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东鲁传 > 313章 衷肠曲折
    若萤一步步地走上楼梯,心里头仿佛扛着一座大山。

    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她发现梁从风的气息又有了变化。刚才在外头,两个人之间还像是隔着一堵墙,这会儿,他又变成了烟水朦胧的碧涧幽潭,可爱却也充满危险。

    她知道自己正被对方品评研磨着,至于是能化成粉还是塑成型,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可以,她倒宁愿自己像一只蚂蚁般,成为他眼中的不屑一顾。

    梁从风忽然笑了一下。

    这时的他才有所意识到,先前他确实有些介意朴时敏的存在。

    四郎在那个呆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关心,这令他相当地嫉妒。

    但是四郎却把那呆子推给了别人。

    这是否意味着,四郎对那个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一直所担心的那种情愫?

    看锦绣笑得那么春风荡漾,可想而知,接下来她会带那个呆子做什么去。

    不管怎样,四郎身边总算是清静了,一想到这儿,梁从风的心里就像是有小鸟在飞歌。

    若萤反倒给他这一笑吓得心神一忽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竟不敢去接。

    梁从风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光火。

    “你还真有性格啊!什么都是自己抢来的,才是最好的。凡是送上门来的,统统都是可疑的。”

    不想碰他吗?

    偏就不遂你的意!

    若萤猝不及防地就给攥住了手臂,脚下虚浮,一路像是踩在云端,转瞬就给拖进了一间暖房里。

    房门“砰”地一声给摔上,梁从风开始绕着她转圈。然后,慢慢贴近了,双手搭上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小孩子的变化是最快的。距离上次分手不过一年,这孩子已经朝着他预想中的模样靠近了一大截。

    素面布衣掩不住风华荦荦,那股子呵之难融c触手激骨的清冷疏淡,就像是心爱的芳泽菡萏c野道暗香。

    “你变坏了,小四儿。年纪小小就敢逛窑子。”

    他的呼吸拂在耳后,激起一层粟粒。

    若萤忍不住摸摸后颈:“既来之,则安之。侯爷不也是经常关照这里的生意?在下不过是响应了侯爷的号召而已。”

    她这句话似乎说得随意,听不出一丝热乎气儿,梁从风不由得就有些生气,总感觉她应该表现得尖酸一些才对。

    这样的反应,莫不是表示无论他做什么,在四郎心里都不会激起一个涟漪来?

    难道说,还没开窍?没道理啊,都知道走马章台了,怎么可能还是孩子心性?

    “哪天”

    学会期待明天,好像还是在跟四郎认识之后的事儿。

    今日有酒今日醉乃是他一贯的作风,因为觉得昨天和今天无二,今天与明日一般,朝朝暮暮,人生不过就是一个不断更换华丽外袍的布偶。

    是四郎改变了他的这份对于人世的深沉的厌烦c轻鄙;让他明白了人生的日新月异,明白了有些事c有些人,一旦错过,将不复重来的珍稀与珍贵;更让他意识到了生涯之短暂,世事之无常无奈。

    老人家们常说,年轻时候轻浮躁动,是因为迷茫不懂事,可是,为什么他开始懂事了,感觉更加焦躁不安呢?

    尤其是在面对四郎的时候,很难做到平常心以待,很难。

    “哪天你要是想找女人了,不准来这儿”

    若萤抬起头,瞅了瞅他。

    梁从风就觉得脸上有些燥热:“爷给你介绍的,你不放心怎么着?你嫌弃?”

    若萤咳嗽了两声,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侯爷了。”

    “你笑什么?”他狠狠地瞪她,顷刻,又换上了妩媚的一笑,“当然,你要是不放心,爷不介意屈尊纡贵亲自指点你一二。”

    “如此,多谢侯爷。”

    若萤自墙上转过脸来,又是客客气气地一笑。

    梁从风这时才发现她的关注点,是墙上面的一副“蕉荫卧春”没骨横批。

    那不过就是一幅很寻常的画作,亦非出自名家之手,至于看得那么投入吗?

    心念微动,梁从风的表情刷地就变了。

    想他还不如一幅画,而他又从这幅画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擅长丹青的某个宿仇。

    他的心里瞬间就就如扳倒了醋缸,酸气横溢,恨不能当场扯下那幅画,一把火烧个精光。

    “好看吗?好看就扯了来带走。”他气鼓鼓道,“这里的任何东西,看好什么,情管搬走。”

    只除了那个人,除非杀了他,否则绝不让他靠近半步。

    若萤走到当中的大圆桌旁坐下,道:“听侯爷的意思,倒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了?”

    好好的一个人,要什么c有什么,为什么偏就不学好,成天泡在这种招人诟病的地方呢?

    侯府的老太君知道这事儿不?有没有气得抹眼泪?有没有自责得天天跪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自责忏悔?

    而这些,小侯爷到底知道多少?作何感想?

    桌子上有现成的热茶,若萤的目光在桌面上的两个茶碗上逡巡了一下。

    茶碗中有余茶,茶温不明。

    她自漆花插盘里翻过一个茶碗,给自己斟了半盏茶。

    茶仍香,水犹热。两个茶碗,除了小侯爷,这屋里才刚还有谁逗留过?

    “侯爷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什么都不要,现在我们家的生活要比从前好很多呢”

    从她的话语中,梁从风找到了久违的莫名安心。

    过得很好吗?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莫名地伤感?什么都不缺吗?是不是也包括他?

    到底他都没有机会,能够参与到四郎的生活中去吗?

    “我家的鱼塘,去年收了不少鱼,不少的莲藕和莲子。早知道能遇着侯爷,真该带些土特产来孝敬一下。一池子的鱼,要想尽快卖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我娘机灵,拿来做成了熏鱼,既好吃c又易于贮存。谁吃了都说好,我当时还在想呢,要是能开家酒楼,又有侯爷那样的烹饪手艺,一定会大卖特卖c财源滚滚的”

    若萤微笑着,娓娓道着家常。

    梁从风没有吱声,气息有些落寞。

    “我四叔倒是开饭店的,很是帮了些忙。只是他总不肯换厨子,几年如一日,都是那几样菜品样的味道。经常从他门前过,光是闻着那味儿,就够够的了。他想在府城再开一间店,顾虑太多,迟迟都没敢动手。前阵子听说找到了合伙人,想必计划差不多了吧”

    梁从风歪在床头的被褥上,折扇半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近前的人,心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声音淡淡,似倾盖如故,平和之中,别有动人心弦的力量。

    上一刻,他还在为彼此间的平淡疏离感到不平,此际却又觉得,也许这已是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了。

    再近,就会看不清面目;再远,就连连四郎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四郎所说的,都是极其寻常的事,寻常得近乎单调,却伴随着四郎的每一天,为他所牵挂c在意。

    至于他——

    每日热热闹闹,见过许多的人与事c听着数不尽的歌与声,细想来,并不觉得满足,只有更加茫然的空虚。

    四郎说他什么都有,这是真的吗?可为什么四郎有的欢喜与平静,他没有?

    那是很难得的稀罕物儿吗?

    不不不,他是谁?天下独一无二的安平府小侯爷,连别人的性命都可以随时随地裁决处断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消极颓废的思想呢?

    只要他想要,就一定可以得到,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是故意的,还是真无情?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压根就没想过我,也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是吧?”

    一听这话,若萤的心咯噔就是一下子。

    貌似,她的催眠迷惑失败了?还是说,这个人已经改了偏好,不再喜欢听她讲故事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话语权一旦被对方抢了去,也就意味着在这场不闻硝烟的战斗中,她将处于劣势。

    可以避开他的锋芒吗?答案无疑是明确定的。

    不能。

    “你既见了爷,既没问好,也没有问不好。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有没有跟人打架?婚事是否有了着落?就算是两个交情泛泛的人见了面,也不会如此冷漠吧?钟四郎,你是故意的吧?为了不让爷惦记你,故意装出这幅冷血无情的模样来吧?”

    若萤暗自心惊。

    倒忘了,这个人混归混,却一点儿也不傻。非但不傻,心思还特别地细密。

    于是,在他尚未暴走之前,她老老实实地给出了回答:“侯爷怎么会不好呢?就算你不自珍自爱,身边的人也没道理不好好当差。是这个理儿吧?”

    “他们当然不敢玩忽职守,倒是四郎你,三番两次地坑害我,不知道这个该怎么算?”

    放他鸽子,对他动粗,这都是只有钟四郎才敢干的事儿,如此地与众不同c独一无二,叫他如何不耿耿于怀c如何能不辗转反侧?

    “你装无情c装无赖c装作跟爷不熟,目的是什么,真要我说白吗?你怕我会骚扰你,你觉得我就是那种不务正业c成天光想着惹是生非的纨绔,是不是?在你心里,爷一直就是这么不堪,是吗?”

    若萤看着面前的茶碗,一副受教模样。

    这话她可不能接,不然,怎么回复呢?是c不是,都会给搅入这个话题中,泥足深陷c没完没了。

    “啪”地一声,折扇给收起,梁从风恨恨道:“这会儿又开始装哑巴了,装聋作哑果然是你的强项!大智若愚啊书读得多了,果然够狡猾”

    若萤想由着他说,等到把心下的火气都发泄完了,没劲儿了,大概就比较好对付了吧。

    可是,这个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只一瞬间,他忽然就意态轻松起来,眉目之间c风流婉转。

    “不过,虽然你心眼儿坏,可是爷并不讨厌。爷早就说过,既然喜欢你,就会连你的坏一并喜欢着。还记得不?”

    若萤微微挑眉,心想这种事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像无需征求别人的意见吧?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c很无奈?没办法,爷我也没办法。跟你每天忙忙碌碌快快乐乐不同,自从运河边被你遗弃,爷的日子可是过得特别没劲。什么叫没劲知道吗?”

    若萤摇摇头。

    什么叫“遗弃”?能不能别说得他那么可怜而她那么可恶,好吗?

    “所谓没劲,就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梁从风像是自说自话,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c叫人心肝乱颤同情心泛滥的惆怅与失意,“那些叫人痛快不了的事,跟爷有关,可又不完全有关,可是,却都跟四郎你有关。哪怕只是四郎的名字,都会让我好几天睡不好觉”

    “哦。”若萤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一声,“侯爷错爱,在下实在是万分惶恐”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若萤心里反复念叨着“礼多人不厌”。

    猛虎在前,为保全性命,就不要冒险尝试撄其锋芒,而是要虎摸顺毛。

    但是很显然,对方要的并不是她的这句话。

    梁从风摇摇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窝在你的桃园之乡,逍遥自在,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艰难困苦不知道我的难处”

    那一双美目,魅惑人心,就好像是喷香的饵料c带勾的套子,正吸引着她自投罗网c刨根问底呢。

    可以假装看不懂吗?

    当然不行!“敬酒不吃吃罚酒”,小侯爷要做的事儿,谁能挡得住?驴不喝水强摁头可是小侯爷一贯的作风。

    所以,识相的话,她最好还是乖乖地依从他c跟上他的步伐。

    之前在街上走了一趟,让她收获了不少真假难辨的传闻。当中最为有名c也最令她感到震惊的,当属世子妃的小产。

    小侯爷所说的“与他无关,也不完全相关”的事情,莫非正是指的这个?

    但是,这个话题却不能由她先提出来。这种事儿,可不是平头百姓可以当街议论的。

    “与侯爷有关?那是什么事儿?在下猜不出来。”

    梁从风等的就是她这份驯顺,闻声笑了一下:“你当然猜不到。那可是爷家里的私事。哦,也不全对,应该说是鲁王府的私事。世子妃几个月前掉了一个孩子,你听说过没?听说还是个男孩儿。”

    若萤微微蹙眉,心里那叫一个别扭: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为什么感觉不到做兄弟有一丝的悲戚呢?

    看她做什么?难道以为她会乐见这种事情发生?

    该忧郁不忧郁,小侯爷才真真是个怪胎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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