了此女,最终王国灭祀,可称作义么?剑指无辜,逼迫别人jiāo出所求之物,可称作义么?”

    元义见父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憋红了脸,跳起身来。两名侍卫同时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不得越礼!”就要上前拿他。

    元义退开数步,重又单膝跪下,双手背在背后,大声道:“草民无意犯上!”白袍人一挥手,低声道:“让他说完。”

    元义瞪着长孙乐的眼睛几乎喷出血来,叫道:“长孙氏,此次比试,主公并没有提出任何规则,凭什么我不可以强取?你在那里大讲义字,便以为可以赢了么?我们取来铜鉴,你没有!这么多明晃晃的眼睛都看着,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长孙乐冷笑两声,也站起身,说道:“好,我们便不说别的,单来说这个‘鉴’字。你们知道什么是鉴么?”

    元义待要开口,元庆忽道:“义儿,让她说!她丧心病狂了,别跟他随便接嘴!”元义立即醒悟,道:“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长孙乐慢慢踱了几步,跪下,面朝北面行了个大礼,方徐徐道:“太宗皇帝曾说:‘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什么是鉴?小的乃照见衣服之鉴,大一点的可照见人心,最大的能照见兴盛败亡!区区一只铜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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