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胭脂斗 > 第 29 章
    闹崩了,那么多的女眷,哪怕是受过恩惠的华妃都不敢去看上官露一眼,其他人就更别提了,裴娘子却是不管是什么时候,不顾任何人的眼光,总是隔三差五的去探望一下上官露,乃至他们搬出王府了,也会抽空前来陪她说说话。

    没有裴令婉,那段时间上官露大抵熬不过来,裴令婉是唯一一个知道上官露秘密的人,却始终守口如瓶。

    所以凝香禁不住问:“娘娘,奴婢真是不明白,当着外人的面,皇后要淑娴懿德,为陛下开枝散叶,为陛下张罗宫中事务,那都属自然。可咱们关起门来,您怎么还是一副天塌下来无忧无愁的样子。”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上官露落下一颗白子,又开始考虑黑子的战场。

    “奴婢不懂。华妃娘娘都杀到眼前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眼下翊坤宫和重华宫把咱们围在中间呈夹击之势,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凝香的想法非常简单粗暴,照她的看法,这些个狐*&媚,就该全部流放的远远的,让陛下以后再也看不见碰不着,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们娘娘了。

    上官露被她天真的想法给逗笑了:“你呀!到底是个还没出阁的大姑娘!我跟你说,这男女情爱,女人走心,男人走肾,你把他搁心里,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为了他可以xìng命都不要,他呢?或许没睡你之前看你是花好月好,哪怕你是一坨大粪他都能看出一朵牡丹来,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觉得你就是南海水月观音现。可等他发泄完了,看谁,谁都比你强。比如那个皮肤白啦,那个水蛇腰啦,还有一个桃花眼,看一眼就魂飞魄散,恨不得死在人家身上。这就是男人!贪心忘旧的臭东西,你要跟他在感情上较真最后伤心的只有你自己。”

    “你问我怎么想?”上官露不以为然道,“不就一个华妃嘛!这妃位本就是她的,不过是陛下知道她和仪嫔联手设局赵氏才暂时把她放在嫔位上,叫她长长记xìng,也顺便将功补过,她很聪明的把握住了机会,现在身居妃位,很应该啊。”

    凝香撇了撇嘴:“娘娘您的心可真大,奴婢不比您,奴婢担心着呢,您想呀,她和谦妃要是谁能怀上孩子,那不就是贵妃了吗?一个贵妃形同副后,地位虽不如您尊崇,但您说话她可以名正言顺的问一个为什么?哪儿比的上现在您一言九鼎啊!”

    上官露捏了一把白子放在手中道:“看见没有?这么多呢!宫里的女人就和这棋子一样,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更何况,再过几日,内侍局就该为陛下张罗选秀了,看太皇太后那个架势,是恨不得一下子弄几千几百个进宫,当然了,太后一定会从中作梗,即便是这样,到时候也是人满为患。”

    “我就算今日打压了华妃,明日也会出来一个宓妃、信妃、妃什么的,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一对眼睛,我哪儿忙得过来呀我!但把这些女人搁在棋盘上看,那就截然不同了,那彻头彻尾的成了一盘棋,谁该在什么位子上,都有个明确的说法,哪颗棋子被牺牲,哪颗棋子值得被保住,都要看形势。与其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乱了我的棋局,倒不如提拔华妃和仪嫔,他俩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但起码她们能使出什么手段,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能做到心中有数。而且她们上位的好处还不止一个。要知道,她们比我急,光争一个妃位就争成这样,将来争夺贵妃之位,她们三个还不得斗得你死我活?等来了新人之后,要是有一两个藏着猫腻的,不待本宫亲自出手,她们一定先一步替我把人给灭了,一举数得,岂不是很好?至于本宫,我只要稳坐钓鱼台,舒舒服服的看戏就好。”

    “您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下棋有输赢,娘娘您还是有风险。”凝香垮着脸。

    “干什么事没风险?”上官露道,“下棋固然有输赢,但有棋子让你摆布比没的摆布强。你是想做下棋的人还是要当被人摆布的棋子儿?”

    “那您下……横竖您艺高人胆大,就冲您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人家气势上就先输给您了。”凝香低着头叽里咕噜,“真是……还看戏,看什么戏……”

    “看……”上官露捂着嘴笑道,“看风华正茂的小妈和少壮健硕的儿子如何藕断丝连,如何yù拒还迎,如何败坏lún常,如何……”

    凝香被她说的脑中浮想联翩,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主仆二人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逢春打了帘子进来通传道:“娘娘,裴娘子到了。”

    “快请。”上官露激动的几乎要站起来。

    凝香的手在她肩头上压了一压:“娘娘,知道您和裴娘子要好,但现在她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滕御,您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说话间,裴令婉进来了,一身烟霞色的彩绣蜀锦上衣,下着葱绿底三镶盘金团云纹湘裙,发髻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紫云英珠花,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贞静。

    见到上官露,一双杏眼盈盈含了几分泪光,施施然拜倒:“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上官露步下宝座,亲热的将她扶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起到旁边的白玉璧镶玛瑙jiāo椅上坐上,上官露道:“令婉,你可是来了!让你一个在钟粹宫那样久,我心里过意不去,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裴令婉人如其名,生的一副温婉模样,讲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托娘娘的福,给嫔妾送来了上好的炭,还有一应冬日里的御寒衣物,嫔妾在钟粹宫过的很好,和其他的选侍还有更衣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娘娘怎么倒自责起来了?”

    上官露一听,娥眉微蹙:“怎么?内侍局当真克扣你们的用度吗?”

    裴令婉叹了口气:“这种事,娘娘就不要管了。管也管不好,历朝历代都有,何必揽事上身!再说现在内侍局的倚仗是陆家的威风,您可千万别chā手。”

    上官露心中感慨,她向来看不上李永邦的那点优柔寡断的xìng格,最好能谁都不辜负,谁都不会受到伤害。但自打上官露进宫以来,她断断续续的感受到宫中生活的残酷。每个人都被标签,被划分出严格的等级,想要活着,活的好,就要力争上游,要不顾一切的向上爬。只有不择手段,才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

    如此一来,赢家和输家泾渭分明,深宫之中总有看不见的寂寞可怜人,所以李永邦想要把每个人都照顾的好好的心,她开始有一点理解了。只是出发点是好的,想法却过于理想化,基本不能够实现。

    上官露颇为感慨的握住裴令婉的手道:“令婉,虽然你说你一切都好,你很知足,可我知道,你还是受委屈了。你应该得到更好的。我既能举荐肖如莹,我一样可以让你获得和她同等的荣宠,甚至更好。但是目下这么快就把你摆上台,还不是时候。”她恻了一眼她养宠物的笼子,领着裴令婉过去,“你不比她们心机深沉,容易叫人给盯上。蚂蚁成群尚且能吞噬一头大象,何况她们扎堆来对付你,只怕到最后你连骨头都不剩。”

    两人走到笼子前,裴令婉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养的是:蝎子、蜈蚣、蟾蜍,dú蛇、老鼠、蜥蜴,乌龟和兔子等。

    平时没人敢碰,只有凝香和上官露敢走近。

    凝香起初以为最先死的会是兔子,谁知道居然是老鼠。

    蟾蜍吃了老鼠,接着蝎子又dú死了蟾蜍。

    蜈蚣在那里爬来爬去,恶心的要命;蜥蜴为了自保,变成和笼子一样的铁锈绿色,只剩下兔子是最好的攻击目标。

    于是dú蛇跃跃yù试,谁知出人意料的是,它刚刚靠近兔子一点儿,兔子便一个猛的跃起,爪子狠狠拍向dú蛇,甚至试图用嘴去咬dú蛇的尾巴。

    滑腻腻的dú蛇挂在笼子璧上,暂时按兵不动了,只咝咝的吐着信子……兔子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dú蛇,足有好一会儿工夫,才缓缓地看向别处,因为怕身后还有其他dú物偷袭。

    就是那么一个眨眼的瞬间,dú蛇拉长了身体,竟然如箭一样飞扑过去,尽管兔子用尽全力往后跳开,腿上还是被咬到了,没多久便卧倒在里面,直挺挺的。

    裴令婉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上官露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令婉,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些畜生伤害你的。”

    裴令婉知道上官露口中的畜生另有所指,她点点头。

    上官露指着笼子问:“令婉,你说,谁是这笼子里最凶猛的?”

    第41章 扇上语

    裴令婉摇了摇头,上官露又走近一步,凝香忙拦住她道:“娘娘,到底是脏东西。”

    上官露道:“不妨事的,本宫不怕。”

    她伸手指向那兔子:“她可算是兔子里的勇士了吧,竟敢于和蛇殊死搏斗,但即便是这样……”也难逃弱ròu强食的噩运。

    上官露长叹一口,微垂着头:“令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但是令婉,我们现今就好比身处这笼子,你过早的暴露,无异于让你变成这只兔子。”

    裴令婉后怕道:“娘娘的苦心令婉全都明白,当日若不是娘娘收留……”

    上官露的眼神一黯:“说实话,我挺后悔当日收留了你。若不是我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将你带走,以为这是救了你,现在也许你在外面天高海阔,不至于被这四面红墙困住,在如此复杂和恶劣的环境之中,终日里谋算人心,做困兽之斗。想要出去,真是chā翅都难飞。”

    裴令婉急忙道:“不是的,娘娘。嫔妾一点都不后悔跟着娘娘。”

    裴令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戚色:“嫔妾家道中落,若非娘娘仗义施以援手,嫔妾就要被卖去妓寨,只怕从此一双玉臂千人枕,再也洗不干净了。就算是命好的,被人带回去,也不过是当个小妾或通房,娘娘说这宫里每天都是人心角斗,不错,可去哪儿不是斗?豪门大宅妻妾争宠不斗吗?普通百姓儿女争产不斗吗?哪哪儿其实都一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娘娘已经给了嫔妾最好的归宿,嫔妾在王府的这几年里,锦衣玉食,与外间繁杂隔绝,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嫔妾感激不尽。至于未来的日子,就听天由命吧。”

    上官露内疚道:“可还有另一种可能你要是没碰到猪油满肠的员外,碰到的是一个劫富济贫,拔刀相助的侠客呢?他把你救走了,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

    裴令婉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道今天的上官露不管变得多么面目全非都好,她曾经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过不少不可思议的美梦。例如什么侠客,义盗……但现实是哪儿那么容易遇上,不碰见采花大盗就算不错了。

    她清楚的记得,上官露拉着李永邦在紫藤花架下奔跑,就为了带他去看她种的葡萄!彼时她兴奋的手舞足蹈,说:“我种出了葡萄!我居然种出了葡萄!”她笑的那样恣意飞扬,一身广绣的雪萝纱的长裙被风吹起,像下了漫天的雪,迷蒙人的眼。李永邦含笑任妻子拉着,脸上有点无奈,更多的是纵容。

    她其时很羡慕上官露。她固然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却从来没有上官露身上的那种张力,她自幼被教育要循规蹈矩,要三从四德,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要求太多,不敢直视李永邦,更遑论献媚邀宠。所以即便是进了王府,李永邦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就当是上官露从外边捡回来的流浪狗,从此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她活的没有存在感,有时候也觉得憋屈,但是在看到上官露那样痛彻心扉的恨过之后,终于一点一点熬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庆幸,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

    裴令婉为上官露烹茶,笼子自然被撤了下去,殿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子香气,清雅袭人。

    上官露于茶道一事上所知有限,都是从前崔庭筠教的,认识了裴令婉,才知道原来明前茶虽然好,但最好的是在清明的前一日,也就是寒食节这一天采摘的,有诗句云“火前嫩、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意思就是过早采制太嫩,过迟采制太老。寒食节这天下手刚刚好。

    裴令婉洗好茶具,往杯中倒入茶汤,门外的逢春道,翊坤宫的如秀求见,上官露不喜有人打扰她和裴令婉饮茶,如秀于是请逢春通传,说是近日谦妃总是嚷着腰酸背疼,食yù又不振,便请太医来搭了平安脉,太医说谦妃娘娘有孕,故而特意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裴令婉落下一粒黑子,上官露开心的双手一拍,利落的吃掉裴氏的黑子,战事一面倒,裴氏输了一大片,十分惨烈,叫凝香也觉得不忍赌视。

    皇后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金镶翠嵌玉戒指,道:“这可是件大喜事!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的后宫愣是无一人所出,眼下可好,谦妃是大功臣。”说着,褪下手上的戒指jiāo给凝香道,“传本宫的旨意,让内侍局好生伺候着,太医院也当尽心,每日的平安脉都要去请,一天不许落下。翊坤宫要的东西也尽量满足,绝对不可怠慢。最重要的是rǔ母和保姆都可以张罗起来了,省的临盆的时候手忙脚乱,孩子呱呱坠地了也要人跟前不离的伺候。去吧,这是本宫赏给她的,让她安心养胎,一切都以她肚子里那个为重。”

    凝香蹲福道了声‘是’,转身立刻去办。

    跑了翊坤宫又跑了内侍局,没多久,消息便传遍了阖宫。

    华妃半倚在重华宫的罗汉榻上,身旁的绿珠正给她捏腿,获悉之后冷笑一声,环视自己刚布置完的重华宫,到处都是各宫送来的奇珍异宝,关键是,重华宫是陛下亲自画的图纸,设计的格局,她升了妃位之后,陛下更是特命内侍局开了库房,送来各式精巧的赏赐,重华宫上下也跟着她鸡犬升天,绫罗绸缎给每个宫女做了一身衣裳之后还嫌多,堆在隔间里只怕到了黄梅季会发霉。谦妃选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有了肚子,哪儿有那么巧的?骗鬼呢!

    华妃腾地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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