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醉江山 > 第54章 第十七章 雄图大展3
    劭泽听闻此言竟没有段鸿羲所预期的那样愣住,反而从容答道:“是,我知道你没尽全力。若是对付段鸿文你都要倾尽所学的话,那你这几年的努力真是白费了。”

    段鸿羲闻言忽然敏感地盯住劭泽。

    劭泽忽然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方才发觉刚刚不小心说溜了嘴,忙脸色一沉:“对不起。”

    此时他并不知道段鸿羲究竟是在怀疑自己了解他修习灵力的事还是在意他言语中对段鸿文略含贬义,他只当是后者,忙道了歉。

    段鸿羲只有那么一时的敏锐,随即神色便缓和下来:“无碍的。”

    劭泽沉默了些许时候,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晚上想来神渊阁的话,我在东暖阁等你。”

    段鸿羲笑笑,却很快点头:“记得留窗户给我。”

    自雩珩公主去世后劭泽王子便遣散了公主府的下人,封闭了公主府,也不住在宣王府,独自搬到宫中的神渊阁居住,如今已是住了三年有余。

    神渊阁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楼阁,而是由四座阁楼连接而成的构造复杂的殿宇。神渊阁连带着一个占地三亩的庭院,庭院中被劭泽下令移植了大量蔽水山脉的石松,在晚间远远望去仿若整个楼阁被高大的怪物层层包住一般阴森恐怖。

    段鸿羲此时就坐在神渊阁东暖阁二层最大的窗框上。

    劭泽坐在沉香木根雕茶艺桌边,沉默地为对面位置上的茶杯倒好了茶。

    “我想这里坐着该比窗框上舒服。”劭泽自顾自地闻着杯中的茶香。

    茶具是官窑特制的百蝶争艳花色,段鸿羲一眼便认出这是从赋仟翊闺阁中搬来的旧品。

    他无声地从窗框上滑入室内,麻利地关好了窗户,这才坐到劭泽对面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却忍不住皱眉。

    劭泽并不急于问他想说什么,只是拿着茶杯细细地端详着:“这是蔽水山脉野生的蔽水石松,很苦吗?”

    段鸿羲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王爷的品味与众不同。”

    “论起那些名茶异花谁不喜欢?”劭泽将杯中茶慢慢倒洒在桌上去头道水的入水口:“在这个宫廷中,卑贱之地的杂物只有这种结果。所以我在人前,从不喝这种茶。”

    “这就是王爷的为政之道吗?”他忍住石松茶的浓重苦涩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食人间疾苦,这和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劭泽神色一动,默默将两人的茶杯重新斟满茶:“人们宁愿追随诡言而不去追求真理,就是因为诡言更能迎合人性中的某种恶习。玄封是如此,祯元亦是如此。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认为我劭泽就能够遗世而独立,违背世俗去追求真理吗?”

    “如果不是那样,我现在是不是就该出现在祯元继承人的拜阳殿?”段鸿羲宽敞的袖子随着他拿茶杯的动作摩擦在茶桌上,丝绸与木质接触的细碎声音此时在殿中却显得有些突兀。

    劭泽的目光从他洁白绣有碎羽图腾的袖口慢慢移到他的眼睛上:“看来你话中有话。”

    “你比祯元继承人有魄力。若非我今天输掉了比赛…….”段鸿羲说着略微垂首,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是啊,今日若非他必须要输,他便可以有着大把的权利去追求着他造福人民的政治理念,他可以让护天军效忠一个于惑明王朝靠得住的统领人。然而,这些如今都只是“如果”而已。

    劭泽闻言苦涩一笑,却不想让两人都即将陷入的感慨情绪继续下去,换了个话题道:“树立威信的人要懂得恩威并施,珈谜只知道施威,自然不得人心。但是如你所见,或许我也有我的私心,并不是你理想中的那类人。”

    当然,蔽水石松是他一时兴起。他从未想过特地为这个护天军统领备选人准备些什么——虽然现在这个备选人已经彻彻底底从备选名单中划去,他仍然觉得他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让段鸿羲心服口服不需要特地的规则,也不需要仁厚的性情。段鸿羲生性淡泊而张狂,于和平年代,他跟随感情走,于战争年代,他跟随人民走,握住了他的感情与人心,就相当于将这个人牢牢握在手中。

    “生活不是幻想,”段鸿羲脸色变得不那么好:“我若只知寻找我心目中的完美君主,怕是这一辈子都会深陷于寻找中不能自拔。朝廷不是为我而而设,我不能予取予求。”

    事实上这个晚上段鸿羲做出了人生中最难的抉择。他选择投靠劭泽,这不止是和尤睿海斗争到底这么简单,他还即将面对夹在灵流和劭泽中间的艰难立场。

    然而他还是被劭泽举止间流露出的王者气场和朝内朝外不畏强权的锐气所折服。

    他对上劭泽的眼神,沉默。

    “所以你足以睿智到在这个社会如鱼得水。”劭泽忽然觉得想笑,然而看着眼前这个天真而说起话来略带一丝羞涩的人,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兴许是养尊处优的过,这个比自己小不过3岁的贵族公子眼底中仍旧泛着那种清可见底的光泽。他忽然觉得这个段鸿羲虽然经历不多,仍旧不如外面传言的狂妄不自知。他不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而且步步为营,从不退缩。

    只不过是他所求相对单纯,看起来并不那么复杂。

    “大概是这样吧?”段鸿羲被他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灼到,再次低下了头:“王子,你为什么许我带剑进入你的寝宫?”

    这句话倒是将劭泽问懵了。他起初并未注意到段鸿羲是否带兵器进殿。

    他看到段鸿羲手中拿着佩剑的时候感觉就如赋仟翊抱着断水剑在庭院里走动走西一般自然。他愣了一下,垂下眼:“君子坦荡荡,宫规中的不许带武器入殿是防止人行刺。我劭泽不做亏心事,何必惧怕刺客?并且杀人也不一定要用金属器具。”

    他并没有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想间接告知段鸿羲,他的一视同仁,也同样包括列居朝中重位的段家。确切地说,他并不希望段鸿羲认为自己如今与他结交完全是看在段家的面子上。

    交朋友并不需要家庭背景。

    段鸿羲眼神微暗:“我今日来赴约其实还有一事……”他将手探入袖中拿出一叠泛黄的纸:“三年前德昌皇子也曾买通凶手刺杀慧皇后,只是这个证据……”

    劭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水洒了一些在桌子上。

    “怎么了?”段鸿羲蓦地抬眼。

    “这东西哪里弄来的?”劭泽神色忽然变得犀利。

    段鸿羲感觉到劭泽强烈的情绪变化,下意识地移开眼,躲避着劭泽的目光:“这不是王子需要操心的事情。统治者……只需要询问结果。”

    劭泽听他此言沉默下去。人说他3年来的坚韧源于父亲失事,父母双亡。而事实上,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不足以让他完全转型。他亦只是被逼到悬崖边上毫无退路的人而已。

    “王子!”门突然被劭泽的贴身侍女络涵大力撞开:“德昌皇子带人围了这里,说有人擅闯王子寝殿!”

    自古以来,皇城以落日为限,日落之后不允许任何朝臣进入宫禁。今日段鸿羲是偷偷前来,故而有了之前对劭泽“记得给我留窗户”之言。

    然而段鸿羲虽然张狂,却在这些问题上足够谨慎,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今日之事却发生得十分蹊跷。

    德昌皇子也终于开始公开行动了。劭泽不由冷笑,面对皇权,果然没有人真正做得到与世无争。

    “你先躲一躲,我去迎他!”劭泽简短道。

    “不用迎了!”劭泽说罢刚刚站起身来,德昌皇子却已然从楼梯登了上来——这便是神渊阁设计的独到之处,楼梯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便是以金属鞋跟碰撞地面也不会发出声响。当然在今日这个适宜居住的优势反而变成了一种劣势。

    转眼间德昌皇子已经站在了二楼的台阶上,络涵刚要迎上去挡住,却被德昌皇子粗暴地推倒在地上!

    劭泽远远站在茶桌边上,见此情景下意识地想过去扶,转而见到德昌皇子已经几步移到自己面前,不由顿住脚。

    德昌皇子死死盯着他,半晌忽然伸手去拿起茶桌上的几张纸!

    劭泽自德昌皇子出现在室内就早已暗暗聚力于手中,以防不备。当他见到德昌皇子有伸手的动作时正准备出手阻拦,却被段鸿羲抢了先。

    只见强劲的剑风一扫,德昌皇子手中的几页纸立即碎成千片,如同星辰般窸窸窣窣散落下去。

    德昌皇子被凌厉的剑气推倒在地!

    劭泽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他知道德昌皇子此番来者不善,却不料段鸿羲如此草率出手,令他几乎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

    德昌皇子的侍女见状忙伸手去扶,却被德昌皇子愤怒地甩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严厉地质问劭泽道:“你准备怎么解释?”

    劭泽复杂的神色一闪即逝,他看向德昌皇子的目光中突然掺杂了些许漠视之色:“臣弟,没打算解释。”

    德昌皇子一时语塞,伸手狠狠指着他,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好!”半晌他终于开口道:“我不跟你争执!来人!段鸿羲擅闯宫禁,给我带走!”

    “慢着!”劭泽仿佛早就料到德昌皇子会有此一言,在他话音刚落便厉声喝止:“皇兄,其一,段鸿羲虽是段家次子,此时却早已没有官职,入夜前我邀请他来神渊阁喝茶,一时高兴便吩咐他留宿,这不算夜闯宫禁。其二,你未经我同意便带兵包围神渊阁已属越权,还请皇兄仔细斟酌。”

    德昌皇子沉默着看着劭泽,半晌突然开口道:“宫规规定,不论是否在朝为官,除了皇亲贵胄和宫女太监,其余人一律不得留宿,劭泽你是第一天住进宫吗?”

    劭泽心知维纳朝的宫规并不森严,虽然条文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在宫中过夜,但这样的例子在拜阳殿早已屡禁不止。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约段鸿羲入殿,只是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要么,”德昌皇子见他沉默着不开口,继续说道:“你就给我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劭泽干望着德昌皇子,沉默着不说话。

    德昌皇子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倘若劭泽认错态度诚恳的话,他并不准备多做计较,然而劭泽不肯退让半步的态度却仿佛是在打他的脸一般,他看向劭泽的神色变得冰冷。他吩咐侍卫道:“将段鸿羲带下去!”

    此刻段鸿羲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仿佛心知这个时候没有他说话的份一般安静,这令劭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仍旧没有说话,他始终在等,看段鸿羲会不会出言为自己反驳。以段鸿羲不畏强权的个性是绝不该在这种局面上被德昌皇子压得死死不肯开口说话的。而唯一能造成段鸿羲不说话的原因就是他在观望!观望他和德昌皇子两个人究竟哪一个肯为他说一次话。

    劭泽心中一凉,眼见德昌皇子的人就要将段鸿羲押走,忙道:“皇兄,擅召段鸿羲入宫是臣弟的错,臣弟愿意负全责!”他说着踏前两步单膝跪下:“凭皇兄处置。”

    德昌皇子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当真?”

    “是。”

    德昌皇子闻言不由一笑:“私闯宫禁的罪可大可小,但是宫中并没有皇亲贵胄为之负责的先例。但我记得你有一枚翅羽令,这应该可以抵消段鸿羲的罪过。”

    劭泽面色一僵。

    惑明王朝的翅羽令被赋予了持令者生杀大权,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但使用权限只有一次,可由当朝皇帝或皇帝之子女代为收回。翅羽令统共只有三枚,一枚在靖野军邱将军手里,一枚在征海军周将军手中,另外一枚则本属于近卫军统领蔚将军,蔚将军去世后便顺延给了劭泽。

    德昌皇子此举很明确是要卸掉劭泽的最后一道底牌!

    段鸿羲闻言终于绷不住沉默,开口道:“王爷,夜闯宫禁是我的错,翅羽令得之不易,万万不能这么浪费了!”

    劭泽又何尝不知这翅羽令的价值呢?

    然而他面色一转,很快点头道:“物尽所用,才无愧于自身价值。臣弟愿意用翅羽令保段鸿羲无罪!”

    德昌皇子默默地看着劭泽,面色起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张了张嘴复又闭上,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说道:“若是段鸿羲还是护天军将领,此时我也动不了他。”

    劭泽听了这句话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沉住性子起身从内室正墙的画卷背后取出那个装有翅羽令的木盒交给德昌皇子,这才目送这德昌皇子满载而归。

    “王子…….”段鸿羲道:“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脱罪,实在不值。”

    “我不认为拿金翅羽换你有什么不值。”劭泽的面色有些冷,仿佛刚刚被德昌皇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冲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翅羽令?没了这个东西未必是坏事。”

    他这话说得很淡然,仿若是在自言自语般。

    然而这句话传入在段鸿羲耳中却觉万分刺耳,他干望着劭泽,许久才像突然开窍般地说道:“或者,我能有机会补偿王子的这个损失!”

    闻言劭泽微皱的眉头焕然舒展,这整整一晚上,他所等的恰恰就是这句话!他忽而笑了,走到茶桌边慢慢斟满两杯茶,端起来递给段鸿羲一杯,说道:“翅羽令是从我父亲那留传下来,弥足珍贵。但你这句话于我却比那枚没有生命的令牌珍贵好几倍!”

    段鸿羲闻言一愣,踌躇着接过劭泽递到眼前的茶杯,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不能飞翔,输了比武,离开护天军后我什么都不是,如何担得起王子这般器重?”

    劭泽此时虽然失了翅羽令,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舒畅,他饮尽杯中茶,盯着手中空空的茶杯,简短道:“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段鸿羲心中吊着的那块大石头突然一沉落地,他将手中的空杯放回茶桌上,心中却有一丝压制不住的激动。

    为官朝中的时候,他为武将,虽然知晓文官也一样有过人之才,却打心底里看不上德昌皇子、珈谜这种久居深宫不经世事的皇亲贵胄,唯独觉得劭泽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后的独立傲世令他佩服。此话一出,他只当是劭泽觉得他们同是看不惯迂腐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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