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天道神侠传 > 正文 第1回 托孤清尘道
    夜半时分,一弯残月颤巍巍地升起,其色微红,竟如污血;残月之下的城池,遍布着干涸的血迹,已是混浊的深黑色,城池大门前的壕堑之中,堆满了残肢断臂c死人尸体,空气中还弥漫着冲天扑鼻的血腥气味,城墙上镶刻的“扬州”两个大字,已经被黑色的血覆盖,几乎辨认不出来了

    而在扬州城内,守城将领——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偕同夫人,端坐于内堂之上,在他们面前,则是他们新收的义子——史德威。

    史可法此时已经没有昔日初入仕途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烟尘伤疤,花白的长髯似有烧焦之状,左颊上一道箭伤触目惊心,而史夫人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雍容华贵的美人,此刻的她也是一身戎装,一头乌发简简单单地扎束在脑后,于狼狈之中,透出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德威,扬州城旦夕而破,我史家除你之外再无男丁,今夜你务必杀出城去,为史家留下香脉!”史可法直视着史德威,郑重其事地说道。

    未等史德威开言,史夫人接口说道:“德威,我知道你宁愿与我夫妇二人共同赴死,也不肯一人独生,但是为了史家香火,你必须活下去!而且,我们夫妇二人尚有要事相托。”

    史德威方欲脱口而出的话被史夫人止住,此刻也已经说不出什么,史夫人侧身从身旁的摇篮中捧出一个襁褓,史德威低头看去,只见那襁褓中有一名女婴,那女婴一岁左右年龄,肤色雪般白皙,一双乌黑的眼眸十分的灵动有神,嘴唇左上方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

    史可法从夫人手中接过襁褓,说道:“德威,这孩子是我们夫妇二人唯一的亲生骨血,虽不是男丁,却也不能让她便这样葬身扬州城中。德威,你务必保护好她,两个人一起杀出扬州城,只消保住史家香火,又何愁国仇家恨不能得报?我夫妇二人即便命丧黄泉,也可瞑目了!”

    话已至此,史德威已知义父义母已抱定与扬州城共存亡的念头,再怎么说也是无益,当下心中大恸,鼻翼一阵发酸,几欲滴下泪来,最终却还是强行忍住了。他拜倒在地,对义父义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自史可法手中接过那女婴。

    史可法伸手扶起史德威,拍了拍他肩膀,道:“今夜月色晦暗,正是突围的好时机,为父拼掉老命,也得保全你们兄妹二人性命,事不宜迟,德威,随为父走!”

    史德威用麻绳将襁褓牢牢束在胸腹之前,抄起长矛,紧随史可法身后,向马厩走去

    扬州城外,清兵大营之中,清兵统帅,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与其兄长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二人对立而坐,多尔衮手中捧着史可法的《复多尔衮书》,细细观看。

    当多尔衮看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仡乘我蒙难,弃好崇仇,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乎!”这一句时,不觉叹一口气:“若明朝诸人皆如史可法一般,吾大军早在燕云之地便覆没了,又怎能跨越黄淮,直至扬州,当真令人嗟叹啊!”

    多铎道:“兄长,史可法虽然忠勇,毕竟不善兵法,扬州城克日得破,只是无端地坏了史可法的性命,真是令人扼腕。”

    多尔衮道:“只盼史可法能为我所用,此等人物,若然战死,实在是可惜之至!”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鼓声大噪,人呼马嘶如滚沸之水,多铎与多尔衮相对错愕,要知清兵自来军纪严明c骁勇善战,因此才连战连捷c无往不利,此时的喧哗声却是杂乱无章,显是出了什么变故,多铎从兵器架上拔出自己惯用的银背马刀,当先闯出营帐,大喝道:“众军士不可慌乱,违令者杀无赦!”

    多铎身为满人,自幼习武,未及弱冠之时便可搏虎杀狮,内功外功俱已有所成就,此时在营中高呼,呼声如同滚滚大浪席卷过去,响彻整个大营,功力稍弱的人早已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清兵听得主帅的声音,都是心中一振,守御也渐渐有了章法。

    虽是夜间,但清兵大营里灯火通明,多铎也能清楚地看出目前的形式,他见清兵防御阵势已成,当下心中一宽,又见得所有的清兵几乎都围住了南边,大多数兵器交鸣的声音也是从那儿传来,便知道南边乃是变故所致,当即跨上战马,向南边驰去。

    多铎坐下战马极为神骏,须臾之间已经来到众兵围困之处,只见一队明朝士卒正来往驱驰,浴血厮杀,这队明军不过百十人,却是个个骁勇,枪矛起处,必有一名清兵倒撞于地,多铎又惊又怒,挥舞马刀直扑过去,只见那队明军的首领须发花白,金盔银甲,手持一杆铁枪,多铎看得分明,这员将领正是扬州守将史可法!

    只见史可法在清兵的垓心之中来往驱驰,铁枪之上的红缨穗伴着四散飞溅的血雾,煞是凄艳,这一仗,是史可法为了让义子史德威守护史家幼女突出重围而定下的声东击西之策,当时整个扬州城四面被围,史德威纵是有三头六臂之能,也绝不可能从数万清兵的合围之中冲杀出去,一个不小心,他便会和史家幼女一起葬身于扬州城下,因此,史可法便亲自率领五百死士,趁夜突袭清军大营,以便史德威能够寻觅到一丝缝隙,逃出生天。

    多铎见了史可法之面,心中大奇:“史可法乃是扬州支柱,一旦身死,扬州城将群龙无首,如今他却不顾自身安危,冒死出城,到底是何目的?”

    正在多铎百思不解之时,只听得史可法长啸一声,手中铁枪犹如出水之蛟,在夜色中划过一道银中带红的轨迹,“嗤嗤”两声,枪尖已经穿透两名清兵胸膛,史可法纵马追上,右手一抄,依然将铁枪握在手中,其速之快,如风如电,直看得多铎目眩神怡,不觉脱口叫道:“好枪法!”要知满人一贯最服悍勇善战之人,史可法虽是敌将,方才这一枪也令多铎赞叹出声。

    史可法忙于与清兵纠缠,虽然听到多铎叫声,却并未向多铎这边视看,他手下的两名骑兵却循声望来,多铎多次身先士卒,率领清兵冲锋陷阵,扬州城中无一人不知他的面容,两名骑兵愣了一愣,随即拨转马头,挥动手中长矛,向多铎扑来。

    多铎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待得那两名骑兵冲到离自己十步之距的时候,他倒拎银背马刀,在空中虚画一个圈子,然后向前一送,只听得“噗”一声,那银背马刀已经没入左边那名骑兵的心口,多铎一招未尽,二招已发,右臂微一奋力,银背马刀居然割开了左边那名骑兵的躯体,其势不减,又削去了右边那名骑兵的天灵盖!

    直到此时,史可法才注意到了战圈之外,竟有一位一流高手在侧,他只一眼便认出这位高手正是多铎,心中又惊又怒,想到这围城数日,亦有不少大好男儿命丧多铎之手,此刻不暇多想,调转枪头,纵马直取多铎,多铎大叫一声:“来得好!”亦纵马迎上前去。

    马头相交之际,史可法仗着自己手中兵刃长大,抢先攻击,那杆长枪如蛇般激射过来,直扑多铎面门,多铎双目之中精光大现,手中银背马刀平平递出,刀尖于电光石火之间撞中史可法枪杆,内力起处,那杆铁枪已经弯成一个大大的弧形,史可法大惊,急忙运功抵御,铁枪渐渐复原,枪头微颤,直抵多铎咽喉,多铎低头避过,银背马刀转个半圈,贴住枪杆直劈过去,意欲削斩史可法手指,史可法闪电般撒手撤枪,闪过多铎手中马刀,旋即再度握住枪杆,再回手格开多铎顺势劈来的马刀。

    方才这一轮交马,不过是一眨眼的一瞬间,史可法和多铎二人却是连拼三招,招招夺命,均是惊出一身冷汗,史可法自知百招之内必然败于多铎之手,不敢恋战,暗想此际史德威应该已经杀出重围,便大喝道:“回城!”

    多铎见史可法想要突围,立刻扬起手中马刀,那马刀的银色刀背在夜色中甚是显眼,将四周清兵的视线吸引过来,多铎随即喝道:“诸军听令,今夜务必将史可法困死在大营之中,凡生擒或诛杀史可法者,赏千金,封千夫长!”

    顿时,数万清兵齐声鼓噪,原本便已水泄不通的围困之阵越加紧密,将史可法手下百余骑兵困在垓心,无数刀枪戟矛,尽往明军身上招呼,转瞬之间,已有十余名明军身中利刃,倒毙马下,史可法看在眼中,心下惶急,手中铁枪舞得虎虎生风,硬生生在清军阵中杀开一个缺口,向扬州城拼命前行。

    多铎喝道:“休走!”挥舞银背马刀直扑上去,多铎坐骑乃是女真族内少有的千里神骏,不多时便追近,刀尖直在史可法后心弄影,眼见史可法便要命丧多铎手中,忽听得一阵破风之声呼啸而来,多铎闻声望去,只见一支狼牙羽箭自己面门射来,其势如流星一般,急忙勒住马头,抡圆马刀,格开羽箭,再定睛望去,却见一员少年将军孤身一人,纵马赶来,手中硬弓连连飞张,箭簇如雨,每一箭必有一名清兵倒地。

    史可法瞥见那位少年将军,却是连天价地叫苦:“德威,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史可法义子史德威,当夜他与义父分手之后,立刻从h一u én出扬州城,向南方疾奔,行到半途,耳听得身后杀伐阵阵,心中一阵气苦:“想我史德威堂堂男儿,本应护国安民,如今却落荒而逃,弃义父义母与万千扬州百姓于不顾,岂是大丈夫所为?!”然而,低头又看到怀中女婴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却又想到:“义父令我保全史家血脉,亦是重担,我回去与义父义母同生共死自是无碍,可是却无端地送了义妹性命”

    史德威正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身前一道青影闪过,心中还道是清兵追上,急忙抬头,却见一个清雅曼妙的背影,正向扬州方向而去,史德威不暇多想,当即叫道:“何方高人?”前方那背影忽地停住,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道姑,月光之下,但见这道姑大约三十岁年纪,肤如白雪c发似乌云,生得甚是端庄秀美,眼角虽已微有细纹,却掩不住秋水般的灵秀眼神,一双纤纤素手,持掌一柄拂尘,削肩之后,则是一柄长剑,身上那淡青色的道袍微微鼓起,显是内功精湛,那道姑见史德威一身戎装,娥眉倒竖,喝问道:“你身穿戎装,却不在扬州城北与清狗厮杀,莫非是从扬州城逃出来的么?”

    史德威摇头轻叹:“可以这么说,虽然”

    话音未落,那道姑依然厉声叱道:“扬州城此际正是生灵涂炭,你食国家俸禄,却不思保国安民,当真该杀!贫道虽然武功低微,却也不能饶你!”话音甫落,史德威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是青光闪烁,那道姑已经抽出背上长剑,纵身一跃,剑尖闪出寸许青芒,直刺史德威胸腹,史德威大惊失色,这一剑若是刺实,怀中幼女定然当场丧命,不暇细想,伸右手攥住剑锋,手掌当即皮开肉绽,鲜血迸流,那殷红的血喷溅到女婴面上,绽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使得女婴哇哇啼哭起来。

    道姑听得女婴啼哭,一怔之下,撒手撤剑,身形飘然落地,指史德威道:“你这鼠胆将军,为何身携稚弱女婴?!”史德威将那刃入皮肉的长剑弃于地下,苦笑道:“我奉义父之名,护送义妹出城避难,若非如此,我早回扬州城与清兵大战一场了,师太说我是鼠胆将军,岂非诬人太甚”

    道姑听得此言,道:“莫非莫非将军便是史公可法新收义子史德威将军?”

    史德威道:“正是在下。”道姑听后,慌忙双手合十,向史德威施了一礼,道:“贫道真是有眼无珠,竟冲撞了史将军,还望恕罪则个!”

    二人化敌为友,史德威便询问那道姑法号c来意,原来那道姑法号清尘,是集贤峰下黄庭观住持清玄师太的师妹,武功之强,当属黄庭观之首,便是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近年来清兵势大,明朝土地已有大半沦陷,江南武林群豪为了不让剩下的一半明土也落入满人之手,早已联络起来,准备共抗清兵。

    清尘道:“我们江南武林群豪闻知史公在扬州奋勇杀敌,都是倍感钦佩,早已商定一同前来相助,贫道不才,竟是第一个赶到扬州的”

    史德威摇了摇头:“师太,我有一言,或许不甚中听,可是却发自肺腑——你们江南武林群豪的拳拳爱国之心,对天下大势并没有什么帮助”清尘打断史德威的话:“纵是断头洒血,贫道及江南诸豪也在所不辞,将军何必小觑天下英雄?!”

    史德威道:“非也,我绝非小觑师太,只是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我相信以师太为首的江南群豪都是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可是行军打仗并非江湖争斗,你们武功再怎么高强,在精通兵法的清兵面前,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白白送了性命不说,扬州城也是保不住了”

    清尘听后倍觉不满,心道:“若非你是史可法的义子,就凭这句话,贫道也可代表天下苍生将你诛杀!”史德威似是看出清尘的心事,微笑道:“师太此时心中是否欲杀德威而后快?”清尘也不隐瞒:“不错,将军方才那番话,贫道深不以为然,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贫道今日就算血溅三尺,也要与扬州城共存亡!将军若是胆怯,就请自便吧!”

    史德威叹了口气:“师太,德威人微言轻,但有一言,还望师太仔细斟酌——如今清兵势大,扬州危在旦夕,已经无法挽救,像师太这样的江湖豪杰,纵是再多百名千名,也是无用,这天下迟早归于清人之手,但是若是师太等江南诸豪保全性命,在暗中联络,于江南各处大兴义军,令清人这天下坐不安稳,届时再推举一名有识之士统领江南,势必能够动摇清人之基业,我大汉民族之光复中兴,可能性也便大大增加了!”

    清尘闻言,思忖片刻,欠身道:“将军之言甚是有理,贫道方才无礼,请将军赎罪。”

    史德威笑道:“师太如此说,德威也就可以放心把义妹托付给师太了!”

    清尘微微一惊:“将军此言何意?”史德威已躬身拜倒,将怀抱中的襁褓解下,双手捧到清尘面前,朗声说道:“德威弃扬州而走,是谓不忠;置义父母于危难,是谓不孝,德威乃不忠不孝之人,自忖无能教养义妹,今观师太心怀天下,武艺高强,因此德威斗胆,恳请师太收养义妹,德威在此拜谢了!”说完,他伏身下去,朝着清尘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清尘大为惶恐,急忙弯腰扶住史德威臂弯,运起内力,史德威第三个头便磕不下去,清尘见史德威目光炯炯,神色诚挚,额头正中一大块淤青,心中登时一阵沸腾,大声道:“承蒙将军看得起贫道,此女乃是史公可法之血肉,能收养她,实乃贫道三生之幸!”

    史德威听闻清尘已经同意收养义妹,心中大喜:“多谢师太!德威纵是命赴黄泉,也感铭于心!”说罢,他立起身来,翻身上马。清尘急问道:“将军欲往何处?”

    史德威道:“去扬州,杀清狗!史家的血脉,就托付给师太了!”说完,他挥舞马鞭,喝一声“驾!”驱马直奔扬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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