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475章 甥舅对峙
    叶氏的数落声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与无奈:“哥哥明知自己的身子骨不好,就该在家好好养着,成天起早贪黑地往外跑,这是图什么呢?”

    又骂小芒:“嘱咐过你多少遍,仔细看着点儿。大黑天的,连个灯笼也不点,不绊倒等什么?大舅没事儿最好,要有个好歹,看不揭了你的皮!没心没肺的兔崽子,今天这还是好的,不过是出去串个门子,赶明儿大舅要去龙潭虎穴你也跟着去?好歹不分是非不明的东西,成天光知道吃饱了不饿,要你这样的做什么用?”

    一边又问外头,可有去请季医生?

    这时就听大舅哼哼着不让去。

    “哥哥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有几年的活头了。就让哥哥自在一日是一日。你也别花钱看医生了,看了也白看。那么多年c那么多医生都看不好,季远志那个人连个蒙古大夫都不如,能指望他看出个什么门道来?”

    接着就是一阵猛咳,稍微喘息了一下,大舅语重心长地又道:“你要真为哥哥好,趁哥哥还有口气在,赶紧替哥哥了了心愿才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儿,对不对?”

    叶氏的回应便带出了几分慌不择路:“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不好?先赶紧让季医生过来瞧瞧,求个安心”

    话音未落,就给大舅打断了:“又是这句话!你们打算用这句话糊弄我一直到死么?”

    又喊二舅妈:“弟妹,说实话,你就是舍不得是不是?你觉得孩子跟了我的话,你脸上没光是不是?因为我什么也没有?要换个人家,有钱有势的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叶氏赶忙阻止他:“哥哥别乱说,她舅妈从来就没这样的念头!”

    “那为什么死活不同意?”大舅红着眼睛怒道,“不过是动动笔杆子的事儿,别的都不变。姓的还是叶,孩子还是由你来教养。赶上我死的早,孩子开口叫的第一个人,还是他的亲爹亲娘!弟妹,你能损失什么嘛?我就是想求个百年之后,能有个人记得我,记得每年忌日的时候,给我施舍点银钱浆水什么的,这要求很过分么?

    你们是觉得我一个废人,连这样的奢望都不该有么?是觉得像我这种人,没给家里挣一文钱c收一粒粮食,成天就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就该早死早利索,是么?最好是连一口薄棺材都不用,直接拖到乱葬岗上埋了拉倒,是吧?”

    他越说越狠,叶氏根本插不进嘴去,更加阻止不了。

    而冯氏则抱着大正坐在屋檐下,哭得稀里哗啦。

    隔壁屋子里的叶老太爷气得浑身乱颤,不停地骂着“逆子c逆子”。

    在这片昏天暗地的混乱中,老三算是最为清醒从容的了。

    他试图劝说二舅看开点儿:“自家兄弟,这点事儿算什么?终归还是连大门都不用出的一家人,往后还在一个锅里捞饭吃,真不明白你们担心些什么!照我说,这就是孩子太少了,物以稀为贵嘛!你们两口子还年轻,再生个个就好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叶氏当时就直了眼,质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今晚不该你当班?你把鱼塘丢给谁了?你几时回来的?你回来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别的本事没有,就这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勾当干得比谁都溜!你说的话你能负责?你能解决什么事儿?”

    连串发问逼得老三忙不迭地后退,口中替自己辩解说才刚进门连地皮都没有踩热,一溜烟跑掉了。

    叶氏禁不住抚额呻y,勉强把着门框才不至于软瘫下去。

    而此时,若萤已经立在院中的鱼缸边看了好一会儿的水中星子c暗里鱼摆了。

    她对这处宅院与对待自家庭院的心情一般无二,因为这些房屋是用她挣来的钱盖起来的。

    尽管个中内情只有母亲叶氏最为清楚,但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功劳不为人所知而感到遗憾。

    凭着自己的努力,让父母亲人过上舒心的好日子,让父母人前人后都能风风光光的,这是为人子女该尽的义务与责任。

    而她之所求,无非安泰。

    而且,这种愿望在遭受到坎坷的时候,尤为强烈c迫切。

    大舅不是不知道她现下所面临的境况,早不闹c晚不闹,偏选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她不想做小人,却没办法不多想。

    她慢慢走向光亮处。

    她这边刚一抬脚,腊月即高声通报道:“四爷过来了!”

    而腊月这一嗓子刚亮出来,现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大正闹觉了吧?太太屋里安静,舅妈过去哄孩子睡觉吧。”若萤一边走,一边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这是大人们的事儿,不是哥儿姑娘们该操心的。时候还在,哪个有空,陪老爷子门前凉快一会儿,透透气,晚间睡觉倒还能踏实点儿。腊月门外伺候着,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是,四爷!”

    腊月高声应诺,摆出一副清场的架势。

    冯氏尚有几分迟疑,叶氏暗中拍拍她的手背,道声“时候还早,你帮我做点针线去”,成功地将冯氏带走了。

    钱多多自告奋勇地说要陪侍老太爷:“小芒哥不济事儿,连大舅都照顾不好,哪能指望他看顾好老爷子?这事儿就交给我吧,保准不会让三娘担心,保准让老爷子高兴起来。”

    屋子里的大舅便慌乱起来,扯着嗓子叫小芒。

    可有腊月下山老虎般把在门口,小芒哪敢动弹?只能无奈地尾随着钱多多去了。

    刚刚还毛焦火辣的小院霎时陷入了沉寂。

    一种比黑夜黑且沉重的压力,一步步逼近,如网罟c如浓烟。

    炕头上的大舅禁不住靠紧墙壁。被单之下的双膝,紧紧并拢,并被紧紧地圈在双臂之间。

    “你来干什么?出去c出去!”

    他冲着步入室内的若萤大叫。

    相对于他的狂乱,若萤仍旧是一贯的清冷。

    “怎么,大舅不想见我么?那么长时间不见,大舅一点也不想念我么?我倒是很想跟大舅好好聊聊天呢。外甥在外头很是见识了一些人c听说了一些事儿。因想着大舅行动不便,几十年来,连合欢镇都不曾走过去,希望大舅听了这些奇闻轶事后,心情能好起来。只有大舅开心,这个家才能谈得上安宁。”

    不等她说完,即遭到大舅的否定:“什么鬼话,我不听!”

    “哦。”若萤恍然大悟,“大舅的意思是说,外甥在外的经历,你已经听说过了?听谁说的?我娘么?不大可能吧?听说大舅天天早出晚归,难得和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顿饭。那么,外甥的事儿大舅是怎么知道的呢?”

    说话间,腊月从正间掇过来一把椅子,放在炕间正中。

    若萤便在椅子上坐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背上,静静地打量着炕上气不打一处来的大舅。

    “大舅喜欢去的地方不多,前头大老爷二老爷那里算一个。怎么,莫不是听大老爷他们说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酒席桌上什么话不说?只要感情好,不管喝多少;只要感情深,假的也当真;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人在江湖走,不能离了酒;人在江湖飘,那能不喝高?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合欢镇是这个样儿,外面的酒席桌上,也是这个样儿”

    大舅的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两只眼睛原本就因为痨病而骨突着,这会儿越发像是要炸开来了。

    边上的腊月暗中捏了把冷汗。

    他真怕大舅会给四爷气得昏厥过去。

    可偏偏就没事儿。

    大舅没事儿,若萤也若无其事。

    “大舅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外甥触犯了雷池?大舅能跟大老爷他们说的话,为什么不可以跟外甥说?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是么?”

    “我是不信你。”大舅终于恶狠狠地丢出来一句。

    若萤无所谓地笑了笑:“大舅说什么气话呢?外甥是哪里得罪了大舅,怎让你说出这么伤感情的话来?”

    “你心里明白!”

    若萤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明白,真的,不骗大舅。骗大舅有什么好?大舅若有不测,外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当然了,外甥也不会高兴的。”

    “你?你会不高兴?你早巴不得我一命呜呼吧?”

    因过于激动,大舅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苦心经营的强硬姿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土崩瓦解。

    若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至咳嗽声停歇,方才悠悠道:“听惯了大舅的咳嗽声,真要是哪天没了这个声音,这个家岂不是要冷清许多!以往那么多艰难都熬过来了,好日子才刚开头,有什么道理不多活几年呢?”

    大舅冷嗤道:“钟若萤,你才十二岁。你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有什么资格跟长辈说教?”

    “大概这就是有志不在年高吧。大舅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不会不明白这句古训吧?”

    “你是在说我不如你?确实呢!小小年纪,名扬四海,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钟家族上积德,竟然生出你这样的一个英才,我该说可喜可贺么?”

    “我以为这句话,大舅应该早就当着大老爷他们的面说过了呢。都是亲戚,钟家的荣耀即是叶家的荣耀。唇亡齿寒,只有荣辱与共,才不会被外人笑话c轻视,不是么?”

    大舅的回复是一记轻蔑的冷笑,似乎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乃是天底下最为荒诞的事情。

    若萤毫不以为忤:“哦,难道说外甥说错了?大老爷大爷他们对大舅不是挺好的吗?一天三顿好茶好饭伺候着,边上丫头小厮随便使唤。没钱了,借钱给你花,欠条都不用打c利息更加不必算,变着法儿地哄大舅开心。吃酒c听曲c看戏,简直就是天堂的日子。听说近来连吃的药,都由那边负责了?”

    说着,她往边上偏了下头。

    腊月赶忙予以肯定:“是的,四爷。现在大舅吃的药,都由李棠全权负责。配药c抓药c熬药,基本上都在老宅那边解决。”

    若萤点点头,感慨道:“想来都是缘法不到。两下子要是早几年处好关系,这会儿,大舅的毛病怕已经好了吧?”

    像是已经出了神,若萤自顾自地喃喃道:“要没有这个毛病,大舅早几年前就成家了。说不定这会儿,三个四个孩子都有了,哪用得着惦记别人的孩子?收养来的到底不如亲生的贴心。若是个老实的还好,膝下床前忙活着,无怨无悔,也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养育那么多年。若是个有二心的,百年之后,谁知道那些钱物浆水会送给哪一个爹?这年头,白眼狼多了去了”

    腊月一边连声附和:“就是!四爷说的对极了!不是亲生的,到底隔着一层肚皮。远的不说,别的不说,前头的大老爷和二老爷是一个爹娘生的,跟三老爷和四老爷相比,就是处处不一样!这种事儿,瞎子都能看出来!”

    “四爷?哈!”

    大舅的嘲笑又被一阵咳嗽削弱了气势。

    “大舅觉得很可笑,是么?觉得可笑的岂止大舅一个人?但,那又如何?”

    鱼目混珠c以假充真,固然幼稚可笑,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掩护?

    长夜漫漫c长路迢迢,为了减少些魑魅魍魉的觊觎,少些陷阱与伤害,给自己多一层保护有什么错?说她虚伪也好c狡猾也罢,如若不能保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守护身边的人呢?

    说她张扬c轻狂c不知天高地厚,那又如何?奈何世人拥护这样的四郎。基于崇拜c出于爱慕,人们允许她的瑕疵和她的特立独行。

    她有狷狂的资格,而别人却只能羡慕嫉妒干瞪眼。

    大舅的哮喘越发地剧烈了。

    他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相比对方的恣意洒脱,他就像是一片树叶,落在水上甚至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命如蝼蚁c人微言轻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凭他如何怀疑如何痛恨,终究伤不了她一根毫毛。

    是的,别人一定会鄙视他c非议他: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小孩子的异想天开为非作歹会被容忍谅解,即使是流血危险的恶作剧,也会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宽恕。

    孩子嘛,谁生来就是清除明白的?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登不上高天。这些道理,作为孩子的“拼命四郎”兴许还不明白,但作为成年人的叶大舅怎么能推说不懂得呢?

    大舅的脸色咳成了白垩墙面的颜色。

    他的怨恨再无掩饰,尽皆表露在眉眼嘴角处。

    能够争着眼睛说瞎话且能哄得天下人团团转的,只有眼前这个孩子,不,这是个小恶魔。

    她看得到世人的弱点,而且还能够圆滑地将这些弱点为自己所用。

    也许在她眼中,世人就像是那培育草菇的腐草c生长鱼虾的泥沼。

    而他,甚至连这腐草泥沼都不如。

    这就是她的轻蔑的由来。从进来这个门c从开口讲第一句话,她就在轻视他的存在c否定他的一切。

    而他,对此却无计可施。她说的每句话,虽然可恨c可气,他却无从辩驳。

    敢说父兄不待见他么?不能。

    才刚他还在跟叶氏说自己就是个废人呢。一个废人,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数落别人的不是?

    敢说自己时日无多么?不能。

    一个自暴自弃c视亲人的关怀于不顾的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井没盖儿c树没主儿c裤腰带子随便扯,自己都不想活了,谁还能拦得住?

    早死早托生,也省得继续拖累家人。

    大概这便是这孩子的真实意图吧?说的倒是好听,希望他能好好地,其实呢?

    其实就是不想逞他的心愿c相让他断后!

    只要他死了,就不会再有过继之事的纠结了;只要他死了,家里的负担就会减轻;只要他死了,就没人会知道她的秘密了

    “你不是我外甥,你到底是谁?”

    ps:名词解释

    蒙古大夫一一一“蒙古大夫”在北方是一个贬义的称呼。

    之所以对蒙医有这种瘆人的看法,与蒙医的治疗方法有关。传统的蒙医很少用药且擅长接骨正骨,往往方法简练粗俗,使用的器械极简单,不免会让病家畏惧三分。

    《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手法总论》中对此有论述:“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

    实际上,“蒙古大夫”是有组织c有纪律的正规军,其中佼佼者更是享有“御医”编制。在明朝,施行的是官医制,为宫廷c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治病的医生是有官职的,拿俸禄,担责任,这就是著名的“十三科”。其中“金簇”c“正骨”合一起是其中的一科。只是在明朝的时候,这一科还不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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