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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的灯盏多是自带小发电机牵起来的节能灯泡，这一圈还算亮堂，不过去到远处，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水泥路狭窄幽深，即使借着月光用力看过去，能见度也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
秦纵遥盯着那处黑暗，清冽又清爽的晚风拂过，肥硕巨大的芭蕉叶也轻轻摇晃起来，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么？
他摇头。
掏钱给老爷子的刹那，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正从碧油油的芭蕉树那里传过来，距离有点远，且那道视线似乎有所察觉，立刻收敛，或者说藏在后面的人飞快转身。若不是多心，显然，这个藏在暗处的人非常敏感，否则，不至于自己的眼神刚扫过去，他马上有所察觉。正思考着，身旁的女孩已笑盈盈上前，软言朝老爷子道：
“老爷爷，能不能告诉我，这条路是去哪里的呀？”
“这个……”
脸上沟壑纵横的老爷子回头指指水泥路，笑脸比划着，大概是经常摆摊接触人多的缘故，他半普通话半方言的话勉强还能懂：
“好多地方嘞，双桥镇好多……村子，过来……都……得……走这里。”
“这条路长不长啊？”何尽欢笑靥如花，亲密挽住秦纵遥的右臂，娇羞道：
“我想和男朋友去散散步。”
吃饭时就已从徐唐嘴里听说过她在谭小胜家前假扮表妹打听八卦的时，这会儿又听她睁着眼睛瞎说去黑漆漆的地方散步，秦纵遥简直哭笑不得，这丫头，越来越伶俐了嘛。他含笑不语，眼神还是定定朝水泥路望去，做出一幅“确实好想去散步”的模样。既然她要演戏，自己焉能不配合？
老爷子连忙摇头摆手，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是温暖又亲切的：
“不要去。你们是不是……外面来的呀？”
“是啊。”
“这就对了。闺女啊，这条路……没有好长嘞，走一段就有好多……分路，还有很多山，晚上进去，危险着呐！”
“谢谢您。”
何尽欢真心诚意的道过谢，本想赶紧拉起他去找柳丹母女，结果肩头忽然一沉，眉目萧然的秦纵遥将她拉到小方桌附近按到座椅上，沉着道：“你在这里等，我去芭蕉树那里看看。假如确实有人的话，应该会留下脚印。别担心，很快回来。”话一说完，他立即迈开大步朝黑暗走去，老爷子“喂喂”的喊着，何尽欢只好朝他笑笑摇头，解释道：
“没关系的，他不进去，就去看看。爷爷，再给我一份腌姜吧。您那个玻璃坛子里，是腌姜吧？”
“闺女好眼力……”
老爷子朝她比出一个大拇指，转身夹了些切成薄块的腌姜放在小碟里，又盛了一碗基本没有多少米粒的白粥端过来。熟悉的味道飘入鼻尖，何尽欢道谢，夹起一片时嘴角卷起伤怀浅笑。哪里是好眼力呢，不过是从前，久居大山会做各种东西的外婆经常做，买来新鲜尚嫩的生姜，洗净切好装进玻璃坛子，再浇淋上酱油保存起来，之后便等着吃了。
外婆，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么？欢欢很想你啊。
她抬头看了看宛若孔雀羽衣般幽蓝的天空，眼角不知不觉濡湿。
“走吧。”
少顷功夫，秦纵遥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回来，眉目沉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何尽欢忙不更迭又付了钱，将手递进他掌中，肩并肩走出去的同时，压低声音告诉他柳丹母女有可能来夜市的消息。身旁十指紧扣的男子扬起一抹淡笑，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中，越发显得高贵而疏离，清俊又孤傲。瞥见这抹并不意外的笑，何尽欢略吃惊又深感佩服的道：
“你早猜到了，对不对？所以才叫我过来逛夜市。还说什么好久没在一起散步，其实啊，另有目的吧……”
皓月当空，普照尘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秦纵遥只淡淡的“嗯”，没有解释，更没像之前那般玩笑，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莫非芭蕉树那里真藏了个人？
“怎么了？”谨慎的环顾一周，她更加贴近他的身体，轻声道。
“很奇怪。”秦纵遥答。
“什么奇怪？”
“脚印。”眼看有两个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提着长长烟袋走过来，还不忘吞云吐雾一番，秦纵遥眼疾手快将她拉过来贴向怀里，让她避免被碰撞的同时躲过烟雾，同时眉心稍皱的解释，“确实有脚印，不长，约莫37码的长度，男人通常不会有这么小的码数。另外，脚印一深一浅……”
他的动作迅疾却自然，若非时刻把自己放在心上，俨然还在思考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将自己圈进怀里。
意识到这点，何尽欢心中绕出一层又一层的甜，不得不深吸两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让自己凝神：
“一深一浅意味着这个人腿部或足部受伤，或者直接是残疾，落地力道不均匀，是吗？”
“是。”目光所及之处的人应该绝大多数是双桥镇居民，他们的穿衣打扮不如玉城城里的人新鲜时髦，还时不时可以看到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来往，秦纵遥有些费解，沉声解释，“假如是林咏或者其它我们想到谁派来的人，为什么派个女人，甚至还是个可能腿有残疾的女人呢？即使只需要盯着你和徐唐，这样的人，也不足以胜任。”
他的推测很有道理，何尽欢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思考迷雾，忽听得一声清脆尖利、甚至难以分辨性别的声音刺破夜市里流动的和谐交响曲：
“我要！就要！就要！”
循声望去，之前经过买盆栽的摊子前已经三三两两围了几拨看热闹的人。因为站的角度刚好，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之间盆栽摊前站着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姑娘，清瘦，像根豆芽菜似的，带着一副小眼镜，嘴巴噘得老高，双颊因为用力而微泛红，身穿泡泡袖的休闲衣和牛仔裤，扎着两个小辫儿，手里正宝贝的捧着一盆不高不矮的栀子，上面已然开出几朵洁白芬芳的花朵。
站在女孩对面的是个面貌端丽的女人，身材窈窕，穿着黑色连衣裙，高耸胸脯一耸又一耸，应该是气得不轻。
居然是谭玲和柳丹！
情不自禁擦了擦眼睛，不由又仔细看了一遍，真是谭大胜的女儿谭玲，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何尽欢拉拉秦纵遥的手，朝那边努了努嘴。
秦纵遥微眯了眼，片刻便确认那一对母女的身份，立刻决定将刚才的疑惑暂时压下，轻启薄唇：
“这对母女，关系挺紧张啊。”
“可能谭玲想买这盆栀子，柳丹不同意。”何尽欢踮起脚继续观察，“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又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而且女儿刚刚失去父亲，为什么不能满足她一个小小心愿，非要当场对峙呢？”
她的话让秦纵遥不由自主又眯了眯两只黑寂如夜的眸子，得益于身材挺拔，能清楚看到谭玲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小女孩狠狠瞪向母亲，镜片后的清澈眼睛里蓄满眼泪，神色却是倔强的，甚至可以说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故意和挑衅。
“或许栀子花对她们母女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秦纵遥有了判断，握着何尽欢的手往前轻轻一送，笑意湛然：
“去吧，这个时候，总得有个劝和的。”
“啊？”何尽欢错愕，“我该怎么做？”
“随意发挥。你在水果店和刚才老大爷那里，不是做得很好么？”
这人是在笑话自己呢，哼。
何尽欢噘噘粉嘟嘟的嘴，暂时不与他计较：
“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是很想和你一起，夫妻联手，所向无敌嘛。不过，无法确定她们两个是否被人盯着。”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碍于情面，柳丹始终没有怎么开腔，只是用力盯住女儿，两只眼睛里有愤怒，伤心，还有几分连何尽欢也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相比母亲的隐忍，谭玲的态度则张扬得多，将盆栽护在胸口，大有不买不罢休的决绝气势。没想到一盆二十来块钱的植物会引来争吵，买盆栽的中年女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从中劝和：
“我说，妹子，这花儿也不贵……”
“再便宜我也不买！”柳丹怒视摊主，只差没直接骂出口，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老板讨了没趣，讪讪的不再开口，坐回小板凳继续看戏。
“我不管，就要，就要！”
谭玲摆明有故意和妈妈作对的嫌疑，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语气却是恶狠狠的：
“你没钱是吗？把我卖了啊！反正你们也嫌我多事！”
“你个死丫头，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
她说的是“你们”，等待时机的何尽欢握了握秦纵遥的手，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谭玲身后，装作吃惊的道：
“小玲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剑拔弩张的母女缓了缓，看到是曾来过家里、还给自己带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的大姐姐，谭玲吸吸鼻子，一幅快要哭出声的样子：
“欢姐姐，你也来这里了啊？”
【么么哒(づ￣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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