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488章 意外遭劫
    柳杜氏果然言出必行。

    在与静言接上头后,当天午后,她们就启程返乡了。

    梁从鸾和陈艾清也于同时上路。

    若萤一行一直送他们出了城门。

    转过身来,若萤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常家走一趟,及早了却一桩心事。

    正是“日高人渴漫思茶”的时辰,骄阳似火c地皮滚烫,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歇斯底里的蝉鸣加剧了烦躁与抱怨。

    车厢的门窗都已经全部敞开,却依然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临近贫民区的时候,因瞧见路边有卖西瓜的摊子,腊月便暂时叫停了马车,下去买瓜给众人解暑。

    李祥廷早把不得这一声,一个鹞子翻身跃下马车,大咧咧横在路中央,一手抖着衣襟,一手挥汗如雨,一边连声叫着“好热c好热”。

    转眼看到朴时敏给北斗搀下马车,跟一块豆腐似的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李祥廷不由得打趣他道:“朴兄不好拈个诀c作个法,给下一场透雨?我觉得这种事儿,求老天爷不如求你来得方便。”

    朴时敏撩起眼皮,蔫蔫地瞅他一眼,有气无力却十分坚决地回答道:“没有雨,你情管死了这条心吧”

    说话间,北斗捧着一块西瓜过来,跟救火似的递给朴时敏:“公子赶紧吃两口清凉清凉。静言公子不在,你要是中暑了,麻烦就大了。”

    那边,腊月让开了俩西瓜,众人便守着瓜摊大快朵颐起来。

    吃的差不多了,若萤吩咐腊月,让再选个大的,稍候去常家的时候,好当作见面礼。

    趁着挑瓜的空隙,她悄悄问腊月,身上有多少零钱。

    “难得来一趟,咱们得做好替他家还债的准备。”

    腊月有点不大情愿:“四爷这么做,只能帮得了他们一时。他家那种情况,还有个好?”

    就怕这次开了口子,下次再遇上困难,还会写信来求助。

    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常家那就是个无底洞,得多少银钱才能填得满?

    若萤苦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些?他们可怜,就可怜在不单贫穷,还没有希望。但是现在除了往上贴钱,还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好法子么?你以为我不懂得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我倒是想帮他们发家致富呢,你也看到了,老的老c小的小,别说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何尝不是如此!”

    腊月重重地叹口气,一筹莫展。

    “说到底,还是离得太远了。”若萤道,“要就隔着十里八乡,怎么着我也不会让他们变成这副模样。养鱼c种菜c养草菇,或者是雇了来做点零工,怎么着也能吃饱穿暖。”

    “所以,才会一心想要考取功名?达则兼济天下,是么?”

    冷不丁的一声,却没有吓她一大跳。因为那淡淡的兰香c温温的声音,早已成了无害的预警。

    若萤没有回头,但只是点了点头。

    “嗯。”

    这一刻,她恍惚听到了来自头顶的一声轻叹,待要去深究,却听那个声音若无其事地说道:“这里的道路这么窄,看来车马是进不去了。”

    若萤回头歉歉地一笑,心底略感不忍。

    让他顶着毒日头c踩着滚烫的地皮去那脏乱拥挤不堪的地方,算不算是一种罪过呢?

    都道是,有经历才会有感悟,有对比,才会懂得珍惜,有不幸,才会生出怜悯与慈悲。

    如果条件允许,她真心希望他能亲身体验一下这些事,感受一下真正的民生疾苦,但眼下不行。

    从来由奢入俭难,这片贫民区的境况已经不单单是“简陋”了。对于一直高高在上的他来说,这份天壤之别恐怕不仅仅会令他感到震惊,更有甚者,有可能会给他造成心灵创伤也不一定。

    就好像未曾经历过沙场征战的人,面对伏尸遍野c血流成河,强烈的震撼所造成的恐惧,往往能变成一辈子的噩梦,从而性情大变c从而心病难愈。

    他的尊贵,不容她下如此大的赌注。

    “世子就在这里等我吧。”

    越往里c现实越不堪入目,让自认为定力非凡的她都有些不忍卒睹。

    因为长时间的干旱少雨,整个贫民区没日没夜地笼罩在灰尘之中。生活在其间的人或许不自觉,但是进入村子的人立马便能给那种气息呛出一记踉跄来。

    无人清扫的大街小巷,遍布各种秽物,各种杂物堆在门边路畔,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越发地逼仄。

    污水如墨,潺潺地在脚下流淌成千沟万壑,腐臭的气息无处不在。

    然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却丝毫不以为然。

    干旱减少了蚊孽滋生,却助长了苍蝇的气势。绿豆蝇如雷般轰鸣着自眼前成群飞过,偶尔打在手臂上,竟然会造成火辣辣的疼。

    牛羊都拴在房前屋后的粪水中,这些地方的蚊蝇也最为猖獗。

    若萤连连摇头,跨过一道污水,正待要叮嘱身后的人注意,余光所及,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嗖地穿过近旁的路口,瞬间就不见了。

    她只错愕了眨眼工夫,便拔脚追过去。但等冲到巷子口,左顾右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愣了好一会儿。

    “四爷,怎么了?”腊月紧张得四下张望。

    若萤一个激灵醒过来,迟疑地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那种感觉,宛若白日见鬼。她想说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心底的那份不安却清晰无比。

    朱昭葵也跟了上来。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流枫。”若萤仍旧不能确定。

    左右巷子纵横交错,出口入口无数,想要追踪那个可疑的身影已不可能。

    “流枫是谁?”

    朱昭葵的警惕源于对同性本能的排斥。

    他怀疑自己的反常是天气的过错,弄得他心浮气躁地不说,近来似乎变得格外地小心眼儿,凡事都爱多想,想着想着就走不出来了。

    而且,这些事偏偏都跟四郎有关。

    他怀疑是自己出门太久c压抑太久的缘故。好歹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就有心想要修禅坐道,也需要一个过程不是?成天吃素斋戒,谁能受得了!

    这股子火气有多旺,他不清楚。但是,当他看到四郎沐浴出来c头发丝还滴着水珠的模样,当时就流出了鼻血。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所以,他及时地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才免于人前露馅。

    就像是现在,看着四郎那么专注地寻思别的男人,他的心里的又开始火烧火燎了。

    “流枫是谁?”

    他再次追问。

    这下,若萤总算是回过神来了:“醉南风的二当家,君四最为倚重的人,甚至都想把醉南风整个地托付给他。”

    稍稍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个朋友叫秦文明,二哥知道,平时很合得来。是济南富商秦家的公子。流枫是他的族兄,因排行第九,以前都称呼他秦九郎。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缘故,跟着相好的跑了。又因为相好的出了事故,走投无路之下,被君四收留,直到今天。”

    朱昭葵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为她的消息灵通,但一方面他仍有不解:“他为什么来这里?”

    那种人,应该流连于灯红酒绿才对。

    若萤摇摇头:“也许是看错了”

    “要查查么?”朱昭葵问道。

    扰人清梦讨人嫌的事情不做为最好。

    若萤笑着摆摆手:“世子如果不嫌累,就在这儿站站吧。我去常家看看就出来。”

    他并不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万一不小心踩进污水里,这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朱昭葵看看她,又端详着四下。

    从这个位置,几乎能瞧见常家所在的那一排房子。附近有几棵树c几个草垛,约略都能看得到。

    正值午觉时间,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几条土狗没精打采的趴在路边的树荫下,毫无危险感。

    他在想,即便有意外发生,既在视线之内,应该也能够驰援到位吧?

    说实话,他确实在打退堂鼓,一路上都在怀疑,这是人住的地方么?为什么会有这么糟糕的所在?四郎家以前也是很穷的,可是也没这么混乱啊!

    又穷c又乱c又脏c又没有拾掇的意识,所以运气越来越差,日子越过越艰难。

    有道是“可怜知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不必过于同情这里的人。

    自己不争气c不往高处走,专等着别人施舍救助,这种人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要不说,四郎有时候就是太善良了,总要替别人操心c劳神,而自己浑然不觉,真叫人心疼又生气。

    当然了,还有嫉妒。

    因为他不穷不困,所以就不必过多在意了么?

    若萤没有留意他的小心思,转而跟李祥廷几个打商量。

    只是过来看个人,问问情况,安慰一番,留下几个钱就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要是静言在,或许还能耽误些工夫给望闻问切,他不在,寻医问药这种事儿就得由左邻右舍帮忙跑腿了。

    何况,光天化日下,生铁都能给晒化,谁会选这种时候惹是生非?

    “那你快去快回,”李祥廷望着地上的影子,“超过半个时辰,我就进去找你。你那边有什么事儿,记得站在巷子口喊一声。”

    若萤点头应是,让腊月抱好西瓜,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去了。

    这边,众人都坐在树下静候着,眼睛紧盯着同一个位置。

    渐渐地,朴时敏打起了瞌睡,身子摇摇晃晃地似乎要倒下去。北斗赶忙坐到他的身后以为支撑,一只手不停歇地替他打着扇子。

    风都是热的,吃下去的西瓜很快就变成了汗水。

    李祥廷左右瞅着没人,自躲到一丛灌木后解手。也知道此举有辱斯文,便喃喃自嘲道:“小爷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朱昭葵凝视着地上的小木棍。

    距离四郎进去,已接近两刻了。不知在这段时间里,她在做什么?听说寻常人家的待客之道很罗嗦,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表现出主人家的真诚似的。

    也许,常家老两口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四郎诉苦呢。四郎那个人似乎又很愿意倾听,如果不从旁打断,估计两下子一壶粗茶碟炒豆,能坐上大半天。

    但愿别忘了,他还在外面等着c晒着。

    好吧,再给她一刻钟,再不出来,就让二郎请出来。

    背靠向大树,正待要闭上眼睛迷糊一小会儿,正前方的大路上,忽然涌过来乌压压的一队士兵,就像是飞蝗过境,轰隆隆地从眼皮子底下穿过。

    街巷两边忽然冒出了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士兵前进的方向探头探脑c议论纷纷。

    “这地方,乱着咧”

    卖瓜的老神在在地嘲笑着。

    工夫不大,整个村子就变成了一个沉滓泛起的池塘。

    鸡鸣犬吠不绝于耳,孩子的哭闹和男人女人的斥骂渐成鼎沸。

    不知是谁,敲得铜盆“咣咣”响,边敲打边昭告四方:“卫所抓贼喽——山贼进村喽——”

    那声“山贼”蓦地刺痛了朱昭葵的心。

    对于这市井的热闹,他毫无兴趣。此时此刻的他,只记得一件事——

    貌似士兵们去的方向,正是常家所处的那片房屋,而且,也正是四郎的所在。

    “东方!”

    他腾地站起来,沉声叫道。

    响应着他的惊惧,东方十五如同一只鹞子飞出车厢,嗖嗖几个纵跳,便消失在视线中。

    越是安全的地方,反而越危险。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偏偏就会发生。

    当朱昭葵等人匆忙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面对的是里三层c外三层的围堵和此起彼伏的惊惶失措。

    被围在圈子当中的,正是引发这场骚乱的常家,常通老两口和唯一的孙子常宽。

    患病的常通家的坐在门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通则跪在院子里,双手连连捶地,不知是气还是羞。

    几名卫所的士兵里里外外做着搜查,就差没把房子掀个个儿。

    腊月给两名士兵搀扶着走出来。吃了一闷棍的他除了血流满面无法视物,整个人都晃晃悠悠地站不稳。

    他惶惑地昂着头,一面辨别着四下的动静,一面不住声地喊:“四爷呢?我们四爷呢?四爷c四爷!”

    李祥廷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攥住常通的前襟,直接将他提在了半空里。

    “若萤呢?四郎呢?”

    陡然被喷,常通给吓得不轻,哪里还赶得上话?

    倒是那个孩子常宽,在这乱象之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冷静。

    不,确切说,是冷酷。

    “你们四郎被山贼劫走了。”小小的年纪似乎正承受着山一般的压力,以至于他的五官都发生了扭曲,“他被常识劫走了。常识是罪犯,他不是我叔叔,他和我们没有关系。他是老鸦山的败类!你们一定要抓住他c杀了他,不然的话,他会领着老鸦山的人干掉你们每个人!”

    “你说真的?”

    李祥廷睚眦欲裂。

    “骗你不得好死!”

    李祥廷呆若木鸡。

    防了一路,多少不眠之夜都熬过去了,多少可能的意外都避开了,没想到竟然在终点处c功亏一篑。

    是可忍c孰不可忍?

    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的他,禁不住咆哮着将手中的累赘狠狠地甩了出去。

    “我去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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