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醉江山 > 第43章 第十四章 李代桃僵1
    第十四章李代桃僵

    劭泽一袭素净的黑衣独自坐在公主府南侧阁楼顶层的高台,手捧一杯凉透了的茶发呆。

    蔚将军忽然被从天而降的莫名圣旨赐死,那些或被迫或自愿的承诺与事业好似一夜间都重重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即便所有人都倒下,你也必须站着。”

    “可是如果我死了呢?”

    “即便死,你也一样要站着死!”

    这是蔚将军的嘱咐。

    故而,他不是迎着寒风以一种几近自虐的方式去缓解压力,而是静静地坐在这里,品茶看景,将一切悲痛与压力都和这清凉的茶水一并咽下去,坐得端正。

    他将嘴唇压在杯口,一股深深的凉意入喉,他微微皱了皱眉——苦涩。

    这是蔽水山脉最深处的石松针,苦涩而性凉。他放了比以往高十倍的量煮熟,企图用这异样的苦涩去缓解心不甘的杂念,却不想着如此难以入喉。

    这是个好日子。玄封帝为他的长女祯元继承人办了隆重的生日会,满城风日。

    玄封帝下诏天下同庆。家家户户都需横挂喜幅。其隆重好似家家有女出嫁。

    “妖孽!”当皇城四分之三的贵族联名上书保释近卫军蔚将军时,全殿寂静。盏茶时间,只有慧皇后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而雩珩公主却仿佛不曾听过刚才那句话一般,忽而笑道:“诸位,我知道大家素日敬重蔚翰英。但这惑明终归是皇族统治,大家要效忠的应当是维纳皇朝,而不该是蔚翰英区区一股近卫军统领。雩珩在这里谢过诸位的好意了。”她说着起身向席下各位微微屈膝,接着说:“劭泽已经在刑场,诸位不必非要出门相送,还是尽好本分,为继承人过这隆重的生日吧。”

    “哼。”珈谜听她的话倒并未起身争执,只慢慢地喝了口茶:“雩珩小姨不去为他送行吗?”

    在皇族,成员往往称呼封号加爵位,而不能像平常人家般直论亲缘关系,珈谜这声“小姨”无疑表示了极大的不尊重。

    众人面面相觑。

    雩珩却不生气,只笑着坐回席位:“小姨要陪侄女过着十年一度的生日,哪有时间去刑场呢?”

    整个席间雩珩公主都显得相当沉着安静,甚至是始终笑脸迎人。她细致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动作,好似蔚将军与她毫无瓜葛般。

    杯盏觥筹之间,人们的笑语和乐器歌舞声渐渐淡了下去,换上城东刑场的一片肃静。

    人们静静集聚在城东的空地前,心照不宣地来送这位公信力甚高的“前”近卫军统领。

    圣旨上写道蔚将军假传圣旨、欺君罔上,赐城东刑场自尽。皇命如天。没有人可以为之改变。对于普通的皇城居民而言,再大的不公与不服也一样要默默承受。

    在通向刑场的那条官道上,人们自发地用右翼城最大的鲜花市场花容源的极品百合铺满了石阶,一脚踩下,清香四溢。

    刑部的官员并没有为难这昔日的英雄将领,更不曾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用那些沉重的屈辱枷锁折辱他的尊严。

    他们仅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无声地看着她一步步踩过那些新鲜芬芳的百合。

    劭泽早在空无一物的刑场等候。他甚至希望一直这样煎熬地等下去,永远没有下一刻。

    当他看见许久不曾出声的人们忽然安静而有序地让开一条路,而父亲出现在路的尽头时,他知道,他那不切实际的希望终而破灭了。

    蔚翰英同他一样穿着一身暗纹的黑衣,在微有薄雾的上午显得异常乍眼。

    蔚翰英冲那些闻道而来送行的人们微笑致意,最后捡起一支开的正盛的百合,轻声道:“谢谢大家,这百合我很喜欢。”声音不大,他却首次通过施灵将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父亲就站在身边,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他转身走到刑场中央,吩咐他道:“如果有近卫军抗命来送行,杀无赦。”

    而就在蔚翰英转身的瞬间,那一片地忽然燃起了熊熊圣火,炽红的颜色照的人睁不开眼,一时间,火光冲天,整个东区上空都被染得鲜红。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知道,这圣火一旦燃起,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

    那火仿佛烧了很久,在狂野的火势中他根本看不清蔚将军的身形,只看着那火红充斥苍穹而后渐渐熄灭,刑场如同来之前一般干净整洁,连骨灰都不曾留下。

    “炎海人在与我们隔海相望的地方蠢蠢欲动,珈谜和德昌皇子都不能担负起对抗灵能者的重任,唯有你。你必须不遗余力地夺取皇位,改变如今惑明王朝这般迂腐的内阁制度,将炎海那些没有人性的灵能者拒之门外。不仅仅是为了保住我们这片土地,更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们惑明人活着,能保证走在这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能扬眉吐气,而不是谨小慎微地做人!”

    劭泽无法想象蔚将军、雩珩公主、徽静夫人、熙宁夫人甚至是秋苑潇紫,他们在魔界究竟受到炎海人的多少百般□□和恐吓,才能有这般赴死的决心去放弃魔界或美好或悲痛的回忆,小心翼翼地回到这片土地叫嚣着,去驱逐尚且不曾践踏过国土的敌寇。

    然而他见过父亲身上无数次施灵都不曾消除的道道疤痕、见过原本幼时与鹰为伴的徽静夫人见到鹰和秃鹫时大受惊吓的极端反应、见过秋苑潇紫将那炎海飞来的信鸽用短刀寸寸割碎时目光中透出的强烈恨意。

    他知道若不是早年遭到炎海人的万般刁难与折辱,这些人绝不会这样信誓旦旦不顾一切地重返故土筹划行动。

    然而正是为着这样那样的理由,虽然亲如自己生父的蔚将军却从未跟他谈论过任何无关炎海、无关朝政的话题。

    “如果用近卫军抗命来送行,杀无赦。”

    父亲走前留给自己最后的话,居然还是命令!

    他感到心底生出一丝委屈和不快,但这些情绪很快又被父亲离开人世的悲痛所代替。

    他屈膝跪下,深深叩首下去。

    这当然不仅仅代表着诀别,还表示着承诺,承诺他的决心与责任。

    与此同时,南城区近卫军营中,军士齐齐跪下,向着东面行下最肃穆的军礼。

    周围的人们不曾抱怨什么,只安静地叩首,然后转身离去。

    “劭泽王子,你要强大起来,为将军平反。”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死寂。

    蔚将军的死当然不是因为惑明朝廷的误判。然而他却不能和人辩解,只是强忍着没有回头,默默听着那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不论周围人怎样说,他心中的巨大压力和无可言语的悲痛无人可以理解。

    父亲将这一切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不曾给他任何程度上的减压或心理安慰,他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该做什么才好。

    他恍然间抬起头来,忽见那些支离破碎的百合瞬间被一阵清风席卷而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牛皮字条。

    “君子易事而难悦,小人难事而易悦。”

    他终而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曾几何时,他还与父亲促膝而谈,谈惑明,谈魔界,谈一切灵法政局。即便不够温馨,但足够温和。

    而如今,父亲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这一句一直以来激励着他的话——“君子易事而难悦,小人难事而易悦。”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缓缓与他拉近距离,最后在他身后的半米处停住。玫瑰露的甜香弥漫到空气中,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在人苦闷无助的时候,甜的东西确实可以缓解心情。

    甜甜的玫瑰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他觉得一直以来压抑的感觉渐渐淡了下去,反而开始有了那么一丝的清醒。

    清白的太阳在渐渐移动着方向,终于,赋仟翊开口道:“我莫名被扯入这么多事端,尚且得放平心态辅佐你,而你是当事人,若是因为伤心而影响了大局,只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劭泽却心中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我并不是因为此事而一蹶不振,只是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如过路人一般心平气和地去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结局!生来就是为了担负重任又如何?难道我会为了这种使命将自己彻彻底底打造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机器吗?”

    赋仟翊沉默了一会儿,待劭泽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方才说道:“我也很难过。但是这不是结局,这只是个开始!”说着她的语气不禁弱了下去,转而道:“现在不是劭泽王子的时间,是你的时间,要悲痛,记得趁热打铁。近卫军马上要进行继任仪式,我必须回军营了。”

    劭泽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直到她转身离去才漠然点头,缓缓以手撑着地站起身来,向赋仟翊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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