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醉江山 > 第100章 第三十二章 行不由径3
    “他们也希望你当皇帝。”段鸿文说道:“为什么拒绝?”

    “我不想破坏这政局。”

    “这政局已经够腐朽了,”段鸿文说道:“你做皇帝,好过祯元和德昌太多。”

    “是因为它烂的还不够深。”劭泽忽然说道:“如果不能连根拔起,怕是后患无穷。”

    “你是说,掌握不清朝中所有大臣的心之所向吗?”

    “是掌握不清我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劭泽深深呼吸着不算混杂的空气:“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

    “你认为段鸿羲怎么样?”段鸿文问道。

    “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年少轻狂。适合打前锋,不适合做统领。太浮躁。”

    “你也很浮躁。”段鸿文笑道。

    “终于有人肯承认我浮躁了,”劭泽听着这话不由也笑了:“他们都认为我应当是稳重成熟的。”

    段鸿文细细看着劭泽的眉眼,叹气道:“你都说那是‘应当’,不是‘必然’。说起来,这些年我对你避而远之,实是护天军不事他主的传统所限。但他日若有困难,我一定帮你。”

    “是因为我刚刚救了你吗?”劭泽早知段鸿文会有此话,仍旧忍不住调侃道:“那是你弟弟想救你,我只是投他所好。”

    段鸿文淡笑着拿起铁钎挑了挑火盆里的炭:“如果真是为了惑明的未来非杀我不可,我倒愿意赴死。可我自认为还不至那么没用。”

    劭泽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如果炎海人入侵,逼不得已要和灵能者对峙,你怕么?”

    “你不怕么?”段鸿文反问道。

    “怕。”劭泽毫不避讳地点头道。

    “有所畏惧是人之常情,只要懂得如何克服恐惧就够了。”

    “那么你如何克服恐惧?”

    “对这个民族的信心。”段鸿文不假思索地说道:“脚踏在这片土地上,心里踏实。”

    劭泽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一向只知道他自己心里装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对于当朝的内阁却是没什么信任,包括毫不客气夺过护天军统领权的段鸿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虽然他极力反对熙宁和徽静夫人为他□□的行为,但他对于惑明朝廷全力以赴地齐心抗敌不抱有任何期望,甚至一直在盘算炎海人进攻后他该怎样强行梳理内阁。此时却幡然觉悟,原来对于这个国家的感情每个人都有,利欲熏心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卖国求荣。

    “段家为护天军鞠躬尽瘁上百年,段老将军必不希望权利外放,这统领之位给了你无可厚非,我相信你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连你也认为我这统领之位得来不光明?”段鸿文听了这话忽然反感起来:“是,我爹私心希望这统领权在我手上,但绝不是出于控制权利的私心。鸿羲年少,虽然武艺高强却不够踏实,我爹是担心护天军在他手中......”

    “我知道。”劭泽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在说大家的看法。鸿羲在征海军屡建奇功,倍受世人瞩目,这对你确实是个危机。”

    “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只想把护天军带好。”段鸿文道:“其实你也希望鸿羲做这个护天军统领,对吗?”

    “对,”劭泽回答得毫不避讳:“因为他是灵能者,我们都希望他当统领。”

    段鸿文忽然以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着劭泽:“那么你为何还要反对熙宁夫人杀我?”

    “因为你也是个好统领。”劭泽说道:“如果你不务正业滥用职权,我肯定不拦她们。”

    段鸿文无所谓一笑:“她们是借着灵能者的幌子毁坏惑明的政权。我从不觉得一个灵能者做了统领就能抵御一切的灵能入侵。”

    “同感,”劭泽说道:“只是不知那二位夫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执念。”

    “只能证明你知道的太少了,以前......”段鸿文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望向劭泽的面色中夹带着一丝试探:“公主他们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他们的看法大约是一致的。”劭泽说道:“我知道灵能者对于我们惑明的重要性,但并不认为只靠我们几个就能制住炎海人。”

    段鸿文忽然冷笑:“那么只有一个缘由,就是鸿羲的生父是魔界有威望的灵能者,以至炎海人不得不忌惮......亦或者,他的生父本身就是炎海人。”

    “炎海人......”劭泽的思路仿佛被这句话蓦然开启,他蓦然盯上段鸿文的眼睛:“如果是那样.......”

    “这只是我的推测,王爷听听便罢,”段鸿文很快改口说道:“鸿羲的身价怕是高得很。”

    劭泽道:“段将军,以惑明现今的军事实力,我们只要合起心来,对付灵能者未必没有胜算。”

    “王爷,未雨绸缪是好事,但实在不必散布谣言弄得人人自危。”段鸿文说道:“否则要军队何用?”

    “如果每个人都像将军一样,惑明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段鸿文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劭泽一眼:“如果不是你们灵能者单方面的说辞,我们这些人倒是从不知道惑明的危难。”

    “将军是觉得我们在危言耸听?”劭泽问道。

    “我是觉得,这或许是你们灵能者的私人恩怨,不该由我们整个国家来买单。”

    劭泽忽然沉默,他抬起头来透过大敞着的门望向营中分散跳动的火焰,那照明的火把如同活了一般模糊地向天穹扭去,好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撕扯着,跳动不安。炎海人就如同这只巨大的手,无声无息地挑动着惑明的灵能者,继而带动着这片土地的全部人们躁动不安起来,随之迅速抽空,毁之一炬。

    他蓦然警醒。

    “你说得对,若是人民躁动不安,惑明就如同一个破筛子一样暴露在炎海人面前,漏洞百出。”

    “如果灵能者都像你这样想,惑明也不至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段鸿文不曾叹气,却忽然站起身来,走向屋中的沙盘:“有兴趣看看这沙盘吗?”

    劭泽亦起身。

    护天军担负着维护惑明上空安全的使命,对日日翱翔在空中的他们而言,要画出惑明疆土全貌的地图不是难事。

    段鸿文指着位于惑明东南部的灵伊镇说道:“炎海位于我们的东南海上,蔽水山脉地势高峻,东南部又有蓬莱派易守难攻,他们的登陆地点只可能选在灵伊镇。但若如你所说,炎海人会派灵能者入侵,那么,”他又指向西北部的鬼镇:“我虽然不是灵能者,对于灵能者的用灵原理多少有所了解,他们的首选地点应当在鬼镇。”

    劭泽微微点头道:“鬼镇气候多变,早晚温差显著,倒是适合各个属性的灵能者交替用灵。不过若是像我这样所属多个系别的灵能者,更可能选择气候稳定的地方。鬼镇人口稀疏,适合大部队驻扎,但我不认为他们的灵能者随意移动部队的能力。”

    “王爷,灵能续接的灵能者怕是魔界也唯你而已,那么对于其它人来讲,发挥完整的能量一定会选择气候合宜的地方。”段鸿文道。

    劭泽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如果他们不聚集起来,而分头行事,那么......”

    段鸿文道:“我们惑明始终有巫术的保护,或许巫术敌不过灵力,破坏周遭环境倒是容易得很,我不信灵能者没有一丝弱点。只要巫术和灵能配合得当,怕是再厉害的灵能者也不得不忌惮。强龙难压地头蛇。”

    “这话我可不爱听,你说谁是蛇?”劭泽忽然顾左右而言其他。

    段鸿文被他噎住,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终而放弃,接着说道:“我们的兵力应着重在灵伊镇加强,如果能把他们的大部分部队都淹死在海里,应该能事半功倍。”

    “这话说的可真外行,”劭泽的语气开始变得阴阳怪气:“段将军,你是护天军统领,征海军的事还是不要算计了。”

    段鸿文皱眉道:“我们惑明自创立军种以来,各军种就是独立行事独立发展,互不干涉互不帮衬,虽未在战争中吃过大亏,每逢打仗总因互不配合、各自争权导致兵力折损。王爷有否想过,若各军种能够相互配合,一定会事半功倍?”

    劭泽看向段鸿文的眼中忽然闪过不一样的光:“这话你若回禀陛下,或许能得到应允。”

    “如果我得到了应允,还用得着来和你废口舌吗?”段鸿文冷颜笑道:“玄封帝真不是个懂得兵法的料。”

    “这话你对我说有何用?”劭泽将目光从沙盘上转向段鸿文:“我不是兵部尚书,也不是大司马。”

    “如果不是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段鸿文道:“朝中各路势力都只知争权,谁又真正能踏下心来琢磨用兵之道?我绝不是对军队没信心,我是对那些贪官污吏没信心。”

    劭泽沉默地垂下眼睛,好似在对着沙盘沉思。

    “宣王,你是惑明唯一的希望,”段鸿文说道:“还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这个国家想一想。”

    劭泽忽然促狭一笑:“曾几何时,将军还说过我尸位素餐来着。”

    提起此事段鸿文不免尴尬,早在四年前灵流在华容街口第一次面见祯元继承人珈谜之时,段鸿文曾对当时还身为闲散宗室的劭泽冷嘲热讽过几句,当时是劭泽并未表现出任何不睦之色,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段鸿文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档子事。他轻咳了一声,说道:“那时年少不懂事,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劭泽似笑非笑地用手在沙盘上顺着蔽水山脉的低谷处划着,说道:“将军没有看错,劭泽,确实是尸位素餐之人。我......不敢挑战皇权。”

    段鸿文忽然气结:“你本就在皇权之内,何来挑战?”

    “我的所谓胸有大志是被人逼出来的。我其实并不擅长运筹帷幄,也从不乐在其中。不过是历史的潮流将我推上风口浪尖,进退两难罢了。”劭泽说道:“如果不是实在看不过当今圣上和继承人的做派,我倒宁可从不染指皇权。”

    “王爷,如果是那样.......”

    “那么,”劭泽打断了他的话:“在你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请你想清楚,究竟愿不愿意和我共事。”

    “你不过想表达你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不会伸手就害人。”段鸿文无所谓一笑,说道:“你做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只要你肯为惑明真正尽一份力,我会将护天军的兵符双手奉上。”

    “那兵符呢?”劭泽毫不客气地向段鸿文伸手问道。

    “你斗倒德昌皇子后,我会把兵符给你。”段鸿文说道。

    “我杀了你,推鸿羲上位,更可以顺理成章得到兵符,这比斗倒德昌皇子要简单太多。”劭泽道。

    段鸿文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所将住,很快说道:“那么你刚刚就不会阻拦二位夫人。弑帅□□,你还如何收买人心?”

    “人心可不是买来的。”劭泽说道:“段将军,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要你的兵符,护天军既是为惑明效忠,就不该为任何皇族所掌控。如果我破了这个规矩,怕是护天军的威名都要扫地了。我可担不起这个恶名。”

    “心真宽。”段鸿文低声道:“怪不得你得不到那几位高管的支持,原来是因为太理想主义。你可知道,其实珈谜也想杀了德昌皇子?比杀你还要迫切?”

    “那是她的事。”劭泽说道:“我只管玄封帝肯不肯光明正大地传我皇位。”

    “那绝对是做梦!”段鸿文斥道:“他怎么肯让权力外流给宗室?”

    劭泽无所谓一耸肩:“反正我只负责克制灵能者的差使。至于能多大程度地对抗炎海人和我当不当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希望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段鸿文说着转身走到桌案处双手捧起一个描有金羽翼的紫檀木盒交给劭泽:“这兵符你拿着,会有用的。”

    “我说了我不要。”劭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没有伸手去拿那算不得大的精致木盒。

    “我有我的顾虑。”段鸿文道:“你不要推辞,我信你不会滥用它。”

    “兵符是一军之宝,你自己留着有何不好。我必不辜负将军的期望就是。”劭泽说道。

    他并不是客气,他是真的不愿拿这兵符。一来护天军的兵符自建军以来从未外传;二来他虽然在近卫军行走多年,对护天军的情况却也不甚了解,不敢冒受;三来......他细细看了看段鸿文,段鸿文和他从未有过任何往来,如今忽然献宝,他反倒有些看不明白。

    段鸿文见他不接,诚然一跪,双手将兵符捧过头顶:“我有我的无可奈何。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一心只为护天军着想,不是专断专权。我这么做,是不希望有朝一日护天军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乍见段鸿文下跪,劭泽也是一惊,却仍旧不肯接那兵符,说道:“若是如此你更该自留。若兵符在我手中,势必会成为权利斗争的筹码。”

    “只有你才不会让那些将士们在训练场上流的血汗付诸东流。”段鸿文道:“你只需答应我,若他日我有不测,必不能让鸿羲坐上这统领之位。”

    “这是为何?”劭泽反问道。

    “因为他的身世。”段鸿文说道:“如果是他,护天军早晚会因他的存在而万劫不复。”

    劭泽忽然沉默。他木然看着段鸿文的脸。灯火突突地跳动中这张算不得俊逸的面容透着久经风雨的刚毅之色,那深褐的瞳孔深不见底。半晌,他艰难地开口道:“你知道□□是不是?”

    “不知道,”段鸿文说道:“但是我知道怎么做才能对得起这个国家。”

    劭泽默默地看着他,少顷,终于双手接下了那个兵符:“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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