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出云州马不曾停，却至暮时才不过出城六十里，尚远未离开云州的范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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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纵使是北雍军中的甲等战马日行军路程亦远不及古人口中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行船快捷，但若这甲等战马用作骑乘而不是被用来拉车，日行八百里亦不是虚言，只是最次也要累死四匹这等一匹千金的甲等战马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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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方显被视为北雍命脉的漕运之重，若是洛安朝堂断了自南往北的那份北雍漕运，二十万铁骑即便卸甲十万可能不能吃饱却已仍是未知之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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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当了三十年剑侠，候来又当了十几年马夫的破衣老汉抬头看了眼天边晚霞，紧了紧身上的破旧袄子，转头对这车厢里谈论了半天家国天下事的年轻世子喊道：“还有二三十里就是寂阴郡，若不然咱们在那里歇息一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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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昏昏欲睡的陈杅听见老吴喊自己后猛然睁眼，看了眼四周用料极为简朴的，摇了摇脑袋，道：“第一次游历时在寂阴郡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个狗屁居山图，说是南楚陆昌行的真迹，结果在江州被陆寒亭笑话了大半个月，说若是想要他三爷爷的真迹大可送我一二十卷，何苦花三百两买这么一个不知是哪个野人画的假画？这事，本世子可还记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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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曾与南楚大画师陆昌行有过一些交情的东越老人脸露无奈，诺诺道：“当时我就说那陆昌行在春兴山时根本没画画，上哪来的春兴山居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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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尴尬道：“我当你是吹牛来着再者说，那陆昌行是何人，换做谁也不认为一个马夫会对其知之甚详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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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养了十几年马的老吴不屑的撇了撇嘴，道：“莫不曾听过小隐隐于山而大隐隐于市？俺老吴便是那大隐之人，世子看差也是自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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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是隔着一道车帘，可陈杅仍是对着老吴的方向甩了个白眼，自己当年因为偷村民东西吃而被追着打的时候，可不曾见面前这位高手有过何等高手风范，这高手隐的也忒实在了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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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王府与市也没什么关系啊！”正想着当年与老吴一行六千里的各种趣事的陈杅忽然道，大隐于市，可王府那地方，能算市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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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读破万卷书却已经仍了大半的老吴揉了揉脑袋，疑惑道：“不在山上，便是在市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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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白眼道：“你当雾隐山不是山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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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哦了一声，然后轻声道：“那约莫着俺还不够是那大隐士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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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吴的话，陈杅眼中鄙视更甚，一场春秋乱世出现的英雄狗熊枭雄无数，而陈凛曾对那些隐居深山自称避世之人的隐士轻言称隐士再大，于自己无用还不是照杀不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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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一世，若是空有一身才华不去施展而去隐居深山，那又和相间的贩夫走卒有何差距？空有士名，却还不如田间老农有用的东西对北雍来说不要也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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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老吴，陈杅虽然经常看不起他的小富即安和贪图虚名，可自那日剑气满云州之后，整个王府除了陈凛和田穰宜，又有谁敢对他轻视一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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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身后世子心中所想，老吴扬了扬缰绳，嘿嘿道：“隐士得清名，谋士连名都不留，俺一个剑士，留与不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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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吴的话语，陈杅微微点头，隐士得清名，如当年被东越王三顾茅庐请下来的隐士高治，下山不过三载，便将东越北府军余部收归麾下，重建大江之畔大败竞朝大军的北府军，只是改名为镇灵军，可内里确实实实在在的北府军！比之司马沧浪的镇魂军更胜一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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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谋士不留名，陈杅想到了藏华楼里的那个瘦高身影，一场春秋十国陈杅几乎灭了八国更shā rén无数，得了个人屠的名号，可阴士田穰宜，除了见识过大楚朝两京决战，南唐太湖千舟水战还有南越大渡口外十余位南朝一品高手惨死等等一系列精彩对决的的春秋老人之外，又有几人能记得那曾令北雍王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骂上一句的人间阴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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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势，有你一半功劳吧？”陈杅喃喃道，然后却是自嘲一笑，这么一个谋略无双之人的徒弟似乎也应该是那种稳坐深楼观天下之人，可自己，似乎又不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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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陈杅开口道：“过寂阴，入雍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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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点了点头，惯了口自己腰间一直别着的凉酒，嘿了一声，道：“天下大吉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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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理由的喊出了自己当年在史书上看过的一句话，老吴却又停住了，天下大吉？当今天子的建嘉盛世算不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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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吴的一声吼，陈杅身形一歪，差点从座子上栽了下去，掀开帘子，陈杅看着那余晖下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无语道：“可知这话出自何处便喊得这么大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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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转过头来冲着陈杅呵呵一笑，道：“大吉么，估摸着就是天下兴盛的意思吧？这多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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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无奈的摇了摇头，关上了帘子，看了眼刚刚醒来却带着满脸好奇看着自己的青柠，无奈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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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吉，多好的意思，可前面却又有一句岁在甲子，人的甲子之时是一劫，对天下而言，又何尝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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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一句岁在甲子，喊倒了立国四百年的大昕朝，可如今，却似乎再无人能对国运正盛的玄巽朝构成一点威胁，若是自己的北雍造反，或者是天高地远的岭南王司马沧浪造反，甚至是当今天子的同母兄弟辽东王司马令如，自己这三个天下最强之藩虽是兵强马壮，可似乎仍是没有底气与洛安朝廷一战，或许带着当年六十万玄巽大军在大江之畔遥望楚师的陈凛和师傅便是看穿了这点才放弃了这登顶大宝的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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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陈杅微微皱眉，又摇了摇头，似是自嘲一笑，自己思的是北雍在陈凛之后如何应对洛安朝堂，可同样是一方巨擎的司马沧浪和司马令如又岂不会担忧如今已是天子的亲兄弟对自己下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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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奴打了江州刺史一巴掌便“畏罪自杀”的江陵王，倒是将了天下一大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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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玄巽的甲子，又是何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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