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胭脂斗 > 第 103 章
    福禄是担心他替自己办成了事之后,陆家彻底垮台,太皇太后又死了,宫里再没有可以制衡她的人,她到时候横行无忌,谁来管?

    想着想着,她不禁轻轻笑起来:“随你怎么想吧,本宫无意于你多说。横竖你做也要做,不做也得做。”

    还有的选吗?

    福禄长叹一声,懊丧的垂头。

    坦白说,除了华妃,陆家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敌人,助上官露一臂之力并没什么不可以,他怕的是上官露另有所图。

    他陷入沉思,上官露也有足够的耐心,坐在那里慢慢的饮茶,她知道,福禄这样的奴才,早就修成了人精,把柄在她手里,迟早有一天发作出来,可现在发作和将来发作,中间有个时间差。他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再过上一段好日子,要么争取做一些给自己脱身的准备。但是现在就和她杠上,无异于失去一切可能。

    她甚至可以当下就处置了他,先斩后奏,然后和皇帝说一声就好了。

    上官露的手指轻轻扣着护臂,漫不经心道:“再说了,公公不是自诩愿意为陛下上刀山下油锅吗?那么为陛下清君侧,是一桩大功德,但凡是个忠仆,就应该主动请缨,断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福禄终于认命,垂眸道:“是,能为陛下清君侧,奴才义不容辞。”

    上官露满意的颔首:“福禄公公果然爽快。只是,还有一件事,本宫始终不是很明白。”

    “娘娘请说。”

    “你与湘嫔无冤无仇,何必害了她xìng命?既然要了她的命,就该将延禧宫上下封口,你却留下两个证人落在本宫手里,本宫不拿捏你,不代表别人不拿捏你,你这岂不是挖坑给自己跳?”上官露单手撑着额头。

    福禄紧抿着唇,半晌开口道:“娘娘您信命吗?”

    上官露有些踌躇:“说不好。”

    “奴才信。”福禄道,“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不管咱们怎么说上天是公平的,可上天他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王侯将相,有的人生来流落街头。奴才这条命贱,贱的跟地上的泥一样,是个人都能踩一脚。所幸遇见了贵人,这一生才能在宫中求一隅平安。”

    “湘嫔,她与奴才是一样的人。她被主子利用,但她甘心被利用,奴才看她委实可怜,一时动了恻隐。可她向老天索要的太多,要的超出她不能承受的,所以她背后的人不能容她,她在后宫也没有出路。与其人不似人的活着,日日被别人糟践,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来世投个好胎。”

    上官露听完,在心中冷笑,杀人就是杀人,还非要把自己的行为米分饰、美化的多正义,搞得湘嫔被他杀了还应该反过来谢谢他似的!既然说他和湘嫔是一样的人,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湘嫔的生死?要杀,也该由皇帝说了算,几时轮的到他!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湘嫔是靠着他的举荐承了恩宠,但是生下了孩子后并没有好好礼遇他,反而将他的劝解抛在脑后,太监嘴上不说,心里暗恨,便寻机杀了湘嫔。且是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欢湘嫔,对于湘嫔的死,不会太过悲恸,当然就无意深究。

    上官露耷拉着眼皮道:“公公心怀慈悲,看来找公公来做这趟差事的确最合适不过。”

    “一来,公公刚才不是问我存的什么心吗?本宫现在就可以回答你,这事,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吩咐的。老祖宗受尽病痛折磨,日夜难安,就像公公之前说的那样,想要一个彻底的了结,好早日重回仙班。公公适才那番话,听得出颇为怜悯湘嫔,才肯助湘嫔解脱,那么对老祖宗的心情,公公想必也能理解一二吧!二来,福禄公公不是一般人,本宫不妨和公公你jiāo个底,你打小服侍陛下,与陛下之间的情谊宛如亲人,本宫想着,即使有一日,东窗事发了,公公也大可推说一无所知,只是过一道手罢了。别人这样说不行,公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陛下会网开一面,留下公公xìng命。可本宫要是jiāo由其他人办,譬如说张德全,宝琛,福贵……先不说他们可不可靠,单是陛下那头,就绝对饶不了他们。老祖宗心善,不想拖累其他人下水。福禄公公是陛下的忠仆,可以为陛下生,可以为陛下死,那么为陛下办这件小事也是易如反掌了。”

    福禄轻轻一哂,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下应承道:“是,伺候太皇太后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上官露给逢春使了个眼色,逢春伸出手礼貌的送福禄出去,凝香则一个闪身躲进夜色里,一路跟着福禄回值房,发现他与换班的禁卫军在甬巷里险些撞到一起,黑灯瞎火的,凝香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那拨禁卫军去的方向是重华宫。

    是时上官露独自一人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窗下,轻轻支开木棂,天上有一轮残月,她露出疲色来,侧头靠在窗棂上,自言自语道:“我终归是又dú又可恨……”

    皇帝到的时候,特意没让人通传,压着步子蹑手蹑脚的进了内殿,意外的见到这副场景,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头斜靠在那里,阖着双目,眼角湿湿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送到榻上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她呢喃的说着梦话:“连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谁还会喜欢我呢。”

    他心上一阵难过。

    第135章 花笺泪

    之后一连几天,上官露的心情就像逐渐寒冷的天气,愈加寡言少语,就连对着明宣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明宣只能自己一个人到角落里忧郁的画圈圈。

    李永邦也是想尽了一切法子哄她开心,可她只是动一动嘴角,勉强一笑,就连收到话本子都没有从前开心了。

    明宣眼看父皇备受冷落,决定传授他一下‘如何从母后那里得到宠爱’的技巧。

    他的母后呢,是典型的烈女怕缠郎,只要一直不停的缠着她,嘴巴放甜点,母后就会心软的。父皇笨,除了一个劲往永乐宫送东西压根不知道怎么哄母后开心。

    这一天李永邦照旧唉声叹气的,明宣登登登跑到他跟前,将手上的东西递给父皇道:“儿臣就只能帮父皇到这里了,父皇,接下去就看你的悟xìng了。”

    李永邦低头一看,是一张花笺,上面画着一株梅花,红的煞是好看,落款‘慕之’。

    李永邦的脸色蓦地一沉。

    明宣纳闷道:“父皇,你还不懂吗?唉,看来儿臣老背不出书这件事不能怪儿臣脑子不好使,完全是遗传父皇您啊,算了,还是由儿臣来给您解答吧,你看,母后她最喜欢什么花呢?”明宣歪着脑袋等父皇接话,谁知李永邦尽顾着沉思,明宣没趣得紧,自顾自答道,“好吧,不是茉莉,不是栀子,是梅花。母后她最喜欢梅花,总是教育儿臣‘梅花香自苦寒来’,要吃得苦中苦,天将降大任,必先苦…”

    李永邦听到后半段,低声道:“……香自苦寒来,嗬,苦尽甘来,在我身边是苦是阿鼻地狱,离了我便能去往极乐净土吗?还是换一个人你就觉得是苦尽甘来了?”

    明宣听不懂,眨巴着眼睛看他,李永邦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明宣背着小手,支支吾吾的。

    李永邦道:“说吧,父皇不怪罪。”

    明宣咧嘴一笑:“说好的哦,父皇不怪罪,儿臣偷看母后的话本子,母后拿着个当夹签呢,儿臣觉得十分好看,难怪母后喜欢。对了,父皇,你念叨什么呢,你且听儿臣说下去呗,母后喜欢梅花,等咱们今年秋的时候,父皇给母后准备一宫的梅花鹿,母后看了必定欢喜。”

    “梅花鹿?”李永邦一怔,确实是个好主意。

    李永邦于是筹谋着干脆趁今次秋的机会同她一起回一趟乌溪罢,去见见阔别已久的琉璃河,兴许就能好起来。

    然而太皇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人中都不知掐了多少回,御医们又是灌汤yào又是扎针的,始终不见起色,皇帝担心至极,亲自侍奉汤yào,昼夜都不离左右。

    大家想起明翔出生时太皇太后也昏过一次,是神官给救回来的,皇帝心中明知神官未必有神通,但是仍然死马当活马医,按照神官和钦天监说的,在十月初九那一天,率领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祈求上苍,愿意用自己的寿命给老祖宗增延寿数。神奇的是,在回宫的途中,听侍卫疾疾策马来报,老祖宗竟真的醒了!皇帝大喜过望,马不停蹄的往慈宁宫赶,可惜才进了含清斋,就听到延寿堂里一声‘哐当’,跟着是福禄的哭喊声:“老祖宗!”

    皇帝一个箭步冲进去,入目便是福禄跪在太皇太后的床边,地上一只摔成两瓣的斗彩雉鸡牡丹纹碗,一屋子的汤yào气息正缓缓的弥漫开来。

    太皇太后朝着不远处的皇帝微微一笑,皇帝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哽咽道:“皇祖母,孙儿来了,是孙儿不孝。”

    太皇太后的唇微微翕动,像是jiāo待什么,皇帝俯身去听,太皇太后气若游丝道:“孩子,哀家要走了,你多保重。切记!近贤能,远小人……”言毕,在李永邦一声声的叫唤中,慢慢阖上了眼。

    “老祖宗!”凄厉的哭喊平地而起,是太后终于给放出来了,不过没得进入里面,和华妃她们一起在外面跪着。

    哭戏是太后的强项,果然发挥的很好。

    太后那一声哀婉凄怨的‘老祖宗’着实感人,华妃见皇后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似的,好不容易撑住,须臾,膝行到太皇太后榻前,双肘撑着身子,伏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轻轻喊‘老祖宗’,模样甚是惹人怜。

    华妃轻蔑的撇了撇嘴,睨了一眼其他人,谦妃和仪妃都半是真心半是嗟叹的抽了帕子出来掖着眼睛低咽,她也垂着头照做,硬逼出几滴泪来。

    一时间,慈宁宫上下哭成一片。

    皇帝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抵在额头上,半晌过去,可以感觉到老人的体温一点一点流逝,皇帝红着眼睛,随手抄起一只铜制的香炉便朝福禄脑袋上砸过去,骂道:“无能的混账东西。”

    “朕才离开一会儿,你们便翻了天了。”

    复又望了皇后一眼,她摇摇yù坠的身子,慢慢挺起来,伸出手拉住他,道:“陛下节哀。”

    皇帝看她面上泪水四溢,反握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道:“你身体不好,你先起来。”

    宝琛在外间听命,看见师父又挨打又挨骂心里不好受,恰逢周定陶觐见,壮着胆子进去禀报。

    皇帝冷声道:“他还有胆敢来见朕?!”

    吩咐人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

    打完了宝琛又进来回禀,周大人还是要见,皇帝道:“让他跪着进来。”

    周定陶最后是拖着一身伤,硬挺着进了含清斋,对皇帝下拜道:“臣……无能,臣特来请陛下死罪,求陛下放过太医院上下一干同僚,一切都是老臣的过失。”

    “你死就能了事了?”皇帝懒得和他磨蹭,这个老jiān巨猾的东西,平时遇事能躲则躲,今天主动撞到qiāng口上来会有这么好心?

    皇帝突然心中一动,眸中杀机骤现:“要说过失,太皇太后一向是由董耀荣照看的,你身为太医院之首固然跑不掉,但是他也该问责。他人到哪儿去了,让人把他带进来。”

    没一会儿,董耀荣便从外面走进来,撩了袍子跪下道:“承蒙皇上错爱,的确是微臣无能。”

    “你不是无能,你是有罪。”周定陶指着他道,“太皇太后就是你害死的!”

    “你说什么!”皇帝‘蹭’的站起身,“周定陶,朕念你是老臣,本不打算将你重罚,但这会子老祖宗还在这里,你若是继续口出狂言,朕必将你抽筋扒皮。”

    周定陶梗着脖子道:“臣岂敢妄言!董大人一向是服侍太皇太后的,老臣自认医术不精,有时即便公事上与董大人意见相左,也不敢与之争辩,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更好地伺候主子,断然不会公报私仇。但是老祖宗莫名其妙的昏迷,微臣深感事有蹊跷。咱们当太医的,都得经过几十道的甄试,其中辨认yào材更是最基础的,若连yào材的气味也分不出,毋宁说是当太医,就是在民间开间yào铺都不够格。今日老臣就是想问问董大人,地上这碗汤yào可是什么yào材熬制的?碗中尚有剩余的汤渣,董大人一闻便知。若是陛下信不过微臣的,请孙兆临大人一同进来查验也可。”

    董耀荣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定陶,他不知道周定陶为什么要诬陷自己,但是本着良心,还是道:“周大人说的也不错,太皇太后是无上至尊,绝不能叫老祖宗走的不明不白。微臣这就查验。”说着,捡起地上的碎碗,放到鼻子一闻,霎时脸色大变,为了确定没错,他又闻了一闻,旋即伏地道:“臣有罪,周大人说的不错,这汤yào是有问题。”

    皇帝脸色铁青,看了一眼躺在榻上走的祥和,一脸安宁的太皇太后,咬牙道:“朕不打算扰了老祖宗清净,你们几个跟朕到勤政殿去,皇后也来,还有你!”他指着福禄,福禄迭声道‘是。’

    一众人赶紧将东西收拾了送到勤政殿,孙兆临也在里面候着,皇帝让董耀荣从实招来。

    董耀荣叹气道:“回陛下,微臣适才检查汤yào的残余,发现微臣让老祖宗服用的补气的yào材让人换成了人参。”

    “人参?”皇后低呼出声,“董大人,本宫记得当年你为老祖宗开过‘三参汤’,你明明白白的嘱咐过本宫,这三参汤针对个体不同,用的参也不一样,有的人可以用人参,但是太皇太后的身子,用党参最为稳妥。”

    “回娘娘的话,是的。”董耀荣道,“微臣为老祖宗熬制的一直都是加了党参的三参汤,就算是后期为了老祖宗身体健硕,又加了一些yào材,诸如灵芝等,但党参始终是党参,没有换成过人参,也不能换chéng rén参。”

    “但是现在供给老祖宗的汤yào里明白无误是人参。”董耀荣懊恼道,“是臣的错,臣一时疏忽,竟没有发现汤yào被人做了手脚,周大人没有骂错。”

    皇帝面色冷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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