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远处的天空被落日染得通红，晚霞相比于朝霞，似乎更美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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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藏于高门深阁的长霜院里，一身青衣衣裳配着菱叶摆的大丫鬟青柠端坐在黄梨木椅上，静静地看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世子孤自一笑，面色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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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床这种事本用不着已是一等丫鬟的青柠来做，但见到一路劳累的世子在洗完一场用新摘的花瓣做的汤浴后进入卧房直接呼呼大睡起来，青柠便将这活揽了下来，让四小丫鬟之一的黄梨去将新摘下雪梨煮汤，以往，世子最爱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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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青柠转头看去，扶夏端着红木托盘里放着王爷送来的辽东人参熬成的鸡汤，正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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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微微一笑上前接住托盘，放在了卧房内的圆桌上，扭头对着一旁扶夏小声道：“世子这一路如此艰辛？怎么睡到现在还未见醒来的意思，莫不是要睡上一天再一夜？”</p>
扶夏走到椅子旁提裙坐下，支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道：“世子进雍州后本不需再辛苦赶路，但正好碰上童将军领着文山骑来接迎，一时兴起就跟童将军一起骑马去逛了雍州，之后一直没怎么停歇就往云州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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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听后轻轻哦了一声，又转头看向一旁呼呼大睡的陈杅，叹了一声，道：“王爷留下的基业不可谓不大，世子这样又是何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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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夏听后瘪了瘪嘴，道：“世子，可是咱北雍的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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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掩嘴轻笑，看向身边同样可称国色的大丫鬟道：“是咱们的世子，当然不是外面那些什么公子可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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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夏点了点头，道：“世子欲学剑，你看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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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惊讶，道：“练剑又是为何？还与之前一样么？”陈杅早些年出去游玩之时经常随身佩剑，皆是一等一的上等宝剑，不过也就偶尔露锋，在王府时从不见练习过几式剑招，青柠对此一直不在心上，但今日听扶夏所言，似乎世子对于剑术更加用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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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夏摇了摇头，道：“比以往认真百倍，来云州城之前每日都要举刺一个时辰，可比江湖那些游侠还要认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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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转过头望向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陈杅，脸露忧色，又对青柠道：“那这事王爷又知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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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夏皱眉。思索了会，点头道：“应该是知道，不过想来王爷也是支持的，最起码世子此后终于不会整日里跟那些子人厮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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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歪头想了想，轻笑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会说断就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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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夏听后微微一笑，纤手掩口面露倦意，又转头望了一眼陈杅，对青柠微笑道：“那今日就由你来守夜吧，这一路一直是在马车上难得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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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嗯了一声，扶夏则是淡淡一笑，然后转身出了陈凛的卧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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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前，扶夏望了眼长霜院里那棵在雾隐山上已不知多少年的硕大梧桐，自己走时还说一片翠绿，而此时，则是落叶正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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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凤栖梧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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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间晚霞又换朝霞，辨不清颜色到底如何，但味道总觉得有些差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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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陈杅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好似疏通了七劲六脉舒爽非常，而一旁与小丫鬟黄梨换来守夜的青柠则揉了揉眼睛看着世子，嘻嘻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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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表面开心但心中却暗自气愤自己竟比世子晚醒，这若是被外面的丫鬟尤其是扶夏知道了的话定要笑话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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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看着一旁的青柠一脸茫然，又使劲晃了晃脑袋确认没看错之后轻笑道：“还以为是眼花了，身边怎么睡着一个美人，莫不是与本世子一年未见太过想念，便想借着守夜多陪陪本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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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听后双颊微红低声道了一句“胡说”，但与流露出的那点姿态相比显得极为无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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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下床深吸了一口夹杂着女子体香的初秋气息微微一笑，道：“先给本世子更衣，咱北雍的早上，有点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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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柠听到世子觉得冷便急忙点头，不敢让世子受冻，立即将昨天便准备好的上等青色蜀锦料子做成的衣裳拿起仔细铺开，然后陈杅伸开双臂等着女子将衣服给自己穿上，这等让别人伺候穿衣的日子，似乎是很久都没享受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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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衣，比士人更有书生气，但嘴角尚未来得及清掉的胡茬又比书生更显英姿。陈杅自小喜青衣素裳，这点与二郡主一样随王妃，而大郡主则更喜爱红粉等艳色。二郡主陈玑曾说过日子清清淡淡最好，大郡主对之不屑，陈杅则只做到了一半，衣服，清白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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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公子着新衣，长霜主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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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窗外，则是秋蝉低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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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有意带起浓雾弥漫整个王府，寂隐湖上雾气升腾，而建造在湖中的湖心亭则是在其中若隐若现，好似仙境，只是亭子里燃气的火光有些煞风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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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雾气升腾，湖中亭台古意十足，而亭内，一身青衣的世子大人正端坐亭椅上温着凉酒，看着火中之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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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老吴伸着头往火盆里吹了几口气，用火滚捣了几下然后抬起头冲着陈杅嘿嘿道：“快了，这红薯再一会就能拿出来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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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拿起温着的青瓷酒壶往酒杯里倒上一点，然后闭上眼伸着鼻子闻了闻，道：“凉酒清烈，贡酒清香，米酒微甜，真是各有一番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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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这天下可大着呢，南北这酒上差异可不止这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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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久居北雍的东越遗民，老吴对此认识颇深，南酒小饮，北酒大醉。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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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作为渲染气氛之用，另一个则是醉心之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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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听后一笑，杯中温酒一饮而尽，温言道：“可是你说的，这江湖大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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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听得不明，疑惑道：“然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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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放下，起身看着一脸迷茫的老吴，道“先去练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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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局话后老吴楞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继续看着炉中从冀州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红薯，虽外表已经烧得好似黑碳，但内里还未熟透，不好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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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佩剑站起身来的陈杅见老吴听到自己要去练剑之后并不搭理自己，疑惑道：“莫非老吴你当年习剑之时都不用练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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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名一剑震东越的老吴脸上不温不火，瞥了眼跟前的世子大人道：“当然要练，可是在临洛听说江南出了个剑才，今年才二十一岁便已入一品擎玄境，真是天生之才，公子，咱还要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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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杅听后瞪了一眼正看火的老吴，老吴则是嘿嘿一笑，继续道：“并州时遇到的那两位南唐遗脉，一个二品玄极功力雄厚，而另一个，隐隐已有入一品擎玄之势，现在的江湖，能人太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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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吴这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嘲讽的话语陈杅楞了一下，然后握住腰间铁剑，道：“除非能一剑破了我北雍二十万大军，不然还是比不上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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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听后哑口无言，只能用手扶住脑袋，真不知到世子大人现在到底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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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隐湖旁种着成行杨柳树的青石路上，陈凛背负双手看着远处在湖心亭内烤火的一袭青衣，有些心疼自己亲挑紫衫木建的湖心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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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穿着青衣的死士不知从哪里出来，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陈凛身旁，弯腰递上了一张写满小楷的黄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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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凛接过由逐影卫一路跟随世子殿下，这一个多月来记录下来的各种大小事件的布帛，低头细看，旁边死士则走到了杨柳树后一动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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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临洛宁国公之子贾真因扶夏与世子相斗，被打倒后由家奴报信临洛守将谢宏遣军追捕登临洛阁，临洛军士弩射世子，吴均与扶夏卫之，世子见惊雷骑入临洛，百官下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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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陈杅轻抚胡须微微一笑，老子挣家业给儿子威风，不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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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与南唐李长生及一男一女两位南唐帝子战于洢水镇，平，言有缘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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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当年亲自骑马入南唐皇宫的北雍王陈凛轻摸发鬓，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也有这等本事了？换以前不全是被扔了喂狗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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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皆是进北雍之后的事，除了在雍州时曾化身布衣痛打了一顿昭阳郡太守之子外便再无他事。陈杅看的眼乏正准备合上之时，见帛书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七月初六，世子于太学院内与被荆州刺史李封林亲誉为状元之才的书生张阳夏争论科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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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陈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经确认是与那被荆州刺史亲誉为状元之才的书生生争论科举后折起了帛书摇头轻笑。一旁死士再次悄无声息的走到跟前等待命令，每次将关于世子情况的信报交给王爷看完之后，王爷总会命令去杀几个人，信报上以势而欺世子之人，全该杀。</p>
陈凛将帛书收入袖中，对一旁等候的死士道：“去查查那个叫张阳夏之人的底细与为人，若是如李封林之所说便一路跟随直至登科及第之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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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继续道：“临洛宁国公家世子贾真，须让其尝尝步下弩的滋味，但要留下命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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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见陈凛说完后转过身去继续看寂隐湖景色，死士行礼然后小心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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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话说完，自己便该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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