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吗?怎么又打来了?」

    何秘书小声答道:「这次打电话的,不是英国大使本人,而是英国大使的夫人。她是安杰尔特斯的亲姐姐,自己的弟弟被绑架,可见她是心急如焚的。这个电话,总理倒不可不接,要是她悲愤之下,对她的丈夫施加影响,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白总理说:「你说得不错。」

    便站起来,对众人说:「诸位坐一坐,集思广益。我先处理一件急事。」

    领着何秘书出了会议室,去二楼书房接了电话,把那位焦急不安的大使夫人,以国民总理的身份,好好安慰一番。

    再三保证,必定将她弟弟安全解救回来,姐弟重逢。

    说得背脊上冒汗,总算把电话挂了。

    白总理想起楼下还在继续开会,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

    在楼梯上,刚好遇到张秘书正踏着黑皮鞋,咚咚地快步往上走。

    他见是白总理,忙站住,叫了一声,「总理。」

    白总理问:「怎么这么急?又有什么事吗?我已经一头的烦恼,千万不要再来什么了不得的坏消息。」

    张秘书说:「是有一个坏消息,不过不算了不得。刚才打听过总理在开重要会议,事情很多。我琢磨着,不如我先处理一下,晚些报告上来,也许总理不见得会责怪。」

    白总理问:「是什么事?」

    张秘书说:「就是有两个卫兵,原本今天晚上是他们执勤的。不料忽然被几个蒙脸人,闯进他们住处,臭打了顿,现在连床都下不来。所以卫兵队长报告上来,今晚总理府的执勤名单,需得更改一下,另把两个卫兵调动上来顶替。」

    总理府因为是重要地方,看守方面,立了很严格的规定。

    涉及到卫兵更改执勤时间,也需要经过盖章的正式手续。

    政府的作风虽然官僚,但这关系到总理的安全,是绝不敢掉以轻心的。

    白总理点了点头,说:「这件小事,你去办吧。」

    张秘书走了几步,忽然又听见白总理在后面叫他停一停,思忖着说:「张秘书,挨打的那两个卫兵,叫什么名字?」

    张秘书便说了两个名字。

    白总理嘴里把这两个名字念了一念,记得不大清爽,对张秘书说:「我事情多,倒忘了这两个人常常是看守哪个位置的。他们最近的执勤表,你手上有没有?」

    张秘书说:「有的,卫兵队长jiāo了一份上来。这执勤的分派,个月来都是照此安排。」

    说着,便从手上的一叠文件里,抽了一张出来,jiāo给白总理。

    他瞧着白总理的脸色,略有些变化,试探着问:「总理,是有哪里不妥吗?」

    白总理胸膛起伏着,半晌才说:「你仍旧办你的事去罢。」

    把那张文件还给张秘书,转头就下了楼,脚步声很重。

    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又听了一会众人的讨论,最后沉声说:「与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谈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不如做点实在事。这事的责任,还是要落在警察厅身上,周厅长要尽全力去办。至于外jiāo上,城中现有许多代表已经抵达,徐部长多周旋周旋。至于本人,也会尽本人的责任。还是那一句老话,大家同舟共济吧。」

    至此,就算散了会。

    大家看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后,那难看的脸色,想必是刚才接电话受了一番气,唯恐自己被当成泄气包。

    听见散会,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即站起来,纷纷离开。

    白总理叫住人群中一个离大的背影,「白雪岚,wωw奇Qìsuucom网你留下。」

    白雪岚只能留下。

    等会议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堂兄弟两人。

    白雪岚想问什么事,被白总理一个眼神阻止了。

    白总理沉声说:「你跟我来。」

    说完,自己先出了会议室,朝楼梯处走。

    白雪岚无奈,跟在堂兄身后,老老实实地上楼,进了白总理的书房。

    把门一关,回过头来,衣领已经被人狠狠拽住了。

    白雪岚后脑砰地一下,撞在坚硬的门板上。

    白总理鼻子几乎抵到白雪岚脸上,恶狠狠问:「城里那案子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白雪岚没想到他堂兄如此厉害,上楼打个转身就嗅到味儿了,只沉默了两秒钟,便点了头,沉声说:「是我。」

    白总理一怔。

    瞬间眼睛红得像见了血,吼道:「他娘的!你这白眼狼!」

    两手一把,狠狠掐住白雪岚脖子。

    白雪岚被掐得脖子生疼,拼着力气往外一撞,把白总理撞得倒在沙发上。

    白雪岚站直身子,喘着气问:「你还真想杀人?」

    白总理大骂,「老子一qiāng崩了你!」

    就去书桌开抽屉,拿里面的手qiāng。

    白雪岚一个箭步上去,把他手里的qiāng抢了,卸了里面的子弹,都丢在厚地毯上。

    白总理还要去捡qiāng,白雪岚索xìng从后面一推,反扭了他的手,把他脸抵在墙上,喝着问:「白闵辛,你讲不讲道理?」

    白总理气得咬牙切齿,回骂道:「他nǎinǎi的!你劫洋行,绑洋人,吃老子的饭,拆老子的台!你讲道理?你讲的他妈的见阎王的道理!那两个卫兵一挨打,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使的坏!他们不就是在这书房里把他按着跪了一跪吗?」

    白雪岚说:「我的人,谁敢碰,我就叫谁不自在。」

    白总理恨得肺都快zhà了,说:「好啊,好!亏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只为着教训了你的小白脸,你就在背后捅我一刀狠的。我真是瞎了眼!早知道有今天,当日就该把他收拾干净了,一颗qiāng子毙了他!剁了他喂狗!」

    白雪岚气道:「你还说?你还说!」

    白总理脖子青筋直跳,大声道:「老子弄死他!就弄死他!」

    手肘往后一撞,正撞在白雪岚伤口上,痛得白雪岚眉头大皱,往后退开。

    白总理得理不饶人,反扑过来,照着白雪岚脸上就是一耳光。

    两人扭打在一块,滚到地毯上,把玻璃茶几连一张单人小沙发都撞倒了,东西跌得满地都是,所幸有厚地毯挡着,倒没有摔坏。

    这里声息实在太大,外面很快有人急忙地敲门问:「总理?总理?是不是有什么事?里头怎么了?」

    白总理体格高大,和白雪岚打得难解难分,你压着我胳膊,我绞着你右腿,横在地毯上站不起来,听见外面有要撞门进来的意思,白总理喘着气说,「都不许进来!我没事!」

    连着大声说了几遍,外头才没了声音。

    书房里的两人,打了这一阵,浑身出了一场大汗。

    虽然怒到极点,却也知道,打是打不出结果的。

    又不能真的把眼前这人给qiāng毙了。

    即使qiāng毙了,回到老家,又怎么对长辈们jiāo代?

    白雪良见堂兄力气渐渐使完,赶紧把手脚让开。白总理从地上起来,回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里,一屁股坐了,铁青着一张脸。

    正眼也不看白雪岚一下。

    一个字也不说。

    白雪岚乖巧得很,这时候倒绵羊似的温顺,把沙发茶几扶起来,地上掉的东西也原样放回,捡了地上的手qiāng和子弹,悄悄送到白总理面前的办公桌上,也不敢坐,垂下双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站着。

    这一僵持,便是大半个钟头。

    白总理气愤未过,心里想着,你就算站死在这里,老子也不理,巴不得你就死在这!

    眼角一瞥,却忽然瞧见白雪岚军装外套上,多了一抹深色痕迹。

    他是军阀家里长大的人,对这血色和腥味是很熟悉的,吃了一惊,脱口问:「怎么你还受了伤?」

    一开口又后悔,不该给这臭小子机会。

    果然,白雪岚打蛇随棍上,立即走前一步,低声说:「今天挨了一qiāng,不过不碍事,擦伤皮ròu罢了。」

    白总理狠狠地说:「活该,怎么不死在那里?」

    白雪岚居然露出个笑容来,说:「堂兄你也太狠心了。」

    「少嬉皮笑脸!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能得到原谅,那你真是做梦!」

    说着,把脸甩到一边,装起他的烟斗来,呼哧呼哧地用力喷烟。

    白雪岚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缓缓地说:「那查特斯洋行,其实是和广东军勾结了,今天jiāo接批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明面上,他们说的却是印度绸。您想,六方会谈就要到了,城里藏这样一批东西,不是祸患吗?可特斯是英国大使的亲戚,不好太得罪。广东军那头,您又说了要先稳住……」

    白总理语气生硬地说:「你这些冠晃堂皇的话,说给那些傻子去听。难道你想说,干出这件事,和你那位宣副官,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你可以捅我一刀,但别把我当傻子看。你这样做,存心的给我惹事,给他出气。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只回答我一句,你的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白雪岚不作声。

    白总理更是来气,提高着声音问:「你知道他在我这里吃了亏,闷着头不发作,就是早想好了这样报复我,是不是?」

    这当口,不回答,倒像默认的较劲。

    白总理把烟斗一摔,又劈头骂缺,「没脑子!畜生!为了个小白脸,你卖家里人!什么军火,什么洋人广东军,当着我,一个字也不商量,你这是杀鸡儆猴!他娘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被那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到底姓宣,还是姓白了!」

    白雪岚胸膛微微起伏着,默默听了一阵,猛地抬起头,冲着白总理说:「我要是不姓白,不想着你是我家里哥哥,就冲着你折磨我的人,我早一qiāng崩了你,用得着绕七八个弯?不错!我劫洋行不和你透一个字,就是存心的!就是警告你!你下次再敢伤了他,我他nǎinǎi的发起疯来,直接咬死你!」

    白总理气得从真皮椅子里跳起来,指着白雪岚说:「你再说一遍!」

    白雪岚扬着脸,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子似的,咬着牙说:「我动一个洋人,你就呼天抢地的受不了了。你动我心坎上的人!你有当我是兄弟?你当我是自己家兄弟,你就少他妈的碰他!宣怀风,就是我白雪岚的命!」

    白总理怒极攻心,脑门子一阵发黑,拿起桌上的电话就往白雪岚身上砸。

    白雪岚不肯让开,笔挺地站着不动,硬挨了这一下。

    军装上的血迹,顿时又更深了。

    白总理本来还要打,看见那血,竟是难以下手,把已经握在手上的水晶烟灰缸,砰地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晶莹。

    他颓然坐回真皮椅子里,只是抚着额,拿手遮着眼睛,泄气般的喃喃,「四叔说的对,你就是一条疯狗,就是一条疯狗。」

    白雪岚说:「不错,我就疯狗一条。别人不挡我的道,我不咬人。」

    白总理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竟是无可奈何了。

    把手在空中,挥了两挥,说:「走,走。你走,别在我跟前。」

    白雪岚说:「就算要我走,也先商量好事情再走。」

    白总理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倒是很想商量,怎么把你送到监狱里去,怎么把你给qiāng毙了。」

    这恶狠狠的一说,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白雪岚一直逞强站着,刚才那电话的一砸,正正砸在伤口上,实在痛得很了。

    这时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想了片刻,便打着做弟弟的温和语气,对白总理说:「你做哥哥的,难道真的要把我送去qiāng毙吗?何况我这样做,就算有错,至少一部分的道理上,也是为着国家。」

    白总理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这话的不屑。

    白雪岚不管不顾,往下继续说道:「古人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案子已经出了,只要办得好,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白总理说:「我真不知道,这怎么能不是一件坏事了。」

    白雪岚便神秘地一笑,说:「堂兄,如今的世道,亳无治安可言,这抢劫的事,哪一天不发生?不过,要是借着这桩大案,政府有一番措施,办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把劫匪抓到,救回外国人质,在这要开六方会议之时,倒可以给政府树立一个有作为的榜样。这样轰动的新闻,那些善谄谀的媒体开,只管敞开了来歌功颂德。」

    白总理脸上那铁青的颜色,已渐渐缓和过来。

    思忖了一会,问白雪岚说:「那个查特斯,活着?」

    白雪岚唇边泛着浅浅的笑,回答说:「当然活着。我给堂兄捅这么大一个娄子,总也想到一条退路。不然,我就不是疯狗,而是害人的白眼狼了。」

    白总理狠剐他一眼,「你这疯狗,当得还挺得意是不是?」

    接着便问:「可查特斯被解救回来,他会不会把你指正出来?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证,他一开口说出你来,你就死路一条。」

    白雪岚笃定地说:「放心吧,我们动手时,全蒙着脸的。我做这事,能不小心吗?」

    两兄弟坐到一处,低声讨论了几个细节问题。

    事情前后,官方说辞,也斟酌了一下。

    合计到最后,竟是大有可为。

    白总理心情已振奋起来,想着白雪岚身上有伤,说:「行,就按刚才说的去办。等一下我批一个公文,指示警察厅和海关总署联合办理此案。雪岚,这一招险中求胜,你要做得妥妥当当,别让人看出一丝蹊跷。」

    白雪岚说:「你放心。」

    白总理说:「你坐着,我找点酒精纱布来。还有,你不能穿着这带血的衣服出去,我们身量差不多,我找一件干净外套,你换了再去。我们是堂兄弟,在我这里聊得晚了,洗澡换件衣服,也说得过去。」

    说着要起身。

    白雪岚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住了,叫了一声,「哥。」

    便不再往下说。

    只拿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直直望着白总理。

    白总理问:「你又要怎么样?」

    白雪岚很认真地说:「宣怀风,你以后都不能碰。我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白总理竖起眉来,带了一丝恼火,反问他,「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白雪岚淡淡道:「是不是威胁,你自己估量。我会做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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