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雀灵梦舞·归晚 > 正文 38.忆旧年(上)
    我被太后派人护送回长阳殿。

    一切都没有变。

    这座宫殿, 有没有我, 都是一样的。

    人们出来迎接,脸上挂着连我都看得出来不算真切却太过惊讶的笑意。

    恩,他们眸中的惊讶倒是真的。

    应该是没人能想到, 我竟如此命大, 真的又被找回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无视了众人,只有两个人让我不得不稍稍多在意了一点。

    一个是梁九, 他一看到我就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泪水哗啦啦的,弄得我安慰他也不是c不安慰他也不是。

    一个是洛梅,我本以为她这次定会也跟梁九一般痛哭流涕,甚至冲上来抱着我不肯放手也说不定。

    但是, 没有。

    她反倒是所有宫人中最平静的一个,脸色苍白,扶着殿柱, 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难道是我这几天的失踪真的对她打击很大,这会儿她是吓傻了?

    于是我拍了拍正抹着泪水的梁九的肩, 示意他男子汉要坚强,便抬脚走向洛梅。

    “我回来了,你没事罢?”我问道。

    她愣了半晌,才像如梦初醒般地点了点头, 泪水落了下来, 伸出手臂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我。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们。

    我也瞪大了双眼,抬起双手。

    不可否认,我脑中的第一反应是想推开她的,但看她在我怀中哭得那么伤心,便又左右为难起来。

    最后,我终是不争气地伸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硬着头皮安慰道,“别哭了,本王这不都回来了么哎洛梅你思主急切的心情本王都能理解但这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有点不合体统”

    “殿下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洛梅也没法活了,只能随殿下去了!”她几乎是嚎哭着吼出这句多么会令人误会的话。

    但是没想到,紧接着,她又说了另一句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很会体谅旁人的人。

    有时候就算明显错在别人,我还是会先自省一下,是不是因为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就像从小到大,娘亲经常对我不理不睬,我都会先想想是不是因为我自己还不够孝顺,娘亲才不愿对我和颜悦色。

    比如此刻,我盯着洛梅梨花带雨的面容,仔细回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过什么事让她误解。

    但自省不过片刻,我便明白这次绝不可能是我的错。

    因为她紧接着说的那句话是——“我都是殿下的人了。”

    笑话!我也是女的哎!

    虽然以前在青楼楚馆之中也听说过断袖磨镜之说,但也没亲眼见识过哦阿木师父应该倒是真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床笫之间究竟是怎样的

    咳,不自觉地想远了。

    我抬眼望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众宫人,只好装作不懂,“恩,你和所有长阳殿中的宫人一样,都对本王忠心耿耿不离不弃,本王很是欣慰。”说完,我便抬起手用力拉扯开自己和她的距离。

    “殿下,奴婢指的是”她似还想要解释到底。

    “够了!”我终是目露几分疲怒之色,高声道,“本王已经很累了!”

    我不知道洛梅是怎么了,几日未见,真的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我知道她是想亲近我,也苦于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不便解释太多,但我忍不了她这样随便胡说八道啊。

    就算不想着我的名声,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清白罢!

    梁九小步跟在我的后面,一路偷偷摸摸地望着我,走进内殿后,麻利地给我倒了杯热茶消消火气。

    我正闷闷不乐地喝着,只听他道,“殿下洛姐姐其实也不贪心的您随便封个侧妃就好”

    “咳咳!”我把口中的茶水咳了他一脸。

    侧妃?!我好端端地干嘛平白无故封人做侧妃!

    “殿下宫中女子真的挺不容易的您就当行行好随便给个名分若是侧妃也不行那夫人或是侍妾”

    “你说的是什么浑话!”我沉着脸打断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又把宫中女子当成什么了?被人施舍的玩物吗?这不是行行好的问题,是我压根就没碰过她。”

    “那洛姐姐又何苦?”梁九目露迷茫,“她是爱慕殿下不假,但她从不是那种为了名分而不折手段的人。若殿下真没做过照理她又岂敢诬陷殿下”

    “我怎么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我一手压着晕沉沉的额头,一手没好气地挥道,“你也出去罢,我也管不了你们是怎么想我了。反正我现在是只想睡觉。”

    梁九退下后,我累得直接瘫倒在床榻上,不过须臾,便昏睡了过去。

    毕竟昨天夜里一宿没睡,今日又在马车上颠簸,感觉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绝对不是在床上。

    我被挂在了树上,还是绑了双手双脚,倒挂着!

    我刚想大叫出来,就有人点了我的哑穴。

    “你可别怪我啊,是师父叫我这样做的,师命难违啊。”

    熟悉的声音,带笑的语调。

    我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从脚到头地来回瞪着眼前一袭水蓝裙裾的卫昕悦,嘴中艰难地发着呜呜声。

    这对师徒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啊?!这都回宫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是师父说你太没用了人又懒散若是没个人盯着,肯定不会好好练功的。”她该是读懂了我眼中的咆哮,很‘贴心’地解释道。

    我摇着头,继续不甘地呜呜低鸣着。

    “我可以为你解开穴道。”她忍着笑说道,“但是你可不能大叫,咱们现在还在皇宫里呢。”

    我只好吃力地点了点下巴。

    她一解开我的哑穴,我重重喘息着郁闷地问道,“为什么又绑我?”

    “刚才不是说了么,要盯着你练功啊。”她脸上还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哪有把人倒挂在树上练功的?!”我低吼道。

    她抬手就弹了下我的额头,“都说了,别大叫,咱们还在皇宫里呢。”

    我艰难地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她她她居然把我大半夜地倒挂在御花园里。

    “我说好姐姐,你还知道怕吗?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挂在御书房里呢?”我翻了个白眼。

    “或许有天,会尝试的。”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

    “咱们别玩了好吗,快放我下来。”我又好气又无奈。

    “谁跟你玩,师父叫我严格监督你习武呢。”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远了。

    “喂,你要去哪?你这把我捆着倒挂在这,练得是哪门子武?”我严重怀疑这师徒两都有捆绑人的癖好,看来对绳子有着异于常人的执念啊。

    她站在我的数丈外停下,忽然声音变得很严肃,“林慕,要想办法逃掉啊。”

    啊?

    说完,她从地上随便拣起数块石子。

    “喂昕悦”我忽然有很不好地预感,“能不能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

    话音刚落,一块小石子几乎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吓得我浑身冷汗直流,双眼紧闭。

    “林慕,睁开眼睛。这是个小陷阱,小阻碍,你一定要学会自己逃掉的。”说话间,又是一枚石子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昕悦你怎么了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好可怕啊”我睁开了眼睛,有些惶恐地望着她。

    这根本不是我印象中善良温柔的恩人姐姐。

    “对不起。”她咬了下唇,“师父是为你好。”

    下一瞬,我闷哼了出来,一枚石子打在了我的大腿上,疼的要命。

    来真的啊!

    更多的石子飞来,除了脸颊和手背,她专找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

    我只好咬着牙,开始挣扎起来。

    我用力活动了下脚踝,那柄藏的很贴妥的短刃冒出个柄来。

    那天晚上,最后我是用唇齿衔着那把刃将绳索割断的,估计整个过程,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重重从半空坠下的时候,我真的痛的要死,也气得要死。

    什么习武练功,分明是在变着法子折磨我!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忍着痛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要走。

    她也没有拦我。

    结果,第二天晚上依旧是在我熟睡得跟猪似的时候,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又被倒挂在树上。

    不过这晚,我花了三炷香的时间就逃脱了。

    第三天晚上,我悄悄睡到了偏殿,用木桌抵住了殿门。

    当然很不幸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树上。

    这次我不知自己是真的冷静了,还是有些麻木了。

    突飞猛进地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逃脱了。

    不过,卫昕悦似乎还是很不满意的样子,“真正的危急时刻,你没有那么多时间的,别人也不会像我这样不痛不痒地拿石子逗你玩。面对真正的刀剑,你有的只是一瞬一刹,要想法子再逃得快一点。”

    我跌坐在地上,索性也不站起来了,靠着树干望着她,“我好端端地待在宫里,也不惹是生非,哪来的什么危急时刻。”

    她道,“就是因为在宫里,所以才谁人都无法预料危险会在何时到来。”

    我沉默了一会,忽道,“你说吧。”

    “恩?”这次换她不解。

    “你上次不是问我,人是洞悉一切比较好,还是一无所知更幸福吗?”我认真道,“我已经想好了。”

    我隐隐觉得,师父和昕悦对我所做的一切,甚至他们出现在燕京这件事,都绝非一时兴起。

    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和故事。

    我本是个怕麻烦的人,也没有喜欢打探他人秘密的癖好。

    但是现在,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避也避不了了,倒不如去揭晓一切罢。

    “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罢。”我凝望着她无比清澈的眼眸。

    她静静地望着,沉默了许久,才道,“师父这个人,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一愣,不解她怎么突然又提到师父,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阿木师父是个怪人,这点的确是毫无疑问的。

    “师父是个亏欠感很重的人,或许是全天下最内疚的人了。”她继续道,“有时你望着她的身影,都会感到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实在太沉重了。她这一生,好像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对不起这个天下。”她顿了顿,“我倒是觉得,她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她朝我笑笑,“其实这世间有许多故事,不是你问了别人就会说的。”

    “昕悦你真的不是在消遣我罢”听了这句话,我忍不住心中冒起了几分火气。

    “你别急,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对师父也不算完全了解。”

    她眸光极快地黯淡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口中的真相,或许也只是一面之词。但我都答应过你了,既然你想知道,我自然知无不言。”她干脆也坐到我身旁,轻声道,“我是在十二岁那年随父兄进宫的,那天是先皇翎帝的寿辰。其实小时候的我很内向也很沉默的。因为我是庶女出生,也一直不太受宠,大多数时间里就是独自呆在房中缝绣和读书,日子过得平静却无趣。能进宫纯碎是父亲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我至今都感激父亲当时能带我一同进宫。因为如果没有那一天,我就不可能在宫中遇见师父,也不可能至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师父在宫中到底是什么人啊?”我问道。

    “她是”她顿了顿,瞥了我一眼,“一个很有身份的人。”

    “女扮男装,很有身份?”我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一个身份出来。

    “你如今不也是女扮男装,很有身份么?”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难不成”我本想说难不成她也是王爷,但当时唯一的王爷就是当今圣上啊,所以又改口道,“是朝中重臣?”

    她笑而不语。

    “总不能是先皇罢。”说完,连我自己都笑出了声。

    先皇要是女的,那慕容盈岂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却不笑了,待我自行笑完,她才表情严肃地继续道,“那天,我虽然进了宫,却没有资格吃席。许是因为我话不多又不讨喜,其他大臣之女故意将我引到一处不知名的花园里,然后丢下我跑开了。我那是第一次入宫,本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根本不知道走哪里能跑回去找到父亲。自己胡乱跑了一通,反而更加迷了路。那时的皇宫感觉真的很可怕啊,像一只巨大的野兽随时会将我吞噬,而且还无人知晓。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跑得摔了一跤,一只鞋子也不知丢到哪去了,总之狼狈极了。心中既害怕又难过,便灰头土脸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我望着如今素来波澜不惊的她,真想不到原来她也曾有过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

    “然后师父就出现啦。”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像个小女孩一般双手撑住下巴,眸中泛起我从未见过的潋滟波光,“我当时哭得太伤心了,都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的。反正迷迷糊糊地就听见头顶传来极温柔的一声‘小丫头,谁欺负你了?’然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月色下,我怔怔地望着她含笑的侧脸,忽然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我以前没有察觉到,她提到师父的时候,脸上竟是这种温柔到要溺出水的表情。

    昕悦自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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