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狠角色 > 第 45 章
    莉莉是她体专的同学,顾国桓到学校找明芝,出手阔绰,搞得人人都知道沪江的顾保罗是有钱少爷。五指有长短,同学中难免也有入学只为觅婿的,那几个便找理由在顾国桓面前走动。莉莉不算那几个之中,她家境小康,为人天真,和顾国桓颇有共同语言。

    “莉莉确实很可爱。”顾国桓皱眉,“可你不觉得她太天真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逗孩子呢。我喜欢的人,需要有内涵,有本领,有气魄,有味道,……”

    明芝再也忍不住,扑噗笑了出来,“这容易,拿你的古龙水给喷几下,想有多大的味道就有多大。”

    顾国桓拉长了一张瘦脸,活像没吃夜草的小马驹,只差没叫出声。过了一会他闷声闷气地说,“我去告诉父亲,你已经到了。”

    明芝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但并不在乎,一是她不打算接受他的爱,那么再多的殷勤都是多余。二来顾国桓xìng格非常好,很会自己找台阶,这大概从他母亲那遗传来的。顾太太作为正室,对着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妹妹们,既没有做母老虎的打算,也从未因失去丈夫的欢心而灰心丧气,淡定地过着吃得下睡得着的日子。

    再过一会,有仆役过来,说老爷吩咐,请陆小姐过去见他。

    明芝跟在仆役后面,只觉越走越偏,绝不是记忆中顾先生会客的地方,不觉暗暗提防。学生生涯,不便随身携带武器,至于能放在包里的小刀之类的,根本起不了作用,还不如随地取材,所以她现在手无寸铁。

    仆役领她进了一间堂屋,“请这里等,一会老爷就过来。”

    明芝谢过,也不四处察看,只管定心坐下。堂屋里只有一对太师椅,别的什么都没有,空空dàngdàng。她眼观鼻鼻观心,腰背挺直,双手合拢放在膝上,腿斜斜地靠向同一侧,坐得极其秀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突然有人扑来。来势汹汹,还不止一人,他俩行动间带起了两阵风。

    明芝往前一滑避过一击,回手握住太师椅,抡起来就砸向两人。对方没料到她反应敏捷,见奇兵重器即将落在身上,赶紧就地一躲。但明芝并未趁机逃走,在取得先机后迅速举起小包,厉声喝道,“别动!”

    对方见她握住包的样子像是里面有qiāng,光小包的软软一层面料可挡不住子弹。他们倒是没料到她有这一招,不由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下去吧。”顾先生轻轻鼓掌,从后面走了出来。两名大汉行了个礼,无声退下。

    明芝的手仍然保持握qiāng姿势,光眼睛唇角弯了弯充当笑意,“干爹嫌戏台上不够热闹,要看看我的身手?”

    顾先生笑道,“不是我,是这位朋友,他对我推荐的人选不放心,非要自己看一眼。”

    明芝看向堂后走出来的第二个男人,“看过后放心了?”

    那个男人年纪和顾先生差不多,也笑道,“放心了。陆小姐不但身手过人,而且头脑敏捷,一下子猜透我们的用意,厉害。”他走到明芝跟前,轻轻按下她的手,“不用唱空城计了,包里没有qiāng,有的话你已经开qiāng,不会等我们出来。”

    明芝被拆穿,但知道没有生命之忧,心情总是轻松的。她默默看向顾先生,等他给一个解释。

    顾先生没有让她久等,“明芝,实话跟你说,有桩大生意想jiāo给你做。”

    明芝轻声,却很干脆地说,“干爹,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陌生的来客和顾先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你推荐的人不错,”他一竖大拇指,“痛快,爽气!”

    顾先生只跟明芝说,这位客人是公家人,现在需要她为国出力,清除一名害群之马。但不会让她白做,报酬是十万大洋。

    不提顾先生的面子,光是钱的份上,明芝也决定做了,何况这次的对象很该去死一死,身为军人,却主动投向日本人,拿着八百万活动经费招兵买马,准备在北平城里搞事。

    “我们这边也会派人和你配合,你们见面后再制定行动计划。”陌生来客也很大方,痛痛快快付了酬金,是一箱子美金,还跟她开玩笑,“听说你只收现钞。”

    明芝很坦然地一笑。

    过了两天,剪短头发的明芝又扮作男子,孤身一人北上。

    她不愿意跟人挤,买了头等票。整节车厢没多少乘客,到南京站才又上来几个,当中有一个不慌不忙找到明芝所在的铺位,老实不客气在她面前坐下,用梅城话说道,“去哪里啊,老乡?”

    明芝抬起头,“谁跟你是老乡。硬梆梆的,难听!”

    来人剑眉朗目,容貌英俊,正是徐仲九。

    第七十六章

    列车缓缓前行,明芝取出随身所带学校的作业,伏在桌上做起来。

    徐仲九默然无语,突然有一种为父者看着勤奋过度的女儿的感觉。他举起拳头堵在唇上轻咳一声,“我去餐车看看。”

    餐车装饰华丽,有个精光锃亮的吧台,徐仲九点了杯咖啡,把刚才和明芝的讨论在心里重过一遍。军阀住在使馆区的大饭店,当年正是日本负责值年,对军阀的保护自然不在话下。而军阀出身北洋,多年来捞取民脂民膏不计其数,如今又拿了东洋人大笔钱财,他自己也知道所作所为很容易去死一死,所以雇着一帮青年护卫,出入十分小心。

    眼下情况不明,只能到时见机行事,好在他和明芝有财有貌,混进饭店不成问题。而且身手都不错,配合又默契,这事虽然难办,但也不是办不成。

    这样一想,徐仲九安然享受此刻的安逸。明芝过来时,他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大嚼牛排。

    见到她,他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极有绅士风度地站起来,请她在对面坐下,又招手叫餐车上的服务生拿了份餐牌来,“先来点面包垫垫饥?”

    明芝随便要了些吃的,也点了杯酒。她拿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目不转睛看着他。

    徐仲九一笑,切了一小块ròu送到她嘴边,“试试,味道还不错。”

    明芝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对着徐仲九的眼神犹豫了数秒,终是摇了摇头,“不了。”徐仲九也不生气,收回自己吃,“不能和德大的比,不过出门在外能吃上这个已经很不错。”前两次坐火车,他俩不是你防我就是我防你,别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连必要的上厕所之类都恨不得用最短的时间解决。

    “你我早该如此,多好。”徐仲九下了个结论。明芝不置可否抬眼看向窗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到他时过于松懈,过后才想起来,明芝猜是徐仲九搞的鬼,不然别人怎么会想到用她。

    “上车前二十分钟。”徐仲九答得很痛快,“不过事前我已猜到是你。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那边的地头蛇大多被钱财收买了去。这边呢,有点身份的不愿冒险,一般的人我们也看不上眼,既然问到顾先生,他手头能用的只有你。而且你是女人,别人不会防你。”

    明芝嘴角勾了勾,没什么笑意地说,“多谢你们看得上。”

    徐仲九意识到言语有误,眉眼含笑,“我错了,是我们,你和我。”

    明芝回过脸,“你什么时候加入他们的?”用餐的人不多,他俩说话声压得又低,在外人看来是一对情侣的喁喁私语,谁想得到璧人聊的却是这些,“我看你是官迷心窍。”

    徐仲九嘘了一声,用食指抵在她唇上,“你不也是,钻在钱眼里。我给你的那些还不够?”

    “那些本来是我的。”

    “对,可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那是借给你,什么时候说给你?”

    “你都做好收不回的准备,不等于是给我。”徐仲九笑得很可恶,“别说那些,连你的人都是我的。”

    明芝不甘示弱,“你-一个肯做上门女婿的人,连姓都要跟我,谁是谁的还不一定。”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压着对方说话,却在服务生走过来前同时收声,不动声色各自吃喝。等服务生一走远,他俩又同时出声,“你是我的。”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格外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他俩一愣,不觉笑了。

    “你啊-”徐仲九叹道,“嘴上不说,心里憋劲,傻不傻?谁会在乎?累的不是你自己?”

    被他这么一叹,明芝倒也莫名有两分感慨,“你不懂。”她顿了顿,“这样我心里舒坦。”苦是苦一点,但她真是受够了样样听人摆布的日子。

    “我懂。”

    要说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她的心境,恐怕就是他了。

    然而明芝并没接受他的好意。她淡然戳穿他,“你一时说要跟我做生死知己,不谈儿女之情、不论婚嫁,一时又说些甜言蜜语,不过想把我拴在你的西装裤腿下,不离不弃,替你看好了钱,帮你做成了事。”

    徐仲九呵呵一笑,“你也可以这样对我,我会乐在其中。”

    明芝看他一眼,“嗯,知道了。”后面的三个字被她说得铮铮作响。

    不管真情假意,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明芝把被子把身上一扯,背对着徐仲九,自顾自睡了。她曾经照顾他那么久,不是亲人也像亲人,在他面前无扭捏可作。

    徐仲九在自己铺位上慢吞吞躺下,突然低呼一声。

    明芝腾地坐起,丝毫不像睡着的样子。徐仲九一笑,“没事,我刚想到一件事忘了做。”

    胡扯,分明是故意逗她。明芝心知肚明,懒得跟他打嘴仗,复又睡下。

    谁知徐仲九在她身侧坐下,凑在她耳上小声说,“还生我的气?说那些只是想逗你,你嘴上不说心里生闷气的样子特别招人爱。”

    明芝一动不动。

    他扶着她的肩,凑上去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又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需要我了,不过我总是在的。”

    他站起来要走,明芝仍是背对着他,却是开了口,“你放心。”至于放心什么,她没说。

    徐仲九站了一会,见她不肯再说,便回到自己铺位,一时又想起来,“你喝不喝水?”

    “快睡。”明芝低喝,却是带了几分嗔怒,“哪有那么多话。”

    “好好。”徐仲九一笑,终于老老实实睡了。

    第七十七章

    傍晚时分,两人住进饭店。

    明芝扮作来中国游历的日本人,她虽然做了些修饰,但看上去仍是个俊俏的少年。而徐仲九则装成会社的中国职员,受社长委托来做向导的。他俩衣着时髦,相貌出众,难免引起旁人注目,不过见两人出手阔绰,又以英语jiāo谈,间夹日语,茶房不敢怠慢,殷殷勤勤地招呼周到。

    等进了房,明芝走到窗边看外头景色。对面是一家日本银行,再望出去,尽是尖顶的西式洋房,她不由生出感慨,这可是曾掀起风浪的东jiāo民巷。

    明芝在学校时沉默寡言,从来也不是有主张有行动的那批,对国事毫无见解。然而再怎么淡漠,一想到要做的事,她莫名地紧张之外更有几分兴奋,头脑间竟有些嗡嗡作响,扶在窗棂上的双手紧紧缩成拳头。

    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她回头看向徐仲九,后者坐在桌边,握着杯子慢慢地喝着热茶。他浓密的睫毛垂着,脸上是个无悲无喜的表情,让人看不出端倪。可他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轻叩大腿。

    明芝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看出了一点他的心思-他也是同样的心情。她早知道,就算他已经修成老jiān巨滑的外壳,内里终究还是留着青年热血的部分。来的路上,他俩彼此试探得也差不多了,明芝算明白了他的想法,虽然已经认定对方,可要做的事那么多,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不知不觉死在外头,若是敲定关系,岂不多了层牵肠挂肚。

    要知道,温柔乡是英雄冢。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能心有旁骛。不过明芝不急,他有他的方向,她也有她的,不管谁先到达,总是等着对方的。

    明芝沉下心,过去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她道,“既然来了,总归找得到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进进出出,把周围的地段踩了个遍。俊俏的“小日本”不怎么喜欢说话,他的英俊向导却是和气人,好说话,每天回来带点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徐仲九跟茶房混得烂熟,轻轻一挑话头,把军阀的房间、随从、起居时间给问齐全了。

    军阀住在二楼,原本就是无所不为的xìng子,如今自恃有了新靠山,几乎夜夜笙歌。为了方便和女人过夜,他让随从们中午才来。因此要有机会的话,大概就在上午。

    徐仲九想是想出了个法子,如果让明芝扮作舞女和他里应外合,此事定然轻轻松松。顾先生之所以推荐明芝,也有这一用意在内,她年轻漂亮,足以让男人动心。

    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他否决,且不说明芝愿不愿意,光是想到那老色鬼握住她的手,他的头发已经要竖起来了。万一到时控制不住情绪,反而会坏事。

    如今全城都是日本势力范围,要是事情不成功,徐仲九想象不出自己落在敌人手中的下场。他加入组织是为了升得更快,更靠近权力中心,并没有忧国忧民奉献自我的精神。如果被俘,他既不想被打成废人,也不想壮烈牺牲,但除非叛变,否则谁会手下留情。

    可叛徒向来不值钱,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换了是他,也不喜欢用软骨头。不想投敌的话只能等人来救,徐仲九指望不了组织,很有可能来者就地“解决问题”,永久让他闭嘴,免得被敌人当作把柄引起外jiāo纠纷。

    徐仲九把自己和明芝的命看得很重,不想轻率jiāo出去。所以,此次行动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须成功,这个成功还包括成功离去。

    *

    东jiāo民巷全长有一公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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