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538章 刺问隐情
    相较于李祥廷的慷慨激昂,若萤则显得相当平淡。

    换个说法的话,起码在众人看来,她对这些话题并无兴趣。

    “大人此问,可是为难晚生了。陕甘案件多发,不管是否是事实,以晚生愚见,从古到今,天底下从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再者,案件发发生究竟是天灾还是,姑且不论,只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朝中文武百官德才兼备,岂会没有应对之策c长远之计?我等良民,自是无需杞人忧天,更不可捕风捉影c吠形吠影。各自守住本分,各司其责,先把自己和亲人朋友约束好,不给别人添乱子,才是正经行事。”

    末了,她又画蛇添足般附加上一句:“晚生说的,大人觉得可有道理?”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但逗笑了清客们,也让李箴的嘴角微微上扬:“是,确实。小小年纪就如此明白事理,难得c难得!仪宾夸你,看来是有道理的。你拜在严老先生门下,可是让训导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这便是逗趣的话了,也是给她的体面,同时也是对她投师他人的疑问。

    若萤赶紧作揖,老老实实道:“回大人,晚生其实打一开始就不敢奢望能拜在任何人的门下。是恩师说的,训导大人已经有了那么多学生,可他一个都没有,索性就把晚生领进了门。君子有成人之美,恩师既这般抬爱,晚生岂能不识抬举?大人有所不知,拜在名师门下,这压力也不是一般二般地小。每日总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学的不够好,就怕出门去给恩师丢脸。不像是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任性自在”

    听得这番老气横秋的话,清客们纷纷点头又摇头,个个忍俊不禁。

    “年轻人大抵都这种心思。一人吃饱c全家不饿。别的都不怕,就怕有人约束着”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四郎还年轻,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学生,就会明白这些道理了”

    “正是!犬子年轻时,还不是这个样子?到底还是责任心不够”

    李箴转眼看着李祥廷,教训道:“四郎说的,你可是都听到了?平日里还需在这圣人之学上多下些苦力。你就再好武c再能打,肚子里若是装不下几本书,终究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罢了。”

    李祥廷不敢还嘴,点头如捣蒜:“儿子一向信服四郎,一直都在跟他学习。我们两个写信,每次都会谈论学问。父亲不相信,问他就行了。”

    李箴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四郎年轻,你这做兄长的,平日里除了要跟他好生探讨学问,还需尽心尽力保护好他的周全。我知你素日里有些想法。但是,你要记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做好小事c保护好一人,才有资格却谈论其他。你可明白?”

    一边答应着,一边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的表情来。

    怕这爷儿俩再说下去会闹红脸,那帮清客们赶忙从一旁打圆场,变着法儿地支开若萤两个:“才刚有哥儿在找你们二位呢。难得有这机会,兄弟伙凑在一起,正该好好地谈心说话,大热的天,二位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听说四郎还在服药期间,小心中暑。”

    一番推辞,草草地结束了话题。

    若萤拉着李祥廷赶忙开溜。

    李祥廷意犹未尽,走得甚是不情愿。

    “你干吗不让我说?你不知道,他们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十几年了。要不结结实实给他们个厉害瞧瞧,这辈子,我都别想从他们的长舌头底下脱出来!”

    “嗯。”若萤无动于衷,“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回答?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想择日不如撞日,语不惊人死不休,借着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把他们彻底镇住。”

    “是。”李祥廷毫不回避。

    “可你知道你要谈论的是什么么?”若萤的表情随之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是官学私学,入学进门必须知道的一句校训是什么?你忘了不成?学生不得妄议时政。其实也不是不让你开口,想说的话,在家里关起门来,随便你骂天骂地,都没关系,怎么着出不了那口不平之气?

    可今天是个什么场合?陈大人固然不是外人,但是,那些清客们呢?你确信你都了解他们?不说人心隔肚皮,不还有句俗话吗?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小心一点如何使得!”

    李祥廷挠挠头皮,没了动静。

    “今天你表现得很不错了,尤其是后半截。看得出来,大人心情不错。见好就收,我娘时常这么教我们,别把老底翻出来,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知道为什么大人们不怕小孩子的吵闹混帐么?就是因为他们早就将小孩子看透了。小孩子的尾巴一翘,就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因为了解而无所畏惧,甚至会故意作弄他们。这就是兵法上常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也不想被当成小孩子吧?”

    “你觉得还成,那就成。幸好咱们事先商量过这些事”李祥廷终于服气了。这时的他,既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后怕,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估计父亲不会相信那些话是我想出来的。不过,要不是有你那些话作铺垫,我怕是要从头蒙到底。”

    若萤挑眉道:“什么我的你的,终归你给说出了个子丑寅卯,谁也无可厚非。只是陕甘那边的事,你千万记住,不管谁问,都推说不了解c不知道,知道么?你我未临前线,未处激流,耳之所闻c目不能见,如何敢成为‘事实’?谈兵纸上,贻笑大方。不可因身在校外而不去遵守校规,致先生于无德无能。

    你看我以前,什么不敢说?因为自己没名没分,说什么都不打紧,最多给人说是乡野粗人。可自从入了府学,拜在仪宾门下,你就不觉得,我说话要比从前谨慎多了?就是这个道理。你我再能,难道竟然比庙堂上的大人们还高明?既如此,为何彼此不掉个个儿,你我去做官,他们来念书?”

    “听你的,听你的,二哥几时怀疑过你了?”李祥廷握着她的双肩,使劲地摇晃了两下,“所以,你要时刻在我身边才好,替我长着眼色,时刻提醒我”

    “好好好,我也没说不好啊”

    两个人说笑着回到座席上去。

    唐氏身边的婆子却在阶下候着,向若萤转达叶氏的话。

    “太太说了,后天早上回乡。问四郎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安排?”

    一听这话,若萤心下明白。母亲这是在拐着弯儿的要见她呢。

    想也是,出来这么久,见了那么多人和事,娘儿俩还不曾坐下来好生说过话呢。

    于是她告诉婆子,让告诉母亲叶氏:因自己已约好明日去拜见徐府老太太c夫人,暂时不能过去姨妈府里探望。算来她也离乡有些时日了,后天会和母妹一起返乡。请母亲在李府安心住着,有什么安排,她这厢会及时打发人过去汇报。

    婆子一一记下,转身去了。

    若萤回到席间又坐了一会儿,便以时辰到了要服药为由,向众人告辞。

    李祥廷一直送她出了大门,再三叮嘱一番后,两下子才挥手作别。

    凉轿行出约一箭之地,若萤吩咐腊月,让变道去世子府。

    在与严以行的交谈中得知,王世子于前一天崴了脚,原计划要出席寿筵,也只得就此放弃。

    尽管大家都说伤情不要紧,但对于若萤而言,这却是一个难得的借口。

    借口探望与他见上一面,弄清楚梁从鸾的转变之由。

    婚变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最后一个知情的反而是当事的另一方。

    她担心他目前对此一无所知,更担心以梁从鸾的胆大决绝会不小心露出马脚,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言行来,使得几方的名誉受到损害。

    看到若萤一行,世子府的门房居然直接就往里面请,连通报都不曾通报。

    若萤当时就愣住了,心里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就好像是要进自家门一样。

    腊月显然也给吓着了,双手托着名刺,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金不敢置信地提醒门房:“这位大人,这样真的合适么”

    门房爽朗地笑着,一语解开了众人的疑惑:“世子爷早有过吩咐,若是四郎来了,无需通报,只管请进便是。”

    若萤点点头。

    这算是殊荣尊宠了吧?给予了这么多,他想要的就不可能只有一点点。

    出入蝠园多次,若萤业已熟悉了道路。

    经过一个月洞门时,只见两三名园丁正在整理甬道两旁的蜀葵花。将孽生的花骨朵和枯萎的老叶子剪掉,犹如插花一般,将花丛修剪得错落有致c意味隽永。

    本来不值一文的草花,经过这一番精心打理,竟被赋予了一种高贵而矜持的味道。

    再想想她家菜园外的那大片蜀葵,自生自灭c孤芳自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进了园子,耳边即听到铮铮的琴鸣。

    弹的是脍炙人口的《凤求凰》。

    这个当口弹奏这种曲子,总让人觉得味道怪怪的。

    这是表示他心情不错呢,还是不好呢?

    她一向只知道他的笛子吹得好,听之能忘俗除烦,却没想到,他在古琴上竟也有很深的造诣。

    美景c美人,配上美乐,如诗如画,可惜她眼下毫无触动。

    静静地等一曲终了,若萤方才移步向前。

    天热,他将起居暂时挪到了水榭中。

    四面都是水,蒲芦挺翠c睡莲承珠,花前蛱蝶深深见,叶底蜻蜓款款飞。当微风拂过,凉生双胁,直是令人有飞升之感。

    朱昭葵坐在水边,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垂在水面上,垂下的脚上包裹着雪白的纱布,想必就是伤处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海棠色花罗中单,肌肤隐约可见。全部的头发只在头顶以一枝白玉簪挽住,不曾约束网巾,额头高洁c眉目如画,唇色红润而饱满,还是一贯地那种不语亦温和的表情。

    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她趋前行礼当中,他指了指身边,简短地吩咐道:“坐。”

    若萤表示不敢:“听说世子抱恙,故冒昧前来探望。后天一早,在下就要护送家母返乡,特此来跟世子道别。多谢世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倘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不敢打扰,就此告退。家去还要服药呢。”

    朱昭葵摊开十指摩挲着琴弦,道:“你要吃药,还是看别人吃药?”

    若萤稍稍顿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据实以告时,却见他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别人的事,本王没有兴趣。只一件:你既收容他,可是考虑清楚了?别一时妇人之仁,自找麻烦。”

    “歇息世子关心,无妨。”

    “你说后天回乡,明天呢?”

    “回世子,已经答应了徐世伯,明日去拜见老太太她们。早说了要去,回来后,一直不得空。”

    说话间,朱诚捧着若萤带来的礼物给朱昭葵过目。

    朱昭葵只略略扫了一眼,见是两个馒头,做的是寿桃的样子,叶子上喷的是鲜绿的菜汁,桃子尖上则用胭脂喷了个红艳艳的“寿”字。

    另有为寿筵专门定做的风干寿面两把,以及一封龙须酥。

    他就知道,她是从严府直接过来的,这份礼物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你的心意,本王收下了。这几年,你也给折腾得不轻,大灾小病不断,多沾沾寿星公的福气,兴许往后能少吃些苦头。”

    早有消息过来,说严雪梅夫妇认了钟六姑娘为义女,当时他就明白个中的原委了。

    九曲十八弯,这孩子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到底让流落在民间的严氏子孙,重又与本家联系在了一起。

    这么一来,严以行应该算是了了一桩心病,对于钟氏三房而言,自此便多了一层保护c上了一个台阶。

    别小瞧这些关系网,世间的人,谁不是活在这张网中?

    进入这张大网中,往后,三房曾经无力结交的权贵就会自动聚集过来,提供方便c给予资助。

    三房的几个孩子都尚未婚嫁,身份转变之后,显然婚嫁的对象也会随之改变。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名门大户,而今也便有了选择的资本。

    这才是长久之计。比起眼前的金山银山,这看不见的“山”一旦翻过去,世界就会大不一样。

    倘若不是了解严氏和杜氏的底细,倘若不是一直紧盯着她不放,或许,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也会和世人一样,只看成是一次“幸运”而看不到事件背后所涌动着的潮流。

    一股人为推动的力量,一种持之不懈c经营已久的力量。

    看她的神情,并无异常。他大概也能体会到这种心情:一切都在掌握中,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大热天的奔波,倒是辛苦你了。”

    他端详着她,心里头总有一种看不够的感觉。

    若萤笑了笑,不以为意:“世子若是允许,请将在下这份薄礼转交给阮夫人吧。上次见面,承她怜惜,在下又受了不少赏赐,心里头一直惶恐不安。区区薄礼,唯愿夫人能够四时平安c笑口常开。”

    “难得你有这个心,也好。”他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她自来就是那个脾气。既然愿意赏你,你若不嫌弃,只管收下便是。毕竟,在她最为不快的时候,你也助她不少。迷途的羔羊,能够回到心安之处,得益于向导的正确指引。”

    “世子过奖。”

    “你这些客套话,大可省省了。本王听了也跟没听到一样,没的浪费你唇舌。”他撩起眼皮,又问,“你真就打算一直站着?非得让本王仰视你?”

    若萤暗中撇嘴,只得在一旁盘膝坐下。

    “世子的脚,伤得厉害么?”

    “下马崴了一下,有些红肿。良医所的说没有伤到筋骨,敷几天药就好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若萤道:“是严老先生告知的。这么大的事儿,钟伴读竟然也不知情。世子真是好人,为了不让下人们担一个失察失职的罪名,总是息事宁人。”

    他哼了一声,不知是为什么。

    若萤只作没有听到:“世子既已送了贺礼去,怎钟伴读还要再送一份?宴席上的男客女客都有些不解,原本是好事情,却差点给冷了场。”

    “她们要做什么,是她们的事。”他的话像是在冰水里浸过。

    “别人的事,世子没有兴趣,是么?”她着重了“别人”二字。

    朱昭葵面色阴沉,状甚烦躁。

    “你觉得这园子的景色如何?”

    若萤笑了笑。

    她岂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大煞风景呢。

    她不禁就想起了小侯爷。如果遇上同样的状况c同样的心情,那位手上的铁如意怕是早砸过来了吧?

    完了,还会一脚把人踹进水里去喂鱼。

    “景色清幽,琴曲缠绵,相得益彰。只是不知道是有感而发呢,还是寄情于曲?在下倒是有些感想,不吐不快。世子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本王说不听,你就不说了么?”这话似是咬着牙说的。

    又想听c又不想听,从来就只有她,每每让他如此地纠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