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440章 并不情愿
    若萤把瓜皮丢到桌子上,道:“你既要保他,索性就跟王爷讨个人情,把他弄进王府中去不好?诺大的王府,总能给他安排个差事吧?”

    金玄笑嘻嘻道:“这个办法不是没想过,可是,到底不如在四郎这边自在。而且真要能留在王府里,还不早进去了?王爷那个人,一向不爱管这些事。我倒是提过几次,每次都给他绕开了。他的小心,你应该早有耳闻的”

    若萤默了片刻。

    确实,鲁王的确小心得很。说好听点儿,叫做谨慎,说难听了,其实就是胆小怕事。

    “时敏跟着我能到几时呢?你这个点子,也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不不不,”金玄连连摆手,“只要四郎能够青云直上,一手遮天,就能庇护得了我们时敏。在下一直以来都在为四郎祈祷,祝愿你一路顺风,如大鹏展翅,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若萤定定地瞅了他好一会儿,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些许敷衍,或者是糊弄。

    对方的目光闪烁得极其厉害,却依然强撑着与她对视。

    她从金半仙的这句话中,依稀嗅到了一丝天机。

    她自是不知道自己的死后事,但是,金玄知道。

    这个人相当狡猾,很自私,独守着秘密不肯与人分享。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朴时敏只有跟着她,才不会魂飞魄散,不会堕入畜牲道。开始她还只当他在危言耸听,但在经历了一些事实之后,不由她不对这份学问敬畏有加了。

    冯恬纵火的时候,她亲眼见到朴时敏毫发无损地站立在火焰之中,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黑暗,阴风砭骨。冯恬是另一个见证人,当时的冯恬是个什么表情呢?

    正因为冯恬的确信无疑,她才有机会给了那女孩子以最后的一点希望。

    因为相信有来世,便不会怨恨今生。

    还有一次,她受到钟若英的毒害,药食罔效c生死不明,又是朴时敏,动用了他的特殊能力,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阴冷中拖拽了出来。

    也就是这一次,朴时敏曾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也正是这一次,她开始怀疑并渐渐相信自己的来历。

    看似貌不惊人的她,其实有着一副神奇得近乎诡异的魂魄。

    一具身体里,寄住了两个人。

    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一定会给当成怪物烧死的。

    这个秘密,金玄和朴时敏都知道。

    换言之,正是因为他们握有她的这个致命的把柄,所以,她才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安排,做了朴时敏的奶娘兼杂役。

    她不知道此事何时是个头,但听金玄的意思,倒像是此生此世都要与朴时敏拴在一起。

    一个乡野出身的平民,一个出身异国世家的异能子弟,完全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却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c休戚与共的共同体,在这当中,究竟她能获得何种补偿呢?

    说她可以保护朴时敏,因为她会站得很高,握有的权势能够让朝鲜朴氏忌惮三分。

    这几乎可以理解为,成为生员只是个开始,今后她的人生轨迹将会蜿蜒向上。

    倘若这是金玄透露给她的天机,那么,她可以勉为其难地接收下朴时敏。

    “我可以把他当儿子,一个永远也嫁不出去的儿子。就当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如此,你可满意?”

    金玄点头如捣蒜:“能者多劳嘛!由你带着他,确实要比我这个鳏夫带着要好些。比方说,你领他去找姑娘,没什么。我要是带他出入烟花之地,那就太不好看了,对不对?”

    这话倒是提醒了若萤,她当即伸出一只手去:“上次的缠头还没给,这个应该算你的吧?”

    金玄不敢说不,赶紧自腰间扯下香囊,正要拉开口子,顿了一下,满面警惕地问道:“要多少?你可不能趁火打劫欺负我一个鳏夫。”

    若萤不说话,只管点头,那只手不住地在空里抖着。

    金玄咬咬牙,从袋子里捏出一小块碎银子,重重地按在她的掌心里。

    若萤掂了掂,感觉至少也有三两重,不由得惊讶道:“你怎这么慷慨?”

    金玄叹口气,不无狡黠地回道:“我也想过了,跟你打好关系没什么坏处。起码哪天我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你不会睁眼不管我。再不济,最薄的三长两短也能给我准备上,对吧?我可是一直很看好你哦,四郎。”

    他着重了最后的称呼,同时冲她含意深远地挤了挤眼。

    若萤白他一眼,冷冷道:“茶也喝了,瓜也吃了,后事也交待完了,阁下现在可以滚了。”

    “你不说c我也没打算留。”金玄巴不得这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午饭我已经有约了,袁大妹子就不用费心了,改天空了再来贵寓叨扰,不送c留步!”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袁仲象征性地追出去两步,目送他远去,自言自语道:“金先生这么标致的一个人物,不愁吃c不愁穿的,怎就没想着续弦呢?”

    若萤不禁揉了揉太阳。

    朴时敏赶忙凑过来歪头看她,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还用手背试她的额头。

    完了,又试了下自己的额头,一脸的迷茫。

    看他呆呆的样子,若萤觉得更加地头疼了:“我没事儿,大概是天太热,有点闷,擦把脸就好了”

    被这么一个洗手都要人随时提醒的人裹着,有时候当真觉得喘口气都有点艰难。

    她不是个喜欢热闹c害怕孤单的人,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别说跟外人了,就连和家里的父母姐妹,都是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老天爷偏就这么刁钻c偏偏爱捉弄人。知道她烦什么,偏就安排了一个朴时敏来给她处处添麻烦。

    一个死心眼的家伙,偏执得吓人,看不到别人的好c也不懂得领别人的情,就知道一味地粘着她,非她的话不听。

    饶这么着,还三天两头地跟她闹情绪c找别扭,抱怨她对他不够关心,埋怨她两个眼睛光看着外头。

    她就觉得纳闷了:到底谁是主c谁是客c谁应该服从谁?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她围着他转?

    所以说,这个男人嫁不出去是对的,就他这样的脾气,恨不能两个人打烂了和成稀泥再重新捏作一个,对方得是多么温和卑顺的好性子,才能吃得消这份痴缠!

    所以,明知他不乐意,她还是会动不动撺掇他出去走走,帮助左邻右舍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难过吧?

    傍晚时分,柳静言带着无患过来了。也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站定,跟若萤询问行程事宜。

    看到他,若萤倒起了出去走走的念头。想来很久不曾和他并肩而行c私语窃窃了。

    济南的夜晚,灯红酒绿c笙歌隐约,还是很有看头的。

    但是静言却迟疑了一下。

    若萤敏感地察觉出了这一异常反应。

    目光流转,她捕捉到了门外的一角衣袂。

    是郑依依和她的丫头。

    这一刻,若萤肝气郁结。她有些想发火,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情势。

    郑依依为什么会跟着来?是静言的意思,还是她个人的意愿?

    目的何在?

    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个儿郎了,郑依依莫不是依然心存疑惑c仍然怕她会蛊惑静言?

    这根本是把她当贼防范啊!

    “咦,是表姑娘吗?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呢?要做嫂子了,不好意思么?”

    像是当头蒙上了一床棉被,院里院外瞬间鸦雀无声。

    若萤环视一周后,恍然大悟般轻拍额头,自嘲道:“是我唐突了,说的什么呢这是!”

    腊月见状,赶忙打圆场道:“四爷你这是太欢喜了,想着明天就能回家,看什么都是一团喜气。柳公子c表姑娘,二位千万莫怪c莫怪!”

    说话间,腊月抬起手臂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偷眼自家小主人,却跟没事人儿似的,一脸的笑咪咪。

    “怎么,我脸没洗干净么?”

    若萤骤然发问,吓得腊月腿脚一哆嗦。

    “不不不,没什么”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烟火气。

    四爷轻易不笑,可这会儿却像是含了糖,一路噙笑微微。

    周边的灯火通明,却照射不进四爷的眼睛里。

    腊月恨不能将郑依依的背心盯出个窟窿来,一方面,又生气柳公子反应迟钝,不懂得四爷的心。

    但旋即,他又暗中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自己笨。

    柳公子与表姑娘的亲事,早已是海枯石烂不可移的事实了,是名正言顺的关系,有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无可指摘。

    在此情形下,任何人对柳公子抱有幻想,都是徒劳的c可耻的,是会给世人唾弃的。

    哦,不,四爷才不会这么傻呢。

    想到这一层的腊月,忽然就有些醍醐灌顶的觉悟了。

    不笑,难不成板着脸?

    板着脸也不是不成,毕竟那是四爷一贯的形象嘛。可柳公子和四爷却不是一般的关系,通俗点讲,那是极要好的朋友c兄弟。

    好兄弟要同甘共苦,彼此以兄弟之忧而忧,以兄弟之喜而喜。

    如此一来,四爷就算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痛快,今天当着表姑娘的面,也不能不故作欢喜。

    这就是传说中的“强颜欢笑”吧?

    想不到四爷那么强的一个人,也会遇上这么憋屈的时候。这要是给小侯爷知道了,又该拈酸吃醋寻柳公子的晦气了

    前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

    腊月几乎是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蹿向前,张开双臂挡在了若萤的面前,“你想干什么?”

    那个阻住了前路的少年似乎有些猝不及防,错愕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目光越过腊月,径直停留在了若萤的身上。

    “不好意思,四郎。我家四爷吩咐,想跟你谈一谈。”

    他无视了腊月,而腊月却没打算要放过他。

    他恶狠狠地质问那少年:“你什么人?哪来的四爷五爷?说谈就要跟你谈?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那少年拧巴着五官斜睨着他,一副誓死不挪步的架势。

    若萤漠然地开了腔,语气之中似乎并不含有任何褒贬之意,也不像是针对来人,倒像是在给家奴讲规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此人名叫莫银儿,乃是醉南风的后起之秀,据说色艺双全。他所说的四爷,自然就是醉南风的大当家。说起来,这位君四爷也算是个人物了,起码在这个行当里,算是个中翘楚。”

    腊月干笑了两声:“了不起也不过就是个风月场的班头c花魁里的领袖。什么时候竟然比未来的天子门生高贵了?真是开了眼了!”

    若萤正色地纠正他:“话不能这么说。术业有专攻,哪一行做大作强了,都是本事。从来风水轮流转,或许有一天,这天下还真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模样呢。”

    说着,她拨开腊月便要往前。

    静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必理会。他们若是敢乱来,叫巡警就是了。”

    莫银儿听得真切,皮笑肉不笑地讥诮道:“柳公子是吧?你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倒像是咱们要掳了四郎去似的。说句难听的,咱们要真有那个心思,还会让你知道?”

    “放屁!”不待他说完,即遭到腊月的唾骂,“说你胖,你还当真喘起来了是吧?你是个什么东西?柳公子救死扶伤无数c功德无量,你个道德沦丧鲜廉寡耻的小人有什么资格大呼小叫?当街拦路c变相要挟,——怎么,醉南风还兼着占山为王c拦路打劫的行当么?无患,你怎不啐他!”

    呼应着他的号召,无患果然探头往前,“呸”了一声。

    莫银儿腾地就变了脸色,作势就要冲上来。

    近旁的马车中,适时地传来一声轻咳,君四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酒意。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路行心。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茫茫四海人无数,那个男儿是丈夫?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无求到处人情好,不饮随它酒价高。”

    这是在寒碜她呢,还是在激她?

    若萤举步向前,朗声相和:“美人卖笑千金易,壮士穷途一饭难。人生何处不相逢,莫因小怨动声色。谗言败坏真君子,美色消磨狂少年。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食猫儿强似虎,褪毛鸾凤不如鸡。”

    “四爷!”

    腊月眉头紧皱,大声呼唤。

    “无妨。”

    若萤微微转过脸来。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的这微微一笑,其实针对的并不是腊月,也不是柳静言,而是近旁的一棵大柳树。

    在那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静地伫立着半个黑衣人。

    对上若萤的凝视,他没有躲避,沉默得像是包罗万象的漫漫长夜。

    若萤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王世子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上次说要安排个人暗中保护她,给她谢绝了,不想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

    不但派出了人,而且,还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一个。

    东方十五大概并不情愿做她的守护神,大概也不认为她有足够的分量值得他追随效忠。

    这让她深感压力巨大,觉得欠下了好大的一个人情。

    不知道王世子打算要她怎么补偿?

    ps:名词解释

    三长两短:指棺材。因为棺木是由六片木材拼凑而成的。棺盖及棺底分别俗称天与地,左右两片叫日月,这四片是长木材,前后两块分别叫彩头彩尾,是四方形的短料,所以,合计共是四长两短。但棺盖是人死后才盖上的,所以将“三长两短”作为死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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