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的太岳山迎来了入伏之后的第一场雨，微风细雨带来的凉意使得雍州境内乃至临近的蜀州等地百姓都有不少专门去道观寺庙中烧上些香，敬些香油钱，算是对老天爷驱散暑气的一种感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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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州郡之中的大户们的趁着天气舒适，就相约一起去道家圣地之一的玄岳山上拜上一拜，要是运气足够好还能从山上真人那里得来几分点拨，岂不美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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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这样的想法，许多大户人家便在罕见的盛夏细雨之中踏上了北上的路程，有的是为了见一见道家祖庭是何等气派，有的只是为了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见到那些道家真人，甚至是获得一些妙语点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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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多时，那些坚信道家的大户们在微风细雨之中还未北上多久，便从北边传来了北道掌教仙逝的传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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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掌教仙逝？开什么玩笑？当世间谁人不知黄掌教早已步入了号称通天彻地的天彻境，怎会这般轻易逝去！？而且道家真人就算是二品境活上近百岁的不说如何多，可哪座开山立派的道门没有几个近百岁的老道压阵？黄掌教如今不过九十多岁，对于道门中人来说还年轻得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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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对于这些流言碎语一开始是没有多少人相信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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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过了几天，在朝廷中有些关系的大户和去了玄岳的信徒最终传来了黄掌教已然仙逝的消息；户部礼部两尚书和钦天监祭酒已然西出洛安赶去奔丧，整个北方的百姓们四目相对，这下，该是真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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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北地哗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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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是视这些传言为禅宗或者玄虚山诬陷的诸州信徒顿时鸦雀无声，有的在家乡附近的道观之中供上一炷香，有的则亲去玄岳山祭拜；毕竟是道家掌教仙逝，这次不去，下次可能要等孙子辈才能见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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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城东南三十里是天然隔绝了西域与玉龙州的玉龙湖；据昕朝史料说玉龙湖南北千里，东西四百里，其茫如海，可见其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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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湖旁芦苇苍苍，遍满沿岸，时而掺杂着一些在西域有着神木之称的胡杨林，号称千年不死；而湖中则是有数艘在西域几乎不曾出现过的帆船在湖上游弋，颇似一幅江南景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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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将军宇文龙渊换回较为轻便的北奴服饰，盘坐在由侍从们提前搭建好的帐篷内，满桌尽是葡萄美酒，帐中则放在火架之上炙烤着的肥嫩羔羊，三个在御龙城内颇有名气的肆厨正切割着那些架上羔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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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喝过一杯葡萄酒，又用被厨役切的透明如纸的羊肉蘸着特制的酱料生食，虽然与中原的习惯差别极大，可却又有一种别样美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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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龙渊这些日子心情不错，虽然裴瑜还没有表示会不会帮助北奴，可却也没又继续祸害草原的意思了，纵使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让其投靠敌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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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裴瑜今天的心情也颇为不错，宇文龙渊拍了拍手掌，几名倚着绫罗头戴帷帽的舞姬从帐外走了进来，着长袖，肤白似玉，舞如飞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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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看着那些舞姬飞转，好似风中飞雪一般，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即开口道：“胡旋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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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龙渊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道：“正是，不过在这玉龙州又叫做飞璇舞。”陈杅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宇文将军对我中原还有一番了解，公瑾倒是小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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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原话并没有什么深刻理解的宇文龙渊见裴瑜夸奖自己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则嘀咕着阿史那家的那个老东西倒是真懂的讨中原人喜欢，特地找来这些飞旋舞姬给裴瑜这种只在古诗上看到过璇舞的文人们长了见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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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嘴中轻念着那句自大昕朝流传下来的古诗，裴瑜呼出了酒中浊气，看向大帐外停泊着的那些帆舟，其色多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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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似不经意问道：“玉龙湖对岸又是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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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肉正欢愉的宇文龙渊见裴瑜主动开口，顿时喜笑颜开，道：“对岸便是大居国，而自玉龙城南下便是月霜国；只是前些时日月霜国在玉龙湖的重镇被大食军队攻破开始，便有挂着大食旗号的舟船在湖上行驶，最近一次已经逼近玉龙城三百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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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点了点头，又道：“那宇文将军是想在这湖上跟大食人打一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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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龙渊笑了笑，脸色不变，但对此事明显有些顾忌，只是淡淡笑道：“中原人眼不见为净，我们柔人，却不能当做睁眼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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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点了点头，又饮了一口葡萄酒便不再说话，只是静看着那些翩翩胡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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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这次北上之行能打的不能打北奴英雄枭雄们自己只是见了个十分之二三，木华黎和宇文龙渊被北奴人称作武道大擎柱，自是堪的此称，但这个所谓的大柔帝国自己也已然能管中窥豹，着实太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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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元姓皇族都管不过来的地步，终究是个隐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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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看来北奴人已然开始了对西域乃至波斯的蚕食，看起来正是志气满满，随时准备南下接手被天方大食给打了一遍的月霜与波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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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裴瑜暗自苦笑，中原人在北奴人的映衬之下倒是显得相形见绌了，一直守着自己的九州过日子，极少拓边蛮荒；自己当年若是先灭南越再灭真腊等国给大楚留更多的喘息之地，或许还不至于一朝亡国这般惨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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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玉龙州的大小官员们赏舞姬饮美酒吃得正尽兴，忽然从帐外急匆匆进来一个浑身裹着黄袍，体型只勉强算作精壮的蒙面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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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一分羊皮纸递给宇文龙渊，开口尽是晦涩难懂的夜北州方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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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龙渊瞥了一眼黄袍谍子，说了两句话便挥袖让其退下，只是莫说是裴瑜，就算是在场的北奴官员也没几个听得懂那夜北蛮子方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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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那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黄袍谍子，北奴官员眼中则多是透露出几分厌恶之情，因为那身打扮正是皇帝陛下亲领的勾离之中排行第三的黄袍勾离，专门监视南朝官员和商路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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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黄袍勾离送过来的羊皮纸，宇文龙渊摊开而来，由右往左看去，眉头随之皱起，又看了眼身边的裴瑜，心情复杂，这事，有些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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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羊皮纸，宇文龙渊对着裴瑜沉声道：“中原北道掌教黄道羲，前些日子已经仙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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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手中轻轻摇晃着的葡萄美酒然而止，转头看向宇文龙渊，裴瑜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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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龙渊叹息一声，将羊皮纸递给裴瑜，转过头去，沉声道：“洛天司和勾离的两方印章全盖在上面，黄掌教仙逝的消息确凿无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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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接过羊皮纸，认得纸上写着的是北奴北朝贵族专用的文字，自己在北奴翻阅过许多北奴经典，已经能够看得大概；而那两方印章则是北奴洛天司和勾离的专用文字，亦是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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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却都印证着一个意思，同宇文龙渊所说的一样，北道掌教黄道羲，仙逝太岳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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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过后，裴瑜更想知道，究竟是何种力量能够让黄道羲“仙逝”也就是如同常人一般死去而不是白日飞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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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楹？裴瑜脑海中唯一出现的可能便是那个姓氏罕见的女子，可那女子与自己打过一次，与黄道羲也已然打过一次，两方皆不曾出过死手，而且已经过去多年，那女子绝没理由现在才杀上山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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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除掉那个抚琴女子，裴瑜又想了天劫等诸多可能，可似乎都与这些年已经对世间事极少过问甚至是出声的黄道羲不太相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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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回想起勾陈殿内与自己谈笑的那个年老道士，罕见的露出苦笑，自己这个造反的都没死，你一个专心修道的老家伙怎么反倒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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