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一入了院子，这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腰杆也不再挺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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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碎石小路，来到中间的堂屋前，就见堂屋门顶上有崭新的额匾，上写「督事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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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脚步，踌躇思量了片刻，便局促的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推门进入堂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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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督事堂也不算阔敞，却是整洁干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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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除了办公事的条案，和两侧几把椅子外，其他的摆设极其简单。倒是堂内一幅镂刻的山水屏风，空灵飘渺，格外引人注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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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上还刻着两行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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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司马 音无痕 几度留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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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南柯 吟空枕 笔功方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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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完全不解其意，他自顾着轻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对着条案后端坐着面沉似水的槐世行了个跪礼，却不知如何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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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听槐世一声轻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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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回话！你这小儿，不在焱门宿地，来我这里叫嚷，有何事？''槐世端坐在高大的木椅中，放下手中书卷，冷声讯问豆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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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重重吞了口口水，垂着头摩挲着站起身，手指不自觉的揉捏着衣角，将日日夜夜想着的话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将将军，您可算来了！您倒好，自在逍遥，可我也就为贪那份定钱，被捉到这个地方，小人是几度快死了，幸亏上天庇佑才捡回一条命来！我娘说；答应人的事就必要做到！小人已为将军办妥了事，却落得这般境地！如今，这戏班子也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就没有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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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他声音颤抖起来，难以掩饰自己的委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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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里虽有住，却不能安睡，虽有吃，可也不得饱餐。还要干苦活儿您看看我这身板都累成这样了我不是吃不了苦的可往日在镇上混集市，还落个自在洒脱这儿倒好！又是条规，又是戒律的；我实在受不起！不过，能帮将军做点事，那是将军大人看得起我，是小人的福分可这该做的事我也做完了，本来想换得作定钱的腰牌，街市那些杂役就不敢再欺负我，这来去皇城也方便得多；可您迟迟也没给小人，如今这定钱我不要了，将军您是贵人，您就把小人当屁放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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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兀自可怜兮兮的说着。槐世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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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边说，槐世边打量着豆一，自是知道这小儿确实吃了不少苦，心下也是满满歉意，可是有些事他没法对豆一说；惟让他欣慰的是，这小儿还活着，虽比之前黑了，可身体却是精壮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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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短短时日，他讲起话来眼神坚定，话气有板有眼，与早前小树林见到的那个油腔滑调的戏童已然大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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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咿咿呀呀的诉着这一大通的苦，槐世又怎会不懂他心思，豆一这么急着要见他的意图，他也再清楚不过，便适时截断他的话，直言道：“你想要出焱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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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一听这话，精神为之一振，立即来了底气，那股子油滑劲儿又上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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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想啊，谁愿意呆在这个鬼地方，当初要不是”这话到嘴边，他又给强噎了回去，继续对槐世嬉皮笑脸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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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果真算是我的贵人！嗨嗨，不过既然你能放我出去，就索性再把大牛和道平一起放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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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大牛和道平？这道平我倒是之前在炎门卫就知道，那大牛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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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忙将大牛救了自己以及后来的悲惨遭遇，一一的和槐世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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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世听完后，沉吟了片刻，语气凝重地对豆一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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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你今天强闯督事堂，就为了这些事吗？你且听好，你说的我都知晓了，你要的太多，我帮不了你！况且事情需要一件件的做，急不得。这许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不过，你既然求了我，我必帮你，但仅此一次，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们三个人，我只能放一个？你选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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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世话音刚落，就见豆一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哑着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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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求将军大人放了大牛，我说过要救他出去，便不能失了信！豆一本来命贱，在哪儿都是活；大牛不一样，将军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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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此举倒是出乎槐世意料之外，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案前匍伏在地的这个，他曾经有些厌恶的羸弱少年，心头生出赞许之意，他继续追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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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可想清楚？这一次机会你给了大牛，往后再莫谈放你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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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抬起头，眼神坚定：“将军大人宽心，我娘说过；答应了的事，便天打雷劈也要办到！我虽流落街市，可一向话出有声，这定下的事，绝不失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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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答应你，你回宿地吧，不几日我自会把大牛送出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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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世语气确凿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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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又对槐世叩了个头，心怀感激：“豆一同大牛多谢将军，今后做牛做马必当报答将军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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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世打断了豆一的话：“我府上不缺牛马你记住；今日之后，除了焱门的日常事务，任何事都不要再来找我！往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下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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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站起身，再次对书案后的槐世鞠了个深躬，转身正欲离开。就听到槐世沉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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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你需谨记；我与你今日的交谈，不可对任何人提及，包括那道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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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点头应允，躬身从督事堂退出来，向着前门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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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世默默地盯着豆一离开时那羸弱的背影，对这个黄口小儿既有些佩服，又平添了几分歉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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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何尝不想把豆一放了，可眼下时局焦灼，中宗与阙连同滚厚隐身秘境，去向不明。而中宗大人几年前交代的事，按自己的谋划才刚开始灵润更非等闲之辈！稍有闪失，就会前功尽弃，自己也万劫不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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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他深深地倒吸了口气，只能祈求上天福佑这个小儿；有幸自己已是焱门大督掌，豆一也能暂避杀身之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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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事，他是不能对豆一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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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一出了槐世的督事堂，已是日薄西山，冬日里夕阳惨淡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暖意。不过槐世答应放大牛，使得他这段时间隐在心里的结，释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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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恶狠狠地吹着，将他单薄衣衫里的各个角落袭了个遍，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缩起头，向着焱门校场一侧的宿地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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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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