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虽年近半百，但风韵犹存，比同龄人看上去更会打扮一些，听着温姨的叫声，她急匆匆从二楼下来，人还没站稳便四下张望着，沙发上坐着的正是她几年想都不敢想的人。
这么形容一个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件很奇怪的事。
但可惜事实便是如此，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乖巧的女儿骨子里随她爸爸的固执也慢慢显现了出来，当初说离开就离开，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今儿要不是夏维这个事，夏母都不敢想象她什么时候才会回这个家。
“小……雎。”夏母轻声喊道，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儿，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怕自己哪句话说过了惹怒了她。
“妈。”夏雎能感受嘴唇的颤抖，发出的声线都有不稳，她的确也好多年没有再踏入这个家门，自从与父亲决裂了之后，家人这个词对她而言更像禁忌一样。
夏雎想站起来，夏母连忙拦住了她：“坐着说坐着说。”
温姨识时宜地给夏母腾出个位置，手蹭了蹭腰前的围裙，笑着说：“我去切点水果。”
她很久没看到夫人这么开心了，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又看了夏雎一眼，夏雎回来了，这才是一家人嘛。
这边母女重聚，夏维却感到从所未有的冷落，他指着自己说道：“妈，你儿子也回来了。”
夏母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听到夏维的声音，故意板着脸瞪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可别回来。”
夏维知道母亲是在唬他的倒也不难过，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悲怆地说道：“有了闺女就忘记儿子，我怎么有这么个偏心的妈啊。”
本来眼角有些湿意的夏母，被夏维的话逗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雎看着眼前难得的场景，内心由不得涌出些暖意，果然还是在家人面前能放松一点，这些天积攒的疲惫，在母亲温暖的掌心中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
“你跑哪儿去了，打你手机也不接。”
“额……”夏维看了夏雎一眼。
“一个朋友那里。”夏雎连忙替他说道。
“对，我去朋友那住了几天。”姐弟二人心意相通，夏维顺着夏雎的话说了下去。
“朋友？”夏母皱了皱眉，念叨道，“你朋友的电话我都有啊，都说不知道啊。”
“哎呀，总有几个你不知道的朋友嘛。”夏维冲着夏母眨眨眼睛。
“算了，人回来就行了。”夏母也没多纠结，她的心思现在全在夏雎身上，夏母笑眯了眼睛，一会儿摸摸夏雎的手，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仿佛不这么做她就会消失一般。
夏雎也没阻拦由她弄着。
“真是难为你们还记着有这个家了！”
雄厚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众人的脸色皆一变，夏雎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挨训她都是在这个声音中度过的。
夏雎反射条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夏母拉都拉不住，夏维更是一改刚才嬉笑的模样，老老实实地挺直背站好。
这是家里的规矩，夏父军人出身，对孩子更是严格，站有站的样子，不要出去丢了老夏家的脸，这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姐弟俩人耳朵更是快生出了茧子。
夏父慢慢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多年未见，除了两鬓隐约出现些斑白外，他还是夏雎记忆中的样子。
“爸。”夏雎张口喊道。
夏父却当全然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夏维的面前，用脚后跟踢了踢他的小腿，夏维一阵吃痛，但又不敢动，只能咬着牙坚持，他知道如果现在挪了哪怕是一点的位置，迎接他的将会比现在更严厉的惩罚。
“不是说离家出走么，现在回来干什么。”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是小雎带他回来的。”夏母只能打圆场。
夏父转过头，用陌生人的眼光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夏雎，冷哼道：“哟，这谁啊，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再也不踏进这家门一步的么，这才几年就受不了了？”
夏父的话犹如刀子一般在夏雎心中划着，她早该知道回来会面对什么，刚才就不应该心软让夏维自己进门的。
她强打起精神：“小维安全回来就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去拿沙发上的包，夏母才和她待了一会儿，话还没说上几句，哪里舍得让她走，将夏雎的包抢了回来说道：“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的多危险，你的房间温姨经常打扫，你就住下吧，有事明天说。”
夏雎看着夏母眼中期艾的目光，她垂着眸解释道：“有朋友来接我。”
这话像是戳中了夏父的点一般。
“朋友？男的吧，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跟男的鬼混，不务正业，我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姐没有鬼混。”被这么污蔑，夏维忍不住为夏雎辩解道，“现在电竞就像奥运会的比赛项目一样，是国家承认的。”
“国家承认的，国家承认有用么，她折腾几年有没有折腾出名堂。”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厌恶与不屑。
“姐拿过冠军的……”夏维的声音越说越小，在夏父严厉的目光下，夏维最终将自己想说的都吞咽进喉咙里。
夏雎反而懒得解释了，说再多也没用，思考方式都不一样，怎么可能交流。
“妈你早点休息。”夏雎拿过夏母怀中的包想离开。
她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夏父的权威。
“你给我站住。”
夏雎的动作停滞了下。
“出去久了家里的规矩都忘了么，长辈在跟你说话你走什么！”
“长辈？”夏雎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那个格外熟悉却有格外陌生的人，讥讽地说道，“我们的父女关系不是断了么，你凭什么管我。”
一话掀起惊涛骇浪。
她能看到夏维和母亲眼瞳中的惊恐。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传来一阵剧痛，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因为她说的话，面部因愤怒而扭曲起来。
他重重扇了夏雎一巴掌。
“小维你快拦住你爸……”
“小雎没事吧，疼不疼吧。”
夏母捧着夏雎的脸，不愧是军人出身用的力气够大，夏雎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夏母看着她的左脸，一阵心疼，又不敢碰怕伤到她，只能像小时候一样给她吹吹。
他们的话在夏雎的耳中犹如沉在水底一般，她有点被扇蒙了。
夏雎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足以让与自己血浓于水的父亲这么厌恶自己。
他虽然凶但也只是口头上的，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她，这是第一次。
他明明是她的爸爸啊，困难的时候给予她保护的那种存在难道不是么。
夏雎能忍受所有人的嘲讽，唯独受不了亲人的不屑。
这一巴掌把她打醒了，夏雎忽然释然了许多，四年前他就该扇她的，不过拖到了现在而已。
夏雎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意，决然转身逃离了这个令她心冷的地方。
夏雎能听到夏母唤她的声音，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温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她手里还拿着刚切好的水果，可人已经不在了。
夏雎逃了出来，心中如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压的她喘不过气，但她却没办法宣泄出来，因为她知道顾祁就在不远处，她不想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蹲在原地抱着膝盖，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夏雎吸吸鼻子，脸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她对着手机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尽量挡住已经肿起来的部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效果，欲盖弥彰，越想遮住什么，就越明显，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她慢慢走到车停的位置。
顾祁正靠在窗户上抽烟，昏暗的灯光仿佛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他什么都好，就是爱抽烟，好像职业选手的通病一样，以前夏雎在还好点，最近没了她的念叨，这个毛病不仅没减少反而有加剧的偏向。
“来了。”顾祁透过烟雾看到以龟速挪向自己的夏雎。
夏雎低着头，但仍能感受到集中在左脸的视线，她觉得很丢人。
“上车吧。”
视线微微停顿而后挪开，顾祁掐灭了未燃烧干净的烟，并没有多问。
夏雎松了口气，习惯性的坐到副驾驶座上，当她系好安全带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到后面去会好一些，但以错过了最佳换位时机。
夏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祁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略带粗糙的手指在她肿起的左脸上轻轻摩挲着。
她痛的‘嘶’了一声。
“很疼么。”
说着还按了一下。
这不是废话么！夏雎默默吐槽着，稍稍用力，把下巴从他手中解放了出来，如惊弓之鸟般离的他远远的，生怕他做出奇怪的举动。
“伯父真是老当益壮。”顾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经他一提醒，夏雎忽然想起来，以前他第一次去家里的时候，夏父要按军人的方式跟他比划一下，结果也是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的，顾祁顾及他是长辈不愿还手，硬生生抗下夏父的拳头。
夏雎在旁边看的眼泪直冒，又是心疼他受伤，又是骂他傻不拉叽的不知道挡一下。
顾祁只摸着她的头说没事，眼中的温柔要溢出水来。
一晃几年过去了，夏雎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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