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417章 同浴异心
    君四的话,犹如魔音入耳,在梁从风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侯爷可知,像这样与钟四郎自由往来,还有多少机会?

    侯爷你是知道四郎的能耐的,取功名如探囊取物。今日之后,或许四郎就只能活在心里了,侯爷是否会甘心?

    不甘心

    怎会甘心?

    在两个人之间的这场或许是游戏,又或许是战争中,一直都是他在追逐c附和c等待c退让

    而四郎,一直往前,时不时地回眸一笑,每每令他彷徨不定的心,不受控制地受其蛊惑c重燃希望。

    从这一点来说,四郎很坏c很鬼,什么承诺都不肯给,却一路播下绿茵c洒下甘霖,诱人神往c惑人心神。

    明知如此,他却始终难以放下,放不下那刻骨的规劝c暖心的安抚c无所不知的循循善诱

    知道他的好,知道他的坏,理解他的乖张悖行,也懂得他的迷茫失意。

    四郎于他,如师如友,如蜜糖c如黄连

    不能不亲,不得不服。

    从前没有c此后也决不会再有如四郎一样的存在。

    大姐不许他打萌六的主意,实在是太不了解他了。

    相较萌六那种水晶珍珠,他只对四郎这样的奇石怪胎兴趣不减。

    世俗中的人,都是不甘平静祥和的。寡淡无味的生活,需要四郎这样的来调剂c混合。

    听说四郎培植了一种西洋的植物,叫做番柿子。好看c能吃,但就是味道奇异,等闲叫人不敢领教。

    但用这番柿子制作出来的白菜,却愣是在王府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为那一碟子咸菜,大姐大动肝火以至于落了胎,王妃为此伤心惊悸,硬是病了一场。

    而朱昭葵和大姐的关系,也似乎更加地恶劣了。

    想想四郎其人,还真就是一颗番柿子。

    烂草堆上生出的菇子,得需要怎样的一双慧眼c怎样不同于俗的心肠方能发现c挖掘出来?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更多的惊喜吧?随着四郎的成长,还会有更多的出人意料涌现出来。

    从这个人的身上,应该会看到更加广阔的天地c领略更加美好的风物。

    科举入仕,对四郎而言,决不会是腐旧的追求。安逸享乐决不会是四郎的所爱,他只是想站到更高的位置,营建出更加绚烂的一个世界。

    只有四郎有这胆子c有这份野心,也只有四郎才会有这份从容与能力。

    他从未曾怀疑过这一点,所以,才会长久以来对其患得患失。

    □□?

    是什么时候,四郎与李家c陈家c王府,竟走得那么近?

    这当中,有什么隐情是他至今都不知道的?

    四郎的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与惊喜?

    放不开手,都还没弄清楚,叫他如何甘心轻易放弃?

    放不开,不光是因为已付出太多的心力,更是因为君四的那一番话里有话的点拨。

    如何才叫“拥有”?

    无论他对四郎做得再过分,依着四郎的性子,断然是不会自寻短见的。

    只要还活着,一切就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四郎的处世原则。

    早在几年前,坊间就在盛传,说他有分桃断袖之癖。

    而近来他与君四的过密往来,似乎更加坐实了这一误会。

    身为堂堂的安平侯爷,作为连死神都忌惮的存在,他不认为自己何惧之有,更不承认自己是个华而不实的家伙。

    要么爱,要么恨,只要四郎能记住他,就好。

    他按了按胸口,压下了所剩无几的一丝犹豫。

    耳边,屋内那兄妹二人依旧言笑晏晏。

    突然间觉得,手上的食盒仿佛有千斤重,像是装着他的一生c装着四郎的一生。

    这是他亲自动手为四郎一个人所准备的美味佳肴。

    所谓的特长,必须能够发挥在最关键的时刻。

    若萤感觉身在浮舟之上,上方是蓝天白云c春风和煦,身下碧波荡漾c清澈见底。

    意想高远飘渺,如一场春梦,叫人不愿醒来。

    从未曾如此地放松过,包括前世c也包括今生。

    耳边听得见流水哗哗,真实得不像是做梦。

    不是梦

    不是梦,就不该如此地松懈。

    这可不像是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的她!

    想通了这一点,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整个身子如出水之鱼,弹射而起。

    心想应该能一蹦三尺高,却并没有。

    一种无比真切的感受,让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温暖的茧子里。

    目之所及,纤缕不见。

    裸裎的肌肤就在眼前,却不敢确信自己的眼睛。

    几乎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辨认出面前的那个人。

    褪去华服丽裳的梁从风变得不太像他本人,面色依然桃花,却笼罩着薄薄的霜雪冷峻。

    若萤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对于眼前的一切,浑然不知所措。

    她这是——

    昏了?昏了多久?为什么会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身在浴池之中?原本不是好好地在吃饭么?

    这么一想,竟觉得头痛脚痛无处不痛。

    紧紧箍在身上的臂膀,如同麻绳火舌一般灼烧着肌肤。

    “侯爷?”

    如同呓语,满含着忐忑与随时准备逃避的意味。

    “是我。”

    声音沙哑,一如撒上了一层细沙。

    他姿态从容,陌生如初见。

    他的态度明确无误地告诉她,他有的是时间等她开口。

    当此时,若萤心乱如麻c六神无主,像一堆冷却的纸灰,再难拼凑成字里行间该有的模样。

    “侯爷,对不起”

    “你是个姑娘家。四郎原来是个女孩儿。”

    猛然收紧的双臂,几乎勒断她的腰肢。

    原本以为只能沉默到底的她,禁不住吃痛地低呻。

    “你是打算骗我一辈子,是不是?”

    质问痛心疾首,像一枚银针,狠狠戳中她的肺腑。

    该如此质问她的,远不止眼前这一个。

    被她欺骗的人,又岂止是眼前这一个人?

    “对不起”

    “不要!”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的歉疚,蛮横得不近人情,“你觉得一声‘对不起’能抵消你的错吗?”

    “但凭侯爷处置”

    “你说真的?听我处置?确定这次不会使诈?不会捣鬼?如果我说,不许你考什么生员,也可以?”

    像是给蝎子蜇了一下,若萤的目光瞬间清明。

    青幽的双眸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于刹那所发生的细微变化:像是被剥蚀了灵魂c抽尽了筋骨,一寸寸地化为空虚。

    如果失去了鲜活,这个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他所做过的一切,岂不是都要付诸东流?

    他不由得心下大恸,紧紧地抱住她,唯恐她的气息会散佚一空。

    妥协,决定好了这次不再退让,却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妥协。

    世上总有些人,如花,看一眼就能心生欢喜;像水,掬一捧即洗心革面。

    “你想要的富贵功名,我都能给。我给你,做我的女人,我发誓只对你一个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我负责你的一生,也负责替你养家,好不好?”

    回答是沉默不语。

    梁从风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若萤,我从来都不懂你!你从来都不说,什么也不说,你这是要急死谁?逼死谁?”

    他这边如沸汤滚油,而她却依然清淡如菊。

    就眼下这样的相处方式,一男一女,怎么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说到底,她果然是个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特例。

    这样的冷冽比起痴缠温存,似乎更加令人心浮气躁不甘让步。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就算是你想要我的心肝,我也会给你的。还记得吗?”

    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饥饿。

    他已经不打算要细嚼慢咽了,此刻,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她囫囵吞下。

    等她开口,好比用烛火烤肉。

    “侯爷负责我一个家,是否也能够负责一甲乡县?”

    他不禁愣了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堪为父母青天者,只有地方牧。我就是想做官,这难道错了吗?因为律法不允,就是错的吗?侯爷你别告诉我,女人真的不能读书科举,不能出仕入世。”

    他的回应相当果决:“至少本朝不能,前朝也不曾有过先例。”

    “所以,我假装是个男子,豁出去自己的一生,去换取一个功名,不可以?”

    “你只看见了别人,有没有仔细地看看我?你要去博取功名,我怎么办?我的心情难道就不重要?你当我是什么?你要兼济的天下苍生,难道说并没有我?”

    他觉得都要疯了。

    明明就在眼前,她的心里似乎仍旧没有他的位子。

    平静的回答就像是一把把的冰雪,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火焰上丢:“侯爷没有我,一样会过得很好。我于侯爷而言,并不是必需的。别人不一样,不一样。侯爷你除了看到自己的艰难之外,是否也看到了别人的渴望?

    他们艰难得甚至屋子漏雨连一块完整的瓦片都买不起。贫困得连一块姜一瓣蒜,都要跟邻居借。摊上小病小灾,舍不得花钱看医吃药,只能硬扛着。

    我可以帮他们衣食无忧,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侯爷应该听过《不足歌》。金谷玉粟,所求只为一饱;广厦千尺,睡榻无非七尺;金山银山,生死不相随从。脚下杂草,他年坟头竞绿。被需要c被铭记c被后世尊重,这难道有错?”

    “这些事,你不做,自有人做。告诉地方官,让他们去做不就行了?”

    不就是权势吗?这个,他给得起。

    清淡的一笑满含讥诮。

    “侯爷相信吗?相信他们当真会去做?相信他们看得到c听得到民生疾苦?不瞒侯爷,我父母也是这么期望的,而且期望了几十年。我也曾期望过,期望了好几年。

    可是,一年又一年,何曾有过任何的改变?

    钟鹿鸣大人,据说是个好官,颇有政绩。他在我们那儿为官已近三年,三年任期一到,又该换人来了。

    回顾三年任期,敢问他都做了些什么?治安稳定,百姓安分守己。天无灾c人无疫,一切都按照惯例发展,一切都没有大变。

    对于官吏而言,无过即有功,无过即平安。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这种模式,就像是煮在温水里的青蛙,焉敢说那就是好日子?而那只呱呱大叫着想要跳出汤锅的,难道就是错误的?”

    梁从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一颗心宛若被攥在一只手里。

    分明就在手里怀里的人,却感觉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最美的风景只能看着,那份渴慕,令他心痛得快要窒息。

    触手的细腻光洁,稚嫩而生气勃勃,如春天的新芽在心里葳蕤,势不可挡。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宁愿睡死在其中,永生永世。

    “说服我。四郎,说服我。说服了我,你想怎样c就怎样。”

    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坚持了。

    这一道理智的防线之下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若萤疑惑不解。

    这是松口的意思?他要让步了?

    “在你解救别人之前,先救救我。”他伏在她的耳边喃喃着,“你得把我这口气,平下去。”

    他捉住她的一只手,贴上他的胸口:“别说你想考功名,就算是想上天入地c翻江倒海,我也由着你。说服我,若萤。你不是能说会道吗?给我个无法辩解的理由,我就放了你”

    ps:名词解释

    不足歌:《十不足》明朱载育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

    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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