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辰雨境没有拒绝，方远的心里也舒服一点。别人贡献出了自己宝贵的鲜血，帮你救人，你总不能用完了人家的血翻脸就不认人吧。这种事情，太不道德了。
不过辰雨境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只是简单的说出了自己要去的市场，就一直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
真是个奇怪的人，方远想。从后视镜中，能很明显的看出，辰雨境那一头乱发随着路面的震荡晃啊晃啊，身上的衣服也是那种洗得有些发白的颜色。容貌呢，不能算丑，但是离漂亮又还有一段距离，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也许就只有她的沉默与平静了。
楚城真的不大，只有南北两个市场，在老板手下当小二的时候，也经常被老板使唤来使唤去的，早已摸透了这里的地形分布。辰雨境要去的是北市场，那里的货比较便宜，也比较多，故而总是像今天这样人山人海。
找到个僻静的地方停车，方远和辰雨境一起进了市场，一路上，卖鱼的，卖猪肉的，卖草药的，都在吆喝着，而辰雨境却是充耳不闻，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想快点把孩子们要的小礼物买好，然后回去。在孤儿院里生活了十余年，那里已经是她真正的，唯一承认的，家。
由于她刚刚抽过血，方远担心她的手臂没法用力，所以有什么东西都是方远提着。辰雨境问价的方式也很奇特，她先是问一句：“这么多要多少钱？”然后等摊主报数的时候，再加一斟酌，往往会说出一个很公道的数字，再加上她那一脸木木的表情，让摊主无法反驳，也就按照她说的给了。
其实，从辰雨境买的这些东西来看，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过着挺清苦的生活，一颗小小的话梅糖，一丛香香的姐妹花，就能让这些孩子们欢呼雀跃，高兴得跳起来。
大家过的，都不容易。
买完了东西，辰雨境就坐回方远的车上，方远也没问她要去哪里，就往孤儿院开。方远这辆车是国安的标配车，性能方面还是相当不错的。他拉开窗户，六月温暖的风吹进来，带着一股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
只有沉默才不会打破这种自然的氛围。
嗅着这种自然的气息，方远想起了许久不见的南晓梦：要是小梦能来这里，她的内力应该会进展的很快吧。只是，方远微微出神，她现在在哪里呢？
“专心开车好吗？”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方远一回神，整台车就擦着路边的院墙过去。好险，方远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辰雨境，就是车要擦上墙了，她的神情也依旧镇定，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言提醒了他一句。
真是个奇怪的人！
到了那爬满了小青藤的院墙旁边，方远帮着辰雨境从后备箱中取出那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顺便分整齐了各种物品。正欲告别之际，辰雨境突然来了一句：“你，并不是医生吧。”
方远一怔，一时不知道应作何回答。
“不过，你还算是个好人。”辰雨境似乎并没有在等待方远回答：“要是有空，就来看看这些孩子们吧，相信你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歧视这些孩子。”
说完，她一转身，提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走进了孤儿院里。随后，一群孩子的欢呼声从这个院落里升起，即使是远在院墙外的方远也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爬山虎，也被这些孩子的欢呼声震的在风中微微晃动，滴落下叶老师刚刚淋上去的几滴水珠。
‥‥‥
把车重新停在他原来的地方，方远回到了荆楚小栈。刘纯新正坐在门口，充当临时的掌柜。见方远回来，便叫道：“方远啊，你终于回来了。苗医生正在楼上煎药，他说想让你过去谈谈。”
方远应了一声，走上二楼的厨房。
厨房里，苗一川正把他带来的药草，一件一件的在水里清洗，滤开了一两轮泥水之后，苗一川小心翼翼的剪去了一些并不必要的根茎，将它们丢进了小砂锅里。
然后，他开始煎药。
不愧是医药世家出身，煎药也比平常人不同。方远如是想到。
待火力稳定下来，苗一川才有空闲擦一擦头上的汗：“方远，现在找你来，是想问一下那个毒师的情况的。”他定定的看着方远：“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想要的信息。”
方远笑着说：“要不是苗大哥，这次半烟的伤势我们都没办法，你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苗一川一手煎药，一边说：“我就知道方兄弟你是个爽快人。你们抓的那个毒师，叫什么名字？”
方远答道：“郅六语。”
“他是为什么组织服务的吗？”苗一川接着问。
这也能猜到？方远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答道：“他是一个邪教，落英教的重要人员。”
“噢，”苗一川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他微微侧头，看向方远：“方兄弟，这下你们可能捅了篓子了。如果按照你说的话，这人其实并不是那个邪教的人。”怕方远不明白，他又补充道：“其实，我们这一代信奉巫蛊的人很多，所以邪教也不少。但是，”这个“但是”他刻意加重了音调：“这些邪教其实背后都有一个人。”
“什么人？”方远的眼神一凝，急忙问道。
“落洞神女。”苗一川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害怕这话被人听见。
这倒是个从未听过的名词，方远想。
“你可不要小看她。”苗一川接着说：“整个湘西，不，整个湖南省，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没有一人敢与之作对，所有的邪教都奉她为主，塑神像，筑庙宇，当成神仙来膜拜，你说恐不恐怖？”
方远看着他把药翻了又翻，翻了又翻，情绪明显没有刚刚进来时那般平静，很显然，这个落洞神女的名头，在这片土地上，用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忽然，方远一阵心血来潮，回想起了落英教的由来，林半烟说过：一个算命先生说，神女要降怒于大地之上。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方远心中闪过，那个神女，难道就是这个！
只听见苗一川接着说：“我今天来，把你师姐救醒之后，你就赶紧带着你师姐先离开湘西，避避风头。”他扭头看向方远：“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回你们来的地方吧，不然，”苗一川缩了缩脑袋：“会有大麻烦的。”
方远听出了苗一川话里的真诚。但他不能走，也不会走。身为一个武者，若是面对危险时软弱了，退缩了，那他的武道修行，绝对会比原来难上十倍百倍。心灵不能蒙尘，灵魂不能弯曲。即使身体被压垮了，精神的脊梁也必须挺直。
这是武道的意义。
因此方远笑笑，没有接话。
将医院里带回来的一管血液从干冰里取出，方远依照苗一川的说法，先在林半烟的额头处点上一滴血液，然后再点一滴在她的鼻尖上，剩下的就混进一杯烧酒里，一起送进林半烟的嘴里。
约莫过了三分钟，苗一川试了试药液的温度，点了点头，方远便扶起林半烟，再把这些药汤送进了她的嘴里。林半烟的身体很冰，应该是气血略有亏空所致，药汤灌进去的时候，有一缕药液从嘴角流出，滴在洁白的床单上，墨绿色的药汤混着刚刚的血酒，看起来有些妖艳。
等到药汤大概已经流入胃了，方远才放下林半烟，他的心有些焦急，有些不安。一定要醒来啊！方远在心中默默地喊道。
终于，林半烟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呼”，一口长长的气从方远的口中吐出，吹得窗帘都动了起来。
终于能放心了。方远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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